“欸,赵兄此言差矣,就凭那张脸,可有的是达官显贵,豪门贵胄去抢着要做妾呢。”有一男子淫/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还是要恭喜赵公子,家有美眷,外有外室,这日子,塞过活神仙... ...”
赵赐宝略为神气,却装出一副无所在乎的模样,道:“此言差矣,卫国公不是还在考量么,考量考量,谁知道考不考得过呢。”
“这话可不对,说是考量,之前去了那么多提亲的,卫国公可是一口否决,还不是瞧见赵公子英姿勃发,满腹经纶的正气?”
“哈哈哈哈哈,这里面可少不了诸位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劳,还要诸位继续替我传播消息啊,传的越远越好,最好是满南明的人都知我赵赐宝的潇洒,到时候定然不忘诸位的劳苦功高,卫国公的嫁妆入我们赵府囊中,我便抽出,人人有赏。”
“嘭”的一身,谢彦辞一拳砸在桌上,胸口剧烈起伏,面色阴晴不定。
惹的那头朝这边看了过来,贺游急忙摁住谢彦辞的手,示意他冷静:“不要轻举妄动,别惹事。”
谢彦辞闭上双目,缓了半晌,才阴沉沉道:“我知道,放开。”
贺游知他恼火,便小声道:“我帮你,动手教训他,堵巷子打他个骨裂。”
谢彦辞捏紧拳头,骨节发出咯吱响声,抬眼时,眸子冷冷一片:“不用,我自己解决。”
贺游点了点头,冲他道:“行,别太过火,教训两下就够了。”
“我心里有数。”
-
长夜无星,一轮弯月悬挂于如墨夜色,云朵遮住半边。
偶尔传来寒鸦啼叫,坊内狗吠,一批又一批的武侯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巡逻。
长街空旷,灯火摇曳,酒旗发出飒飒响声,被风吹的皱乱。
谢彦辞一袭黑衣,蒙着面纱从安陵候府凌空飞起,踏在飞檐之上,足尖轻点,行动利索,很快隐没在无边月色里,同墨色融为一体。
这一夜,气氛格外诡异,大有种山雨欲来的气势。
谢彦辞很少会半夜出门,一是南明夜禁严明,二则夜间出门,若是惹出什么祸事,恐怕会叫他行动暴露。
只是突然听赤言说今夜那手段残忍的采花贼可能又要有所行动,京都的武侯实在是酒囊饭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藏在一处僻静的地方,竖着耳朵查探到武侯已经走了一批,抓紧功夫,急忙甩开袍角飞到平地上,指尖在地上点了点,随即俯下身子,头埋的更低,听着地面的动静。
他的追踪术十分灵敏,除了赤言,没人知道他会追踪术,这是当年方伯仲教给他的一门绝技。
方仲伯称为“猎人”,猎人用追踪术追寻猎物,十拿九稳。
唯一的缺点大抵是容易叫猎人疲乏,消耗体力。
且追踪术不是谁都能学,赤言就学不了。
追踪术需要对方视觉敏锐,听觉极强,动作迅速利落,然后根据长期的训练,方能达到运筹帷幄的境地。
当年便是方伯仲,也不过是略略皮毛,他自然想不到在他死后的几年,谢彦辞将追踪术发挥到了极致。
他的眼睛会有一个凝视点,与脑结合,如同一张画轴,能清晰完整的记录一切见闻,甚至可以回放,他称为脑眼假说,可以监测所见一切变化,甚至可以根据大脑推断出此时正在发生的事情。
他看着地上足迹深浅,脑中就会浮现出方才巡街的武侯每一个人走路的姿态与快慢,再过一会儿,武侯又会来这里巡视。
谢彦辞退出长街,朝着另一处方向飞快奔去,却没有任何动静,迅猛的如同一道闪电。
风中会有振动,与人的动作节奏,行走快慢,都会给谢彦辞感知。
风从他耳畔刮过,发出剧烈的响声,此时他打开了所有感知,一丝一毫的动静都能听的清清楚楚,他感知到有麻袋顺着地面拖拽的声音,很快噗通一声,砸进了水中,那水发出浓厚稠腻的响声。
不是清水,浑浊。
脑子中很快得出结论。
有人用脚蹭着地面,想要毁掉所有的线索。
谢彦辞忽然停住踏在琉璃重檐上的步子,缓缓站直立于坊檐上,削瘦清润。
此时云消雾散,月亮清明澄澈,一景一物皆浸泡于冷冷月色中。
他的视线正前方是宽阔的平安街,宽至百米。
往下看去,是平安街两旁的排水沟,深不见底,水色发黑。
里面若是想要躲人绰绰有余。
谢彦辞凝视了很久,耳边是细微的泡泡声。
他一甩衣袍,缓缓蹲下身子,看着排水沟中微微露出一截芦苇空管,又脏又臭的污水不断冒泡。
黑暗中他缓缓发出一声冷笑,声音如同从地底爬出的神灵,带着冷冷笑意:“你还真是——恶心啊。”
第27章 腌臜玩意儿
贰拾柒
-
水下的人大惊失色, 忙从里面探头。
入目是一张畸形丑陋,长满脓疮的脸,一只眼睛瞳孔小的几乎看不见,眼白近乎占了整只眼, 眼球只那么小小一点。
谢彦辞冷笑一声, 缓缓吹了声哨, 自平安大街的千家万户飞檐中, 忽然窜出一道魅影,动作与谢彦辞不遑多让。
不消片刻已经跃道谢彦辞身旁,恭敬跪伏谢彦辞面前,仰视着谢彦辞:“主子。”
谢彦辞勾唇笑的玩味,却叫水下的那张脸越发畸形, 他回过神迅速往前游走,迅猛的如同一条巨蟒,随着他的动作,水下的尸体忽然浮动了上来,水底被搅浑,发出腥臭的味道。
谢彦辞温温吞吞踩在飞檐上, 一步一步如同舞步,优雅懒散, 不慌不忙。
那道黑影却如同一只迅猛的狼狗,四肢并爬,快速的掠过飞檐, 旋即一伸手,只听水下咕嘟咕嘟发出骨裂一般的闷响声。
水下的人张开嘴想要吼叫,最后只能由着水疯狂的灌入他口鼻。
谢彦辞闲庭信步,走到那人被打中的地方, 对黑影吩咐道:“帮我将水下人捞上来。”
只见他狐目微蹙,呼吸迟缓了许多,微微收敛全部释放的感官,这才感觉好些。
黑衣人很会察言观色,不仅将少女从水下拖了上来,甚至将麻袋松了开。
从中露出一张惨白发青的脸,很小,小到只有男人的巴掌那么大,樱桃似的唇瓣乌黑发青,嘴角被撕裂,皮肉外翻,身上大小伤疤数不胜数,鼻腔耳朵、眼睛处全在往外渗血。
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被倒刺扭曲束缚着,双腿也被紧紧捆绑,另一条以一种诡异的扭曲程度弯曲,尖刺扎进生肉里,下身惨不忍睹,全身未着寸缕,胸口生生被咬下去一块,仍在细细流着新鲜的血。
谢彦辞皱眉挪开视线,此时那具尸体在他面前不过也就是惨烈的尸体而已。
水下的人缓缓的往外爬出,如同地底恶鬼,艰难的发出嘶嘶声响,笑声喑哑,嘴裂的很开,像蛇张嘴一般,露出尖利的獠牙。
“你们杀不死我,你们杀不死我的... ...”
谢彦辞忽然飞身跃下飞檐,直接一脚揣在男子的鼻梁骨上。
只听沉闷的咔嚓一声,男子鼻骨断了,鼻血哗哗往下流,落在地上如盛放红梅。
谢彦辞蹲下身子,原先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因为愤怒而变的微红,额上青筋暴起,身后黑影送去一双手套,谢彦辞戴上后,一把攥住男人的黑发,毫不客气的往水沟与地面转折的尖锐处撞去,动作却优雅到极致,一声一声的闷响如同丧钟响起,剧烈的撞击地面。
终于在手中的人痛哭流涕的求饶后,他缓缓松开手,露出一个满意又冷血的笑容,缓缓道:“只不过是开胃菜,别急着求饶。”
黑影脱下身上的外袍,将冰冷的尸体罩住,努力给玫瑰一般脆弱的生命最后一份体面。
谢彦辞摘下手套,扔进污水中,走过去蹲下身子将尸体包裹的严严实实,以一种看蠕动蛆虫的厌恶神情扫过那男人,冲黑影道:“你知道怎么解决。”
黑影将湿漉漉的男子从水中直接拖上来,男子顺着地爬,全身发抖。
谢彦辞便如利箭一般,眨眼消失不见。
月亮又隐没在了黑夜中,黑夜如同猛兽,吞没了一切,谢彦辞踏在飞檐上,脊兽仰着头,仿佛在向他臣服。
他消失在了平安街,很快匿于暗夜中,步子迅速点地跃入坊墙外,腰间系着的玉佩环佩叮当。
万籁寂静,只有猎犬在声声吼叫。
-
赤言手执灯罩,正欲灭火,忽的一听门外传来一阵风声,紧接着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隙,随之半扇门就开了。
寒风习习,卷进屋中,伴随着一股子略微的腐肉味儿。
他蹙眉以手掩鼻,看向门外满身寒气的谢彦辞。
只见他衣衫半湿,黑发贴面,怀中抱着个什么。
赤言走过去,先一步关上了门。
“不用关门,这味儿你吃不消。”谢彦辞屏住呼吸小心的将尸体放到地上。
赤言手一顿,又缓缓拉开半扇门,蹙眉将鼻子捏的更紧了,从嗓子眼中发出尖细的问责:“你知道我吃不消还将人抱来我这里做什么?”
随即蹲下身子用指尖勾开袍子一角,试探的看向那尸体,味道扑鼻,忙扭头仰面看向谢彦辞:“你抓到那东西了?”
他是指令人闻风丧胆的采花贼,在他眼中,那采花贼畜生都不如。
却也没继续掀开衣袍,而是小心的将人合上,掌心替少女合上双目,口中念叨了一句。
旋即站起身子,抽了块布擦拭干净掌心上的污秽,白色的帕子很快变得污浊:“那东西呢?”
谢彦辞默了片刻,旋即从怀中抽出两枚黄符,递到赤言面前,回答他的问话:“影子送去义宅了。”
赤言愕然,“你叫我替她送行?”
谢彦辞看向他,抿抿唇:“我不会。”
这门手艺,和仵作的起尸术有异曲同工之妙,是当年方伯仲当年传给赤言的阴间手艺。
谢彦辞阳气太重,学不了,加之学了洞察之术与这个就相悖了起来,容易犯冲出事,所以方伯仲也就不肯交与谢彦辞。
方伯仲是天生的不同体质,所以达不到顶峰,却能兼顾。
“我不要,掌心割出那么大的口子,疼得厉害。你随意找一处地好生葬了,已然算是仁至义尽。再说,你平日素来不信神佛,何必为难我。”
赤言不理会他,倒是从身后的柜子中拿了许些冥币想就此打发了他。
谢彦辞看了他半晌,欲言又止,随即阔步走向外头的小厨房。
再回来,掌心全是鲜血,流的满地皆是,猩红浓稠的如同蔷薇花瓣,眼眸漆黑一片,看向赤言,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执拗与倔强。
径直走向赤言的书柜前,从里面取出文房四宝,砚台上沾满了血,他眉头皱也不皱,直接运力将血挤进砚台中:“够吗?”
赤言:“... ...”
谢彦辞继续挤,赤言急忙跑过去,拦住了谢彦辞,一把抢走砚台,血浆在里面晃了晃:“够了够了,平日师父说安息归宁法,你都是嗤之以鼻,今日真是奇怪。”
叹了口气,老老实实走到桌边坐下,谢彦辞低下头撕下一角衣袍,草草裹上掌心,并未解释旁的,他只是觉得,这样是对的,“今日算我欠你人情,日后自会答谢你。”
“算了吧,今日是我欠你的,师父当初那么宝贝你,可是哪里都不许损伤磕碰,你直接为了这么个不认得的姑娘,就开了道口,你要我说你什么好?”赤言说完这番话,也就不再言语,认认真真画起了黄符。
小半炷□□夫后,布满奇怪图腾的黄符画完了,与他手腕上的纹样略有些相似,好似漩涡,又仿若石蒜花瓣,张牙舞爪的呈现着诡异的美。
他蹲下身子,将黄符送入少女掌心合上,随后另一张贴在少女额心。
二人屏气凝神,微微后退,注视着面前的一幕,少女的身躯忽然缓缓抖动起来。
“啪嗒”门被阴风大力撞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响,赤言看了一眼谢彦辞,缓缓走到门外,地上的少女忽然也用她呈现的诡异姿势爬了起来,随着赤言缓缓爬向深山处。
地上拖出两道细长的线,却没有脚步,赤言好似悬浮在半空中。
气氛诡异的惊人骇目。
谢彦辞立于庭院中,目送两道身影消失。
将近一炷□□夫后,赤言才回来,满头是汗,边进屋边关门,冷风吹的他汗珠直叫他哆嗦,身上有一处被撕毁。
赤言坐下喝了一口茶水才道:“死的太惨了,我把她送进埋骨堆了,保证一定手刃了那个东西,你要怎么处理那玩意儿?”
“以暴制暴。”
“什么意思?”
谢彦辞勾唇笑笑没回答他,而是抽出凳子坐在上面,看向赤言:“你是不是知道不少赵家嫡子的消息?”
赤言放下杯子,审视着谢彦辞,微微蹙眉:“你别胡来。”
“我自有分寸。”
-
赤言到底没跟他说更多,他是真怕谢彦辞有个三长两短。
谢彦辞的步子很轻,踩在地上如同风掠长空,他心事重重,却也并不想回义宅,更莫说安陵候府。
不知不觉中竟不知何时走到了国公府。
自从退婚一事后,他倒是再也未曾经过沈宅门前,便是需要路过也尽可能绕路多行几里。
一来他与沈延远交恶,二则实在没有什么颜面面对她。
可是在夜晚却莫名的有股冲动,白天与黑夜,像两具互相撕扯的灵魂。
他想,黑夜真是个能藏污纳垢的好时候。
耳畔传来铁甲相撞发出的摩擦声,叮叮当当,如珠落玉盘,细碎又雄浑。
一抬脚,直接背手飞身上了深宅屋檐。
他太熟悉沈家的布局,东院是大夫人与卫国公的住所,穿过一道耳门走过九曲折桥就是东厨。
东院西侧的过水阁旁的园子是沈惊晚的住处,沈延远的园子与沈惊晚对着,都在东院里头,西院偏小,临着花园。
斟酌片刻,终于还是朝着亭台阁楼的东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