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宠令——同消古
时间:2021-02-11 09:59:33

  “是吗?”沈摘扬眉,细细品味‘朋友’二字,是什么朋友值得他别费心思,让大统领霍宏去送剑?霍家和林家那层关系,以李勖的心思,能看不出门道?
  然而仰头看去,李勖严肃的一本正经,沈摘于是无趣地摇摇头,再道:“萧老侯爷的事情太子在外面可有耳闻?”
  “现在该叫萧国公了。”
  “十日前陛下拿四年前镇压武康之乱那事论功行赏,可要我说啊,当年又不是没有赏赐,如今又翻出来,”司马葳咂咂嘴,“着实没意思。”
  “陛下想提拔一人,于是找一个理由,仅此而已。”
  李勖道:“丞相为何提起它来。”
  沈摘不答反问:“太子心里就没有答案?”
  李勖随意握转马缰,闲闲地任马儿踱步,缓言道:“萧老国公配享太庙,只是没想到,我们此去关外,萧氏的影响也这么大。”
  萧国公膝下有六子,人称梁京六虎,各个骁勇善战,世子萧路齐年龄稍长,逾花甲,其余五位皆出自姨娘,年龄边边齐地不过而立之年。
  近来,萧家在京师声望最高,可五个小的不懂收敛锋芒,木秀于林,甚至敢皇城走马,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此次册封,即说明在陛下眼里,这都不成问题。
  沈摘很少有离京的机会,偶尔有,也不过在京畿周边,不知萧氏威望竟远至边界,当下听到李勖的话,沉吟起来,李勖道:“举荐户部尚书的事,让卢大人再等一等吧。”
  ……
  李勖还朝这日,天气刚好,不知何时承明殿外的树上驻了早莺,叽叽喳喳。
  梁帝晨起饮下半口参汤,随后上朝。
  朝堂上,几个年轻的举子正因春祭该放在初一还是十五而争得面红耳赤,而户部的赈灾粮究竟何时下放,却无人问津。
  承明殿外那条游廊又长又静,树影婆娑,窗扉上的红漆脱落得斑斑驳驳。李勖穿行而过,直至殿外,老太监恭候多时了,眼一提脖子一探,喊道:
  “太子殿下到!”
  此时早朝散了,国舅留下未走,眼见太子走来,自然要先施一君臣礼,不无亲厚道:“陛下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太子盼回来了。”
  梁帝倚在龙椅中,鲜少地露出笑意:“怎样?路上还顺利?”
  细数下来,梁帝登基已有七载,可没有满朝文武在的时候,李勖还是习惯视他为父,因以轻快道:“顺利,偶尔遇着几伙不成气候的流寇,孩儿麾下伍长便能应付。”
  皇帝笑:“你啊,你啊。”
  “太子真是越来越英勇了,”国舅道,“有你在,大梁子民可以安枕无忧。”
  少年嘴畔分明衔着笑,眼神却无比认真:“国舅所言非也。”
  梁帝插话:“哦?说来听听,朕的太子觉得怎么才算是安民之策?”
  李勖微一垂首,平静道:“不过三点,国无贪吏,军无逃兵,莘莘学子。”
  少年眉梢舒展着,言毕,方才聚起的一点点锋芒也彻底消失不见,全然回到温顺模样。
  梁帝凝着他久久出神。
  记忆里那个孩童已经长大了,不再跟在父亲身后亦步亦趋,他身后不知何时起,也有了无数的追随者。
  看他,就仿佛在看自己。
  他与自己是那么相像,从眉宇骨骼,到胸怀见地。
  不,下一瞬,梁帝就将这想法否定。
  他比自己更坦然和赤诚,少了些许琢磨算计。
  一时间,梁帝仿佛看到,李勖的未来光明无限,他如今走的每一步,每一次拼杀,每一次胜利,每一次逆转战局,都是未来威望的版图。
  而自己,终究是老了。
  “父皇?”梁帝兀地惊醒,李勖双手抱拳,高举头顶:“儿臣原为父皇分忧。”
  原来是不经意间失了态。
  老皇帝顺势扶额,叹:“礼部工部两个老家伙吵得人心烦,不懂得各司其职,前年朕要为你皇祖母修陵,工部早就把草图呈给朕,吏部尚书偏揪着礼法不放,言及哀帝生母尚葬于帝陵,后者怎可单独辟陵,年初这头倔驴终于松口,工部那头又不干了。”
  礼部的翟进是个墨守成规的人,先贤书上一句话,他可以遵守一辈子,但这也恰恰是他值得敬重的地方。
  此事容易理解,却难以解决。
  李勖沉吟片刻,温和一笑:“简单,父皇明日早朝就下旨,令礼部尚书去做工部尚书,工部尚书去礼部任职,这二人互相体谅对方的难处,没准相亲相爱了呢?”
  “胡闹,顽劣!”皇帝被他逗乐了,大手一挥,“也罢,本来也没指望你想出什么好点子,朕回去再琢磨琢磨!”
  “父皇英明。”
  国舅适时道:“太子啊,你还年轻,如何与这群人周旋,如何让事情得到圆满的解决,还真是要多向你父皇取取经,陛下的见地,可不是一般帝王能比拟的,那可是…”
  “打住打住,”梁帝瞅着国舅,“以后少在朕面前费口舌。”
  又对李勖道:
  “自你出征,苍休那老顽固都不找朕下棋了,得空去看看他是否还活着。”
  李勖颔首,告退。
  离开承明殿,他自去了丹霞宫。
  当今陛下姓李名戒,字微知。
  年少时曾在丧山上的清净观内拜师学艺,师从智周道人,练就一身落拓剑法,长年累月在山中操练,虽不经世事,心胸却陶冶得格外开阔沉定。
  李戒下山时已经二十五岁,同年被父亲立为世子,这之后凭借一身好武艺以及过人胆识,号令千军万马,十战九胜。
  晋哀帝晚年,八大国柱相互争权,中央孤危,李戒果断站在哀帝身边,与林风眠的祖父林息共同抵挡了无数次同僚带来的压力。
  风波平息之后,林息自愿退隐,论功行赏时,李戒自然轮得头功。
  这之后,他一路高升,从国柱做到丞相,又干涉司马之权,最终临朝听政,直至晋哀帝这位手腕过软的天子自愿将皇位让出。
  李戒登基之初,威压朝臣,笼络贤人,是一方面,再者饮水思源,两度亲临丧山的清净观。
  天子仪仗,浩浩汤汤,遥想当年,青涩的男孩只身一人牵着马来,牵着马去,已隔了十数载的光阴。
  修炼之人,不被虚名所累,却不能置苍生不顾。
  丧山一支本就是道家大宗,平日敬香祈愿者络绎不绝,自智周身上多了帝师称谓,则更加抽不开身。
  李戒一为报恩,二为维系朝廷与丧山的关系,请不来师傅,倒将师宗,智周的师傅请了来。
  苍休道人如今年过八十,生性却如孩童般不循章法,门下仅有智周一个徒弟,将观里的事儿统统交给智周打理,自己两袖清风,平日教几个皇子读书写字,在这宫中一晃,便是五载。
  此时李勖站丹霞宫外,见面前的宫门紧闭,门前甚至生了一些杂草,一棵巨树,树冠之上,竟听不到任何鸟叫,遂对身后的内侍摇头道:“看来师傅闭关有些时日了。”
  又道:“可惜这坛好酒他老人家喝不上,我们走吧。”
  欲转身,忽有一白影从那树冠飞下,转瞬间,酒壶已被人夺了去。
  “好酒?可是用我经常提起的九阴山泉酿的?”随后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神色餮足,“果然是,果然是,老朽馋这口已馋了五年,还是你小子有…”
  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抬眼果见李勖身依树干,眸子里闪着一股聪明劲儿。
  “你小子敢诓老子!不玩了不玩了,我走了!”
  去路却被李勖横臂一截:“师傅,徒儿知错了,既被人找着,就别躲了。”
  苍休当初答应入宫,不过是为了躲个清净,哪想到来了也不安生,常常苦恼于各路官员登门拜访,索性就关了门,佯装出闭关景象,可骗得了谁,都骗不了眼前这小狐狸。
  他道:“谁是你师傅,我说过收你为徒吗?”
  少年垂下眼睛,神色哀伤:“那好吧。”
  一看这架势,苍休扛不住了:“你、你、你别来这套!老子不信了!”
  果然换回李勖狡黠一笑,苍休转身就走:“老狐狸生出来的都是小狐狸。一个偷老子的棋,一个偷老子的功夫。”
  李勖跟在苍休身后,吩咐内侍:“去,将我宫里的酒都取来,放到丹霞宫的地窖里”,一边辗转横移比划起来。
  “我在北方,看见齐人惯使这招,说来没什么花样,但威力极大。”
  苍休老眼一瞥,露出些许不屑,脚却很诚实地往李勖膝下一踢,指点起他:“下盘是下盘,齐人常骑马,练就的下肢力量惊人,此招看似在臂,重心却全在下盘,如此敌来方能岿然不动。”
  “这么笨到底像谁?”
  “方才谁说我是狐狸?”
  苍休语塞,唯飞来一记白眼,李勖松松一笑,他本就无意惹他老人家生气,当即乖觉住口,苍休想起什么,忽地口吻一变,问道:
  “如今回来,何时再走?”
  “看北府军何时再受皇命。”
  “可否不再挂帅?”
  李勖沉默。
  李勖的坚持苍休懂得,这个少年就是背负得太多,担子太重,他真怕有一天,李勖被压垮,那大梁的未来,还指望谁?但这只狐狸是一只倔强的狐狸,从不被别人左右,认定了,就永不回头。
  而苍休的关怀,李勖又何尝不知?
  虽然这些年他一直不肯收自己为徒,可是教他的东西样样不少,甚至已超出当初允诺李戒的本分,对他的关心也不亚于任何人。
  苍休从李勖十三岁时已看着他长大,自然了解他的心性,当下不再强求什么,道:“凡事不要冒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男主女主隔空对话的一天,不过明天应该会见面了,接下来感情线就要展开了,女主家里的后续则放在下章,今天的结尾结得好像有什么没说完,但是没办法,要不然这章字数会超很多,就都下章见吧~
 
 
第15章 书信(捉虫)
  话分两头说。
  那日霍宏登门林府,霍璟喜出望外,不料换来父亲的一记耳光,既茫然又深感羞辱。
  林怀柔上前,正欲嗔责,霍宏却当着众人传达太子令。
  他双手托着宝剑,小心翼翼,交到林风眠手上。
  局势骤然生变,祠堂之内不下十人,顿时脸色各异。纳罕如孟澜、云栖,震惊如林怀芝、嫉妒怨恨似林怀柔、晦暗深思如林怀柄,真似戏台子一般。
  理由很简单。
  李勖乃当朝太子,也就是未来的皇帝陛下,别看当下仅是一把随身佩剑而已,他日继位,这便成御赐之物,尚方宝剑。
  丹书铁卷,是林家用沙场无畏换来的,可林风眠一个小姑娘,她又做了什么呢?能得到李勖如此偏护?
  如若这些人知道只不过是个赌约而已,怕是要气疯。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林怀柄,他对孟澜道:“老太太的提议我想清楚了,就这么办,回头我便命犬子将昔日表兄产业悉数归还,到时候还需劳烦老太太一一过账。”
  “好说。”
  趋利避害,审时度势,一向是林怀柄最拿手,林怀恪生前的财产虽是块肥肉,但犯不着为它忤逆太子,进而威胁到儿子们的仕途。
  林怀芝一向看兄长行事,偏林怀柔是个吝啬的主儿,又哭又喊,就是不松口。
  孟澜既能在丈夫死后将三个孙儿养育地这般好,过去这么久,一直在蛰伏、隐忍,就是等待一个机会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身上具备的特性,必不只是刚强而已。
  此时,她身上那股子狠劲儿全体现出来了,任由怀柔如何闹,如何下不来台,就是不松口,如同看戏一般看着她。
  霍璟此时恨不得将头扎进地缝里,临进门儿前,太子对他说得话,他再也不想回忆第二遍了。
  年轻人身上已有君王模子,不说话时,极摄人。
  李勖对他说:“大统领虽日理万机,但这戏楼还是少去为妙,古人是非,今人杜撰,不要到头来盖世功名总是空,尽是南柯一梦。”
  他汗就下来了。
  林怀柔来求援:“官人,你说句话啊官人,他们太欺负人了。”
  “我告诉你们,别以为能从我手里抢走,我官人是大统领!京兆尹是他拜把子的弟兄,他一纸状书,将你们统统抓到大狱里去!”
  “够了!”霍宏忍无可忍,一把将她推开,“泼妇,看我一纸休书,送到你娘家!”
  林怀柔只觉得自己听错了,顿在原地,半晌,不惧反怒:“你说什么!我看你真是疯了!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休妻,还有那个小畜生,一并给我带走。”
  “爹!”
  林怀柔这下知道怕:“你要我怎样啊。”
  “按他们说得做!”霍宏再也不想留下来丢人,抛抛下一句话,怒而离去。
  如此,大局终是定下了。
  林怀柄三兄妹走后,当日傍晚,账房先生便火急火燎地抱来一怀账目,一本一本过了,落印,转手,事儿总算是成了。
  然林府平静了没几日,京师却热闹起来。
  是月初九,天子下诏,举国去税三成,水河泛滥郡县,国库拨款,放粮赈灾。北府军对戎人大战告捷,又力挫北齐,喜上加喜,凡判三载内刑狱者,大赦,死囚,免死,改为流刑。
  这一月,天子设宴,款待北府军的将士,满城达官尽数受邀,林府亦在其列。
  ……
  另一头,北齐腹地。
  穆简成处理完一天的军务,披着月色回到帐中,已是疲惫不堪。
  与前世比起来,手底下这批兵还是太弱了。
  眼下北齐可说是三无:
  无数量充足的马匹,
  无独树一帜的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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