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打开!”
城门吱吱呀呀地开了一条缝,渐渐扩大,露出外边的天空与地平线。拥挤的人群死寂沉默,从中间分成两拨缓慢退开,为铁骑让出一条路。
安静的人海里不知从哪里传出了口琴声,如往平静的湖面投了颗小石子,漾出细碎的波纹。
吹的是西林一支古老的小调,歌词烂熟于心:
“今夜红月初上,玫瑰小径微香,
伊叹晚风送凉,青草泥土芬芳。
远观海水拍礁,松树枝杈乱枭,
脚下细苔寥寥,水手吹起别号。
我亲爱的人儿,长眠海底深深波光相照;
我思念的人儿,徜徉蓝天湛湛飞鸟共老。
啊
密雨潇潇,
不要在岸边寻找他的步轨,不要在沙内收敛他的骨灰。
吾爱的坟墓葬于大海,他的魂魄自由飘荡,
春盛花繁以去,冬日覆雪来归。”
波纹一圈圈扩大,荡平整个湖面。
一个人唱了出来,接着第二个人随他一齐开声,渐渐一群人随曲调轻声哼唱。接连不断地,黑压压一片人群低低齐和这曲凄哀的离歌。
队伍缓慢地沿中间的长道,在歌声中行进,马蹄踏地溅起微尘。
随你同去的人或许能活下来,或许就此长眠于异城,未必能找到尸体带回家乡。
莫名悲凉。
【恭喜玩家获得CG“城门挽歌”,愿玩家再接再厉,再创佳绩。】……
他伸手去摘头顶星辰,却发现眼前不过幻象,头顶的星象仍然遥不可及。
这里是哪里?
凯撒眉尖微蹙,他摸索行走在辰光下,寻找可行的道途。
银河星辰碎落身侧,脚底一层漆黑到无法分辨的隔物供人行走,前方一本巨书敞开,斜立于半空,他仅能看见装饰华美的书脊。
有人站在那儿观看什么,依稀有几分熟悉。
凯撒惊呼道:“……加缪·莱斯特?!”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那一头明艳的红发他不可能错认,加缪·莱斯特也来了这个不见人烟的鬼地方!
被点名的骑士身形滞顿一瞬,扶住腰间长剑从书侧绕出,向凯撒点点头:“陛下,我在这儿等您许久,这个时候差不多您也该来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另一人从不远处的一架紫水晶棺木旁站起身,一身倨傲,黑色祭司袍无风飘荡,满带敌视地望着他,“你死了。”
“……所以这里是地狱?”
第三人缓缓从暗处伸出一只手,作邀请貌,温言道:“不,是可以重来的天堂。不过可惜,西林的陛下,这儿不是你的天堂。”
凯撒转望加缪,他本想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他人的注意力皆被巨书吸引,他顺着众人的角度望去。
凯撒靠近了溯世书上的影像,讶然喃喃道:“伊薇尔?”
铠甲加身的女王日夜兼程骑马飞驰,为的正是及时赶往前线。哪怕路途辛苦,绝不肯落于人后喊一声累。掐准时间一闭眼就能休息,一睁眼又踏在了赶路的行程上。
女王的目光始终聚集在前方,外物不能扰乱她的判断,长途跋涉带人到达莱伊城。
全然不像一个初次上战场的深宫贵女。
她果然还是去了。
加缪凉凉斜睥凯撒一眼:“但凡您的脑子没那么脆弱,殿下也不至于如此辛苦。”
“……加缪·莱斯特。”凯撒不满,警告地叫出他全名。
“您的威严不管用了,陛下。我希望您能尽快适应不再是国王的生活。”加缪摆摆手,“这里没有什么国王,我习惯后也将改口。而您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等她醒来,其他帮不上任何忙。”
凯撒这回清楚感受到了敌意。
藏在暗处的人指点道:“你既然已经脱离了痛苦,现在正清醒着,我想应该不难看出关键在何处。”
那个,水晶棺里头的女人?
隔远了看不清面貌,凯撒走近。
“?!”
加缪下颔朝凯撒的方向抬了抬:“我原先同她说,其他所有人都会回到这里,没想到您来的如此……”
他停下,那个形容词还是没说出口。
明暗讽刺交杂。
“也许是我不曾特意留心的过错。”加缪转身,直指文森特道,“所以,棋盘上的棋,现下只剩了你那傀儡还未出局。”
“不过我想,他的结局会比我们任何一个都彻底。”
艾斯本挑眉,抱臂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他们内斗。
文森特盘坐在暗中,眉目垂敛,并无言语。
也许他在想别的事,也许他以为棋手为什么要与一颗小小棋子计较……
也许他尽管知道那个自己未必能有什么完美收尾,却也暗暗抱有一丝希望,期待能出现一个好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说呢,伊崽对凯撒崽还是比别人多了一丝偏爱大概是因为只要她愿意给出一颗糖,凯撒崽就愿意把自己所有糖都给她吧。
第194章 、十周目恶战
疫病之后,双方大伤。兰顿稍有恢复,西林受挫更甚,唯一一点好处便是补给供应胜于兰顿,由后方供应,不必长途运输。
自凯撒死后,兰顿的军队直逼王城进军,差点绕过托伯城直接进驻,还好老司各脱带人及时与安斯艾尔汇合,合力截断了兰顿的去路,暂时退回开局局面,重新镇守莱伊。
过了莱伊城,顺河流绕过几个弯,到中下游便是托伯,托伯往边境走,离不远是布加。
驾临莱伊后,这里的一切由你接手,小到武器使用,大到战术布防,必须听你的。
“西林小山迭起,地形起伏多变,少平原,不利于阵势大开,兰顿人阵势难以摆开。所以每个单位以盒作战,轻骑兵挪移便利,所以作外阵,用以随时协调攻击防御,保卫内部腾挪不易的重骑兵与步兵。内部负载伤员与装备,举战旗,扩大阵型震慑敌部。”你点点纸上大致的阵型示意图,“明日开始用这个阵型训练吧。”
“据报告情况来看,兰顿军队近来发起的数起夜袭,多数为派出小队骚扰后,引西林出城远跑失去地势优势。所以从现在起,无论何时,倘若兰顿有小队来扰,不管他们辱骂得如何难听,弓箭射程之内绝不出城迎战。”
真是可怕啊,每每夜半来扰,谁也不知道哪日死亡会突然在黑幕中降临,军营中没有一个人能够安心入眠。
闹的军中人心惶惶、精神紧张,文森特想要的效果他已经达到了。
假如莱伊守不住,王城早晚告危。
退无可退,从莱伊起,必须前进,绝无后退。
两国主力胶着于托伯与莱伊,小骚动不断,总体平静无大事,然而此时其他城镇的争夺仍如火如荼。
生死存亡的时刻到了。
或许,当初首先派出莱斯特家私兵前往处理西林境内残存的四千兰顿精锐,是你最明智的决定,避免了他们从西林内部北上与兰顿主力汇合,以致南北配合夹击。
当莱斯特再无可能被兰顿教皇接纳,你才敢放心使用。
凯撒坚持做完了前半段最难熬的时光,至少最后控制住了疫病的蔓延。放在你手上的西林并非完全是个烂摊子,相反,绝处生机开始焕发,只等你善加利用。你为凯撒布下的所有政令做了收尾后,重新审视目前的局面。
远海船只绕远路改道即将回返西林,为了确保财货不受兰顿攻击而破坏,他们不得不走整整比原本多出一倍的路程,时间上比往年晚了将近一个月,冬季过了一大半方堪堪到来。等他们回来,带回的货物可以为西林做一次大补给,天气回暖前将停留故乡,此时他们暂闲无事,需履行义务,可以听凭王室驱驰。
……而深冬的兰顿,你一直在等。
别忘了文森特最终会发动这场战事的理由,他不会因为你或凯撒的一次挑衅而狂躁,根节必定出在为他自己与兰顿谋利,而手段狠辣与否这种次要条件,才与你们的表现有关。
无非兰顿内部不稳定,借此与西林的战争转移国内视线罢了。兰顿先前境内不稳定的因素,也因战争被消耗殆尽。在他的想法里,文森特不仅要国内安定,他还需借此开拓疆域,巩固地位以立威信。
你掰着手指头算日子,这个时候,兰顿的盐应该消耗的差不多了。
既然远海的商船集中回返,那便派专人迎接他们早日卸货,毕竟西林即将封国,到时候一粒盐也别想流入兰顿。
远海巨船回援,莱斯特终于赶赴边境,周围小城镇的压力将会大大减小。
涨过九周目的见识,你相信西林海盗的威猛战力,至于莱斯特,世代尚武,血液天生里流淌好斗因子,以加缪·莱斯特为典型,你也相当放心。
放眼整片克帕大陆,眼前烽烟乱起,乃二国之争,换种角度看它也可以很小,小到不过二城之争。而这区区二城,背后守得正是西林与兰顿、女王与教皇各自的尊严。试想如此,双方没一个不想折辱对方,却因你的到来更加谨慎。
补充□□,重理武器,你每日白天亲临阵前督导训练,晚上根据地形因地制宜研究制敌之策。
“报——”
你负手而立,拔起象征军队行伍的小旗换了个地方插下,头也不回地对身后人道:“说。”
“有个从托伯城活着逃出来的农民,陛下!”哈里顿·司各脱惊喜地绕过通报的人跨入屋内,“他带给我们不少消息!”
你若有所思地望他一眼,无波无澜道:“怎么,轻易就放他进了莱伊城?不怕是托伯城派来的细作?当初兰顿占领托伯城的时候可没想留下一个活人,他怎么活下来的?”
“您不知道,陛下,他家底下有个隐蔽的地下室用作菜窖,菜窖墙壁上开过一条塌了的通道。据他讲,那屋子早许多年前曾经立过一座城堡,贵族们总会挖一些密道供自己逃生,后来城堡没了,仅留下了一个地下室和废弃的石道。那个农民说兰顿军队来的那日,他在菜窖里翻找杂物才躲过一劫,每日靠窖中食物维生,剩下的时间都在挖石道中堵路的石块,把路疏通后就逃到城外去了。托伯城在兰顿西林之间几经易主,他只好在野外流浪,山林消息闭塞,所以这个时候才投奔莱伊城。”
“倒是编的挺像回事。”
“不,陛下,我们确实找到了他所说的密道出口,验证过说法的真实性才敢放他进莱伊。”
听到此处,你猛然转身,目光如炬:“找到了?!上去过吗?”
“是的,我们派了一行人跟随他到达了所说的洞口,一路行到菜窖,掀开菜窖的门一条缝,发现上方住着的都是兰顿兵。”
你低头略一思量,点点头,心中大致有了决断。
“陛下?”
“嗯,让他留下吧,其他的我稍迟再做定夺。”
等哈里顿离开,你转头望了眼紧锁的门,手不自觉抚上腰间火铳。
“凯撒,你要的东西,我会替你守住。”
彼方窥视的人静默。
凯撒·卡文,每回都能得到她青眼的幸运儿,连艾斯本都没有这样好的运气。
凭什么他总是分不到殿下哪怕一点眼神?
剑尖差一点穿过靠在棺木旁假寐者的喉咙,被突然抬起的手掌一举拦下。凯撒的右手手心被刺了个对穿,卡住剑身的左手亦被割破。
凌冽杀气惊醒了闭眼的王。
没有鲜血流出,伤口处破碎成光点,而后恢复如初。
因为他们早就死了一回。
凯撒阴然抬眼,野兽一般龇牙,迅雷不及掩耳一腿扫向加缪下盘,腰间一摸一拔,qiang声过后,加缪腿上开了个大洞。
洞口缩小,逐渐收缩成原状。
两人拉开阵势对峙,有意识地远离了棺木。
凯撒咧嘴一笑,偏身躲过一剑,转身上步绕至后方对加缪后脑来了一枪。来这儿之后他忍这几个家伙太久了,正好病痛再与他无缘,三个人对他皆有敌意,既然莱斯特自己先动手,别怪他发泄一场。
天晓得,或许是火铳对他来说太过重要,正如加缪的剑于他一样,皆为执念,所以也一同进了这个空间。
加缪一向警觉,察觉到身后动静,一偏头,凯撒未能得逞。他抬剑来劈疾如闪电,凯撒一惊,来不及躲闪,只好抬枪管来挡。
假动作。
加缪瞬间挽了个寒光瑟瑟的剑花化解下劈的势头,剑尖灵活下绕过扳机处,精准一挑,像小时候无数次陪王太子训练时顺道敷衍“指点”小王子们剑术一样。
——凯撒的火铳被凌空挑飞。
他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长剑直指喉咙,相距不过毫发。
“废物。”
加缪扯了嘴角,冷冷嗤笑一声,利落甩过剑身合于剑鞘内。
“对卖国者愚忠的蠢货,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过是她一条摇尾巴的傻狗而已。”眨眼间,凯撒手中重新聚起火铳样的光点,对准了加缪的眉心,“一条被亚瑟抛弃利用的傻狗。”
“那你又是什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藏在别人面具下行走,冒名顶替篡位乱朝的懦夫!”
祭司站在远处,闲闲回身望一眼身后的小插曲,对一旁聚精会神观看溯世书内影像的人道:“你不去阻止么?”
“死都死了,又不能魂飞魄散。幼稚者的争斗而已,翻不出风浪。”文森特专心致志地描摹过影像上女子的脸部轮廓,轻蔑叹息,“只要他们还有最基本的眼力价,知道打打闹闹都离她远些,我懒得管这些闲事。”
“真可惜不能魂飞魄散啊,是吧,祭司阁下?反正对于您来说,难道不也希望无需自己动手,我们便能消失吗?”
艾斯本哼了声,拉下黑纱帷帽,低声嘲弄:“她运气不好,惹上你这样的男人。”
文森特耸耸肩,完全不在乎艾斯本话语里藏的刺。他摊手,略微后仰侧头偏向斜后方的祭司,像是在调侃:“抱歉,我更相信物以类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