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现在不就挺好的。”他无所谓道,“说实话,我现在没有改变自己处境的打算,如果你有,那——”
“我们分手吧。”
他们几乎是同时说出这句话。姚诗许说完之后就立刻解释道:“尽生,我不是因为你在恒立的地位怎样跟你分手。只是你也知道吧,这个社会对男性的标准就是你要努力奋发向上才行,赚更多的钱,然后有更高的地位,娶妻生子。可是我刚刚包括之前和你讲话,从来没有感受到你对这方面有多大的渴望。我觉得我跟你分手,大概就是因为你不对自己的未来负责吧。”
“诗许,”钟尽生捏着自己的鼻梁放松,笑道,“首先,并没有谁规定男生就一定要向你说的那样,他们也可以求安稳,过平淡的生活。不过,不管我是不是你说的这样,或许我们对于未来的期望真的不太一样。既然这样,那分手就只能是最好的选择了。”
“好,你说得对,可能我们回国之后真的都对未来的期盼不一样了吧。”姚诗许忙不迭的答应,然后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我们之后还是朋友,对吧?”
钟尽生又笑了,没回答是也没回答不是,等姚诗许那边把电话挂断,之后再把手机扔在一边,枕着胳膊闭目养神。
第10章 酒店房间的门被人敲了下……
酒店房间的门被人敲了下,先是很轻且微不足道的一 * 下,钟尽生很快的睁开眼睛。他的大衣外套已经被脱下来随意扔在沙发靠背上,此时身上那件本来就皱巴巴的衬衫上领口的第一颗扣子解开,更显仓促。
他看着这扇门,很有耐心的等到第二次敲门声音再次响起。程至愁眉苦脸的和这扇毫无动静的门大眼瞪小眼,心里正寻思着要不要干脆直接撞它几下算了,门就被人突然的打开,钟尽生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问:“怎么了?”
程至手里的塑料袋拎起来,问:“吃饭吗?”
片刻过后,饭盒打开大大咧咧的放在茶几上,钟尽生和程至哥俩儿好各自盘腿坐在桌子的一角,钟尽生吃的心满意足,瘫靠在沙发垫上说:“知我者,程至也。”
程至的表情几下变换,要说出口的话吞吐几下。他坐在一边心知肚明,但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闷头吃饭,两个人的房间自刚刚那句脱口而出的话之后再没有声响,直至程至放下饭盒,终于突兀道:“抱歉,之前怀疑你的事——”
钟尽生面无表情的制止她接下来说的话:“没关系,我没放在心上。”
但是程至还要第二次道歉,于是他就终于掩饰不了脸上的表情,噗嗤一声笑出来,对她说:“你一个二十岁的学生,我犯得着和你生气吗?别多想。”
虽然刚刚故意让她多想的也还是他。
程至想到这一点,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他耍了,心头一阵无语。她的手上因为碰到了菜汤有些油腻,钟尽生于是把自己身边的纸巾递给她,两个人的手指碰到一起又分开。钟尽生鬼使神差的又说了句:“我刚跟姚诗许分手了。”
“这么巧?”程至说,“我也刚跟男朋友分手。”
“就是那个保研的学生?”他问,试图从记忆里调出那个人的长相,无奈失败,只好悻悻然的问:“为什么?”
“不知道。”程至真情实意的道,“其实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莫名其妙的。可能怎么在一起的就会怎么分开吧。”
她还真没感觉到难过之类的情绪过,反而是觉得——
“解脱了?”钟尽生说。
程至为他能这么精确的描述出自己心里的这种感觉而毛骨悚然。
“可能就是解脱吧。”她说,“虽然这样听起来有点渣,但是我原来真的以为会有日久生情这种东西存在,可惜没有。”
“我也这么以为过。但是现在看来,有的人在一起很久都如履薄冰,和有的人看一眼就一见如故。”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微不足道的叹息一声。
这声叹息被程至敏锐的捕捉到,却想起什么,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给他。
钟尽生看见是一张照片,小区门口的横幅又挂起来,“维权”两个字格外刺眼。
“我刚刚出去买东西的时候看到的。”程至解释道。
“我已经和钟叔说了,明天就和他们的业主代表见面商讨赔偿的问题,还有总部之前不清楚 * 的房证问题,也一齐会给一个答复出来。”
“那钟总经理他——”
“他的那件事我还要再想想,我当时虽然也在禹城,但确实被排斥在核心业务之外,他和钟嘉泽有什么联系,我们还要再观望一下。”
说曹操曹操就到。钟叔的电话已经打到了钟尽生的手机上。钟尽生直接摁了免提键,手机放在茶几正中间,瞥见程至眼睑上方一颗小小的痣。
钟叔的声音迫切:“尽生,怎么回事呀?为什么我们给总部那边提交的申请会被打回来?明天不是就要和业主见面了吗?”
“什么打回来?”钟尽生试图安抚他的情绪,“您慢慢说。”
“我怎么慢慢说?”钟叔听声音真的急了,“就是我们给总部提交的那个希望能够批款的申请啊!它给我们打回来了,那我们哪还有钱赔偿给业主啊,又怎么给他们维修?!”
钟尽生听见手机那边明显不只有钟叔一人说话的声音,更像是十几个人扯着嗓子在喊些什么,于是干脆问他:“你现在在哪儿?”
钟叔立马气势弱下来,对他说:“在家。”
“那你家旁边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多人说话的声音?”
于是他陪着笑脸从电话里好言好语的和他说瞎话:“就是旁边有大学生租了一整栋别墅轰趴啊,天天都吵死了。”
“是吗?”他说,但是没有就这个问题再追究下去。
然后钟叔就又理直气壮起来,对他大声的喊起来:“你帮我去问问钟嘉泽那小子怎么回事啊!今天晚上赶紧确认下来,不然明天我可拿不出说辞来搪塞了!”
电话直接被挂掉。
程至站起来,走来走去:“总部那边怎么可能会不通过?我看过那份文件,明明没有什么问题,不仅没有问题,还应该加紧处理才对。”
钟尽生坐在原地,沉默不语。
灯光幽幽的洒下来,酒店房间这扇落地窗的窗帘没有拉上,远方的天际不知道是谁在庆祝,烟火绽放。
程至站在一边将他的整张侧脸收入眼底,不自觉地停了步伐,怔怔的站在原地,直到两人的目光再一次的撞上。
夜空里烟火再一次沉默的盛放。程至收回视线,钟尽生直接拿起自己的手机,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给钟嘉泽打电话过去。
那边仿佛就是在等他的这通电话,立刻的接起来,声音轻快的问:“弟弟,怎么了?”
“钟总,”钟尽生这样正儿八经的称呼他,说,“刚刚钟叔打电话给我,说总部把禹城这边的申请给驳回了?”
“驳回了?”钟嘉泽的声音无辜,“这我还真不清楚。我马上帮你看看。”
又过了会儿,钟嘉泽的声音才重新出现,说:“我看到了,你也看过那份文件吧,主要是上面的金额不太对啊。怎么会需要这么多钱呢?难道之前钟叔那边没有吗?”
钟尽生一声嗤笑已经出来,极力压抑住自己心里的怒气,问他 * :“抛开这个不管,明天我们就要和业主代表见面了,总部不给我们一个结果,我们怎么去和他们谈判?这件事钟叔他快要压不下去了,闹大之后只会对恒立的声誉造成影响,对谁都没有好处。”
钟嘉泽说:“我知道。但是现在已经被打回去,只能让钟叔重新提交一份上来,再按流程走一遍——”
“给我们一个准信,让我明天能去拿来和业主说。”
“尽生,”钟嘉泽声音沉沉,“我给不了你准话。你到了禹城之后也清楚那边的物业公司水有多深吧。我现在和你说一个数目,谁知道它会不会被钟叔他们私吞下去多少?你们只能再去和业主周旋,等总部这边审核确认之后再说。”
在他眼里内斗和自己的权力要比恒立的名声重要的多。程至心想,明明恒立就是他的,他却一定要把它声誉尽毁到没有人能够触碰才行。有这样的领导者,这样的公司怎么可能很好的运作下去?
钟尽生把手机扔在一边,下意识的倒在沙发靠背上,手上不耐的扯了扯衬衫的领口。他的心里隐隐有一些猜测,但却因为一些前提而怎么想都成立不了。
程至在他的旁边,帮他把这个疑问说出来:“为什么他像是没有把恒立当作自己家的公司来看待一样?”
真是奇了怪了。钟老爷子病危,接班恒立的除了钟嘉泽还能有谁?
可当下还真不是细想这个的时候,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他们来解决——
“明天怎么和业主交代?”
其实可以直接按照这份申请上的数目和条件来说,但是以钟嘉泽这样咄咄逼人的态度,大概率打到禹城分公司的款项会打个几折。再到业主的身上,又是一翻折腾。
羊毛出在羊身上。
钟尽生站起来,顺手把自己的大衣一扔,盖到程至的头上。
程至好不容易从厚重的大衣里钻出来,头发有些凌乱,翻了个白眼问:“难道你还要我伺候你穿衣服?”
“是让你自己套上。”钟尽生嘀咕道,“好心当做狼肝肺。”
“我可听见你说的话了。”程至把他的衣服套上,因为身高的差距,衣服的下摆都要垂到地上。
两个人前脚接着后脚的走到门口,钟尽生又突然的停下来。
程至来不及刹车,差点撞到他的背上,心惊胆战的问:“你是忘带什么了吗?”
“不是。”钟尽生无辜道,但是带着满满的求知欲问她,“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吗?”
“当然知道。”程至大声的一字一顿道,“我、们、去、找、钟、总、经、理!”
“那我们去哪儿找他?”语气循循善诱的像个小学老师在教自己的学生一加一等于几。
“当然是去分公司找他。”程至一板一眼的回答,说完就觉得自己刚刚真是幼稚。
谁知最幼稚的人不是她。钟尽生做作的摸摸自己的下巴,忍不住自恋道:“我的看人眼光真是太好了 * ,居然给自己招进来这么优秀的一个助理。”
“……”
他可真会说话,两边都夸到了也是个人才。
程至默默地越过他走出房间,不想承认这是她的上司。
第11章 物业公司在恒立自己开发……
物业公司在恒立自己开发的商业写字楼里。程至和钟尽生在的酒店离它两个路口。但就是这两个路口,隔开两个天差地别的世界。
晚上是真的冷。程至龟缩在大衣里面,望着钟尽生消瘦的身影。他步伐匆匆,中间不忘回头调侃:“看我做什么?被我把大衣给你的舍生取义的行为感动到啦?”
“当然不,”程至说,“是怕你因为冷把衣服再要回去。”
第一个路口绕过去,天气还带着潮湿的寂静,水滴凝结坠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等走完这个路口,走进第二个之后,气氛陡然发生变化,隐隐约约的喧嚣声传来,听声音就感觉到是人挤在一起的画面。
程至从大衣里抬起头来,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就瞧见一群穿着棉袄绒衣的男男女女站在写字楼前,几个人手里拉一块横幅,对着门前叫嚷。
他们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就看见刚刚还在手机里对着他们装作自己还在家里相安无事的钟叔此时此刻站在写字楼的门口,拿着大喇叭对底下围着的人喊:“我们的申请已经递交给总部审批了!等流程走完,房证就会给你们办理的!”
“你能给我们保证吗?我孩子马上就要上学,没有房产证就划不了学区,你难道让他就在家里学吗!”
最前排的一个人冲他喊道,声声切切,就差没有吐一口水在他的脸上。
钟叔一下子哽住,手里拿着喇叭,眼睛轱辘地转了一圈,越过人群,就和程至他们对上视线,钟尽生下意识的往前一步挡住程至的身影,程至手拽了下他的衬衫一角,又立刻放下,听见钟叔果然没有对不起他的人设,锅甩的飞快:“我们从总部派来的副总就在这里,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他!”
“……”
就仿佛是舞台上灯光又重新打在了其他的位置上,钟叔带了一手好节奏,成功的让所有人的视线所及直接换了个方向,一倒往人群的后方看。
程至看见原本站在最后面的男人回过头来,成了第一排。满脸疲惫的神色,皱纹印迹深刻,是那天晚上他们打车的时候遇上的司机。
钟尽生肯定也看见了他,不然解释不了他长达十秒的沉默。等他再次开头,那天晚上温和的司机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怨恨的脸,带头大喊:“我们的诉求就是立刻办理房产证!”
程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作为恒立的一个合格的员工,她应该从现在开始就在脑海里罗列所有为什么现在没办法办理证件的原因然后一条一条的讲述出来。如果她是一个称职的助理,那么此刻她也应该帮助钟 * 尽生安抚这些住户的情绪。但是此刻她什么都不想做,因为觉得自己无论做些什么,都是在作恶。
这些抗议的人,站在这里的人,才是在做对的事情。
他们只是想要维护自己的权利而已。
就在这一刻,程至突然怀疑起自己工作的意义。她能够进入恒立,成为恒立的员工,一共经历四轮面试,一轮笔面,三轮面对面。每一个能够进入恒立的员工都是如此。
他们都斗志昂扬,面试的时候自信满满,接到录用通知之后高兴的不知所以。但是这是为了什么?为了这个大公司的名号?为了工资?为了自己的虚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