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半月,他的信再次送到,在信中说他已去礼部尚书府下聘,要迎娶纪问柳。
若纪问柳是为了司徒修而用了手段逼得他去下聘,新婚夜发现自己的夫君不是他,不吵不闹就说得通了。
其他的妃子除嘉安郡主是太后指婚,就都是朝臣送入宫的,没那么复杂。
林青槐理清原委,决定等指婚的事处理清楚,再跟司徒聿求证。
到了敞轩外,皇后身边的嬷嬷,开始宣布比试作画的评比结果。第一名不出意外是纪问柳,第二名是孟绍元,第三名是贺砚声。
几人谢恩领赏完毕,厨房开始上菜,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敞轩去园子里的暖阁用饭。
皇后入席坐下,目光落到男客那边的儿子身上,心说这小子的眼光还挺好。
纪大人家的千金也不错,但不够大气,镇不住场子。英国公家的倒是稳得住,样貌也出色,可惜心胸窄了些。
看来看去,还真就是云姐儿最好。
跟哪个姑娘都说得来话,但又不显热络,主人姿态十足。诗词歌赋一看就学的很好,藏拙藏的也巧妙,若不细看很难发觉她是有意不想出风头。
待会回宫她就找钦天监合八字,看他们是不是合适,若是八字相合这门婚事得尽早定下。
皇后收了目光,偏过头满意打量林青槐片刻,拿起筷子示意大家开席。
林青槐被她看得毛骨悚然,面上却还保持着微笑,不动声色地举起筷子。
司徒聿这个混账,他就不能忍忍再问。
皇后看她的眼神跟看未来儿媳差不多,真是要了命。
一顿饭吃完,皇后起驾回宫,司徒聿和司徒修一块相送。男客那边也散了,各家夫人和千金纷纷告辞离开。
林青槐不放心齐悠柔,吩咐冬至跟过去盯着,自己留下和娘亲一道送客。
送走最后一位夫人,她揉了揉笑僵了的脸,目光哀怨的看着自个的娘亲,闷闷出声,“皇后娘娘同你说了什么没?”
“放心,她看好没用,晋王的婚事不会落到你头上。”周静也揉了揉脸,歪头睨她,“不过你得跟娘说实话,你和晋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不可能!他心里有人的。”林青槐说完,猛地想起刚才在望荷亭,司徒聿说的那句‘不是误会’,脑子里嗡了一下。
他对自己有意思?
这绝无可能!他定是发现自己是女子后,故意找借口让自己与他继续合作。
上一世,他为了个姑娘守身如玉一辈子,怎么可能会对她有意思。
她一直以男子的身份示人,娶妻纳妾,眠花宿柳样样不落。
“当真?”周静一点都不信她。晋王的眼神她怎会看错,跟夫君成婚快二十年,那样的眼神她见过无数次。
“真真的,他看上的是嘉安郡主。”林青槐垂头丧气,“我去找爹爹,皇子议婚得看八字的吧,得找我方丈师父算合不合适吧,总有办法拒了婚事。”
司徒聿喜欢的人肯定不是嘉安郡主,她也没问是谁。
“你俩的婚事还真得问方丈。”周静见她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好气又好笑,“别愁了,这事爹娘给你做主。”
林青槐精神过来,伸手抱了抱她,掉头往燕回轩跑。
爹爹答应给她弄两条狗护院,这会估计送回来了。
进了燕回轩,远远看到爹爹牵着两条大狗在亭子里喝茶,她眼神亮起来,一阵风似的跑过去,“爹爹!”
“给你带回来了,养几天就能养熟,你自己给起名字。”林丞把绳子递给她,神色严肃,“晋王发现你假扮你哥哥之事了?”
“发现了。”林青槐正了正色,狐疑看他,“圣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司徒聿拿到补药单子就做了布置,竟然还出事?
“圣上已毒入肺腑,无药可解,最多还能活两年。”林丞曲起手指轻敲的桌面,“接完皇后的凤驾,爹爹去了一趟宫里,圣上亲口说的。”
林青槐撑着下巴沉吟片刻,倏然抬头,“下毒的人还没查出来,爹爹担心女儿假扮哥哥,去大理寺观政一事被圣上知晓,怀疑此事与你有关?”
“是。”林丞眼底浮起欣慰,“爹爹仔细捋过,就怕疏漏出在晋王身上。”
帝王多疑,他掌管禁卫下手最是容易。
“爹爹放心,他不会说的。”林青槐松了口气,“爹爹也要小心,燕王知晓你私下的身份,借着大皇子的手没能伤到侯府根基,必然还会有动作。”
燕王筹谋了十几年,机关算尽。
可惜计划刚开始便出了错,如今又彻底暴露在建宁帝的眼皮底下,他要么孤注一掷,要么就等着被建宁帝诛杀。
只要建宁帝还没查到证据,他就有赢的机会。
爹爹是其中关键的一环。
“你放心,爹爹一定会护住你们母子几个的。”林丞面色一松,问她方丈何时回。
林青槐与他说了时间,知道他还要去给建宁帝办差,说完便带着狗回了揽梅阁。
进暖阁坐下,哥哥过来找她说话,开口就是要他远离司徒聿。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你有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把文奎堂掌柜的侄女一事处理清楚。”林青槐哭笑不得,心里又忍不住把司徒聿骂了一顿。
林青榕一听,面颊隐隐发烫,“我这便去安排。”
林青槐微笑摆手。
耳边清净下来,她等着冬至回来,听说大夫人是跟荣国公夫人一道走的,顿时放心。
“大公子带回来的那十来个姑娘安置好了,孙嬷嬷说先教她们规矩,过几日再送过来。”冬至弯腰给她倒茶,“文奎堂来信,蜀中的纸商要提价,白露那边近日已不开印了。”
“纸商要把蜀纸价钱提到多少,我记得去年的价格是一匹八两银子。”林青槐坐好起来,端起茶杯喝茶,“澄心堂纸也要提价?”
“都要提,掌柜说澄心堂纸店内只余三匹,若还想定得提前付定银,一匹涨至六十两。”冬至低着头悄悄吐舌,“他还说,今年的纸张产量少了,扣除进贡的三十匹,剩下的十五匹被人定了十匹。”
“跟掌柜的说,那三匹先放着不卖,今年不定澄心堂纸。”林青槐敛眉,“天风楼查到什么没有。”
大梁朝的纸张不算稀罕物但也不便宜,若是按刀买,寻常用来书写的纸一刀四百文左右,好一些的蜀纸,一刀八百文至一两银子。
也有粗糙一些无法用来书写的纸,一刀一百文左右。
背后之人把上京的几家造纸坊都买了去,提高纸张的价格,到底是何用意?
“查到买了造纸坊那东家住的地方,这几日一直有人盯着。”冬至一下子精神过来,“大小姐可想去探对方的底细?”
林青槐微笑点头,“今夜就去。”
这会参加春闱的考生陆续上京,纸张价格提起来,那些家贫的考生怕是要心急如焚。
若此时有人提供银两帮他们度过难关,日后他们为了这恩情,少不得要回报一二。
温亭澈也是考生,他后来日日弹劾自己,不知是不是与眼下的纸张提价有关?她记得温亭澈的家境一般,后来封了户部尚书,当即成为寒门士子之首。
也正因为这个出身,他弹劾自己时,自己虽极为不喜却并未同他计较。
他这人虽自视甚高,但才华和能力都没的说,办的事也漂亮。赈灾司的方方面面,从未出过差错,拨下去的银子几乎都用到了百姓身上。
此前自己就纸张价格上涨一事,与司徒聿说过,希望他已将此事放在心上。
燕王若是选择继续蛰伏,那他很快会推出一个替死鬼——
秦王的子嗣。
武安侯口说无凭,所有关于他和燕王的谋划布局,都没有实证。
林青槐忽然有点想见司徒聿。
这事就他们俩最是熟悉,也好商量。
同一时间。
司徒聿在宫门外下了皇后的仪驾,掉头上了晋王府的马车,回晋王府。
“靳安见过殿下。”靳安取下脸上的易容行礼,“殿下交代彻查的事已有了些进展。上阳宫小厨房去领过补药的人,是太后身边的常公公的徒弟。太后身边的宫人都是老人,个个可疑,可惜如今他们不在宫内。”
司徒聿按了下眉心,又问,“还有别的吗?”
皇祖母与秦王叔的生母关系要好,可她怎会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父皇可是她亲生的。
“有,是关于城中纸张涨价一事,属下让人盯着那买下造纸坊的东家了。”靳安埋头回话,“此人似乎与燕王有些渊源。”
司徒聿精神一振,“安排下去,本王今夜要去会会那东家。”
若是林青槐在就好了,自己还能与她商量下,如何找出燕王叔谋反的证据。
燕王叔不除,她也过的不安心。
第34章 033 林姑娘怕是不想见到殿下吧?……
回到晋王府, 司徒聿歇了一会拿着靳安查到的宫人名单去书房,叫来陈德旺。
“殿下可是有事要差遣老奴?”陈德旺今日也去了靖远侯府,走时没和司徒聿一道去送皇后回宫。
“皇祖母身边的宫人你可熟悉?”司徒聿抬起头, 俊朗的眉眼挂着寒霜, “我记得你在宫里也有个师父,可曾听他提过什么过往?”
陈德旺愣了下, 想了想,迟疑开口, “奴确实有师父, 在宫里边没个能照应自己的师父, 日子可不好过。宜寿宫的宫人奴只认得太后身边的常公公和郑嬷嬷, 这两位在宜寿宫的时间最长。”
司徒聿略略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这两人他只熟悉常公公, 郑嬷嬷没听说过,似乎没有皇祖母身边伺候。
“常公公是太后入宫时便跟着的老人,平日里对我们新入宫的不怎么好, 太后私库的钥匙是他在管,因而平日里从不沾酒。”陈德旺仔细回忆, “不过他这人贪财, 只要小的们孝敬到位, 就不为难人。”
“他往后经常出宫吗?”司徒聿依稀记得几年前, 有回去给皇祖母请安, 遇到常公公风尘仆仆的从外边回来。
他说是去了将作监, 给皇祖母打一只簪子, 可靴上带着泥印。
“奴不太清楚,不过有传言他会些拳脚功夫。”陈德旺不知他为何要打听常公公,直觉是有事, 便把自己知晓的全倒了出来。
司徒聿按着眉心,搭在书案上的手,露出明显的白色骨节。
皇祖母插手前朝是从祖父驾崩开始,常公公会些功夫,帮她往宫外传消息最是适合。
且每年过了除夕,皇祖母都要去洛阳行宫小住。
有时住一两月,有时住到寒食节前才回,父皇表面上不防备她,但因她插手而被处置的朝臣却不少。
上一世,父皇驾崩后他匆忙登基,才知皇祖母做了什么。
整个后宫的妃子宫女,除了母后全部给父皇殉葬,下令的人便是皇祖母,朝中无人反对。
也是此事让他明白,朝臣面上看着拥护他登基,实则大半不服他。
想到皇祖母还有几日便回到上京,陪同她一道去洛阳的嘉安郡主和懿宁公主也会回来,司徒聿的脸色更阴沉了些,“郑嬷嬷呢,她似乎没在皇祖母身边伺候。”
“郑嬷嬷与太后情同姐妹,自然不需要去伺候,她是宜寿宫的另外一个主子。”陈德旺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嗓音低下去,“她侍寝过的,不过世宗皇帝没给她晋位分,也没让她生孩子。”
“你怎知她侍寝过?”司徒聿骤然抬眸。
祖父驾崩之时他还未入宫。
“我那师父撞到过一回,在宜寿宫的花园里。”陈德旺双股战战,“奴说的句句属实。”
“慌什么,问你话罢了又不是要处置你。”司徒聿摆手示意他下去。
陈德旺抱着拂尘无声无息退下。
司徒聿拿起名单细看一阵,提笔圈了常公公的名字,又补上郑嬷嬷。
他们都是皇祖母的心腹,也都曾给父皇送过补汤。
如今宜寿宫内,只剩几个做洒扫粗活的宫人留守,这些人平日里没机会见皇祖母,查不出什么来。
司徒聿又琢磨了一阵,疲惫闭上眼。
若是林青槐在就好了。
她的人去保平查孙御医的师兄,算算日子,也就这一两日到上京。
秦王叔身边的宫女,是如何把单子送入宫里又落到皇祖母手中,负责牵线搭桥的中间人是谁。
说不定她的人,能有新的线索带回来。
不知她是女子时尚且想念的紧,如今知晓她是女儿身,才分开没多久,他便觉着像是过了许久。
司徒聿叹了口气,拿了本兵书翻开,耐着性子等天黑。
进了酉时,天色暗下来。
入城做买卖的百姓开始收摊回家,城门守备换防预备关城门,街上渐渐冷清下来。
林青槐换了一身方便行事的衣裳,带着冬至骑马进入飞鸿居后院。
从马上下去,文奎堂掌柜和白露迎上来,神色绷紧。
“这几日不便出门,有什么事你俩都说下。”林青槐将马匹交给小厮,大步进入厢房。
听冬至说完纸张提价一事,她便去清风苑找哥哥打听,国子监的学生是否受影响。
国子监内不止王公贵族的子弟,还有不少朝臣的门生。
这些门生大多家境一般,一时间能拿得出银子买提价的蜀纸,长此以往也负担不起。京纸不出,蜀纸从蜀中运过来本就贵一些,再提价寒门考生真买不起。
“蜀纸的价格涨了一半,每匹十二两,小的托京外的友人打听过,只上京提价别处不提。”掌柜的坐下来,眉头紧锁,“不过供给京外的纸量也少了三成。”
“江南那边可有消息?”林青槐坐下来,神色不虞,“江南那边的造纸坊也不少,总不会全都减产。”
白露清了清嗓子,说:“天风楼江南分部飞鸽传书,说是那边的纸张也提了价,说是原料出了问题,出的纸变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