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谢侯道:“那你呢?你不跟我们走?”
谢彦辞扫了谢侯一眼:“我还要去潼关,当时接了圣旨,眼下三皇子还在等我回去。”
谢侯道:“圣人都没了,这圣旨如何作数?”
谢彦辞看向谢侯,问道:“圣人没了,所以边关就不管了?仗就不打了?”
谢侯一时无言,道:“总归不缺你一个。”
谢彦辞倒了杯水茶水,咕嘟咕嘟喝下,旋即将杯子扣在桌上,只留下一句:“谢家也不缺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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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云蒸霞蔚。
沈惊晚刚洗漱完毕,方怜儿送进了淡粥,蒸饼。
便听她道:“沈姑娘还要吃快些,吃完了我们就要走了。”
沈惊晚一愣:“走?不等他们来了吗?”
她是指文时月与谢彦辞。
谢彦辞说文时月会来,可是她没等到文时月。
方怜儿笑了一声:“不等了,再等下去,这里也要被人发现,我们去了平南坡就各自分别,我与赤言也不能在这里,我们还有事。”
银朱忙道:“姑娘,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我走也没地方走了。”
春儿也道:“我也是。”
沈惊晚看向他们二人,语重心长道:“老宅不比国公府,你们若是去了那边,恐怕多有不适应。”
春儿摇了摇头,银朱道:“那我也要同姑娘在一起,我跟你们去老宅,我去伺候夫人,伺候小姐,您就给一口饭,一口汤,我别的什么也不要。”
春儿点头如捣蒜:“我也是,我跟姑娘在一起,很开心,我哪里也不想走。”
“既然如此,你们就一起回老宅避一阵,等到局势大好,再回来便是。”方怜儿道。
“你们准备快些,门外有左右卫候着。”
沈惊晚点点头,三口两口简单吃了些早饭。
方怜儿将托盘端走的时候,看了眼沈惊晚认真道:“保重。”
“保重。”
此次一别,谁也不知何年何日方太平,再回京。
银朱与春儿一切收拾妥贴,又去看苏氏与卫国公可收拾妥当。
顾卿柔进了屋中,叫沈惊晚吓了一跳,只见她穿着左右卫的官兵衣物。
顾卿柔连忙掩住了门,冲沈惊晚比了个嘘的声音。
沈惊晚将她拉住,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心中有了个不好的念头。
顾卿柔牵起沈惊晚的手,冲她道:“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昨夜我听到父亲与沈大哥的谈话,他们说现在边关战事吃紧,物资紧俏,受伤的将士根本无暇顾及。内有内患,外有外敌。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我时常跟随父亲在营帐中,早已离不得父亲半步,虽说我看起来大大咧咧,可是哪个女儿家的心不是热的?”
伸手撑住桌子,重重叹了口气:“而今父亲与他们都要走,独独要将我送回姑母家,我不会去的,姑母一家不是善茬,如此我不如与父亲一同赶往,好坏我都接受。”
沈惊晚蹙眉看向她:“可是你去了,又要住哪里?女儿家毕竟不同男子,吃穿住行,皆是不便,你若是愿意,与我一并去我祖父家可好?等我战事好转,我们再回来?”
关于边关一事,沈惊晚知道,加之谢彦辞现在究竟在哪里,谁也不知道,她心里也放心不下。
觉得有诸多对不起他。
顾卿柔看向沈惊晚道:“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没了。这么多年,全靠父亲将我拉扯长大,若不是因为我,他应当有更好的前程。这十几年来,关于我乖张跋扈的消息很多,府中下人表面对我恭恭敬敬,背地里全是各种指点,所以我很高兴遇到你和小月儿,小月儿没来,我就同你告别,若是你见到小月儿,与她说一声,我来不及同她告别了,那日,她不高兴,后来我们再也没见过。我... ...”
沈惊晚伸手,直接抱住顾卿柔,语气温如玉:“别哭,百草枯荣,春必将至。”
她知道再劝顾卿柔也无用,既然如此,只能尊重她的决定。
顾卿柔一口气哽咽在嗓子中,回手抱住沈惊晚,带着哭腔道:“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平安。”
沈惊晚点了点头,下巴抵在顾卿柔的肩膀上,“一定要平安。”
又道:“哪里打起来了,你就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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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缓缓响起,今天的钟声来的好迟,很慢,仿佛把时间都拉长。
沈惊晚抬头看向远处的天边,长空仍旧澄澈碧蓝色。
在苏氏的一声轻唤中,她缓缓收回视线。
钻进了最后面的马车中。
卫国公与苏氏上了前面的马车。
银朱与春儿紧随其后进了车内。
沈延远坐在马上,敲了敲沈惊晚的窗,沈惊晚掀开帘子看向沈延远。
沈延远笑着看向她:“等阿兄打赢了仗,就接你们回家,你去崇安不要到处乱跑,要听话,祖父那人性子向来一板一眼,比父亲不遑多让,还有... ...”
沈惊晚打断了沈延远的话道:“阿兄,你放心吧,我会平平安安,我也会乖乖呆在外租家,等你凯旋归来。”
沈延远点点头,将她帘子放下,冲着前面扬声道:“走。”
沈延远随着马车队伍一起。
沈延远道:“我们过了前面的河就要分别,若是我有不测... ...”
“不会的。”沈惊晚坐在马车内,声音忽然带着哭音,固执的重复了一遍:“不会的。”
沈延远笑的很是无奈:“我只是说假如,那母亲就要拜托你了,他们年纪大了。”
“不会,你才不会有事。”
“好好好,你别哭了,要不然我都有些放心不下你。”
“... ...”
到了溪边,沈延远没有再同沈惊晚说话,而是目送着他们消失在自己视线中。
等到转眼不见时,顾将军才叹了口气道:“也不知我家那个小祖宗到没到她姑母家,那个混不吝就是上辈子欠她的,以前骄纵惯了,现在离了我身边,反倒有些不习惯。”
沈延远笑了一下:“顾姑娘应当会照顾好自己,她那个性子,谁能欺负到?”
顾将军笑着摇了摇头:“你不知道,若不是实在别无他法,我也不会送她去她姑母家。”
“罢了罢了,现在哪还有功夫担心这些,只盼,这场仗早些打完,最好赶在秋收前结束,兴许他们还能收最后一茬粮食。”
沈延远目光放远,看向江面清晨冒起的雾气,恍若环境,只听他缓缓开口道:“君不见长松卧壑困风霜,时来屹立扶明堂。”
顾将军笑着看向沈延远,意味深长道,“若是我们还能活着回来,我倒是想叫我那个小孽障与你多走动走动。”
躲在人群中的顾卿柔缓缓低下了头,握紧了佩剑。
沈惊晚与银朱等人行到半路时,忽然听银朱道:“姑娘,我有些坐不住了。”
春儿一愣,瞧她扭来扭去,便问道:“怎么了?”
银朱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想小恭。”
马车停在小路上,春儿下马车同苏氏的说了一声,苏氏点头道:“去吧,快去快回。”
沈惊晚陪着银朱去了隐蔽的地方。
二人边朝里走,银朱边一路说话:“姑娘,您祖父家的老宅是什么样子?”
沈惊晚提着裙子跨过草丛,笑道:“我也不记得了,只是记得祖父很严格,稍有越矩,祖父便会罚跪祠堂。”
银朱啊了一声:“那这样不是和国公爷一样吗?姑娘,您真是太惨了。”
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棍子拨开草丛,准备蹲下时又道:“这里草太高了,得踩平了,姑娘,你等我一会儿,我有点害怕。”
沈惊晚笑道:“好,我等你。”
沈惊晚背过身去,耳边传来鸟虫的声音,偌大的树冠遮蔽了大半的阳光。
银朱心有害怕,不时确认沈惊晚是不是还在。
“姑娘,你在吧。”
“在。”
这边有说有笑的两个小姑娘不知道,在草丛的暗处,几双眼睛贼溜溜的盯着这头的两人。
有人缓缓搭起了弓,一只手压住放箭的手偶,低声道:“别动,两个女人。”
“怎么办?”
“直接迷晕就行了。”
银朱还在哼着小曲儿,站起身子系上腰绳,只觉得全身松快。
忽然一只大手一把捂住了银朱的嘴,还没来得及等她惊呼,人就被迷晕了。
沈惊晚听到动静,转身看去,一张大网将她盖的严严实实。
她四下乱蹬,却被两人直接扛到肩上,朝着与马车相背的另一条小路走去。
春儿正在伺候苏氏喝水,恍惚中好像听到沈惊晚的声音,她看向苏氏时,很明显苏氏也听到了。
苏氏看向春儿:“是不是晚儿的声音?”
春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听错了。”
“来人!快去找两个丫头!”卫国公急忙道。
苏氏连忙从马车内走出来,春儿一把拦住了苏氏:“大夫人,您别下来,您与国公爷在里面呆着,我与几位官兵进去瞧瞧。”
苏氏伸手把在窗户上,心惊肉跳。
卫国公攥住苏氏的手。
忽然车队后方传来马蹄声。
苏氏朝后望去,瞧见是一袭红衣的男子。
温时朗带着一队人马恰好路过,只是路过时,忽然停了马,转身朝后看去发现是苏氏,他认得苏氏。
停了马,下马朝着这边走来。
“国公夫人?”温时朗试探的喊了一声。
苏氏愣了片刻:“您是?”
卫国公朝这边看去,瞧见是温时朗。
温时朗笑道:“果然是国公爷,上回国公爷大寿,我见过大夫人,你们怎么还停在半路不走?快些走吧,京都的人已经朝着这四郊来了。”
不等苏氏回答,春儿就踉跄着朝这边跑了来,手里捏着一只鞋,是沈惊晚的鞋子。
温时朗一愣:“怎么回事?”
苏氏忽然痛哭起来,春儿简明扼要的说清了原委。
温时朗明白过来,道:“早就有流寇乱窜,现在战火连天,更是给了他们时机,打家劫舍,或者强抢民女,多不胜数。”
卫国公与苏氏踉跄下了马车,互相搀扶就要朝林子去。
温时朗连忙拦住:“你们二位现在便是去也迟了,应当是散匪,既然谢小侯救了我一命,也应当我还他恩情。”
他对卫国公道:“你们继续赶路,我若是找到沈二姑娘,必定早日将她送去与你们团圆,不必担心,这些散匪成不了什么气候,我若是快些定能赶上。”
苏氏道:“我,我,我跟温大人一起。”
“不行,大夫人,你们跟着的话我没办法快马加鞭追上,我向你们保证,沈二姑娘一定不会有事,当年我与谢小侯剿过匪窝,我知道他们的盘踞地,信我。”
温时朗已经如此保证,苏氏便是再放心不下也无话可说,只能道了句:“那就求温大人,一定要将小女与银丫头带回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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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沈家的车队扬长而去,温时朗身后的随从道:“温大人,咱们真要去救吗?眼看着京都的战火都要打到这边了,咱们嘴上应付一下就算了,没必要真过去送死,这边救回来沈家姑娘,等到回来恐怕就出不去了。”
温时朗冷冷扫了他一眼:“那就去边关,男子汉大丈夫,你能眼看着家国危亡之际只保自己安危,置百姓安危于不顾吗?”
那人迟疑了一下,垂下头去。
温时朗扫过身后的队伍。
有一人举起长剑:“温大人,我跟你一起!边关我还没去过,我若是去了,只要杀了一个敌人,以后都够老子吹牛皮!”
“那我也去!”
“算我一个!”
“边关算什么,我也去... ...”
“... ...”
温时朗看向身边的长随:“你若是怕的话,我不强求,今日一别,愿来日还能得见。”
那人忽然跪下道:“誓死追随大人,”
“好,既然如此,上马。”
沈惊晚被人扛在肩上,只觉得自己要吐出来了。
她这次倒是比上回孟舒掳走她的时候镇定许多,许是真的见过大风大浪,反而没那么害怕。
只是慢悠悠道:“麻烦两位大哥走路动作缓一些,再这样,吐你们身上别怪我。”
也不知二人是不是真听进去她的话,还是怕沈惊晚当真吐他们身上,二人果然放慢了步子,有一人傻乎乎道:“你别怪我们,我们就想找个婆娘。”
只是银朱显然不如沈惊晚那般淡定,又是嚎又是叫,惹的人抬手又要捂她嘴。
忽然一群人身后传来了马蹄声。
扛着沈惊晚的二人道:“不好,这小娘们叫我们慢一些就是为了等人来救她!”
沈惊晚:“.... ...”
是真的脑子不好。
还没等几个人抬起脚准备跑时,温时朗已经到了。
温时朗抬起弓箭对准其中一人道:“把人留下。”
那几个人瞧见温时朗手持弓箭时,也不敢往前走了,只是其中一个求饶道:“大人,您就放了我们吧。”
温时朗看向其中一人,冷笑一声:“今日放了你,明日再由你打家劫舍?”
旋即冲身边人抬了抬下巴:“一起带走。”
“啊,大人,您带我们走干嘛呀,我们,我们把人给你还了,您看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