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爵爷仔细看了看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发现她果然消瘦了许多,都有些撑不起繁复华丽的皇后礼服了,忍不住心疼了一下。
他轻声道:“有劳娘娘挂心了,臣实在惶恐啊,只是不知皇上现在如何?”
“皇上清晨醒了片刻,喝过药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不过据太医正说,皇上的脉象已经平稳了,若要快些醒来,针灸穴位便可醒了,我想着,皇上突然闻此噩耗,身子骨儿肯定承受不住,让他多睡几个时辰也好,便没让太医施针。”
邵爵爷点点头:“皇后娘娘所虑极是,虽然是帝王之家,却也是寻常父子,这样的事情,哪个当爹的不心疼呢。”
小邵皇后开始假惺惺地流泪:“可不是么,我这心里就跟针扎一样疼。”
邵爵爷叹气:“太子自小在娘娘身边长大,娘娘心疼他也是有的,只是眼下太子过逝这件事不宜声张,免得动摇国本,娘娘一定要多劝劝皇帝想开些。”
小邵皇后等得就是这一句,她收起泪眼,一本正经道:“大哥,其实我今日正是为了国本之事而来。何为国本,乃是储君,只有早立储君,才能免得他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保我大魏江山无恙。储君不定,则朝野不稳,君臣离心,江山动荡啊。”
邵爵爷神色一凛:“皇后你这是何意?”
小邵皇后谆谆善诱道:“大哥,妹妹来之前已经想过了,剩下的皇子之中,属大皇子年纪最长,又是嫡子,于情于理也该是嫡长子继位,他还是你的亲外甥,这皇位不给他,难道要给旁人么?我今日来,是想着不如大哥出面联络些忠贞之臣,一起上疏劝皇上早日立大皇子为储君。大哥你有功劳又有真本事,在朝中威望极高,你的提议皇帝一定会听的,这既是为了咱们邵家的将来,也是为了咱们大魏的江山着想啊。”
小邵皇后本来是打算直接向敏德皇帝提出这件事的,可世人皆知她是大皇子谢谦正的生母,又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摆着,只怕自己说出来会惹得皇帝暴怒反对。
她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还是让前朝的人提出立新太子更合情理,于是把主意打 * 到了英武侯的头上。
邵爵爷先是意外,片刻后黑了脸,生气道:“太子尸骨未寒,甚至丧仪还未办,此时提立新储君之事尚早,况且皇帝想立哪位皇子做储君,不是我等臣子该插嘴的事。”
小邵皇后一怔,她完全没想到邵爵爷到了这种时候还这么说,她来之前非常笃定他会帮自己,因为一笔写不出两个“邵”字,之前他总是向着谢初静,是因为谢初静也是他的外甥,对邵家来说,哪个外甥做皇帝无所谓。
可是现在谢初静已经死了,在亲外甥和外人之间,邵爵爷难道还会帮外人不成?
小邵皇后略一思忖,觉得自己明白了邵爵爷的意思,她立刻道:“大哥,你放心,只要谦儿做了太子,我一定让他马上迎娶灵儿做太子妃,灵儿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生来就是要母仪天下的。”
邵洪峰此时已经彻底明白了,他这个亲妹妹的来意跟兄妹之情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很失望,冷冷地拒绝道:“多谢皇后娘娘,但是,臣只想女儿此生嫁给所爱之人,对方贫富贵贱,并无所谓,只要不是乱臣贼子便好。”
小邵皇后一怔,觉得脸上火辣辣发烧。
邵爵爷躺下,自己把被子拉上来盖好:“多谢皇后来看望臣,臣累了,想休息了,就不送皇后了。”
小邵皇后怒气冲冲回了云宁宫,说是要换衣服,结果自己把发髻扯得乱七八糟,妆台上的盒子撒了一地。
等她出完了气,丹芳姑姑才小心翼翼道:“娘娘,邵爵爷不帮忙,现在我们怎么办?”
小邵皇后一怒之下又拔下头上的碧翠簪子砸在地上摔个稀巴烂,气急败坏道:“告诉我们的人,他的药不要停!”
丹芳姑姑迟疑了一下:“娘娘,但是那厨子说了,他家这种独门秘技,是前朝宫里传出来的,就是精巧在量少的时候看着像病,郎中也查不出来,可一旦过量就成毒了,只怕会危及邵爵爷的性命。”
小邵皇后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自找的!”
丹芳姑姑嗫嚅了一下:“诺,奴婢立刻去办。”
她出去交待完事情回来,见皇后的气已经消了一些,便替皇后重新梳理头发。
小邵皇后越想越气,咬牙切齿道:“幸好本宫早有准备,那头犟驴的软肋不是闺女,而是儿子。之前本宫叫你联络邵洪海,软禁邵浩广,让邵浩广那小兔崽子写信给他爹,逼那老东西支持咱们立储君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丹芳姑姑忙道:“奴婢的大哥说,信几日前就发出去了,但是邵将军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回信。”
小邵皇后拍桌骂道:“这个不中用的东西,整日里沉湎酒色,本宫就知道不能指望他!好在本宫还有你大哥,李侍郎办事如此得力,才是真正前途无量。对了,本宫让李侍郎去结交刘太傅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丹芳姑姑为难道:“ * 奴婢的大哥说,刘太傅位高权重他搭不上话,刘家的小子也毫不给面子,几次三番邀请都拒绝了。”
小邵皇后似乎早就料到刘兴稷会是这样,她哼了一声:“太子已死,本宫还能怕一个太子的老师不成?总之这皇位本宫势在必得,不过是想给那些老家伙一个台阶下,既然他们不识抬举,就别怪本宫心狠手辣。”
“娘娘英明,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别理那个邵洪海了,让你大哥去想办法,亲自派杀手去把邵浩广抓起来,剁一只手送到英武候府上,到时候邵家那老东西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拦本宫的路。你大哥他是个有本事的,功劳本宫都记在心上了,将来大皇子登基之后,给他封一个铁帽子异姓王光宗耀祖。”
丹芳姑姑大喜过望:“多谢娘娘瞧得起奴婢的大哥。”
小邵皇后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妆点过后富贵逼人的脸,很是满意,她想了想,把头上的金钗拔下来几只,又拿帕子把嘴上的绛唇擦掉。
丹芳姑姑羞愧道:“是奴婢蠢了,忘了太子刚死,皇上还在病中。”⑨⑩光整理
“无妨的。”小邵皇后对她和蔼道:“你跟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了,本宫知道你是个忠心的,也为你想好了出路。前几日你回娘家不是听说定西伯的夫人生儿子难产死了么,本宫打算将你指婚给定西伯,你风风光光做个伯爵夫人,把那孩儿养在面前,他没见过生母,自然会当你是亲娘,将来给你养老。”
丹芳姑姑老脸一红道:“娘娘不要取笑奴婢了,奴婢都快四十了,定西伯今年才二十四。”
小邵皇后傲然道:“那有何妨,本宫说你与他相配就相配,到时候本宫是太后,天下谁人敢插嘴。”
丹芳姑姑的眼里闪过一抹期许,她娇羞道:“奴婢多谢娘娘了,这就去找哥哥说活捉邵世子的事。”
第109章 109
宋疏桐他们一行人, 可以说男帅女靓,连岑家寨子出来护送的兄弟们,因为没有受过生活的苦,看起来都器宇轩昂, 为了不招人耳目, 他们一直走的是小路。
山路颠簸, 古代的马车没有橡胶车轮, 木质车轮完全没有减震功能, 人在上面坐一天颠得要散架,所以才有旅途劳顿这么一说。
平常人尚且受不住这种折腾,何况刘溪诗一个孕早期的孕妇, 出发没几日, 她就觉得小腹隐隐作痛, 见了红, 吓得宋疏桐连忙拐去一座小镇,找妇科郎中给刘溪诗安胎。
郎中给她开了药, 说并无大碍,只是不可以再过于劳累了,一定要好好休息。
于是大家决定就在这个小镇住下, 休息一夜。
刘溪诗面色苍白地靠在客栈的床上, 见一圈人都担忧得围着她,她很愧疚:“是我不争气,拖累大家了。”
宋疏桐心疼地责备道:“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刘溪诗下意识地看了谢初静一 * 眼, 他是太子, 这群人里他最大。
谢初静淡淡道:“女子有孕本就脆弱,大家都能体谅,你安心休息。”
宋疏桐极快地看了一眼两人, 有些欣慰,这是他和刘溪诗第一次对话,双方脸上的表情都很自然,看来他们都已经放下了,她心里也舒了一口气。
延苍峻闻言眸光一动,对谢初静拱手道:“谢谢。”
延苍峻答应跟谢初静回京城,是因为两人之间有一场互惠互利的交易,但他心里也清楚,严格的说他现在是魏朝的俘虏,主动权都在谢初静身上,但是谢初静并没有轻视侮慢他,这一路上不仅对他以礼相待,也处处照顾有孕的刘溪诗,让他心里五味杂陈。
宋疏桐其实心急如焚,只是当着刘溪诗的面不好表现出来,因为现在最麻烦的是,剧情没有按照她设计好的发展,导致她不知道京城现在宫斗演到哪一集了。
心里有事,宋疏桐翻来覆去到半夜都睡不着。
她索性悄悄出了房间,轻轻敲了敲谢初静的房门。
门一打开,谢初静就直接把她圈在了怀里:“想我了?”
因为宋疏桐说不想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这一路上,谢初静都很克制,对刚刚确定关系的,热恋中的男女来说,故作不熟真的太令人煎熬了。
宋疏桐小声道:“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要不你先走,我带着他们几个殿后,咱们到京城再汇合。”
谢初静捏住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红嘟嘟的嘴唇略微失望:“你半夜偷偷来找我,原来就为了说这个。”
宋疏桐恼火地从他怀里挣脱:“我说正事呢,你能不能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谢初静在她身边坐下,温柔地看着她:“对我来说正事就是,我绝对不会抛下你单独离开,若是皇位和你只能得一个,唯一让我无悔的选择是,要你。”
他表情坚毅,宋疏桐知道他说得不是玩笑话,说不感动是假的。
但是,宋疏桐无奈扶额:“这话延苍峻好像也对刘溪诗说过一次,结果好好一个骁勇善战的王子弄得跟丧家之犬一样,即便他自己觉得一切是值得的,从世俗的眼光来看,还是有些太可惜。”
鉴于这个前车之鉴,宋疏桐觉得,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过分恋爱脑都是不可取的,只要不是处境极端被动,人还是应该理智点,尽量追求事业爱情双丰收。
谢初静想了一下,冷静道:“假如他当日选了王位,失去挚爱,他会在王位上痛苦一生,就像我的父皇。现在他放弃王位,选了妻儿,日后回想起来,也许会有一声叹息,但是孰轻孰重,他心里自然有数。”
“他自然是心中有数,可是我觉得你心中没数!”宋疏桐的表情忽然变得极其严肃:“殿下,你太天真了,你既然文韬武略,那就该知道,当过太子的人,如果当不成皇帝,是绝不会有好下场的,就连我也会跟着 * 你完蛋。”
谢初静认真地凝视着宋疏桐,压抑着满心的深情道:“我晓得轻重,也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你。”
他生平不是个温柔的人,他仅有的温柔都给了她一个人。
宋疏桐心软了,道:“那各让一步吧,明天咱们走官道,这样速度稍稍快些,再说刘溪诗也经不起颠簸了。”
夜深露重,见事情说完了,宋疏桐起身打算回去睡觉,却被谢初静拽住了,他坏坏一笑:“这就走了,不留个印迹么。”
话音刚落,他的吻循声而至。
两人拥在一起缠绵亲吻,从桌边一路吻到窗前,宋疏桐感觉到谢初静很自觉地避开了床,她心里很感动,在一起以来,他始终对她珍而重之,除了亲吻拥抱,再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宋疏桐用力地抱紧了谢初静,不小心勾到了他的袖子,突然有个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咕噜噜滚下窗台,落到楼下去了,她吓了一跳。
谢初静轻笑道:“傻瓜别怕,一个葫芦而已,摔不碎的。”
谢初静飞身下楼将葫芦捡了回来,宋疏桐见那葫芦嘴上有塞子封好,便好奇道:“里面装的什么啊?”
“岑族长给我的肿肿花种子。”
“花种子?你带那玩意干什么,外头种不活,没什么用。”
“此物外界没有,我带些种子回去,以后说不定有用。”
宋疏桐很不以为然道:“根据我浅薄的人生经验,所有你觉得眼下没啥用,以后说不定有用,决定要收起来的东西,最后都用时间证明了自己---它们确实没卵用,还不如当初就扔了。”
谢初静笑而不语,只是把这枚小小的葫芦瓶重新又收进袖子里。
其实岑文俊当时就告诉他,肿肿花离开岑家寨子那种独特的环境,在别处不能成活,但谢初静仍然执意要了一些,他跟她因此花定情,这就是他们的定情信物,装在袖子里就好像她一直挽着他的手臂一样。
虽然宋疏桐一直就在他身边,但是,当情到深处,真爱一个人,会爱到即使看着她,仍然想念她。
宋疏桐看谢初静拿这些没用的花种子如此郑重其事,先是不解,她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忽然冒出一个邪恶的念头,难道他是打算用来给某个地方增粗增大,于是她忍不住暗戳戳捂嘴偷笑。
谢初静立刻就懂了,敲了她的脑袋一下,又好气又好笑:“你成日里都在胡想些什么。”
第二天,一行人在官道上走了没多久,忽然发现远处有些异常。
岑子昂手搭凉棚:“前头怎么冒烟了?”
宋疏桐随口道:“那里有一处茶棚。”
岑子昂奇怪地看了宋疏桐一眼,但是他早已领教过老大无所不知的本事,所以他并没有追问:“原来是茶棚啊,烧茶水也烧不出这么大的烟啊,难道是茶棚失火了?”
妙菱立刻一脸崇拜:“我家岑哥说的对,老话说,有烟必 * 有火。我们要不要去救人啊?”
宋疏桐十分赞同地点点头:“我妈……哦不是,我娘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说屁多必有屎。”
几人顿时面面相觑:“……”
宋疏桐看着周围几人一眼难尽的目光,觉得自己大意了,一不留神就粗鲁了,讪讪道:“总之你们不能否认她说的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