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上下去,林青槐避开围场的守卫,从左侧的峡谷进入围场,又翻过一处林子,直奔发现哥哥尸身的涯底。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工夫,她发现地上多了几道新鲜的马蹄印,暗暗拧眉。
上一世她找到涯底之前,这条路并不被人所知。
来的是谁?
林青槐不敢大意,悄悄挥动鞭子催促踏雪加速。
过了晌午,日头偏西照不到涯底,林子里一片幽暗。
好在通往涯底的山洞没被人发现,洞口处的杂草被风吹动,发出簌簌的声音。
“踏雪,你在的此处等着我,若是有人靠近你就自己藏好,我很快回来。”林青槐拍拍踏雪的脖子,拢紧身上的斗篷。
踏雪口中发出低低的嘶鸣,像是听懂了一般,后退进入一旁的草丛里。
林青槐欣慰地笑了笑,弯腰穿过杂草进入山洞。
这山洞直通涯底,一路过去并无阻碍。
她很快便到了上一世发现哥哥尸身的地方,然而此时四周并无人影,也无脚印。
林青槐整颗心都悬了起来,忍着焦急大声喊话,“林青榕你在哪!”
“妹妹?”少年虚弱沙哑的声音从洞外传来,“我挂在树上了,快救我。”
还好!林青槐松了口气,走出山洞仰起头向上看去。
林青榕被夹在树杈中间,上不去下不来,形容狼狈。
“等着。”林青槐弯腰取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足尖一点,轻巧跃上树干。
这树横生在峭壁之上,树干坚硬,想要砍断树枝有点不现实。
她仔细看看片刻,用匕首割断了几根攀在峭壁上的藤蔓,一头捆到更大的树干上,一头捆住自己的腰,小心翼翼朝着哥哥挪过去。
“妹妹怎知我今日有难?”林青榕白着一张脸,艰难开口,“莫不是方丈师父算出来的?”
他今日一早陪着大皇子和二皇子前来围场,说好了只是在外围捕几只小鹿回去养,大堂哥非要往这边来。
要不是怕他耽误两位皇子捕鹿,自己也不会被人推下悬崖。
“我自己算出来的。”林青槐白了他一眼,骑到树干上,伸手去抱他起来。
她这个哥哥天性纯良,用归尘师父的话说,他就是个傻白甜看谁都是好人。
“疼……”林青榕抽了口凉气,可怜兮兮抱怨,“轻一些。”
妹妹什么都好,许是打小当男子养的缘故,一点不温柔。
“命都要没了你还想轻一点。”林青槐轻嗤一声,倏然用力,猛地将他从树杈间拔/出来。
林青榕:“……”
从树上下去,林青槐检查了下他的伤势,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
自己来的及时,哥哥只是左腿骨折,没有内伤。
“好像有人来了!”林青榕脸色微变,惊喜的情绪溢满了明亮的眼眸,“定是大堂哥发现我失踪找来了。”
这傻白甜!林青槐一个手刀直接劈晕他,跟着将他抱到洞内能藏身的地方,迅速处理掉方才留下的各种痕迹。
上一世,她找到哥哥的尸身时,是在洞内。
大堂哥被她关进地牢后曾说,哥哥落下山崖后并没有立即死去,被他找到后又给放了血,才虚弱到活活饿死。
他未有明说,支持他这么做的到底是哪个皇子,她索性把两个皇子都给弄死弄残。
凝神等了片刻,有人进了山洞,身形一看不是大堂哥。
林青槐丢出斗篷将那人的头蒙住,人也跟着扑过去。
“何人如此大胆,我乃三皇子司徒聿!”司徒聿眼前一片黑暗,心中叫苦不迭。
早知道自该让侍卫跟上来。
第3章 002 莫非他也重生了?
司徒聿!林青槐瞬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拳头如雨点般隔着斗篷砸到他身上。“老子打的就是你!”
上一世,大堂哥死活不承认有帮手,她也没查到任何有人帮忙的线索,只把仇恨放在大皇子和二皇子身上。
没想到,帮着大堂哥残害哥哥的人,竟是司徒聿这狗皇帝!
“莫要打了,我是来找人的!”司徒聿疼得哇哇叫,“你是何人,可曾见到靖远侯的大公子林青槐,他今日一早陪着我的两位皇兄前来狩猎,许是出了意外。”
这人武功般般,并未对自己出杀招,不是林青槐身边的随从,也是认识的人。
听声音是个少年。
林青槐手上的动作顿住,扯下蒙在司徒聿身上的斗篷,一脚将他踹到在地,“你找我作甚?”
他刚才说的好像是林青槐,不是青榕?
这会子哥哥还未出事,整个上京的勋贵子弟都知道,靖远侯的儿子是林青榕而非林青槐。
她是顶替了哥哥的身份后,不想因名字出错,才央求方丈师父开金口,换回自己的名字。
是自己听错,还是这狗皇帝也重生了?
“青……榕!真的是你呀。”司徒聿疼得呲牙咧嘴,爬起来坐到身侧的石头上粗粗喘气,“你没事就好,可你下手忑狠了点,也不问清楚就动手打人。”
差点露了马脚。
此时的林青槐用的还是原来的名字,叫林青榕。
“我被人推下山崖差点没了命,谁知道是不是加害我的人,怕我不死专程找来。”林青槐哼了声,抱着手臂拿眼窥他。
打的有点狠。
好好的俊美少年郎,如今成了猪头,脸上尽是青紫。
然而一想到自己死在他手里,又觉得打轻了。
幸好他分辨不出自己与哥哥的区别,不然真要见鬼。
“谁要害你?!”司徒聿猛地抬起头,结果扯到脖子,不禁疼的倒抽一口凉气,“何人如此胆大妄为!”
“一会你就知道了。”林青槐想起被自己藏起来的哥哥,眉头微动,“有人救了我,你留意下四周是否有人靠近,我去看救命恩人的伤势如何。”
时间太紧,她还没来得及给哥哥换上僧衣。
大堂哥一会定然会寻来,说不定还有帮手,得小心应付。
“你去吧,我让侍卫去附近查看。”司徒聿摆摆手,弯腰捡起的地上的石子往洞外丢去。
进围场之前,他留了个侍卫守在外边,只带了一个跟着。
方才,他跟侍卫说,若是有发现就丢三颗石子做讯号。
林青槐看了眼他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取下身上的乾坤袋。幸好揍了他一顿,他估计是疼狠了,没留意到补丁叠着补丁的乾坤袋。
这东西是镇国寺的特色,一代传一代,谁都看得出来。
往里走了十步左右,林青槐蹲到昏迷不醒的哥哥身边,拿出带来的僧衣给他换上。
哥哥如今还未抽条,身量和她相近,不细看很难分出谁是谁。
山洞安静下去。
司徒聿捂着布满青紫的脸,吩咐侍卫去找残害林青槐的凶手,兀自在洞口站了一会才掉头回去。
至死他都想不明白,林青槐为何要毒杀自己。
作为朝中重臣,他不与皇子交好,也无扶持他们其中一人的行为,按说不该恨自己如斯。
便是他一手提拔起来官员,自己也从未想过换掉,更不曾想过找理由针对林家。
就他宝贝的不行的侄子,自己也是当做自己的孩子看,想着再过一年便诏他入京封个将军,让他掌管赤羽卫。
这些林青槐都知晓,却还是借着致仕一事毒杀他。
也不知太子能否担得起大任,能否稳得住朝堂乱局。
本以为自己死后会去阴曹地府,孰料竟重生回到父皇尚未立储,自己还是皇子时。
司徒聿回想起前世种种,心情愈发复杂。
今日一早,他在镇国寺的禅房里醒来,想起上一世林青槐陪同两位皇兄前来西山狩猎,受伤之后性情大变的事,鬼使神差地赶了过来。
这山洞他听林青槐讲起受伤原因才知晓,后来他们君臣曾多次撇开侍卫前来狩猎,因而轻而易举地找到了。
还好,他并未受伤。
只不过……这一世的情形和上一世颇有出入。
上一世林青槐无人相救,靖远侯找到他时已过去五日,他只剩下一口气在,故而养了将近三个月才回上书房继续当伴读。
司徒聿轻轻按了下眉心,墨色的眼眸泛起一丝疑惑,静静看着林青槐。
以他的身手和机敏程度,不用等那凶手来,他也能带着恩人离开此地。
留下不走,分明是知道凶手的身份。
他记得靖远侯的二弟林少卿有嫡出三子、庶出两子两女,三弟有嫡出一女,庶出的一子,过了两年才又添一子。
最有可能的对他下手的人,便是他的堂兄林庭兆。
世子未封,靖远侯夫妇俩只有一个儿子,若是死了便只能过继一个。
而上一世,林庭兆从围场回去,说是坠落山崖也受了伤,躺了月余才好。
“看什么看,快过来藏好!”林青槐双手叉腰,乌黑发亮的眸子危险眯起,“万一凶手闯进来看到你,说不定会杀人灭口。”
大堂哥虚长她三岁,武艺高强。
他能借着狩猎一事对哥哥下手,定是有所依仗。以他受大皇子看重的程度,身边除了寻常护卫,兴许还有玄羽卫跟着。
能一箭双雕除去大皇子争储的对手,又能让自己得到世子之位,机会难得。
从他下手对付哥哥,便知其野心之大。
“来了。”司徒聿挣扎站起,稍稍处理了下地上的痕迹,这才朝他走过去。
凶手若是和两位皇兄一块来的,还真有可能会杀他灭口。
父皇一共养育了十三个皇子,活下来的只有六个。四弟、五弟和六弟如今还都是奶娃娃,有实力争储的只有他们兄弟三人。
他是嫡子,也是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人选。
去镇国寺跟着方丈习武之事,只有母后知晓。自己今日偷偷离开镇国寺,并未告知任何人,真死在这怕是给自己收尸的人都没有。
司徒聿如此想着,心情更加复杂。
醒来之时他便想着这一世一定要斩断情思,不再迷恋林青槐,奈何喜欢他像是成了习惯,到底还是为了他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别出声,凶手武艺高强。”林青槐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慌,“一会他若是来了,你千万不要出声,一切交给我。”
十六岁的司徒聿文不成武不就,跟大堂哥比就是个渣渣。
他跳出去,只会拖自己的后腿。
“好。”司徒聿手指动了动,乖觉应声。
他估计是担心自己添乱,心底有一丝莫名的甜,更多的是郁闷。
自己虽当了十八年的皇帝,武艺可是一日都不曾荒废。他比不过当朝的镇远将军,碾压眼前的小鸡仔林青槐绰绰有余。
“手能动?”林青槐想好应对的法子,敛眉看他,“能动就帮忙。”
司徒聿低头瞧了眼自己的手,默默坐下。
林青槐给了他一双白眼,拿着匕首朝另一头跑出去,不多时便抱了几根树枝返回洞内。
司徒聿什么都不问,只听他的吩咐剥藤蔓,折树枝,一双眼却恨不得黏在他身上。
少年半低着眉眼,面颊瓷白,耳朵小巧粉润,比女子更秀美一些,越看越是欢喜。
“好了,这山洞不深,他不会料到有两个人,你一会看准机会出手。”林青槐拿起做好的小弓递过去,“箭头上我涂了曼陀罗,只需用尽全力射他便可。”
她若回城扮做哥哥,会准备一套沙弥出门化缘的行头,方便自己行事。
曼陀罗一直放在那个破破烂烂的乾坤袋里,今日倒是派上了大用场。
“放心,只要他来,我射死他!”司徒聿拿着简陋的小弓比划了下,看他的眼神亮的像是镀上了一层光,“青榕,你何时会做这个?”
上一世,他在半年后中毒导致双目失明,被父皇送到镇国寺养伤,林青槐也借此告假读书,为科举做准备。
可他知道,林青槐也是方丈的徒弟,知道他是自己的六师兄。
因而他带着自己跑遍后山时,自己并未揭穿。
可是那会,林青槐并不会用树枝和藤条做弓,是自己指点了几次他才做好的。
莫非他也重生了?
“你没玩过弹弓?”林青槐斜乜他一眼,下一瞬便抬手捂住他的嘴,面色凝重,“嘘……”
司徒聿竖起耳朵,依稀听到洞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面色一凝。
林青槐松开手,指了指洞口,无声无息地抱起自己的斗篷,一点点挪过去。
司徒聿抓紧了手里的小弓,慢慢屏住呼吸。
听脚步声,来的是凶手,不是他的侍卫。
“榕哥儿,你在里面吗?”林庭兆站在洞口,拧眉往里看去。
地上并无脚印,洞口附近的那棵树上,树皮有不明显的划痕,像是有人曾挂在上面。
方才过来,他倒是遇到个侍卫,对方似乎也在找堂弟。
未免出了纰漏,他与自己的护卫以及大皇子派给他的暗卫,联手射杀了那侍卫。
那侍卫身手了得,他的护卫和大皇子的暗卫都受了伤,他只得一人沿着侍卫走过的路寻来。
没准,那侍卫并未发觉什么?
林庭兆眸光沉了沉,迟疑入内,“榕哥儿,我是大堂哥,你在里面吗。”
那么高的山崖,掉下来不死也去了半条命,靖远侯府的世子之位就该由自己承袭。
“大……哥?”一丝微弱的声音,从洞内传来。
林庭兆眼底漫过一丝阴狠,握紧了手中的箭矢,快步入内。
林青槐跟司徒聿交换了下眼神,在他手里的木箭射出时,果断抛出斗篷罩住林庭兆,人也跟闪身过去,用尽全力将他劈晕。
她此时的武艺已胜过堂哥,又有二十年的经验累积,一击中地不是难事。
“他为何要杀你?”司徒聿从藏身处弹起来,故作不解,“平日里,我见他对你颇为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