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说,”梁裕白说,“我在这里等了一会儿,就开车去你家。”
“去我家?”
“跟着你父亲的车来的。”
在陆相思半走神的状况下,他把她带上车。
意识到车子驶去的方向不是小区,而是南城大学教学区,她才回过神。
她问:“我们不回家吗?”
梁裕白停下车。
地下车库的电梯里人不多。
梁裕白解释:“我有课。”
陆相思明白过来:“要我陪你上课呀?”
电梯到一楼停下,很快就挤满。
他把她圈在角落,凑近她,“愿意吗?”
她也小声:“我说不愿意,你还会把我送回去吗?”
梁裕白毫不犹豫:“当然不。”
“那不就行了。”
“也是。”
到了七楼。
梁裕白拉着她出电梯。
她改成十指相扣。
往教室去的路上,她问:“不过你这节课是什么课,专业课吗?会不会很无聊啊,我玩手机应该没关系的吧?”
梁裕白眸间深沉:“不是专业课。”
她随口问:“那是什么课?”
脚步停在教室后门。
梁裕白看到讲台上站着的人。
他语气平静:“高等数学。”
陆相思脸上的笑,在看到讲台上的人时,戛然而止。
十几米远的距离。
陆宴迟平直的嘴角,牵起笑意。
他如往常般笑。
但陆相思却觉得阴森,后背发凉。
第33章 . 难忍 断绝父女关系
黑板上, 幻灯片不断切换。
陆宴迟在前面来回走动,脸上光影斑驳。
只是,目光从未和陆相思对上。
他太冷淡了。
冷淡到,仿佛只是看到自己一位不相识的学生带着女朋友来上他的课;仿佛她不是他的女儿, 只不过是慕名前来的一位学生。
暴风雨来临前, 海平面上连风都没有。
直到课中。
乌云压迫海面, 给人压抑逼仄感。
“大家试着解一下这道题, 待会找个人回答。”
粉笔在空中滑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陷入沉寂的教室,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一步又一步,敲打在她鼓膜,刺激她的心脏,无序地狂跳。
最后, 他在过道边停下。
陆相思盯着前面那人的后背, 一动不动。
声音从上方传来,“不错。”
漂浮在海面的船触礁沉底。
海水从四面八方涌进来,浸泡着她的四肢百骸。
就连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都是冷的。
陆宴迟伸手, 在她桌面轻敲了下,又重复了一遍:“不错。”
而后,他回到讲台。
喉咙里带着松散的笑意,接着讲课。
像是有只手拉着她的心脏,不断地下沉、下坠。
听到铃声响起, 陆宴迟说了声:“下课。”
位置上发出窸窣声响, 椅子九十度角反弹回去,发出闷响。
唯独他们这里,纹丝不动。
见她沉默不语,梁裕白也没开口。
冬天昼短夜长。
即便是白天, 天空也是灰蒙的。
不知何时,窗外黑夜沉沉。
连灯都没开的阶梯教室,说句话都有回音。
“你准备在这里坐多久?”
梁裕白的声音从身边响起,格外的阴冷,令人心生寒意。
“我无所谓,陪你多久都可以。”
陆相思像是陡然回神,抓着手机猛地起身往外跑。
到门边被他抓住。
他另一只手把门关上,砰的一声,震的她身子都颤了下。突然轰隆一声雷鸣,闪电劈在他的脸上,看清他的脸。
她倒吸一口冷气。
阴鸷又暴戾。
像是要把她毁灭。
梁裕白的手往上,温柔地抚摸着她,最后停在她颈侧。
动作分明是温柔的,但她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下一秒。
他掐着她的脖子。
“跑什么?你当初找借口靠近我的时候,没想过后果吗?”
他手圈着她脖子,仿佛只要她回答不顺他心,他就会掐死她。
陆相思抬着下巴,眼眶莫名发热,声线不稳:“你明知道这节课是我爸爸的课,为什么还要带我过来?”
“能是为什么。”
他俯下身,脸上有笑意,在晦暗环境里,格外的阴冷。
“半个月,耗尽了我所有耐心。”
陆相思:“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见?”
他手心猛地收紧:“你的意见,不重要。”
她差点气都喘不上来。
梁裕白贴在她耳边:“我想得到的,从来都没失手过。”
他松开手。
她劫后余生的喘气。
“你也一样。”
脖颈处传来密密麻麻的灼烫感,委屈感铺天盖地袭来。
不是害怕他这副模样,也不是生气他掐她脖子的举动。
反正,她知道,他不舍得掐死她。
她只是很委屈。
气息回稳,“你好歹,提前和我说一声。”
梁裕白:“你会同意?”
她张了张口,别过眼。
他说出她不敢说的:“你不会。”
陆相思:“你明明知道……”
梁裕白说:“我说过,知道和理解,是两回事。”
她愣了一下。
“我尝试过理解你,站在你的立场去想那天的事情,”梁裕白松开禁锢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背对着夜色的脸直白袒露情绪,“但是半个月没见面,让我改变了想法。”
“我理解你,谁来理解我?”
面前是她微动的唇。
空气里只有喘息声。
她无法反驳。
或许是无力。
他垂下眸,眼里是刺骨的冷,声音裹着冰碴,钻进她的骨髓,“事实上,我不是个好人,为了得到你,什么都不在乎。”
顿了下。
他寡淡的脸上牵起笑来,“哪怕你怪我,恨我,我也无所谓。”
陆相思愣住。
梁裕白:“只要能得到你,死我也甘愿。”
眼眶里泪意翻涌。
他伸手擦过,“害怕了?”
她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
陆相思抬头看他,稀薄光亮中,她看到他脖子上,距离喉结两三厘米的地方,有颗浅褐色的痣。
拉扯出久远的记忆。
她答非所问地说:“我以前做过一个梦。”
梁裕白皱眉,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话。
陆相思:“梦里有个男人,他抱着一大束玫瑰,身上都是血。”
“梦里的我很害怕,下意识想逃,却被他抓住。”
“他抱着我,和我说了一句话。”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个梦。”
“那个男人也是假的。”
“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不是。”
“都是真的。”
梁裕白:“谁?”
她说:“是你。”
他眼里有锐光:“我?”
陆相思说:“他和我说了一句话——哪怕得到你的代价是让我死,我都甘愿。”
说完,她突然踮起脚靠近他。
气息喷在他喉结处。
撩人又勾人。
她咬字清晰:“我还看到,他脖子上有颗痣。”
梁裕白低头想看她。
脖子间一阵温热湿濡触感。
她在舔他。
舌尖抵在那颗痣上。
“不会有别人了,”她埋在他颈侧,低声喃喃,“不可能是别人。”
梁裕白抱着她。
陆相思:“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梁裕白。”
他问:“你就这么确定?”
她语气凿凿:“我确定。”
他柔声:“是我。”
你梦到的那个疯子,是我。
不管梦里梦外,我都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所以我会带你到这里。
不顾你的意愿,让你的父亲看到,他最疼爱的宝贝女儿,身边站了别的男人。而那个男人,是他明确说过,不适合你的人。
-
室外寒风寂寥。
梁裕白问她:“陆教授还好吗?”
陆相思有些幽怨:“你这个时候问这句话,未免也太迟了。”
他眉骨轻抬。
陆相思举起手机,“爸爸在办公室。”
梁裕白:“等我?”
她叹了口气,“等我们。”
穿过广场,二人到达办公楼。
陆相思忍不住说:“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吧?”
梁裕白沉下脸。
陆相思:“我怕我爸打你。”
他并不在意,“应该的。”
她茫然地看着他。
梁裕白:“如果揍一顿能解决,也好。”
能够单纯地通过这种方式解决,梁裕白求之不得。最怕的是,陆宴迟不同意,也不反对的暧昧态度。
然而实际情况却更遭。
陆宴迟说:“阿珩和我说过,你很照顾相思。”
梁裕白想要开口。
被他打断:“相思是我女儿,我也了解,小姑娘臭毛病一大堆,肯定麻烦了你不少事。”
陆相思不满:“我哪有什么臭毛病?”
陆宴迟挑了挑眉:“在家里地都没扫过几次吧?”
她抬高声音,“爸!”
陆宴迟笑:“知道了知道了,不在外人面前揭你短。”
“外人”这词一出。
梁裕白垂在身侧的手心攥紧。
刺耳又戳人心肺。
比反对还过分。
偏偏面对的是陆宴迟。
梁裕白不能有任何不满情绪。
他说:“相思没麻烦过我。”
陆宴迟:“太客气了。”
二人电光火石,你来我往的架势,陆相思看着都惴惴不安。
她忙不迭打断:“爸,你吃晚饭了吗,我还没吃,好饿。”
陆宴迟笑着:“想吃什么?”
陆相思说:“附近有家本帮菜挺好吃的。”
“行,”陆宴迟拿过公文包,看向梁裕白,“裕白也一起吧,你照顾相思这么久,我怎么着也得请你吃顿饭。”
白灼灯光下,梁裕白的脸冷白。
他淡声应:“好。”
过去是坐陆宴迟的车。
车厢里却不安静。
陆宴迟一直在问梁裕白,他父亲的近况。
又问他最近学业如何。
梁裕白几乎是他问什么,就回什么。
陆相思突然觉得很委屈。
那种委屈。
比今天被蒙在鼓里见家长的委屈还要多。
在她眼里,梁裕白是高高在上的,不会为任何人低头。
但现在。
梁裕白为了她,变得毕恭毕敬。
他们只是谈恋爱,为什么爸爸要这么为难他?
他只是喜欢她。
这也有错吗?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
微不可察的抽噎声响起。
二人均是一愣。
陆相思轻声说:“爸爸,对不起,我和你撒谎了。”
陆宴迟脸上笑意未变:“撒什么谎了?”
她说:“我说的,有个人追我,其实是骗你的。”
陆宴迟:“我知道。”
陆相思说:“事实上,那个人是我的男朋友。”
陆宴迟没说话了。
陆相思咬了咬唇,“他,你也认识。”
她很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那个名字。
“梁裕白,梁裕白是我男朋友。”
话音落下。
车子一个急刹。
猝不及防地,陆相思身子往前倾,安全带勒的她胸腔都疼。
陆宴迟:“下车。”
她懵了:“爸?”
这就要断绝父女关系了吗?
陆宴迟指了指前面:“到餐厅了。”
陆相思松了口气。
下车后,陆宴迟找车位停车。
她和梁裕白拿了个号在外面等位。
天气太冷,她总想往他怀里钻,又怕陆宴迟突然回来。
见她瑟瑟发抖的样子,梁裕白把外套脱给她。
陆相思推他:“待会我爸就回来了。”
梁裕白不容置喙:“穿上。”
“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