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并没有人想否认。
最后还是谢初静打破沉默:“我带几个岑家的弟兄过去看看情况,岑子昂你留下来保护女眷。”
岑子昂很清楚自己和谢初静之间的身份差距,立刻道:“那怎么能行,万一有危险怎么办,还是我去看吧。”
宋疏桐建议道:“那不如你俩带着这些弟兄们一起去,我们几个找地方先躲起来,人少好藏身的,你们注意安全。”
此时,延苍峻被刘溪诗扶着下了车,他拄着剑,咳嗽着对谢初静道:“谢兄和岑兄弟放心去吧,若是遇到问题,我或可勉力一战。”
谢初静颔首道:“多谢了。”
还没道茶棚,就看见草丛里扔着几具尸体,都被剥光了衣服,前头隐隐传来打斗之声。
谢初静抬起其中一人的手指看了看,看见他手上有烧茶时搬弄木炭的黑灰:“这是茶棚真正的伙计和老板,看来这是一个局,有人杀了茶棚的老板和伙计,假扮成他们的样子,大约想要截杀什么人。”
岑家寨子的汉子们安逸惯了,没见过这么惨烈的事,个个义愤填膺:“简直太狠了,一个活口没留。”
岑子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们怎么办?”
谢初静平静道:“不要多生枝节,我们回去叫上她们,绕路走吧。”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前头大喊:“抓活的。”
接着一个矫健身影举剑腾空而起,又像鹰隼般狠绝而凌厉地落下,伴随着惨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岑子昂指着那个方向,惊异道:“那不是邵世子么?”
谢初静也一怔,那人是邵浩广,原来被埋伏暗算的人竟然是他。
邵浩广此行是护送太子的遗骸回京城,因为接到爹爹的命令,说皇上现在身体堪忧,让他先不要泄露太子战死之事,免得朝野人心思变,所以他只带了几十个武艺高强护卫。
不料在此处歇脚之时,竟然遇到刺杀,对方人多势众,比他们整整多一倍,而且有备而来。
邵浩广和侍卫们拼命抵抗,可是他们在人数上落了下风,随着侍卫们死的死,伤的伤,渐渐吃力起来。
他本来以为这些人是冲着太子的尸身而来,所以只想赶紧摆脱这些人,带着太子的棺椁脱困,现在听见这句“抓活的”才知道这些人是冲着自己而来。
他再无顾虑,开始大开杀戒。
“救人!”谢初静拔剑,冲了过去,他身后岑子昂带着弟兄们紧紧跟上。
原本二比一,现在谢初静带着人入场,瞬间场上队员一比一了。加上谢初静和邵浩广的武艺超 * 群,很快把这些杀手消灭殆尽。
邵浩广看向谢初静,抱拳拱手道:“多谢英雄拔刀相助。”
待看清来人是谁后,邵浩广大吃一惊:“是你,你不是……”,他看了一眼棺椁:“你怎么……”
谢初静一把抹掉脸上的血:“好兄弟,此事一言难尽,咱们一起去京城,路上我会详细跟你说的。”
邵浩广见到谢初静再次活生生的站在眼前,一瞬的怔忪之后,居然抽抽搭搭哭起来,他满脸胡子茬,眼皮浮肿,自从接到谢初静的死讯,强烈的痛苦自责让他看起来像个久经风霜的中年人,哭起来的样子看着莫名心酸。
“好兄弟,我以为你死了,我心里太难受了。我已经给皇上写了奏折报告此事,万一他们已经开始着手立新太子,我们现在去京城会不会晚了。”
“不晚,正好够妖魔鬼怪显出原形。”
谢初静熟知朝中那一套办事流程,他早就对这件事做过精密地推断,他想再给小邵皇后一些时间,让她把棋子都撒开,让她以为自己赢定了,到时候再釜底抽薪,一网打尽。
如果回去的太早了,到时候小邵皇后抵死不认,万一她还有隐藏的棋子没有暴露,那么情况反而对谢初静很不利,即使他以后登基了,也是隐忧。
“你也需要给家里报个平安了。”谢初静拍拍邵浩广的肩膀:“曾有一个我很在意的人告诉我,开始做事最好的时间是昨天,其次是今天。”
第110章 110
敏德皇帝人虽然被太医们拼命救醒了, 却精神恍惚没法上朝。
太子的死讯对敏德皇帝的打击太大了,他不只是失去了一个优秀的太子,他失去的是最爱的儿子,他跟邵念娇唯一的孩子。
海兰珠生了儿子, 皇太极立刻就大赦天下;董鄂妃生了儿子, 福临立刻就想封他做太子, 在男人心里, 只有跟最爱的女人生的孩子, 才是自己的孩子。
心气没了,那个年富力强的中年皇帝也就不见了,他对什么都不太在意了。
另一方面太子战死的事情虽然还没有对外正式宣发,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 皇亲贵戚家里哪个没一点小道消息来源呢, 于是这件事在朝廷内部像一粒水珠掉进了滚油锅里, 油花四溅,人心思变。
刘兴稷领着内阁大臣们每日忙得焦头烂额, 为了稳住局势,邵爵爷也只好撑着病体去衙门主事。
他这病越来越奇怪,最开始以为是水土不服, 回京城就会好了, 结果回来以后并不见好,反而身体越来越虚弱,好好的一个八尺汉子, 连走路都走不动, 说话大声点儿就头晕。
太医院派人来看过了,太医们只说他脉象无力,是累坏了, 需要多休息,就说不出别的所以然了。
邵爵爷只好咬牙坚持着做事,结果有一天早上他刚到衙门,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吓坏了的官吏们连忙把他送回府上。
皇后 * 娘娘得到消息,立刻派了个十分精明懂事的老太医来给邵爵爷诊脉。
罗夫人看着丈夫脸色蜡黄青灰地躺在床上,人事不省,想到儿子邵浩广不在家,老爷又病倒了,一个能依靠的人都没有,忍不住坐在床头嚎啕大哭,邵灵慧也跟着她娘一起哭。
这两人一哭,底下跪了一地的,邵洪峰的妾室和庶子庶女们也争先恐后的哭了起来,那阵势,就像邵爵爷临终前要给他送行一样。
老太医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样吵嚷的环境,便是个康健的人也要被吵坏了。
但他能在太医院混到现在,靠的不是多么高的医术,而是精通察言观色,深谙“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真谛,遂什么也没说,屏住呼吸继续号脉。
邵爵爷这次的脉象跟往日不同,往日是虚浮散慢,若无根之草,今天却脉动短小,急促而零乱,像极了中毒的麻促脉。
老太医一惊,脸色大变。
罗夫人瞧着太医脸色不对,慌了:“太医啊,是不是爵爷他不好了?”
治病这件事,一向是病人急大夫不急,因为一旦大夫急了,说明这病基本没治了。
老太医收回了号脉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昨天也是他来给邵爵爷问平安脉,那时病人明明就是虚弱的症状,他便给开了一副补药。
给这些达官贵人看病,宁愿治不好,也不能用虎狼药,所以他开的就是些中规中矩寻常补药,当然不会有毒。
可病人昨天好好的,今天吃了他的药就晕倒了,还有中毒之状,这事简直就是黄泥掉进□□里,不是屎也是屎,若是上头非要追究下来,他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关系。
这可如何是好?
老太爷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忽然侯府的管家拿着个玲珑宝匣子进来了,恭敬地对罗夫人道:“夫人,大皇子殿下听说爵爷病倒了,派人送来了这个,他说这药对症无比,叫夫人一定给爵爷服下,疗效立竿见影。”
罗夫人正在六神无主,听说有这么好的神药,连忙招手道:“快快快,拿给太医看一下。”
老太医见过那匣子,半信半疑地打开了,顿时眼前一亮,竟然是菩萨膏,真是天不亡我!
他大喜过望地对罗夫人道:“这是菩萨膏,可解百毒,因有一粒活佛的舍利入药而得名,我朝仅有一颗,乃是番邦贡给太后娘娘的。下官记得,前两年大皇子十八岁成年出宫建府,皇后娘娘去求了太后娘娘,将此物赏赐给大皇子镇宅了,此物可遇不可求,乃是佛教至宝之一。”
邵灵慧擦擦眼泪:“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了,我不想知道这药丸有什么典故,也不想知道这药丸有什么珍贵的,我就想知道,它到底能不能救我爹爹。”
老太医点点头:“当然能,几乎可以起死回生。”
邵灵慧一把夺过菩萨膏:“那还等什么?快喂我爹爹服药。”
罗夫人如梦初醒:“ * 对,快拿水来,快扶爵爷起来,都愣着干什么?”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邵爵爷扶起来,老太医拿筷子撬开牙关将菩萨膏给他喂了进去,又用水冲服。
随着喉咙里一阵呼噜噜的气声,邵爵爷的脸上蒙着的死人般的青灰色渐渐褪去了,蜡黄转成苍白,虽然还是病恹恹的,好歹是活人的脸色了。
他睁开了眼睛,看见一大堆人围着自己,慢慢道:“我这是怎么了?”
罗夫人喜极而泣:“爵爷,你这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啊,儿子又不在家,你要有个好歹,我们娘儿俩可该怎么办?”
至于跪在下面的妾室通房和庶子女们,直接被她忽略了。
邵灵慧又哭又笑地撒娇:“爹爹,你可吓死我跟娘了,多亏菩萨保佑啊。”
邵爵爷看见有太医在,对他颔首道:“多亏太医了,医术精湛,方能妙手回春。”
老太医连连摆手:“下官不敢居功,令爱说得对,这次多亏菩萨保佑。”他拿起那菩萨膏的匣子给邵爵爷看了一眼:“当然,还得感谢大皇子,不吝赐药。”
罗夫人忙道:“对对对,还得感谢大殿下,这菩萨膏真是救命的好东西,可惜就这一粒。”
“菩萨膏?”邵爵爷被人伺候着坐起来,他疑惑道:“我知道这东西,是件吉祥如意的佛宝,大皇子开府建牙时候,皇后娘娘求太后赐给他,这东西据说有解百毒的功效,可我不是身体虚弱内症不足么?大皇子为何要送菩萨膏给我?”
“这个么?”老太医被问住了,可既然邵爵爷已经没事了,他就不想提吃了他的药中毒的事了,于是擦擦额头的汗瞎编道:“正气不足,邪气入侵,难免有些类似中毒之症状,总之药理都是相通的。”
邵灵慧道:“爹爹你痊愈就成了,先别管这些药理毒理的事了。”
罗夫人很是认同:“爵爷好好养病,余下的事妾身来操心,我马上叫人备一份大礼送去大皇子府上。”
邵爵爷点了点头。
老太医瞅着眼色告退了。
罗夫人备好了礼单,拿来给邵爵爷过目的时候,他沉吟道:“本该我亲自去一趟的,现在我身上无力去不得,那你带几个庶子去一趟吧,显得咱们重视,务必转告大殿下,等我身上好些,再去登门谢他。”
罗夫人照做了,回来告诉邵爵爷:“妾身没见到大殿下,他府里管家说今日大殿下睡得早,吩咐任何人来了都不要打扰他。”
邵爵爷方才就隐隐感觉有点不对。
自己吃了菩萨膏有效果,说明自己确实中毒了。
可是连太医都不知道他何时中毒,所中何毒,为何大皇子竟然知道,还特意送了解药来。
大皇子是个谦虚恭顺的好孩子,平日里为人处世,从来都礼数周全。按说这么金贵的神药,又是送给亲舅爷治病用的,他上午便该亲自来送,更不该舅母登门致谢却故意避而不见。
邵爵爷心里那 * 种不安的悸动越来越强烈,他越想越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喘息着坐起来:“备马,我要去一趟大皇子府。”
“爵爷,你这是做什么啊。”罗夫人急了:“天都快黑了,知道你们舅甥情深,也不在这一时吧。”
邵洪峰一记眼刀扫过去,罗夫人满肚子牢骚都不敢再吐,只得道:“那我陪您一道儿坐马车去吧,您这样实在不能骑马。”
到了大皇子府上,老管家见罗夫人又回来了有些意外,见到邵爵爷被人从马车里扶下来更意外,他不敢再拦着,连忙去上房通报,可是敲了半天的门,里面都没人开。
罗夫人扶着邵爵爷站在门口,见此情景大怒道:“你们是怎么服侍的,难道大殿下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吗?”
管家急得都带了哭腔:“夫人有所不知,殿下喝了下午茶后说身上乏得狠,今儿晚上不吃了,他要睡了,还把房里伺候的人都打发出来,说怕吵他,奴才想着这几日天气十分冷,殿下想早点睡也没什么不好,所以……”
“休要再呱噪了。”邵爵爷身上披着厚厚的斗篷,他咳嗽两声,果断道:“派人撞门。”
门撞开,众人冲进屋里,发现谢谦正和衣躺在床上,脸色白的像纸,眼睛直勾勾盯着房顶,嘴里出气多进气少,已经奄奄一息。
罗夫人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我的老天爷啊。”
管家嚎啕大哭扑过去:“殿下,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结果他绊到罗夫人的腿上,跌了个狗啃泥,罗夫人气得反手就是一巴掌:“眼瞎么?哭什么,大殿下得了急病,你还不快去叫太医。”
管家连滚带爬出去了。
邵爵爷急走几步上前,俯身去检查谢谦正的情况:“谦儿,你哪里不舒服?”
谢谦正的眼神从散漫缓缓聚焦,看清来人后,他的泪滴顺着眼角一颗颗滑落,消失在两鬓的头发里:“舅舅,他们都说,已经把太子弟弟害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邵爵爷一怔,谢谦正会得知太子死讯并不出奇,但是太子明明是战死的,这句“害死了”是何意?
第111章 111
谢谦正的情况已经危急万分, 此时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邵爵爷道:“好孩子,不管太子殿下发生了什么,都跟你没关系。你现在告诉我,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谢谦正自从他打小敬重的大舅爷邵洪峰进屋, 眼泪就一刻没有停过, 哪有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 到了伤心欲绝的时候, 眼泪根本忍不住。
“舅舅你不明白,所有的事其实都是我的错,太子弟弟死了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