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聿依依不舍, 抱着她又亲了亲她的额头, 才松手回去。
林青槐目送他出了厢房, 抬手轻轻拍了下胸口,把乱糟糟的心跳压下去。
她刚才真想亲他的唇来着,怕自己把持不住, 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芯子是三十多岁,可身子不是。
他们……还太年轻。
她喜欢看他,喜欢跟他在一块,喜欢他身上的松柏香,他靠近过来会不由自主地的心跳加快。
也有想跟他更亲密的冲动。
这种冲动在明白自己对他的感觉是喜欢后,似乎越来越强烈,她得克制。
他当了一辈子的和尚,她何尝不是。
每回说起话本子,她都会成为夫人们嘲笑的对象,说她会的都在嘴上。
林青槐胡思乱想一阵,紊乱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继续研究舆图。
决不能让燕王逃出大梁。
列出所有遗漏的地方,谷雨和冬至端着糕点进来,各自规矩坐下,一副做了错事的模样。
林青槐狐疑抬眼,“你俩怎么了?”
“方才我俩看了下今日一早收到的消息,七皇子派来的人进入延平府后便没了音讯。”谷雨迟疑开口,“像泥牛入海,踪影全无。”
“他们一行上百人,如何做到一点踪迹都没留下?”林青槐往后一靠,抱起胳膊,目光幽幽地看着窗户,“城中的百姓也看不到人?”
“没有,掌柜的放了消息出去,凡是遇到来延平做买卖的蛮夷人,都可来报。”冬至鼓起腮帮子,像只河豚一样往外吐气。
林青槐收了目光,看向书案上的舆图。
一百个护卫进入延平,要怎么藏,才能一点的消息不漏?
天风楼收消息从来都是什么都收,觉得有用就会付银子。昨日收了许多关于蛮夷商人的消息,百姓之间口耳相传,按说要找到那些人不会太难才是。
他们也不像是事先知道,天风楼在盯着燕王。
“我跟掌柜的说,有关于蛮夷商人的消息,银子可以多给一些。”谷雨趴到书案上,闷闷不乐,“可惜下雨,不然我便亲自出去找。”
“身体要紧,他们既然在延平就没找不到的道理。”林青槐眨了眨眼,笑道,“等雨歇了,不用我们去找他们也会自己出来。”
她已经想到用什么法子,把那帮人引出来。
谷雨和冬至一听,立即精神过来,一块过去给她揉肩膀。
……
大雨一下便是三日,第四日一早终于放晴,天空碧蓝如洗。
林青槐吃过早饭,和司徒聿一块看完天风楼和神机阁送来的消息,换了身蛮夷勋贵的衣裳,易容扮做蛮夷的来勋贵兄妹,牵手上街。
燕王如他们所料,从鹤城出来时坐着一架华丽的马车,半分隐藏行踪的意思都没有,大摇大摆地往延平府来。
那两个被他养在燕王府多年的替身,一个跟着他的队伍,另外一个扮做逃荒的百姓,带着几个随从先他们一天出发。
眼下比较棘手的问题,只剩下蛮夷七皇子安插在延平的人手,还是没找到。
这几日,天风楼提高了收蛮夷商人的消息付银数目,那一队人马依旧跟凭空消失了一般,踪影全无。
燕王还有一日便到延平府,他们得尽快将七皇子的人找出来。
最好的法子,便是扮做七皇子的一双儿女。
他俩的年纪比七皇子的子女略大一些,但此时的身形与他的一双儿女差不多。
“延平府的知府家境贫寒,去应考时因赁屋子被骗,大半夜被房主赶了出去,继而遇到热心的大总管。”司徒聿牵着林青槐的手,唇角勾起讥讽的弧度,“可惜他选人的目光实在不如何,这知府到了延平便本性暴露。”
他原想进了户部再细查,后来听她说燕王叔跟蛮夷勾结,便下令让神机阁去核查。
这一查,就查出问题来了。
“这样的人主政一方确实是祸害,可对燕王来说却是好用的棋子,该杀则杀不用心疼。”林青槐侧过头看他,见他还一副气愤不已的模样,忍不住笑,“延平知府是你弄下去的?”
“也不算是,登基后神机阁还没进西北,他便因为儿子纵火烧了一家五口,被人告到督察御史跟前。”司徒聿抬眼看了圈,看到有人卖糖葫芦,星眸泛起笑意,“请你吃糖葫芦去。”
林青槐也看到了买糖葫芦的老伯,眉眼弯起,“好啊。”
司徒聿扬唇笑了笑,拖着她的手快步钻进人群,朝着卖糖葫芦的老伯跑过去。
“嘭”的一声,一团黑影从边上的笔墨铺子里飞出来,重重落到还十分潮湿脏污的街上。
司徒聿及时驻足,将林青槐拉到自身后,危险眯起眼,看向从笔墨铺子里走出来的青年。
林青槐原本不慌的,被他这么护着,心跳没来由的乱起来,鼻尖里满是他身上清冽的松柏香。
她抬起头,出神地注视着少年的侧脸,脑子里忽而冒出来个强烈的念头——
想亲亲他。
他不是因为她恢复了女儿身才如此,而是习惯。
上一世,她是少年老成的靖远侯府世子,是春风得意的新科状元,是三年内便升任两淮盐政的官场红人。
她活在别人的眼里,所有的软弱和难过,都被藏在常年覆着寒霜的面容之下。
只有他始终记得,她是镇国寺里无忧无虑的六师兄,记得她也需要人护着。
林青槐缓了缓心跳,偏头看向一旁的笔墨铺子。
“没银子买什么笔墨,还想上京去赶考,做梦呢。”说话的青年穿着一身华服,走出笔墨铺子的廊檐。
他年纪不大,脸有驴屁股那么宽,肚子高高挺起来,像扣了一只锣在衣裳里。林青槐端详那肥硕的青年片刻,乐了,“这不是知府家的大公子吗。”
天风楼给送了画像,没想到真人比画像还要肥硕,光是脸便足足大了一圈。
司徒聿点点头,倾身在她耳边低语,“一会咱偷偷跟上去,好好教训他一顿,夜里再去教训他老子。”
林青槐含笑点头。
惊蛰和谷雨一脸冷漠地看了他二人一眼,过去扶起地上那青年。
“多谢二位小兄弟。”青年形容狼狈,看他们的眼神却有些幽深,“此人你们得罪不起,莫要跟他起争执。”
说罢,他深深行礼,捂着摔伤的胳膊低着头就要走。
“你等等。”林青槐叫住他,用带着很重的蛮夷口音跟他说,“你欠了多少银子,我借给你。”
司徒聿闻言看过去,微微扬眉。
此人便是和陈德旺一起,自刎于勤政殿的新任礼部尚书南宫逸,明年春闱进士及第排第五十名。
“多谢这位姑娘,在下不欠银子,只是想买些便宜的纸张,买不到便算了。”青年不想他们惹上麻烦,再次拱手行礼,“告辞。”
林青槐递了个眼色给谷雨,拉着司徒聿追上去。
谷雨了然点头,和惊蛰一起盯着笔墨铺子外的那个公子哥。
胖成如此鬼样,平日里不知浪费了多少粮食。
“你俩站住!”知府大公子不悦沉下脸,“从哪儿冒出来的蛮夷崽子,竟敢抢小爷看上的人。”
谷雨和惊蛰上前挡住他,两人的脸上都跟挂了霜似的,光眼神就能吓死他。
林青槐跟着司徒聿,不疾不徐地走在南宫逸身后。
南宫逸不理会他们,一瘸一拐进了条巷子,越走越偏僻。
他今日要做文章才想起来,纸张已用完。原想趁着天好顺便出去走在,谁知刚进笔墨铺子,便遇到知府大人家大公子。
那浑人每日欺男霸女,尽干坏事,他原想避开不料竟被盯上。
如今摔断了胳膊,也不知明年春闱前,能不能恢复过来。
“他的手断了,不及时医治,明年春闱怕是没法子好好考。”林青槐说的很大声。
她自小跟着归尘师父学蛮夷话,加重口音听着便有些口齿不清,但不妨碍南宫逸听得懂。
“考不了就惨了。”司徒聿附和点头,“听说大梁的春闱很重要,若是考不过还要等上三年,能进士及第便是光宗耀祖。”
举人也可做官,但比不上进士做官容易。
两人一唱一和,走在前面的人像是没听到,巷子也越来越狭小阴暗、潮湿。
良久,南宫逸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他们,“两位意欲何为,若是想找几日前扮做大梁百姓的同乡,往南走院子里有棵槐树的院子,便是他们住的地方。不过我劝你们最好小心些,那些人身上都带着刀。”
带刀?司徒聿跟林青槐交换了下眼神,彼此眼中都浮起惊喜。
七皇子的人进入延平后便失去了踪迹,天风楼也没找到这帮人的下落,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多谢公子提醒,这是你的报酬。放心,我们兄妹不会让他们知晓是谁透露了消息。”林青槐从荷包里拿出一张银票,松开司徒聿的手,小跑过去硬塞到南宫逸手里,“上京文奎堂的掌柜是我舅舅,你要记得还我银子。”
说完,她挑眉一笑,回到司徒聿身边,抓起他的手跃上屋顶,转眼不见了踪影。
南宫逸站在巷子里,呆呆看着手里的一百两银票,神情恍惚。
那姑娘并非蛮夷人!
屋顶之上。
林青槐和司徒聿悄悄靠近南宫逸说的院子,探头看去。
院里不见有人走动,闭门闭窗,像是无人居住的模样。
“知道什么叫暗门子吗?”林青槐压低嗓音,“就是在家接客的娼妓,有些抹不开面子的,会把隔壁的宅子赁下来接客,完事了回自家,不让人瞧出来。”
她的十一夫人就被人卖到这样的地方,赶上她在查案子,顺手救了她。
“没听过。”司徒聿的耳朵起了层薄红,“你是说这宅子有乾坤?”
“肯定有的呀,别忘了安和坊那几座连在一起的宅子。”林青槐收了目光,示意他换个位置查探。
司徒聿了然点头。
两人在屋顶上转着圈看了一圈,总算发现了门道。
两座宅子之间又一条小小的暗巷,这边看着无人居住,那边的却是家卖寿材的店。
这样的店来的人本来就少,天风楼收不到消息很正常。
“走,我们去会会知府大人的大公子。”司徒聿记下附近的地形,带着她从屋顶上一块跳下去。
“殿下。”靳安从暗处出来,恭敬行礼,“知府大人家中有客拜访。”
“通知赤羽卫盯着方才的院子,尤其是后边的寿材店,蛮夷七皇子安排入城的人,都在里边。”司徒聿负起双手,严肃吩咐,“天黑后动手,有活口抓活口。”
“是。”靖安应声退下。
林青槐想了想,曲起胳膊拐他,“知府的客人,你觉得会是谁。”
“燕王叔身边的人,或者蛮夷七皇子的,总有一个。”司徒聿扬眉,易容后变得高鼻深目,充满了异域风情的脸,浮起浅浅的笑意,“去打了一顿那公子,不管是七皇子的人还是燕王叔的人,都会注意到我们。”
“还是不要让你燕王叔知晓此事为好,他一听说是一男一女,首先会想到你我。”林青槐俏皮扬眉,“先去吃糖葫芦,我馋了。”
司徒聿应声牵着她的手出去。
买了两串糖葫芦,两人进笔墨铺子看了一圈,找到惊蛰和谷雨留下的记号,七拐八弯后进了一条巷子。
这巷子不大,还是条死巷子,只有入口没有出口。
知府大人的公子眼睛被蒙上,嘴也被堵了,倒在地上不时发出哼哼的声音。
林青槐咬了口糖葫芦,偏头去看谷雨,用眼神问她:没打过瘾?
谷雨点头:没。
林青槐:接着打。
谷雨眼神亮起来,身形一晃便到了知府公子身边,一脚踩到他高高鼓起的肚子上。
林青槐:“……”
谷雨是四个人当中功夫最好的,但凡她的脚再往下一寸,那公子就会绝后。
惊蛰看得脚痒,不等司徒聿示意,也冲过去给了知府公子一脚。
林青槐优哉悠哉吃完一串糖葫芦,惊蛰和谷雨也累得停下手,退到一旁粗粗喘气。
她丢开糖葫芦的签子,过去补了两脚,将知府公子的双脚踩断,拍拍手,扭头走人。
先让他活着,等他们抓到燕王,再将他爹交给都察院御史。
按照大梁律法,纵容子女闹事欺辱百姓的官员,杖责五十。
在任期间,贪赃枉法欺凌百姓的官员,杖责五十。知府大人犯了两桩事,一百棍子打下去,不死也要去半条命,仕途也算是毁了彻底。
司徒聿加快脚步跟上去,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
两人都不出声。
走出巷子,林青槐抬头看了眼天空,唇边弯起浅笑,“回去等着,燕王乘坐马车过来,最早也要明日才进城。”
带来的三百赤羽卫埋伏了两百人在延平府外,余下的一百人中,有五十人去抓燕王的替身,剩下的五十人和磐平关守备先锋营在一块。
不管燕王出不出延平府,只要他进来就别想逃。
“好。”司徒聿原想去知府大人府上瞧一眼,想到白日里飞檐走壁容易被发觉,只得打消念头。
两人回到天风楼分部,林青槐传令天风楼盯着七皇子的人,用过午饭便回房准备武器。
他们不能在城内抓燕王,以免伤到无辜的百姓,只能等他出城后再动手。
“这是你爹给你做的?”司徒聿拿起桌上的袖箭,坐下来帮她涂上曼陀罗膏。
“生辰礼。”林青槐略得意,“我爹每年都会亲手给我准备生辰礼。”
“嗯。”司徒聿伸手捏她的脸,“以后我也给你准备。”
上一世他每年都准备,真正送到她手上只有一次。
她大婚后的第二年,他假意微服出宫去她府上讨水喝,又假装不知她的生辰,送了她一块自己随身戴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