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一个哆嗦,脖颈的力道尚未消除,忙道:“那不能,公子买东西这是给我脸,我哪能漫天要价。”
秦六憋的想笑,伸手拍了拍掌柜的肩膀,赏识道:“乖,不杀你。”
掌柜哆嗦的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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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二人满载满归时掌柜仍旧苦着一张脸,半句怨言也不敢说,不仅如此,还将二位大爷恭恭敬敬的送出了门。
拿回了东西,秦六提着满兜的东西问谢彦辞将东西交给苏氏,同他们然后说明情况。
谢彦辞淡淡扫过东西,目光放的很长:“有时候需得一刀毙命才好。更何况大夫人并不待见我,你想个办法叫沈小二知道,她自己会明白怎么做,总不能次次都是他们卖,我们来善后。”
秦六不明所以:“为何不能?”
谢彦辞紧了紧手,步子缓了些,声音很绵长,有种自远古传出的空灵感:“这是他们沈家的事,需要他们沈家自己决断,你我是外人。”
秦六便不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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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脂粉头油没有了,掌管这些的嬷嬷说要去铺子买时凑巧被沈惊晚遇到。
沈惊晚道她去选些不一样的香粉,留与苏氏用,嬷嬷便将银钱统统交予了她。
沈惊晚带着银朱就出门了。
“姑娘,今日去哪家铺子?”道路两旁的柳树新绿已经长成了翠绿,再过不久,便要入夏了。
“听说东市开了家新的脂粉铺子,我们去那家买。”
沈惊晚同银朱一路温温吞吞的走着,长街上很是空旷,人流并不多。
忽然身后一道重力,将她狠狠往前一撞,猛倾身前带,整个人差点扑出去。
身后的人没来得及看长相,便快速的朝前跑去。
沈惊晚只觉得狐疑,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就摸向腰间,果不其然,荷包没了。
当即回神就冲着那人跑的方向追去,银朱尚在发愣,反应过来也急忙跟着追去,边跑边喊人,奈何路人也只是冷冷一看,没人上前帮忙,谁知道那小偷身上带没带凶器?
沈惊晚跑起来很快,这得益于她小时候极野,那小贼却挑衅一般,跑两步就回头冲她看。
终于在一条长巷前,小贼快要拐弯时,一把丢了那荷包,翻身跃上了围墙,那脸到底模模糊糊没看清,光天化日倒是还有这种胆大包天又吃饱没事干的贼?
走上前刚弯腰捡起荷包时,忽然听到巷子中有人谈话,她本不该听,却偏偏要她听到了府上赵姨娘的名字。
银朱张嘴要喊,沈惊晚忙拦住她,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沈惊晚往后退了退,只留一双眼睛悄声看着那边,其中一人她认得,是府中小厮,名叫来福。
“掌柜,不必送了,就到这里。”
那胖乎乎的掌柜笑道:“我还是给你送出去,日后再有好东西,可千万叫姨娘替我留住,自然少不了姨娘的短处,我替她加一成利息,来福小哥务必将话带到才是。”
遂又往他手中塞了块碎银。
来福笑道:“自然,姨娘说了,只要你管的好,日后她的银子全部放您银庄,她最是信您。”
掌柜忙笑着答应,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惊晚一把抓住银朱,往另一处坊内的巷子躲了进去。
待两人走远后,银朱才探头,结结巴巴道:“刚才那个,不是来福小哥么?”
沈惊晚眉头微蹙,看着手上粘满尘土的荷包,忽然觉得事有蹊跷,这小偷是谁?赵姨娘又怎么有钱来放贷?
一切都是迷雾,她抿抿唇,为了不打草惊蛇,只道:“走吧,去东市脂粉铺。”
沈惊晚回了府中,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沈延远,同他说要查一人,沈延远蹙眉,问她查谁,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思及沈延远性格急躁,便也不打算现下都还云里雾里就同他说清,只道:“后面再告诉你,你帮我查一脸上有痦子的胖男子,年纪大概三十有余。”
“你光与我说,查也不好查,需得有画像才好办事。”沈延远撑着桌面,同沈惊晚道。
沈惊晚想了一下:“我明日去叫月娘替我画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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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很快就被查了出来,得知是银庄的掌柜。
这几日,她也不动声色的盯紧了来福,除了上次,好像再没看到他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心里估量白天无异动,那便是夜里了。
上次那口气那般熟稔,必定不是一次两次。
她皱眉,想着需得有个什么法子刺入内部,既然是银庄掌柜。
那就假借贷款名义,去摸查一下。
要去便要好好打扮一番,她附耳冲银朱小声嘟囔了两句,银朱瞪大了眼睛:“什么?穿,穿,穿世子的衣服!那不行,先不说合身不合身,您这般白嫩,穿出去也没人信啊!”
沈惊晚冲她勾了勾手指:“所以才要你用使些手段变合身啊,我还得忙着做脸上功夫,去吧,快去快回。”
银朱长吁短叹,他们姑娘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折腾她才好?
二人走在长街上,沈惊晚双手背在身后,颇有些像那么回事。
活脱脱一个鲜衣怒马的小公子,就是格个子矮了些。
银朱好奇不已:“姑娘,你这胡子用什么画的啊?”
沈惊晚啧了一声:“得叫公子了。”
银朱撅嘴应了一声:“是,公子。”
二人先去的银庄,一入店伙计说掌柜不在,她又折回了长巷,银朱嘟囔:“掌柜还不在店里镇着,真是油水捞多了,不稀罕钱了。”
沈惊晚笑出声,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不许多舌。”
“哦。”
殊不知暗处,有双眼睛一直盯着她们。
沈惊晚站在门前敲门,很快门内有人应声,那胖乎乎的掌柜瞧见沈惊晚,先是一愣,继而问道:“公子找谁?”
沈惊晚笑道:“找您。”
掌柜一愣:“公子找我做什么?”
沈惊晚笑的别有深意。
掌柜见装不下去,便道:“公子是要贷款本钱?”
沈惊晚笑回:“正是。”
掌柜狐疑的扫了眼沈惊晚,上下打量一番,见衣着自是不错,便问道:“公子贷款做什么?”
“东市盘了家铺子,急需用钱。”
掌柜见她说话时言辞诚恳,也没做多想,冲她道:“进来吧。”
一入屋,掌柜先是吩咐丫头替她冲了茶水,二人坐下,才缓缓开口:“公子用什么质押?”
沈惊晚笑了声,想起府中的贵重东西时,便缓缓道:“质押?我若是有东西质押,何需来掌柜这地借贷。”
掌柜忽然笑出声:“你这不是逗猴耍嘛,没东西,你跟我借什么本钱,公子还是回吧。”
他又上下扫了两眼沈惊晚,看着不像穷鬼啊,怎么出口就是没质押?
忽听沈惊晚笑道:“或许掌柜可以带我去瞧瞧旁人质押都是什么好物,我也好回家寻个过来,我父亲柜中兴许还有些好东西,若不是父亲不允,我自不会来贷本钱。”
掌柜一听这话,忽的两眼放光,又能收到好东西,又能收利息,真是两全其美,遂笑道:“你等着,才收的上品镶金雕珠玉蝴蝶,我去拿出来给你瞧瞧。”
玉蝴蝶——沈惊晚忽然愣住,她并不是很确定是她父亲战乱时搭救的一个异域贵族所赠之物?
她只是试着问问,毕竟国公府的好东西向来不少,这掌柜若是真收到了,自然要拿国公府的出来显摆。
果不其然,掌柜认真的捧着玉蝴蝶走出来时,正是那枚玉蝴蝶,触须上镶着红宝石,全身玲珑剔透,莹莹光洁。
她很快敛下惊讶,笑着问道:“掌柜这东西从何方所得?果然上品。”
掌柜洋洋得意的拿袖子擦了擦蝴蝶的双翅,又哈着气,宝贝不已:“实不相瞒,在京都一富户家中所得。”
他并未兜底,沈惊晚也不介意究竟为何要撒谎,她确信。
回去的路上,银朱问她:“姑娘,那现在怎么办?”
沈惊晚笑道:“现在我是不能再来买了,只能把这件事告知阿兄,叫他带些人使些手段买回来,自然不能由着掌柜漫天要价。”
“拿方才为何不就叫上世子?再叫他带一队人马,直接给掌柜好些苦头吃吃,保管他不敢要价。”
沈惊晚笑着扫了她一眼:“这银庄干的本就不是好勾当,你再带一堆人堵他,你以为他能将东西交出来?”
银朱想想也是,便道:“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告诉公爷?”
沈惊晚摇了摇头:“父亲自来偏心那头,无非是他觉得自己当初也是庶出,自己吃过了庶出的苦,便觉得不能再叫西院那处寒心,可是却也在不知不觉中偏颇了我与兄长。姨娘如此做,自然想好两全之策,不能打草惊蛇,须得下好网,看这库房的钥匙是怎么一回事。”
“莫不是魏嬷嬷?”
沈惊晚摇了摇头:“虽说钥匙在嬷嬷身上,可是她若真是里外勾结,并无必要,寻常她比府中上下嬷嬷都要金贵,吃穿用度也不会短了她,魏嬷嬷不必做这种事。”
随即她目光微微变凉,凌厉了几分,甜美温婉的脸上莫名生出一股震慑人的寒意,竟是有些不像她了:“我会把她揪出来的。”
第31章 你真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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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拾壹
是夜, 蛙闹蝉吟,偶闻两声犬吠。
绿袖咬紧后槽牙,蹑手蹑脚的走到魏嬷嬷的身边,将一张不大的收据塞进了魏嬷嬷的枕头下, 压平实了。
魏嬷嬷忽的一声呼噜声给她吓破了胆, 绿袖蹲在床边, 才发现魏嬷嬷只是翻身, 长吁一口气,站起身子,眼中隐隐透出不忍。
嗫嚅道:“姑母,袖儿实在是没有活路了,若是不帮姨娘, 我便是只能一辈子暗无天日。”
遂狠心躺回了床上,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眠,辗转反侧。
好容易熬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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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公坐在厅堂中央吃着面片,浇上了一层热乎乎的羊肉臊子,鲜香麻辣。
“陛下赏了十二头羊,我叫周瑞送去养了, 过两日派人给老夫人送两头?”卫国公嚼着羊肉,缓缓开口。
苏氏也在吃着面片, 鲜辣的羊肉刺激的她冒汗,婉拒道:“这几日也没人去看老太太,天高路远, 远哥儿又忙,谁送?”
卫国公吸了口面片,又道:“随你,我叫周瑞也领两头送去西院, 送给他们祖母。松儿过几日该回来了,你要是懒得去,随便差个谁送给丈人也不是不可,”
“算了吧,总不至于两头羊吃不起,好歹晚儿他们舅舅也是绸布行,何至于为了两头羊这般波折?一路上拉屎撒尿,骚气儿的狠,你若是真愿意,给我些胡椒,我带给母亲他们,这东西稀罕。”
卫国公一愣,没吭声。
苏氏追问:“如何?”
卫国公干笑道:“你都说了兄长他们不稀罕羊肉,胡椒也就用不上不是?”
苏氏抿抿唇,没说话。
片刻后忽然放下筷子,说吃饱了。
卫国公一愣,仰头看她,又瞧了瞧碗:“你这才吃几口,就说饱了?”
苏氏没应他,卫国公自觉没趣,又道:“那个玉蝴蝶你等会找给我,过几日皇后寿辰,我叫工匠再在上面镶两颗东珠。”
又想起什么,遂又道:“琉璃双耳杯,也莫要忘了,那玉蝴蝶听说还是白国的罕见玩意儿,这次去,一定不失了面子。”
苏氏背对着卫国公,只是淡声道:“我锁进库房了,一会一起去取。”
卫国公见她不高兴,又哄又笑:“无碍,你放进哪里都行,只要不会不见,我再吃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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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饱餐后,夫妇二人随着魏嬷嬷到了仓库门前,魏嬷嬷开着库房门,躲在暗处的绿袖见状,急忙去通报了赵姨娘。
赵姨娘气定神闲的称着胡椒粒,一听他们去查库房,就将小称放下,冲沈惊月道:“你把这些放瓷罐里,到时候给你祖母带去,我去瞧瞧热闹。”
待三人进了库房,苏氏便径直走向角落一层一层的木架前,伸手从中取出贴着标签的木匣子递给卫国公,又提着裙摆小心的踏上了脚凳,伸手抽出一个墨绿色的锦盒,魏嬷嬷急忙上前接下,用肩头撑着苏氏手下了脚凳。
苏氏看向卫国公,道:“都在这里了。”
卫国公扫了苏氏一眼,笑道:“你还机敏,知道贴着标签,整个府里上下便是再也找不出比你要好的了。”
苏氏却并无喜色,只是淡淡看着卫国公,道:“你瞧瞧东西坏没坏,出了这门,若是坏了,我可不管。”
“哟,韶郎,大娘子,你们怎么进库房了?”赵姨娘装作路过的模样,侧头拨了拨碎发朝着屋内瞟。
苏氏睨了她一眼:“倒是没想到这一开库房就能遇到姨娘,不晓得的还要以为姨娘是蹲在门口等着瞧好东西?”
赵姨娘讪然一笑:“大娘子说的这是什么话,韶郎今日来库房拿东西做什么?”
卫国公掂着木匣子总觉得有些轻,却又不好意思当着苏氏的面查验,否则不是不信任她?
苏氏见他那副模样,便走上前,大大方方拿过魏嬷嬷手中的锦盒,伸手开了搭扣,旋即就掀开了盖子。
只是这盖子一掀,在场的人都惊住了。
空空如也... ...
如此,卫国公也管不了旁的了,当即打开盒子,空的。
他丢了盒子,冲过去一个一个木箱子打开,连着空了好几个,都是金贵罕见的玩意儿,那些品次稍差的倒是还在。
忽听库房内赵姨娘诧异道:“哎呀,怎么少了这么多东西?”
说话间,苏氏瞧的出来,是赤条条的挑衅。
苏氏冷笑一声:“姨娘怎么知道库房少了这么多东西?统共箱子空了的,也就老爷与我手上的,倒不至于这么多,没个两三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