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公主骁勇善战,长期曝晒于日光之下,皇上也长得不好看,可依旧因她母亲那娴雅如月的基因改良不少,更因经常跑动骑马以致身条流畅如矫健的小鹿,勾人视线。
西凉国的皇帝正是以她为噱头,得到了不少前朝肱骨之臣的支持,地位得到了彻底的巩固。
当然,皇上也可以用其他方法来获得支持,只不过要更加艰苦和繁琐,不若这个方法简单省事,而且……
解恨。
虽然不说,但这个生父不详的孩子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若不是他的亲子,正好以代战为筹码获得重臣支持,在那以后,也可以以她水性杨花豢养面首为名,大义灭亲直接弄死。
就算是亲生,也左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而皇上却正值壮年,还会生养出更多的后代。代战的牺牲,也就是他成就大业的垫脚石了。
这个游戏本来就是泡我吧的萧戊诞从别人那里偷出来的盗版,很多逻辑都经不起推敲,但是一个布衣在娶得上大家闺秀之后还能把人家给丢进寒窑里,也就没什么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将泷大致讲完之后就沉默下去,而面首高嗣继却陷入深思,无人说话之后,他们的奔逃路程陷入了沉寂,只能听见风吹动衣衫所发出的细微簌簌。
至于对于不同人物的不同处置的目的和封口办法,高嗣继没有问,他知道自己问了,这个疯狂的公主也不会说。然而当他再次抬眼发现他们的目的地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地感受到了绝望。
“你真的是不怕死啊?”沉默半晌,高嗣继挣扎着讷讷发问。
但是,与其说这是对命运不平的抗争的不忿疑惑,不如说是一种陈述着绝望般的认命。
因而,将泷也没有回答,只是在正大光明地迎着数个守卫尊敬的注目礼之后,向这个小面首展现了一串一直紧握在手心里,标注着叱卢氏的钥匙。
她微笑着露出了一排闪亮的大白牙:“也不知道,我这个手欠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呢。”
高嗣继无语凝噎。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串钥匙在这个关押无数重刑犯的牢房里,意味着如入无人之境。
吱呀一声,牢笼被拧开了。
将泷那本来流氓无赖一般的气质霎时间一收,变得高贵傲然不可一世,面对着两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从不知哪个口袋里掷出了两颗药,凌然道:“苏棱,淮胡,本宫今天给你们个恩赐,吃了就解脱了。”
在后面的高嗣继张了张嘴,又无力地合上了——这两个人,应该是叫做苏龙和魏虎吧。
在这个副本的设定里,苏龙和魏虎也是唐国人,还是薛平贵的好兄弟。在征战西凉国时,薛平贵倒是幸运至极地尚了公主,可这两个被俘的人就没有这么幸运,被锁在这个破烂的牢笼里奄奄一息。
接下来的一系列发展,更是让高嗣继看得目瞪口呆。将泷当真是将一个死心塌地爱上心机深沉的薛平贵、被利用还丝毫不知情的傻瓜异族公主形象演得活灵活现,不知情的人都要为她单纯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捏一把汗。
耿直如薛平贵的两个兄弟自然也不例外。
在最后,苏龙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恨道:“也就是说,我们遭到的这一切倒霉事,背后的主使都是薛平贵那混账干的?”
将泷慌乱的目光飘向四方,声音有一种故作镇定的颤抖:“谁告诉你的?这件事跟薛郎一点关系都没有……”
还不待说完,就因过度心虚松了松手。
又听到熟悉“吧唧”声后,高嗣继苦笑一声,彻底说不出话来,眼瞅着将泷以与之前的相同倍速缓慢弯下腰去,幸而这回不用摔第二回 ,那两人比起长得丑的史官机灵得太多,已经是捞起钥匙就跑。
不夸张地讲,高嗣继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平天而降的一口大锅,甚至明明本来也是站在薛平贵的对立面的,这时候却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点同情。
太惨了,到底为什么要惹到代战公主,这可实在是太惨了。
然而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苏龙和魏虎两人已经彻底消失在了他们的眼前。
“……都是本公主一个人的主意。”将泷踩了踩被钥匙串砸出坑的杂乱茅草,又俯身拾起了两颗药丸,似乎一个掉头才发现两个人消失似的,露出了很是忧愁的表情。
“看来我这手上的坏毛病是改不了了,这该怎么办呢?”她一边说,一边扯乱了自己的衣服、鬓发,还扯了几把草,掩盖性质地敷衍铺在了旁边呆呆坐着的高嗣继,扯起了嗓子尖叫
“来人啊,有囚犯抢走了钥匙逃跑了!”
声音平地而起,转眼间就响彻整个牢房,不多时,就有护卫提着火把,踢踢踏踏地跑了过来。
而此时的高嗣继已经顺势躺进了稻草里,连脸都不想露出来了。
在这难得的空挡里,只能听见将泷的无奈叹气:“这个手,可真是无用啊。”
高嗣继只想分享一个词语:呵呵。
第299章 、痕迹与密室
是狼烟四起的金戈铁马,目光所及之处,旧日朱玉铺就的重檐屋顶处早已火光冲天。
那彤云织就的橙光,反为平倚小楼的少女浅浅勾就一圈模糊的光圈。
将泷执着茶杯,唇边的笑意若隐若现,两只酒窝盛着浅浅一层蜜糖,与她褐色的光洁皮肤分外相衬。她简单地啜了两口,那清澈的茶汤便在她动作下旋转出了小巧的涟漪。
接着她随手一掷,那茶杯应声而落。不过是几个呼吸错落间,原本隐藏于不远处树影幢幢处的侍卫,就已然恭敬垂首于她身前。
眼看那少女就要抬步离去,一直作侍童打扮的少年终于张口:“公主,这是要去哪里?”
将泷轻晃腕间环翠叮当,笑意苒苒:“当然是回公主府了。”
高嗣继讶异地微微瞠目:“你不怕那叱卢氏派人捉你了?”
代战公主却莲步轻移、裙不惊裾,端的是贵胄随心出游的贵女形象。
“瞧你这话说的,公主府是皇上亲封给代战的府邸。有什么可怕的?”
“你的意思是,这场风波已经定了?”沉吟了两秒,高嗣继问道。
将泷笑而不答,脚步却不慢,转眼已出了这小小勾栏。
底下的老鸨笑成一朵花,一脸铅粉直往下扑:“您这是要走了?我们这的姐妹可是不舍得您紧呢。”
这事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离开大牢后,将泷竟是没向山林深处隐蔽,反而是径直逃向那满楼红袖招的勾栏瓦舍。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正是最安全的地方,想来叱卢氏就算再怎么地毯式检索,也不会想到一介公主会来到妓院。
当时,迎着老鸨惊异防备的眼神,将泷羞涩地用圆帕遮脸,曼声解释道:“不瞒姐姐,小女子从小就对那胡须满面、虎背熊腰的雄壮男儿不感兴趣,反而对秀雅绝俗的女儿家充满了亲近之情。还望姐姐体谅着个。”扭扭捏捏说到最后,已是声若蚊呐细不可闻。
那老鸨也是见多识广,了然点头后,接过她手里塞过的金锭就笑没了眼睛,很快将这穿金戴银的人送上了楼。虽然这楼层矮小,可不得不说风景绝佳,身处闹市又能将大半街景尽收眼底。
这绝对是居家旅行、躲避逃杀的最佳场地。
“你真的喜欢女儿家?”伴着老朽木头的嘎吱声,当时的高嗣继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喜欢又如何?”将泷瞥他一眼,“香的不是比臭的好多了。”
那几日,将泷可着实是过得滋润得紧。
不说散发着自然清香且无毒的新鲜瓜果可肆意享用;也不讲柔软舒适、和公主府内坚硬硌人的床板截然不同的被褥;更不论那无数次趁着微风正好去望凭栏,好整以暇地观看看着无数汗流浃背的侍卫,四处寻觅自己踪迹的悠闲惬意。
单说那一群群香风阵阵、形态各异、各具旖旎风情的妓女好了。
将泷是想怎么凑趣就怎么凑趣,想怎么一起玩编花绳就怎么编花绳,想怎么学着穿衣打扮就怎么穿衣打扮。
更比说虽然这些人大都是NPC,但是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她超喜欢里面的。
比起将泷这段时间当公主清心寡欲的生活,简直……就是天上人间好嘛!
而暗爽到无以复加的将泷,最喜欢的人还是那第一天亲自迎接她的老鸨。将泷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拉着脸上厚重的粉扑簌簌往下落的菊花老鸨寻一处静谧之处,时而窃窃私语,时而相视而笑。
当真是美丽到令人见之忘俗的画面,令一旁的高嗣继无数次想自刎,来闭上自己难以瞑目的双眼!
这两位简直可堪称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直到最后要离去时,将泷还执着人家的手依依不舍,眼泪都含在眼眶里打转转了。为此,将泷还留下了一块薄如蝉翼、织着细密卷云纹的方帕以作纪念。
她嘱托道:“我从前有一位落了难的王家姐妹,若是你见过,还请务必帮我留下,到时候我自是有重金酬谢姐姐。”
一般来说,这老鸨能在这样人员复杂的地界立起了自己的势力,就绝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也许是这些天和将泷聊得实在是不错,最终还是沉吟着收下了方帕。
话回到此时。
眼见着屋楼起火,将泷一行人一路疾行,不出几刻钟,公主府的轮廓已是露出模模糊糊形状。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要自己回到这龙潭虎穴?真不怕一个行将踏错,被那叱卢氏抓住吗?”
“话虽如此,可小女子实在是想念我那薄情寡义的薛郎,当真一刻都等不及。”公主殿下美目流转,可当真是勾魂夺魄,“再说了,你当真以为那捆绑叱卢氏的只是普通的绳子吗?当真以为只有他们会下药吗?”
高嗣继打了个哆嗦,默念清心咒:所以到底为什么要惹到这个疯子公主啊。
而与此相对的,这一段日子的西凉国可真是热闹得紧。
如将泷预料,那叱卢氏已趁着这几日功夫,已经联合众官暗查皇上,果然顺着蛛丝马迹,发现了皇上安插在这些肱骨重臣的眼线和陷阱。
什么?你问为什么一个小小的言官能动摇皇上的地位?
当然是因为这个副本就是个用来嫖的游戏,不说别的,能逻辑自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吗?
不说别的,在原本的设定里,薛平贵一个敌国的地痞流氓还能尚公主、当皇帝,还有比这事情更离谱的吗?
所以,将泷其实也没有做什么,她只是以皇上那多疑的性子,推测出他并不会放心这些手握大权的臣子每天随心所欲地把握着朝纲,顺势做了个顺水推舟,将这条迟早会点燃的战线提前到了皇上尚未羽翼丰满的时刻。
然而嘛,这一次逼宫却并未大获成功。意欲改朝换代的乱臣贼子们,居然被大义凛然、毫无畏惧的驸马薛平贵所缉拿归案。
既然这条时间线更改了,那么薛平贵上位的时间自然也有所改动。
代战公主的便宜老爹自然是感激不尽,因着一夜乌丝尽白,显然很难再理朝事,索性将帝位直接传给了忠心耿耿的驸马,然后抑郁难平的,驾崩了。
那么此时,按理说应是正春风得意的驸马薛平贵明明应该受到朝臣恭贺,但是竟然不见踪影,不知道消失到了哪里去。
将泷转着公主府密室的钥匙,玩味一笑。
推开密室厚重的门,扑鼻而入的,是一股长久不透气以致泛臭的湿漉漉的潮气。
然而探入两三步后,却是人失禁后的尿水,以及没有处理过的呕吐物混淆的沼气味道。
凭借着一星烛火,将泷才隐约看见,被五花大绑束缚在角落的男人,竟然只着个单薄中衣。
将泷又向前走了两步,似无意地踩了一下绳子,引得那蜷缩在灰尘蛛网里的人抑制不住地咳了出来,那摧枯拉朽之势,让人不由怀疑这个人是否下一秒就要咳出了内脏。
“呀!”将泷又抱歉又讶异地后退了半步,“不好意思,没看见您。”
她慢慢地靠近了几步,细细观察,这才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捂住了嘴惊叫道:“父皇!”
但似乎转眼又回想起自己的父皇早已星驾,她这才吁出了一口浊气。
却见那已“驾鹤西去”的皇上满身污垢,下裳干涸了不知多少的污血。身侧还有被摔碎的碗和褐色浓稠药渣,那色泽乌黑至极,不知是多掺了多少倍剂量的药剂才能调和而成。
显然,这位昔日傲然不可一世的皇上,不但没有死,反而被人给囚禁了,甚至还是在这公主府不知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这回将泷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她知晓薛平贵小肚鸡肠,却没想到竟是心思狭隘到了这种地步,连给自己亲生兄长一个有尊严的死法都不乐意。
不过转而一想,薛平贵现实生活里都没干过人事,更别说他依旧只当这是个游戏,所有的NPC都是供他驱使的道具而已。
然而,真的只是普通的道具而已吗?
将泷微微笑了一下,倒是没有说话。
很显然,薛平贵并没有很认真地处理这些事情,只是很敷衍地把他游戏里的亲生兄弟锁了起来,别的不说,他居然连痕迹都没有消除干净。
一丝光线从将泷的瞳中转过,她俯身,自层层稻草下拾出了一张已被揉皱的纸笺,借着密室里昏黄的光线,迅速浏览了一遍那明明已经被汗水浸湿模糊、笔锋走向却依旧令人非常熟悉的文字。
将泷终于笑了。
原因无他,只因那信笺的落款,不正是不久前刚刚见过的“叱卢氏”嘛。
看来这薛平贵倒是有两把刷子,倒是不辜负自己的毒药,真的吊住了这个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叱卢氏。
就是不知道,要是后者发现薛平贵没有解药,只有毒药的时候,表情又会是怎么样的精彩呢?
一片黯淡的光线里,她终于温和地笑开。
第300章 、苦楚与勾栏院
一时之间,安静若落针可闻的暗室里,只能听闻将泷清脆靡哑的阵阵笑声。
该怎么评价薛平贵这个男人呢?
这样气量狭小的人,明明应该有着谨小慎微的行事方法,以及明慧的大脑来支持他肆意折辱他人的胆量。
可是,偏偏他却这么的……
蠢。
“不孝女,还不给你父皇松绑?”这时,一直没有发出什么动静的男人发出了声。明明已经形容枯槁,语气却是一贯的颐指气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