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如今的身份,是一对被惯坏的商户之子,两人不止没见过世面,还特有钱。
装饰奢华的马车,是今日申时一刻入的城,两人先在飞鸿居闹了一次笑话,这才来春风楼。
“弟弟见多识广,不如跟哥哥说个明白。”司徒聿看着长相平平,容貌皆被掩藏起来的少年,眉眼含笑,“免得一会为兄又要闹笑话。”
能听他喊自己哥哥,今夜便已不虚此行。
“说不如看。”林青槐收了折扇,假装踩着小厮的背下马车。
司徒聿跟后,下车后便掏出一张一百两银票递给当凳子的惊蛰,“赏你的。”
惊蛰:“……”
殿下装纨绔的样子,很假。
两人的穿着花俏又贵气,像是把银子挂在身上一般。
一站定,身后立即跟上来四个年纪相仿的随从,排场惊人。
这般有钱到处花的举止,很快吸引在春风楼外迎客的杂役小厮注意,他笑呵呵上前拦住司徒聿他二人,“二位公子可是要进春风楼?”
“不进我们来这作甚。”林青槐“啪”的一下打开折扇,负着手,趾高气昂地往里走,“要最好的包厢,银子少不了你们的。”
司徒聿笑了下,利落掏出一锭银子递给春风楼的杂役小厮,“带路。”
“好嘞!”小厮笑成了一朵花,热情引他们进去。
两人到三楼的雅字号包厢坐下没多会,春风楼里来了两个财大气粗的土豹子的消息,也传开了。
林青槐一只脚搭在桌上,懒懒散散地歪在椅子里,竖起耳朵听外边的动静。
司徒聿坐在他身侧,拿着糕点,动作娴熟地喂到他嘴边,“明晚还来?”
若是来了,还能听他喊自己哥哥。
林青槐张嘴吃掉他递来的糕点,双眸微微眯起,探究看他。
她知道这地方吸引人,也不至于姑娘都还没看,他就想着再来吧?
呵,不愧是后宫三千的狗皇帝。
“你这是什么眼神?”司徒聿从他眼中看到清晰的嫌弃,莫名其妙,“若是明晚没安排,我得回去见我爹。”
早前出宫,他跟父皇说了今夜要查案子,明日再入宫回禀王府的各项安排进展。
“咳咳……看情况再说,鱼没那么快上钩。”林青槐面颊升上一股热气,慌忙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幸好做了易容看不到自己脸红。
大梁的男子鲜少有不纳妾的,司徒聿身为帝王,三宫六院佳丽三千也没什么可指摘。
“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这地方?”司徒聿瞧出他的心虚,伸手把点心端走,不悦冷哼,“把话说清楚,我在你眼中是怎样的人。”
他可冤死了!甭管女子男子,他一个都没碰过!
林青槐盯着他手里的糕点看了会,缓缓抬头与他对视,清泉一般的眸子泛起森森冷意,“糕点还我。”
她正吃的高兴呢!
“你先喝口茶。”司徒聿把糕点推回去,拎起茶壶给他倒茶,“我就是随口一问,别动气。”
自己是真不喜欢这地儿。
到处都是甜腻腻的脂粉味,哪有他身上淡淡的梅花香味好闻。
便是他后来娶了世子妃,又纳了十七房妾室,身上也没也没这腻人的脂粉味。
“倒也不必掩饰,我可是喜欢的紧。”林青槐喝了口茶,偏头看向楼下的高台。
春风楼共有三层,呈回字围着中间的天井而建,天井内设有可升降的圆形高台。
酉时二刻,楼里的姑娘会上台让客人挑选,每一层的姑娘都不同,最上层的姑娘长得最是好看。
花魁逢双日亮相,正好就是今日。
被选中的姑娘,会进入客人的包厢,或是闻歌起舞,或是吟诗作画,尽量让客人玩的高兴。
因而三层楼的包厢窗户都挂着珠帘,以便客人挑选中意的姑娘。
到了戌时便是小倌出场,玩法和姑娘们一样。
此时尚未到酉时二刻,楼上楼下已坐满了来寻欢作乐的客人,甚是吵闹。
“这高台有点意思,底下的机括能藏不少人。”司徒聿又凑过去,很自然地拿起点心喂他,“如此精妙的设计,难怪日进斗金。”
林青槐吃了点心,想到还未找到的那些姑娘,下意识偏头过去,低声在他耳边说,“我觉得那些走失的姑娘,可能就在底下。”
贺砚声看到太仆寺主簿的女儿被人带进后院,之后那姑娘被凌/辱……人不是藏在这儿,估摸着也是从这儿带出去的。
楼中护卫离开后,分别去了个六个不同的地方,还都在城郊。
一连串的线索几乎要串起来了,就差证据。
“先探探他们的底。”司徒聿也想到了这个可能,眸光微沉。
“咚咚咚”楼下的开场鼓响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起身出了包厢,倚着栏杆往楼下看去。
蒙着面纱的姑娘们走上高台,等着鼓声歇了,这才一一摘下面纱。
“没瞧出来哪点比咱永安县的青楼好玩,姑娘的长相也一般。”林青槐故意说的很大声,“哥,你觉得呢。”
“都是些庸脂俗粉,没个能入眼。”司徒聿粗声粗气回他,说罢,伸手取下挂在腰间的荷包,拿了一锭银子递给身边同样易容的惊蛰,“去,让妈妈找几个能看的上来。”
惊蛰拿了银子下楼,两人一唱一和也引来了不少满是鄙夷的目光。
林青槐视若无睹,摇着折扇环顾一圈,视线落到对面外廊那位男子身上,唇角微微上翘。
他俩被人注意到了。
“这偌大的春风楼,不会就只有这等姿色吧。”司徒聿一副等不及的模样,烦躁敛眉,“也不知上京哪还有好玩的地,都说到了上京不进春风楼,便算不得是来过,我瞧着也不过如此。”
“再看看,说不定这只是开胃菜。”林青槐悄悄曲起胳膊拐他,多的没说。
司徒聿会过意,状似不经意的往对面瞟了眼,很快移开目光。
“这位小哥是个会玩的,这先出场的姑娘呀,只是来铺台,也叫暖场。若是无人被相中,自然要换上更好看些的姑娘,让大家伙接着挑。”边上一位年约三十来岁的大叔,微微抬着下巴,不太瞧得上他们的模样,懒懒作介绍,“铺台、研墨,下笔,每次出场都有讲究的,姑娘的长相也不相同。”
“我兄弟二人今日初到上京,不懂得这些文雅的玩法,让这位兄台见笑了。”林青槐拱了拱手,叫来三楼的一位小厮,含笑吩咐,“这位兄台今晚的花销我们包了,结现银。”
“原来两位小兄弟是外地来的,难怪了。”男人含笑回礼,“在下是这儿的常客,你俩想知道什么问我便可。”
春风楼一晚上的花销可不便宜,选个姑娘就得一两银子,姑娘们演完了赏银最低也要五两。
当然也能不选,点上一桌子酒菜也须花费二两银子。
等姑娘们都被选完了,落选的那些便在高台上为所有客人表演。
“多谢兄台。”林青槐伸手拽了下司徒聿的袖子,示意他给钱。
司徒聿拱了拱手,从荷包里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春风楼的杂役小厮,“这位兄台只管玩,银子我们先付,不够一会再补。”
小厮眼神亮起来,接过银票蹭蹭蹭跑下楼。
林青槐漫不经心地看着小厮去了后院,收回目光。
须臾,先前在对面盯着她和司徒聿的男人,也下楼去了后院。
第25章 024 不就是穿女装吗,他舍命陪君子……
楼下的高台选人到了第三层, 姑娘们确实长得美,一个个姿态端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闺秀。
惊蛰离开了一会, 跟司徒聿表示已经安排盯着方才那人, 安静退下。
林青槐看了眼冬至,对方回给她一个彼此了然的眼神。她笑了下, 拿着折扇指向台上的红衣姑娘,大声嚷嚷, “穿红衣服的那个, 小爷出五百两要了!”
她嗓门不小, 加上夸张的做派, 楼里静了一瞬。
被挑中的姑娘福了福身,抬起头冲他们笑。
“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土财主, 竟然选了花魁。”
“我是出不起五百两的,往回也没人出这般高的价格。”
“两个黄毛小儿,估摸着来开荤的, 一会就该闹起来了,这花魁的脾气可是大得很。”
周围的客人神色讥诮, 看林青槐和司徒聿的眼神, 跟看傻子一般。
林青槐浑不在意, 等着司徒聿也选了个姑娘, 随即摇着折扇拉他返回包厢。
不多时, 两位姑娘敲门入内, 柔声询问他们想点什么节目。
“跳舞吧, 小爷听说这春风楼的姑娘舞艺是一绝。”林青槐单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吩咐,“衣裳不要穿太多, 不能睡,让小爷过过干瘾。”
司徒聿:“……”
这小色鬼!
两位姑娘笑着应下,外边送了筝进来,一人弹奏一人起舞。
司徒聿看都不看一眼,埋头给林青槐挑鱼刺,挑好了就喂他。
林青槐边吃边看姑娘们表演,待姑娘离得近了,轻车熟路地伸手捏一下对方的腰,或摸一下脸,玩的很是开心。
一曲罢,她也吃的差不多,身上的酒气也重了些,大声嚷嚷着要见春风楼的妈妈。
两位姑娘仿佛见惯了如此场面,淡定坐等妈妈过来。
少顷,一名年约五十的妈妈,挥着帕子推门进来,脸上挂着谄媚的笑,“两位公子可是玩的不开心?”
“你们这春风楼不是青楼吗,就这样的姿色也好意思说是花魁。”林青槐掏出一沓全是五百两的银票,重重往桌子上一拍,故意大着舌头嚷嚷,“给小爷找个更好看的雏,这些都是你们的。”
拿了她的银子是要还回来的。
妈妈吞了下口水,陪着笑解释,“我们这楼里的姑娘卖艺不卖身。”
她个乖乖!方才那一沓银票得有一万两!
不过这少年一看就是个□□湖,不能让他第一回 便吃到甜头。
“那算了。”司徒聿拿走银票,抓着林青槐的胳膊往身后一带,弯腰背起他,“我弟弟醉了,还望妈妈见谅。他这人平日里只喜欢雏儿,听闻春风楼的姑娘都冰清玉洁,因而才想着买她们一夜。”
妈妈:“……”
司徒聿仿佛没瞧见她贪婪的眼神,背着林青槐大步往外走。
林青槐趴在他背上,脸颊贴着他的肩胛骨,心跳略快,后背也热出一层汗。
少年的脊背结实宽阔,身上的松柏冷香丝丝缕缕地钻进鼻子里,冲散了浮在空气的甜腻脂粉味。
清冽又醒脑。
曾经,她也渴望过有这样的肩膀,让自己靠一靠,哪怕一下都好。那样的想法有过一次,说起来也是因为他,后来便再也没过。
她是靖远侯府的世子,后来成了靖远侯,再后来她是大梁权倾朝野的奸臣,三司六部皆有她的门生。
朝野上下都在传,司徒聿被她蒙蔽、欺骗,传她不曾将司徒聿放在眼里。
传司徒聿早晚得杀了她。
他们哪里知道,他们不单只是君臣,还是互相信任的知己好友。
她还背过他两回呢。
第一回 是他中毒失明,被送去镇国寺静养。
彼时归尘师父从潭州回来不久,师娘和师兄的骨灰刚葬下,师父也还在病中。她放心不下,以准备科考为名去陪着归尘师父,日日带司徒聿在后山打猎开荤。
他的眼睛勉强能看到东西那日,她开了两坛桃花酿为他庆祝。
孰料他的酒量奇差,两坛桃花酿没喝完就醉倒了。
醉了的司徒聿迷糊又无赖,说什么都不肯留在师父的竹庐,她只好骂骂咧咧硬背着他下山。
第二回 是在西北,他们入城刺探蛮夷主帅的下落走漏了风声,他为了救自己受伤。
那一次他昏迷不醒,她背着他在谷雨和惊蛰他们护送下,摸黑避开蜂拥而来的死士,不敢哭不敢有丝毫的软弱。
当时她真的怕他从此不醒,怕因为他而赔上林氏全族的性命。
林青槐想到这不禁打住思绪,有些想笑。
从假扮哥哥的那一刻起,她便忘了自己是女儿身,也不曾让人有近自己身的机会。
许是这一世来的太过突然,又太过顺畅,她竟忘了曾经的谨慎。
“你可别吐我一身,免得一会到了家被表舅舅责骂。”司徒聿歪头蹭了下林青槐的脑袋,不满抱怨,“酒量不行还要喝,那花魁长得也就那样。”
“确实不如何,还不让小爷带走。”林青槐嘟囔一句,打起酒嗝,“走快些,想吐。”
今晚的戏够了,看那妈妈的意思,并不想这么快就让他们就知道春风楼的秘密。
“不准吐。”司徒聿阴沉着脸,脚步倒是快了许多,转眼便出了春风楼。
惊蛰和冬至赶了马车过来,两人上了马车,先说了几句胡话让人听去,等马车跑远了才说正事。
“那老鸨看到银票,眼里冒着绿光。”司徒聿往后一靠,露出鄙夷的神色,“如此喜欢银子,怎会让姑娘们只赚小钱。”
春风楼的姑娘,睡一夜的价钱怕是不低。
能做到几十年间,没有任何关于楼里姑娘身子不干净的消息传出来,背后的东家估计花了不少心思。
“春风楼在上京前后开了四十年,砚声还曾在楼里长住,若真接皮肉生意,以他的脾性定会起疑心。”林青槐按着眉心,眼睛却格外的明亮,“我越来越想揭开谜底了。”
“不急,明晚咱再来。”司徒聿拎起茶壶给他倒茶,“方才可有吃饱?”
他的酒量极好,那几杯酒醉不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