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啸之跟着他们一群人,去了汉堡王,点了个套餐加鸡条。
那汉堡王里零零星星的有他们竞赛班上的同学,陈啸之他们坐在靠窗一排,陈啸之吃着鸡条,突然听到后面有两个人在讨论。
“这次竞赛居然还有初中生参与……”
陈啸之吃鸡条的手一停,偏过头,听这次的这两人能说些什么。
“那个叫陈啸之的是真厉害,我之前听说他在初中部就是第一第二的。”
熟悉的名字突然出现,陆之鸣眼神瞬间促狭起来,一个手势示意大家吃饭声音小些,大家一起去偷听。
陈啸之控制不了这群人,还要听后头素不相识的人评价自己,感到了一丝羞耻。
另一个人吮了吮手指道:“这哥每次小考都考满分。不过话说回来了,另一个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
“那个姓沈的。”
偷听的人听到陈啸之话题页被翻过,便各自缩回去吃自己的牛肉皇堡,然而陈啸之一听‘姓沈的’三个字,耳朵立了起来。
“那个姓沈的小丫头?”另一个人把薯条在番茄酱里一沾:“那小丫头是来混的吧,她在年级里就考了四百多名。”
陆之鸣压低了声音:“真的这么差?她偏科这么严重的?”
陈啸之低声道:“从美国转学来的,还没适应。”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给沈昼叶解释。
陆之鸣点了点头。
“哎,”陈啸之听见后面那几个人又道:“真的搞不懂现在的初中女生,考了四百多名……”
“为了装个逼,连竞赛都要横插一脚。”
陈啸之盯着自己的鸡条,听着后面那些人议论沈昼叶:
“她真的知道竞赛是什么吗?”
“……小测成绩也都是抄的吧……毕竟她两个同桌都是满分选手呢。”
那两个人说着,背着包离开了汉堡王,走进了外面的雨幕之中。
-
这个班其实是有座次表的。
一百四十多人的大课,没有座次表,肯定会坐成一团糟——座次表中,陈啸之就被排在沈昼叶的旁边。然而老师也不会每节课都点名,也不会一一落实谁坐在哪。
梁乐就跑来和沈昼叶坐在了一起。
最直观的结果是——没有了故意找事的陈啸之之后,在随堂小测中,沈昼叶终于能考到八十分了。
沈昼叶拿着八十八分的小卷子,难以置信地道:“……可是答案全对了啊!”
梁乐瞟她一眼:“你能不跳步骤吗?”
沈昼叶:“有问题吗?”
“很多步骤它不是理所当然的。”梁乐烦恼道:“我知道你的思路是什么,思路本身没问题。你觉得这个解理所应当,但是在别人看来不是。你必须演算并解释它。”
沈昼叶:“……好吧。”
她悻悻地抱着卷子趴在了桌子上。
梁乐在一旁核对了一下自己的成绩,确定一百分无误。
沈昼叶突然用笔一指一个公式,意难平地问:“学长这个也不能跳吗?”
梁乐:“……”
“不能。”梁乐彬彬有礼道:“小姐,下次写了公式再代数行么?”
沈昼叶抑郁地哀嚎一声。
然后老师宣布课暂且到此为止,大家明日再见。
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收拾书包走人,梁乐几乎没有朋友,一向独来独往,一个人背上包就走了。
梁乐待人非常敏感,又有些尖锐,非常不好相处,却唯有面对物理时有难以察觉的赤子之心。
因为沈昼叶父母的原因,沈昼叶见过不少相近专业的学生,其中不乏顶尖的学霸——但是如果有人对专业怀有敬畏和爱意,他看上去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是沈昼叶有点喜欢陈啸之的原因之一,也是她如今对梁乐怀有好感的理由。
沈昼叶收拾好包,紧张地看了一眼校外,唯恐被别人落下。
她这几天还是频繁地见到那群小混混,沈昼叶昨天又遇到一次,那群混混几乎是堵在校门口。他们极有可能是等着这个班散学,一群人高马大的人在校外等着,上来就叫她名字——名字应该是从她的课本上看来的。
沈昼叶跑到公交车上的时候,还吓得浑身发颤。
……没人跟她一起回家。
如果有人能够同行,也许那群混混不至于这么嚣张,可是转学生沈昼叶仍然非常孤独。
十五岁的沈昼叶摸出口罩戴上,背上书包,跟上了另一群正准备离开的女生。
如果人多的话,那些混混应该不至于来找这群女孩的麻烦。
“……今天这个课真的好难啊,”一个高二的女孩不太舒服地道:“根本跟不上进度,我昨天都跟我爸说我不想参加这个竞赛了。”
沈昼叶戴上卫衣的帽子,跟着这群女孩下楼。
另一个女孩儿道:“再难也有人跟得上,看看陆之鸣他们……不过话说回来了陆之鸣这群人怎么这么牛逼?还有那个初中上来的,陈什么啸之?现在也在他们圈子呢。”
“陈啸之,对,就他。”另一个高个女孩说:“他是真的有点厉害,长得也——还不错吧。”
其实不只是还不错而已。但‘还不错’已经是高中女生能给出的最高评价了。
又不是谁的爱豆,能用‘还不错’去夸一个男生,
沈昼叶低头更甚,不打算听任何关于陈啸之的光辉历史。
“是不是还有个初中的?”
沈昼叶立时耳根一红。
“那个叫沈什么的,名字特别像个男生,但是其实小小的一只。”一个戴眼镜的矮个姑娘说:“这个姑娘也蛮厉害,我记得。”
一群人凑在一起八卦必不可少,突然被cue的名字特别像男生的沈昼叶耳根都红了。
她不喜欢听到别人在背后议论她,哪怕是提及她的成绩——可是此时此刻,她还要回家。
“厉害个鬼。”高个女生轻蔑道:“学习特别差,随堂小测全都是抄的。”
沈昼叶楞了一下。
她一直知道自己在八卦的中心,可是从不知道其他人在背后是这样说她的。
“不至于吧……”
有人迷茫地说:“一直抄?何必呢?而且她考的也挺好……”
高个道:“她这学期期初考试物理才考了92分,来这里考88?这两个测试是一个难度吗?”
沈昼叶哽住了。
“……而且她一开始坐在陈……陈啸之对吧,坐在他旁边。”另一个人突然道:“抄他的太方便了。毕竟他每一次都满分啊?现在是梁乐,梁乐也是次次满分选手。”
八卦正中心的沈昼叶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场景太尴尬了,沈昼叶连错一个字就得抄一遍的语文听写都没抄过同桌的。一个物理随堂小测,对沈昼叶而言,连考试都算不上。
他们却议论纷纷:“陈啸之是不是不想被她抄,才换的位置啊……”
“很有可能诶,”又有人道:“不过她现在搭上了梁乐……”
——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沈昼叶手指在校服口袋里攥成了个小拳头,委屈得鼻尖发酸。
“……据说年级排名也很差……我不是说不行。但是四百多名来参加竞赛也太夸张了吧……”
“这么恐怖的啊……”
“啧。”
他们咋舌起来。
沈昼叶从兜帽向外看,看见一片绵延下雨的天,青翠梧桐和校门口的街道,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听他们说话,摸出了雨伞。
“竞赛可不是什么上高中的捷径,”一个人说。
另一个人轻蔑道:“捷径就是塞钱呗,谁不知道。建议这小丫头还是回去中考比较好哦……”
“……不自量力……不过话说回来梁乐这个人,我真的一直不喜欢他……”
十五岁的沈昼叶听到‘不自量力’四个字,鼻尖都红了。
太难了。
那个小姑娘撑开伞,低着头跟着那群人走进雨里时,这样想。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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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昼叶坐在自己桌前吸了吸鼻子,那时她鼻尖还有点儿发红。
沈昼叶从小就不爱哭,连在襁褓里时都拒绝掉下弱者的泪水,六个月时她头朝下摔下床都只是哭了两分钟,就红着小眼眶趴回被窝里去了。
虽然她仍然害怕。
那些混混是她从没接触过的人群,沈昼叶想起来都吓得难受。这小姑娘长得小,可那些人个个人高马大,否则也不能四处收保护费。
于是她被抢了钱,甚至被翻空了自己的包。
那些人还在她脸上拍了拍,轻佻地问这个看上去柔弱苍白的初三女孩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女朋友。
他们应该会走的,沈昼叶想。
按理说,几天了都堵不到她的人,这群混混自然而然就会散去,寻找下一个目标。而一旦课程结束,沈昼叶就不用天天出没在高中部了,这时间并不长,只是暂时的。
所以这件事她可以自己解决。
别害怕。沈昼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用嘴型告诉自己要加油,可正在那一瞬间,她却突然意识到——她实在是太孤独了。
她还没能拥有朋友,更没有能倾诉的人。
沈昼叶确实有个很疼她的堂哥。但是这个堂哥太浪,如果她告诉哥哥自己在被混混堵截,这堂哥极有可能会带人把其中几个人砸进医院。
所以这也不是个办法——至少是下下策。
妈妈在外面看着书,昏黄灯光温柔地落进女儿的小书房。她突然温柔地问:“宝宝,今天课上怎么样?这几天都不主动和妈妈讲了,妈妈都好寂寞了。”
沈昼叶还是觉得自己更不能让妈妈操心,手指绞紧,小声道:
“很……很好呀,你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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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亲家庭的孩子大多如此。
——将伤口闷在心里,自己设法用自己的力量解决,不对已经负担很重的父母吐露分好。这就像是被写进了每个失独家庭的DNA一般,是无法挣脱的规律。
沈昼叶坐在教室里时,仔细想了想,觉得这问题不算大。
“今天怎么这么沉郁?”梁乐拿着复印的奥赛指导回来,将复印的那一版递给沈昼叶:“想什么呢?”
课间正好人来人往,沈昼叶想了会儿道:“昨天,有人觉得我是抄了你的卷子,才考这么高。”
梁乐摊开自己的奥赛指导书,难以置信地问:“这群人无不无聊啊?你抄我卷子干嘛?”
沈昼叶:“……”
“还作弊呢,”梁乐声音不大不小地嘲讽道:“这群loser也就只能靠这个找点平衡感了。”
他又道:“沈昼叶你过来,给我看看这道题咋回事。”
沈昼叶觉得梁乐这人实在太他妈毒了——这哥哥性格真痛快,嘴比狗还毒,跟着梁乐坐在一起非常省心:她都不用努力措辞去骂人,梁乐就不带脏字又夹枪带棒地羞辱完了。
难怪昨天那群姐们也不喜欢他。
她凑过去看梁乐没看明白的那道题,发现那道题的确刁钻,她刚拿了自动铅,咔哒了一下笔,就听见梁乐又优哉游哉地道:
“小妹妹你放心,”梁乐拍了拍在读题的沈昼叶的毛茸茸小脑袋,轻柔又不失尖酸刻薄地说:“预赛结束你就见不到他们了。”
“……”
沈昼叶由衷道:“学长你什么时候能教我骂人?”
梁乐礼貌颔首:“这都是天生的。你没天赋。”
沈昼叶:“我才不信呢,我觉得我内心一定住着个狂野的灵魂。搞不好一杯小酒下肚就会开启我的另一个凶悍人格……”
梁乐一刀见血:“那你成年了吗?”
“……,”沈昼叶呆滞了一下:“没有。”
梁乐充满嫌弃,推了沈昼叶脑袋一下,示意她赶紧滚。
沈昼叶发现自己的脑袋特别招致蹂躏——大概是她天然卷的缘故,一头小黑毛总毛躁躁地炸着。不过梁乐尤其喜欢跟她脑袋过不去,以助于沈昼叶有时甚至会怀疑梁乐这个猫系男子是把自己的脑袋当毛线球玩的。
但是沈昼叶本人不介意这个,甚至已经习惯了。
沈昼叶把那道题解决完,给梁乐点了一下思路,又摸了摸饿着的肚皮。
梁乐:“咋了这是?”
沈昼叶叹了口气,诚实地说:“午饭钱被抢了。”
梁乐沉吟:“附近那群混混?”
沈昼叶点了点头,心下登时了然:那群嚣张跋扈的混混应该已经嚣张了很久,高中部的都知道。
然后梁乐从包里拿出他垫饥的牛奶味百奇,撕开包装袋,分给沈昼叶吃。
沈昼叶确实饿,她不敢让妈妈知道自己被抢了,如果她妈知道的话,钱尚在其次,问题是她肯定要亲自来接送她上下学。然而这个学期沈妈妈带了两节北语的大物课,来回路上就非常疲惫,沈昼叶不愿给她添堵。
梁乐捏着百奇道:“小心那群混混。”
沈昼叶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