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什么都有——星球酥
时间:2021-02-12 00:49:55

  她眼中的一切,从未如此轻松过。
  仿佛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就算解决不了也不再是孤身一人,她拥有了战友,前进时的同志,她爱的人,一个爱她爱得如珠如宝的男孩。
  成年的世界残酷、充满了撕裂与无可奈何,可当你越过高山,砍断每一片荆棘,仍能走到群龙看守的城堡——比小时候难些,可城堡还在。
  ——城堡还在。
  女孩子脑海里一片混沌,泡在热水里,昏昏沉沉睡去。
  -
  陈啸之把她从水里捞出来时,女孩子头发都还是湿漉漉的,眼睛睁不开,无意识地抱着他的脖子,犹如初生小鹿。
  “你他妈在这都能睡……”他低声道。
  …………
  ……
  深夜露重,万籁俱寂。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冬雨,风声贯穿天地,金曼城起了风。
  陌生的小城里,陈啸之低下头亲吻她的眉眼。
  实在是很难相信这家伙睡过其他人……说憋了二十五年都有人信,而且感觉恶意十足、杏皮糟糕。沈昼叶欲哭无泪,觉得自己属实遇上了畜生。
  女孩子腰酸背痛,不情不愿却别无选择抱着陈教授脖颈,向他怀里依偎;于是陈啸之温柔地抱紧了她,那姿态亲密无间、不可逆转。
  沈昼叶又觉得安心,犹如一颗星星溶向它的宇宙。
  -
  ……
  …………
  次日冬雨连绵,汽车旅馆墙薄得像纸,大雨席天卷地。
  沈昼叶早上看到了自己的鸡窝头,又想起昨晚的遭遇,气成了个河豚。
  罪魁祸首毫无同情心,更无半点负罪感,嘲笑个没完,笑完了才接了梳子给她梳头,一边梳头还不忘嘲这头实属泡面。泡面头的小主人套着件I LOVE CA的T恤,气得炸毛,当着他的面儿,堂而皇之地给朋友发消息喷他。
  陈啸之边梳头边围观沈昼叶喷自己,也不嘲了,只是观察。
  沈昼叶愤怒值达到顶峰,打字打到‘天杀的狗东西’时忽然想起些什么,自镜子瞄了瞄陈啸之。
  陈啸之对付那头鸟窝卷发,那发型不是一般的好笑,但他做得却并不勉强,甚至有点柔情蜜意的意味在里头。
  “……”
  沈昼叶心里一角忽然松动,嘴唇抿了抿,小声唤道:“陈啸之。”
  陈混球眉峰挑起,示意她讲。
  沈昼叶忽觉纠结,想给陈啸之来个翠果儿掌嘴,又想亲吻这个男人英俊潇洒的眉眼。
  陈啸之浓眉一皱,现出一丝嘲讽,那表情简直太陈啸之了,帅、高贵、光看那作派都知道他是老赵家人了;博学多识,能讨女人欢心;欠揍,但没人敢揍他。
  沈昼叶怒气冲冲,对着给她梳头的陈教授说:“你是个粪球。”
  “……”
  -
  天下雨,连圣人都会磨蹭。
  陈啸之不热衷于下雨天上路,干脆花了一上午去costco买了雨伞和一堆哄小孩似的零嘴儿,他俩推着购物车出来时天仍然在下着雨,淅淅沥沥的,像是永远都不会放晴。
  天穹灰蒙蒙,超市停车场满是脏兮兮的卡车,沈昼叶不喜欢这天气和鬼地方,靠在购物车上闷闷抱怨:“什么鬼天气还要冒雨行军,只只我不要爬了……”
  陈教授沉默片刻,忽而道:“你等我下。”
  沈昼叶:“……?”
  沈昼叶还没问为什么,陈啸之就将刚买的伞一撑,走进了雨里。
  你把我丢在这地方做什么?沈昼叶一肚子不解瞬间化为愤懑,刚想叫他,陈啸之却又回过了头来。
  “我可能得一会儿。”他站在雨中撑着伞,平和道:“叶叶,你去costco里面坐着吃点儿东西,我尽快回来。”
  沈昼叶:“……???”
  你难道在这儿还有个相好的?沈昼叶恶毒且直男癌,心想你总不能有个大学就和你在一起的女同学或者ex在这吧——也不是不可能,高中就能让我数出三十七个人来,上了大学还不知道啥样呢。这还是在屁事都能搞一发的美国。
  沈昼叶推着满满一车零食走回超市。
  好市多门口有条供顾客休息的长凳,坐在那里能听见雨和超市里的广播,她拆了包杏仁糖,在长凳上等待陈啸之回来。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沈昼叶不想玩手机,就坐在那里数来来往往的人,将人数按他们结账的台子区分,五分钟一组,将其拆出最大的素数来,看其中孪生素数能有几组。
  她看上去非常特别:一个白皙青涩的亚裔姑娘,卷发蓬松柔软,目光却亮亮的直视来往的万千人群,像个孩子。
  穿着厚外套的、皮肤微黑的小女孩跑过来问:“What are you doing?”
  “Mathematics。”
  沈昼叶答道。然后拧开铝罐,拿杏仁糖分给小女孩吃。
  小姑娘坐在沈昼叶边上吃着糖晃腿,琢磨这个大姐姐眼中的世界是怎样的;片刻后小姑娘的父母结完账,小孩跳下椅子,对沈昼叶摆了摆手,跑去找自己的爸爸妈妈。
  外面雨水溅到沈昼叶的靴子上,她用鞋底划开水痕,沉进属于自己的世界。
  沈昼叶周边条码枪滴滴响个没完,弥漫一派平和凡间烟火气,但她的内里,万千浩渺辽阔的将来与过去缠在一处,亿万宇宙与其道理如创世般炸成碎末又重组起,果壳变得薄如蝉翼,宇宙即将挣脱其中。
  连最跋扈的人,看到她此时的样子,都会放轻脚步。
  陈啸之迟迟不来。
  雨势渐大,沈昼叶啃着新鲜草莓坐在超市门口,越发不愿出门——不如在金曼多住一天,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混蛋去哪了……她胡思乱想,然后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叭叭两声喇叭!
  “沈昼叶!”有人喊道。
  她探出头,一辆庞大的、饱经风霜的房车停在外面。
  然后陈啸之从车窗探出头,对她一笑。
  沈昼叶:“……!!!”
  城堡一样的房车在外面淋着雨,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又像每个小孩子都会做的梦。沈昼叶从小就想坐房车出门玩,但却一直没能如愿,此时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啸之和他搞来的车,激动得面颊都涨红了。
  陈啸之莞尔道:“上来啊。”
  于是沈昼叶笑了起来。
  陈啸之下车去白吉普搬东西,她颠颠跟上。那辆车的后备箱里装满了他们买的各色零食和小点心,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陈教授抱出大箱子,示意她将剩下小玩意儿往房车上送。
  “那辆车怎么办?”沈昼叶在他身边跑了两步,问。
  陈教授哂道:“还有钱解决不了的事儿?”
  沈昼叶迷惑地皱起了细细的眉毛,不再追问,从后备箱里朝外拣散落的小东西。后备箱里巧克力和饮用水散落着,角落里一个熟悉的书包。
  沈昼叶:“……”
  沈昼叶茫然地问:“我的书包怎么在这?”
  陈啸之看了眼随口道:“原来在我车上,我看了下里面有个本子还有个pad,估计你得用,就顺手拿到这边来了。”
  沈昼叶一愣,打开自己的书包,看见自己的iPad,和通信本。
  “……”
  通信本。
  一种直觉油然而生,来得毫无缘由——仿佛好像这东西是跟着沈昼叶一路漂泊至此的,而且这么想也没什么错,它跟着沈昼叶从华盛顿去了北京,又从少女时的卧室来到了本部,再从本部到万柳公寓,在万柳被她装进了行李箱,千里迢迢地漂回了美国。
  雨水飘落,陈啸之问:“怎么了?”
  沈昼叶想了想,将通讯本拿了出来,问:“这个本子——你以前见过吗?”
  陈啸之一愣,答:“见过。”
  沈昼叶咽了口口水:“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陈啸之疑道:“我还想问你呢,它怎么跟着你到处跑。十五六岁的时候你就有这么个本子,今年你刚搬到办公室的时候我又见了它一面儿……后来在印尼居然又见了一回。我当时还纳闷儿呢,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不用它。”
  沈昼叶:“……”
  沈昼叶声音微微颤抖:“还没用它?”
  “是啊。”陈教授费解道:“一直一个字儿没写。”
  张臻也曾打开过通信本。那时她讶异‘这个本子怎么这么空’,可张臻问时手里拿着的通信本已被用了大半,信纸夹在里头晃悠,写字写得侧边都磨黑了。她看不见这本子上的真实。
  沈昼叶自言自语道:“……空……”
  正是那次,沈昼叶推测本子可能有自主意识,能自主选择呈现在人面前的形态。
  张臻陈啸之沈昼叶,三个人看到的东西各不相同。一次可能是偶然,两次呢?三次呢?为什么这个观测结果跨度十年——为什么这十年时间中我也只看到了空本子?
  不对。沈昼叶悚然一惊。
  ——为什么我潜意识中默认,过去的十年里,这本子里也是有的东西的?
  -
  真相模模糊糊浮现,断裂时空缓慢闭合为一个圆。
  所有证据开始指向同一个事实,万千线索缓慢地穿成一串珠子,只差最后一颗——最后一颗,就能组成完整的故事。
  下一秒,陈啸之从一把顺来了那个本子,顺着随手一翻。
  沈昼叶浑身轻轻发抖,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然后他迷惑问道:“……怎么回事,这就写满了?”
  沈昼叶瞳孔一震。
  陈啸之又捏着一张纸抖了抖,问:“这都是些什么,我们小时候的作业纸?这都哪来的?”
  沈昼叶:“…………”
  ——陈啸之这次,看见的是这本子的真实形态。
  -
  珠子尽头的故事太温柔了。女孩子光是想象都觉浑身发抖。
  那是这世上所有温热春风,是为鸢尾花含住的星星,又是回归海沟的雷鸣。是百年初雪,万年尘埃,海角篝火燃起的月。
  世间亿万,没有柔情能与它比拟。
  陈啸之将本子还给她,迷惑道:“怎么了?”
  沈昼叶摇头。
  “没怎……”她深深呼吸,说:“……我只是,想到了一个问题的答案。”
 
 
第133章 说实话,你那天是不是……
  -
  “只只。”
  雨声连绵, 天水落于窗舷。
  沈昼叶趴在房车里的小床上,看着雾漫天地,小声呼唤前头开车的、自己的青梅竹马。
  “嗯?”青梅竹马偏了下头。
  沈昼叶想想, 问:“你会怎么描述你爸爸?”
  陈啸之一怔, 想到了什么, 认真答道:“我爸是个好人。”
  “这个不够的。”沈昼叶挑刺地说:“你得说多点儿。毕竟从生下来到现在,你爸爸妈妈是你最亲密的亲人,是你人生最早见到的人之一。”
  陈啸之皱了眉头:“……”
  然后陈教授沉思,片刻后严谨道:“新生儿视觉发育不完全,只能看见眼前2-4厘米的地方, 所以我人生最早见到的人不一定是他。”
  沈昼叶在床上翻了个身, 友善地问:“小时候挨揍挺多的吧?”
  那倒是实话, 小陈啸之隔三差五就挨一顿, 不一定是他爸亲手操鞋底,但和沈昼叶这种从小没人敢碰一指头的小娇气包比起来, 陈教授简直是被揍大的。
  陈博士:“……”
  沈昼叶笑了起来, 爬起来撑着腮帮看他。
  被揍大的陈啸之咳了一声,说:“我爸是个……不那么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我小时候和他接触不多,他总在外地。”陈啸之随口道:“我家正儿八经买房前,我就跟我妈一起住在大院里,大院里呢基本都是和我一样的……外派子弟,我也知道我爸挺有能力的, 因为他调动最勤。”
  沈昼叶晃了晃脚丫,想起那个开车载她回家的,戴眼镜的、看起来脾气很好的叔叔。
  陈教授开着车说:“有能力的人,逢年过节就老有人来送礼。说来也惭愧,我爸来者不拒的。他可喜欢给这些玩意儿列清单了, 列完清单把我抓过去炫耀,他一炫耀我就犟他,告诉我爸这叫贿赂,你要被抓进去的——我爸就嫌我像我爷爷,一把我丢出去。”
  沈昼叶想象小啸之被拽着领子丢出去,笑了起来。
  “——我那时候很嫌我爸不正派。”
  陈啸之漫不经心道:“我和我爷爷亲,我爷爷那叫一个刚正不阿,浑身上下,没有一根骨头不是直立如松的……和我爸不一样。”
  沈昼叶记起那个老人的影子,只记得那是个白发苍苍肩背挺直的老人,很喜欢小昼叶,会把小昼叶架在肩上,让她去摘枝头小樱桃。沈昼叶已经记不得老人的相貌,可是老人在她的啸之心里,显然留下了长长一条痕迹。
  陈啸之道:“但是我小时候……那年,我爸把我送走了。”
  沈昼叶一愣。
  “我那时候还不到十岁吧,”陈啸之说:“有天他接我放学回来神色就很凝重,当天凌晨把我从床上叫起来,把我的行李粗略一打包,自己亲自连夜开车把我送去了大伯家,然后在那之后足足半年,我都没再见过他和我妈。”
  沈昼叶:“……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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