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万民吃饭穿衣,哪一样不是让人头疼的事,她只看到权势看到龙椅。”林青槐也忍不住感慨,“幸好归尘师父从小就没教我女四书,没教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她也没学好女四书。”司徒聿偏头,抬起手轻轻敲了下她的脑门,“南宫逸入京后记得给传讯,我得算好了时间过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京外各县的事是我故意安排的。”
除去奉安县,上京附近剩下的几个县也有人趁机闹事,天风楼负责将人带入上京。
“放心吧,我盯着这事呢。”林青槐顿住脚步仰起头,微眯着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我日后是不是随时能进宫来找你?”
“随时能来。”司徒聿好笑抱住她,“或者你也住进来。”
她也就嘴上说说,会来看他但不会住下。
“多背几遍《清心咒》吧你。”林青槐也忍不住笑,“不跟你闹了,我还有许多事要做,医学院这边的什么都没弄,九月能不能开学还两说。”
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匠人赶一赶工期问题不大。现在的问题是男女混在一处上学,她得立规矩不可私相授受,败坏青云书院的名声。
“我可是念了十八年。”司徒聿放开她,继续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也不是那么着急。
……
太后病重的消息不过一个时辰便传了出来,朝臣心中怀疑却不敢妄议,百姓对此不感兴趣。只知皇后出宫前,命那些个去入宫请愿的各家夫人,作致歉书送往青云书院。
安南侯夫人午睡起来,走进女儿的院子,看到女儿竟然在玩折扇,脸色沉了沉,上前一把夺走那把折扇撕得粉碎。
她撕的太用力,涂着蔻丹的指甲意外崩断,痛得她抽了口凉气,丢了扇子捂着脸泪如雨下。
靖远侯为什么会还有女儿?!
自己都哄好了纪夫人,让她将纪问柳许给她娘家的侄子,等到太子议婚,最合适的人选便是女儿。
“娘亲?”郭玉宁站起来,面露惊惧地看着好似发疯了一样的母亲,“女儿是给哥哥挑生辰礼,娘亲为何反应这般大?”
如今上京城里的千金贵女,都在有意无意模仿林青槐,穿艳丽的衣裳,拿着折扇出门闲逛。她不敢明目张胆地学,便打着给哥哥挑扇子的名义,买了几把折扇回来。
她已经很小心的在隐藏自己心思,母亲应当不会发觉才是。
母亲从小教导她做一个知书达理的贵女,发现自己不听话,她一定是太过失望才会掉泪。
“这等货色如何配得上你哥哥,你还不如给他做双靴子。”安南侯夫人意识到自己太过失态,也错怪了女儿,掏出帕子擦去眼泪,神色略显不自在,“娘亲无事,你爹爹可是回来了?”
“爹爹今日不回来用饭,说是有个在翰林院当编修的表叔请他去飞鸿居用饭,方才派了人回来传话。”暗暗松了口气。
自己的心思没被发现,母亲发火许是因为其他的事。
“夜里早些歇息。”安南侯夫人缓了缓呼吸,带着嬷嬷往外走。
安国公夫人那个蠢货,害人害己。
回房写好了致歉书,她越看越窝火,忍不住摔了笔。
“夫人消消气,安国公夫人也没讨到好处。世子如今在国子监读书,来年春闱中了进士,咱侯府一样可以延续荣光。”嬷嬷走到她身后,动作轻柔地给她捶背。
春闱……安南侯夫人精神一振,瞬间支棱起来,“侯爷若是回来了同我说一声,下去吧。”
官府开办的义学都会到礼部登记入册,学生的名册也会交到礼部,以便这些学生考过童生后,礼部这边做新的名册。
由富商或乡绅出资办的义学,一般无需经过礼部。
皇后让林青槐办女子义学,还特意到礼部登记入册,八成是想让女子也能下场科举。
林青槐去国子监时就闹得满城风雨,如今看来,竟是早有图谋。
此事决不能让她办成!不仅如此,她还要让林青槐死在这事上,让靖远侯府永远都爬不起来!
她的女儿是贵女典范,本就该入主后宫,成为后宫之主!
皇后如今不答应没关系,只要太子的婚事不定,女儿就还有希望。
安南侯夫人细细琢磨一阵,激动站起身,保养得宜的精致面容浮起薄红,负着手在房里来回踱步。
这回她要做得隐秘一些,不会让人在抓着任何把柄!
……
一夜过去,上京的百姓还未从贵夫人们,给青云书院写致歉书的事情中回过神,城中又出了大事。
辰时一刻,上百人组成的队伍从安化门进入城内,口中高声喊着退银,怒骂贪官欺上瞒下鱼肉百姓。
早起的百姓,一路跟着高喊退银的队伍到了京兆尹衙门,人挨着人,将衙门外的路给堵住,七嘴八舌打听出了何事。
“太子驾到!”吵闹中,太监尖利的嗓音响彻长街。
人群自动散开,低着头默默退到一旁。
南宫逸拿着鼓槌偏头看去,只见一架华丽的大马车自皇城的方向过来,七八名穿着甲胄的侍卫骑着棕色战马,气势迫人地在走在前方开路。
他放下鼓槌,低头整理下身上的衣裳,带着来上京告状的百姓上前行礼,“草民拜见太子。”
马车的帘子撩开,司徒聿从车上下去,漫不经心地看了圈,薄唇轻启,“尔等有何冤屈,要上京告御状?”
“下官拜见太子。”京兆尹府尹齐元武领着几名同僚,从府衙内匆匆跑出来行礼,“下官听到鼓声便立即出来,正欲过问此事。”
“都平身,你们有何冤屈齐大人一定会秉公处理。”司徒聿移开目光,看向似乎受了惊吓的南宫逸,没理会齐元武。
齐元武擦了把汗,讪讪陪笑。
衙门刚开还没多会,他确实是听到有人击鼓便往外跑,谁知太子会来得这般快,像是提前知道了一般。
“谢太子隆恩。”南宫逸回过神,从地上起来,低头拂去衣袍上沾染的灰尘。
裴恒竟然是太子?!那个当街教训官差,还跟乞丐闲聊的英姿勃勃的少年,是当今太子?
他恍惚了下,心跳莫名加快,又隐隐有些后怕。
那日在奉安县,他没少抱怨朝廷用人不当。
“齐大人,请吧。”司徒聿袖袍一甩,迈开脚步进入府衙。
齐元武跟在后边不住擦汗,总有一种要发生大事的感觉。
正想着,又有几个队伍,从长街另一头过来,嘴里齐声喊着口后,“县令无良,还我粮食和税银!”
齐元武脚步顿了顿,汗水泉涌一般冒出来,瞬间打湿后背。
今日是吹了什么风,如此多的人上京告状?
上京城外的几个县都归京兆尹管辖,太子今日掐着时辰过来,不会是想撤了他的职吧?
堵在京兆尹衙门外的百姓,被越来越多的队伍给震傻了,一下子往后退开好长一段距离,面露惊惧。
方朔混在人群中,远远看着太子沉静似水的面容,笼在袖子里的手悄然攥紧拳头。
距离各县百姓中秋入京闹事,只剩不到十日的时间,太子是如何发现他的布置的?
往年春耕后,京兆尹几乎不会安排人到辖区的各县视察。百姓胆小怕事,吓唬吓唬就不敢上京告状,因而他才敢大胆布局。
原想利用百姓闹事,让已潜入大梁境内的死士混入上京。
看来还得另行安排。
第89章 088 谁都知道他争不过,也不用一日……
方朔悄悄后退, 像个只是好奇看了会热闹,但还有急事要办的寻常百姓一般,扭头离开。
他以为自己走的无声无息, 殊不知, 这一幕全都落入了林青槐眼中。
“谷雨,你去盯着他, 看看那些死士藏在什么地方。”林青槐摇着手中的折扇,想了想又叫住她, “等等, 你跟着他时若看到他留了这个记号, 要立即撤回来。”
说着, 她伸出食指蘸了些茶水,在桌上画出一个仿佛炊烟一样的符号。
“这个代表有人跟踪?”谷雨盯着桌上的符号, 秀气的眉毛深深拧起,“杀人灭口是哪个?”
林青槐扬了扬眉,又蘸了茶水画出另外一个符号——
三根燃着的线香。
谷雨收了视线, 面无表情开门出去。
林青槐拿起茶杯倒了些茶水出来,将桌上的符号盖住, 回到窗前又看了一会, 扭头下楼。
今日邱老给找的老师会到青云书院上课, 她这个当院长的不能不在。
温亭澈和贺砚声他们几个今日都告假, 这会估计已到了都察院。
百姓搞不懂官员违反律法应当去哪儿告状, 他们是国子监的监生, 《大梁律》是必学的一门课, 直接去都察院递交各种证据,举报官员渎职,合情合理。
原本他们的计划就是要杀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方朔很聪明, 他看到司徒聿出现在京兆尹衙门,估计已经明白过来自己的布置俱已被识破。
没猜错的话,从蛮夷偷溜进来的死士,此时就在上京城外。
上京与别处不同,到底是一国之都,不管从哪个城门进来都需要出示令牌。若是外地过来,除了路引之外还要有一份当地官员写的举荐信。
这举荐信有大梁专制的印章签证,方朔仿造不出来。
因而,想要让死士进入上京只能趁乱混进来。
林青槐走出茶楼,远远看了眼京兆尹衙门外的百姓,摇摇头,摆出一副想看热闹又怕麻烦的样子,扭头走开。
今日出门她做了易容,未免方朔还留着人在附近盯梢,该演戏时不能含糊。
回到青云书院,四个老师还没到。
林青槐洗掉脸上的易容,换了身衣裳,去学生上课的前院等着四位先生过来。
邱老没说他们几时来,她是晚辈又有求于人,只能老老实实等着。
巳时二刻,温亭澈和洛星澜还有贺砚声从都察院回来,四位老师还没到。
林青槐拎起茶壶给他们倒了茶,含笑扬眉,“如何?”
“所有的证据都递交上去了,都察院已派人下去拿人,估摸着天黑前这事就能处理完。”温亭澈难掩激动,“没想到都察院这边挺重视。”
他知道是司徒聿提前做了布置,但还是很开心。
这样违法乱纪,鱼肉百姓的官员,少一个就少许多百姓受苦。
“京外十八个县,任何一个县出了问题都会影响上京,太子这回将他们集中起来处置,也算是杀鸡骇猴。”贺砚声喝了口茶,精致的眉眼浮起笑意,“太子监国,底下的朝臣会蠢蠢欲动,此举既是震慑也是招安。”
“太子不会惧怕那些朝臣,只是大梁如今也没有我们想的那般太平。”洛星澜看了眼林青槐,端起茶杯喝茶,“日后如何,还得看我们。”
太子治下的大梁比如今好了十倍不止,各地的官员大多以年轻官员为主,朝中的老臣不多,但根系复杂且有用处故而未有全部罢免撤换。
若非燕王一直在暗中使坏,他相信再过五年,大梁会吞了漠北,实现中原一统。
“经过奉安以及周边各县的事,我如今只想尽快考取功名,为百姓做一番实事。”温亭澈还有些激动,“以前读书只想着出人头地,到了上京之后才发现,功名要求,人也要有自己的抱负。”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的想法会改变的如此彻底。
林青槐和其他的千金贵女不同,她没什么架子,也从不摆高人一等的姿态。便是太子,也让人打心眼里佩服。
若大梁的帝王是太子,他必肝脑涂地做出一番功绩来,让后世提起自己称一声名臣。
“以你的学识榜上有名不难。”林青槐笑了笑,余光看到门外多了一道身影,下意识扭头看去。
来的是纪问柳,她似乎有点紧张,双手藏在身后面颊浮着淡淡的薄红,局促不前。
“问柳来了?”林青槐笑着朝她招手,“进来坐,我们在等新来的老师,知道你在给学生上课便没通知你。”
“嗯。”纪问柳捏紧了手里的策论,深吸一口气,抬脚入内,“我写了一篇策论,原想找林姑娘单独给我瞧瞧,既然大家都在,我便献丑一回,请大家轻些批评。”
她说着,将写好的策论递给林青槐。
“别紧张,第一回 写策论都这样。”林青槐接过她递来的稿子,顺手拉她坐下。
洛星澜抬了下眼皮,复又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水。
皇后和上一世大不同,这一世的她明显活泼许多,每回见她都是精神十足的模样。也可能自己见到的,是在后宫生活了十几年的皇后,她身上的棱角早已被磨平。
“不比亭澈写的差,甚至胜过国子监大多数监生,若是能更深入一些会更好。”林青槐将稿子递给温亭澈,“亭澈,你瞧一眼,看看我的评价是否中肯。”
纪问柳的学识不低,遣词造句虽过于柔美,但提出的法子不错,只是稍微浮于表面。
“林姑娘你说实话便好,不用担心我会丢脸。”纪问柳脸颊憋的通红,一双眼却亮得像是镀上了一层光,“我会继续努力。”
她想过了,书院每过五日便休学一日,她可将上京附近的各县都走一遍,既增加见识又能拓展自己写策论的思路。
“我可不是乱夸的,不信你等亭澈看完。”林青槐给她倒了杯茶,淡淡扬眉,“砚声可是国子监的大才子,一会让他也评几句。”
纪问柳紧张点头。
一刻钟后,大家对她写的这篇策论评价几乎一致,比国子监大部分监生都要好。
纪问柳激动得想要跳起来,“今日午饭我做东,大家一道去飞鸿居用饭,庆祝我写出第一篇策论!”
比国子监大部分监生要好,也就是说,若女子科举一事可行,她有望能考取功名!
“美人请客,我是一定要去的。”林青槐打趣一句,正要说这顿自己请,就听冬至的声音从外边传来,“大小姐,几位先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