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林青槐自己也忍不住笑,“带我去湖边看什么?”
她这些日子把上京都逛遍了,没觉着湖边有什么好玩的。
“到了你便知晓。”司徒聿的嗓音低下去,柔柔拂过她耳畔,“你一定会喜欢。”
他们破了蛮夷全境后,蛮夷国都的百姓起先非常惧怕被屠戮,得知他们不杀百姓,还要减免三年的税赋后,在皇宫外的大街上,给他们放了烟火。
她当时说,大梁的烟火最好看。
可惜回到大梁后,他们立即被政务缠身,又因城内出了燃放烟火导致走水之事,一过八年,一场烟火都没看过。
“那我等着。”林青槐心底隐隐升起期待,脚步无意识加快。
司徒聿扬了扬唇角,跟上她的节奏。
还未到戌时,在湖边纳凉的百姓不少,到处能看到卖花灯的小贩。
两人去望仙阁要了间三楼的包厢。
司徒聿点了几样点心,要了一壶茶,什么都不说。
林青槐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坐下来,舒舒服服瘫在椅子里喝茶吃点心。
一盘点心吃完,她喝了口茶漱口,耳边忽然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她本能扭头看向外廊,绚丽的烟火在空中炸开,漫天的光影倒映湖中。
林青槐听到自己紊乱的心跳声,起身跑了出去。
“喜欢吗?”司徒聿跟上去,从她背后温柔抱住她,“你说过,大梁的烟火才是最好看的。”
接二连三的烟火在空中炸开,灿烂斑斓的光影,将南湖各处照得亮如白昼。林青槐闭了闭眼,转过身,伸手勾着他的脖子激动吻他。
她很喜欢,很喜欢。
上一世,娘亲过世前念念不忘和爹爹看的烟火,此事也成了她的执念。
在蛮夷看到时她不过随口一提,孰料往后的八年,上京一场烟火都没放过。
那么久远的事情,自己都因为爹娘和哥哥健在而忘了,他竟然还记得。
许久,司徒聿意犹未尽地放开她,嗓音透着喑哑,“生辰可能不会大办,我只能提前让你陪我过。”
“嗯。”林青槐脸颊升上一股热气,伏在他怀里,微微有些喘,“闭上眼不准看我,快点。”
她没给他准备礼物,能送给他的,只有身上的一块玉佩。
这玉佩是一对,她雕好了便戴在身上,正好送给他一块自己戴另外一块。
“你可别折磨我,我可是会破戒的。”司徒聿听话闭上眼,呼吸紊乱。
林青槐听他这么一说,脸颊又烧起来,“你打不过我。”
司徒聿:“……”
看来还要当许久的和尚。
林青槐取下挂在腰间的玉佩,往后退了退,仔细系到他腰上,“可以了,这是我亲手雕的玉佩,送你的生辰礼,我有一块一模一样的。”
司徒聿睁开眼,低头拿起她送的玉佩看了眼,又将她拉过来抱住,埋头到她颈间低喃,“这是我两辈子收到的,你送的第一件生辰礼。”
林青槐回抱他,略心虚地闭上眼。
她想给他准备礼物来着,没想过他会提前过。
烟火放了两刻钟,惊动了城里所有的百姓。
隔日一早,关于烟火的流言半句都没有,反倒是丰隆绸缎庄的裁缝不干了,而是跑去青云书院教徒弟一事,传的沸沸扬扬。
不过两日工夫,整个上京的百姓人尽皆知,女儿送去青云书院读书还可学手艺。
到了第三日,好事的百姓一大早聚在青云书院门外,打听此事的真伪。
“不止是丰隆绸缎庄的裁缝,绣娘也去了青云书院,还有飞鸿居的厨子!”有人发出惊呼。
“那岂不是说,姑娘进了青云书院,就能够学到赚钱的手艺?”
都说教出徒弟饿死师父,丰隆绸缎庄的裁缝和绣娘,可不是一般人能请得起的。
如今竟然跑去青云书院收弟子!
“听说还能学医,学算学当账房!”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人群慢慢堵了街。
安南侯府的马车被堵在路上过不去,车内的安南侯夫人听说林青槐又作妖,沉着脸吩咐身边的嬷嬷,“你现在便去安国公府找国公夫人,请她通知其他人,到府上聚一聚。”
原先她以为青云书院要教女子学策论,和男子争高下,没想到竟然是教手艺。
她们得尽快入宫请愿,不能让她继续这么出风头!
不能让皇后知晓,林青槐此举是在为那些贫苦出身的女子,谋生路。
第82章 081 幸好没告诉她,是自己不想给司……
安南侯夫人被堵在路上近两刻钟, 隔着帘子听到百姓夸赞林青槐的声音,恼恨得攥紧了拳头,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花费了十几年的心血培养女儿, 盼着女儿有天能嫁入皇室。
以女儿的聪明和样貌, 封个妃子不是难事,若能成为皇后, 往后他们安南侯府便是勋贵之首。
荣国公府能延续荣光多年,靠的便是出了个皇后。
她把一切都按安排得妥妥当当, 不让女儿去抢纪问柳的风头, 尽量低调。
谁知靖远侯竟然还有个女儿!
这女儿的样貌不必说, 才气更是远胜女儿, 便是上京的第一才女纪问柳也不如她。女儿在纪问柳面前都只是能偶尔小胜,遇到她只会一败涂地。
然而最让她愤恨的, 是这姑娘手段过人。
她一回上京便引起了三皇子的注意,好似提前知晓三皇子会被册立为储君一般。
在她回来之前,朝堂内外, 无不以为太子的人选会是大皇子司徒瑾。
大皇子跟他们家侯爷关系不错,也曾表示过, 若是被册立为储君, 将来会广纳妃子开枝散叶繁衍子嗣。
懿宁公主性子软弱, 便是司徒瑾继承大统也不会立她为后, 自己的女儿还有希望。
他们安南侯家好歹也出过两个昭仪, 她自幼便按照皇后的标准, 悉心教导女儿。
谁知大皇子竟……安南侯夫人捂着胸口, 难受地咳了一声,眼底布满了恨意。
这林青槐实在可恶!
青云书院收的女学生,不止可读书习字, 还能学一门养活自己的手艺。这可是大功一件,便是她不守规矩又如何,百姓夸赞她,皇后也会觉得她识大体、眼界过人。
当初青云书院挂牌,她看出这姑娘的野心不小,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安排些妇人过去辱骂闹事,没下重手让书院关门。
毕竟,她无论如何都争不过男子。
朝中的文武百官也不会让她争,青云书院顶多三个月就得关门。
谁能想到她其实另有目的!
“夫人,咱到家了。”婢女小心翼翼提醒,“安国公夫人和几位尚书夫人刚刚到齐。”
夫人从崇业坊回来的这一路,脸色就极为难看。
“让人通传一声,说我回来了。”安南侯夫人正了正色,扬起唇角恢复往日的端庄贤淑,提裙下车。
各府的夫人都安排在内院小花园的亭子里喝茶,过了月门便听到一大片数落林青槐的声音。
安南侯夫人压下心底的火气,扬起笑脸快步过去,“对不住各位,我被堵在青云书院门前,等了整整两刻钟才能动。”
亭子里的一众夫人纷纷起身相迎。
周静躲在不远处的罗汉竹后,一手扶着腰,一手握着剑,面沉似水。
“夫人消消火,咱不为大小姐考虑也得为小的考虑啊。”孙嬷嬷抬手轻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说好了只是来听墙根,你可千万别动手。”
随意闯入勋贵府邸,被抓到了可没法善了。
“我不气……才怪。”周静别过脸,一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我知她一直想跟那帮大家闺秀出身的夫人交好,可是没想到,她竟然在背地里贬低我的女儿!”
她和安国公夫人从小一块长大,三十多年的交情不是假的。平日里,她大大咧咧不计较,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情。
那日安南侯府的嬷嬷走了后,女儿也匆忙出府。
她不放心,让暗卫跟了一段得知女儿来了安南侯府,直觉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因而留了心眼。
今日一早,听盯梢的暗卫说,安南侯夫人身边的嬷嬷去了安国公府,她便一路尾随安国公夫人过来。
没想到,还真让自己发现了猫腻。
“大小姐那是太优秀,她们自己比不过,子女也比不过可不就剩下嫉妒了吗。”孙嬷嬷远远看了眼亭子里的一众夫人,小声安抚,“不被嫉妒是庸才。”
周静缓了缓呼吸,拧着眉闭紧了嘴巴,决定等会再生气。
已经教出来一个招人恨的女儿,不能把肚子里这个再教坏了。
孙嬷嬷见她气息缓和了下来,赶紧拿走她手里的长剑。都当妈好多年的人了,还这么喜欢打打杀杀,幸好侯爷不在。
侯爷若是在,估摸着会立即帮她拔剑,让她杀过去。
“那林姑娘也太不要脸了,竟然把丰隆绸缎庄最好的绣娘和裁缝给挖去那破书院,现在整个上京的百姓都在夸她是活菩萨。”纪夫人狠狠啐了口,面露嫌恶,“什么活菩萨,还不是为了做样子想要嫁给太子。”
“太子婚事未定,哪家都有机会。她素来张扬惯了,挖人去教徒弟对她来说不算事,靖远侯府别的不多,就银子多。”安国公夫人淡淡出声,“不过,她也不是一点把柄都没有,你们可还记得春风楼。”
林青槐这个儿媳她是不打算要了,却也不希望她真的入了太子的眼。
女儿文君虽木讷胆小了些,但胜在乖巧听话。哪个男子不喜欢听话懂事的女人?太子继承大统便会按例选妃,若女儿在他继位之前便嫁过去,身份最低也是贵妃。
不过,她不会出头去请愿,谁比较着急就谁就去,她顶多给个意见。
便是被皇后斥骂,也骂不到自己头上。
她可没说这法子一定有用。
“我记得!去岁的人口失踪案最后查到了春风楼,救出来二十多个被拐卖进去的小姑娘。”纪夫人眼神发亮,“后来这些姑娘只有几个被领了回去,剩下的都去了靖远侯府。”
堂堂靖远侯府的大小姐,养了一帮在青楼卖过身的姑娘,她又能干净到哪儿去。
“咱就从这事入手。”安南侯夫人心跳加速,“还请诸位移步我院子的暖阁,待我拟好了折子一道入宫见皇后。”
只要女儿能嫁给太子,那些家境贫苦的女子能不能活得下去,与她何干。
众夫人纷纷点头称好。
安国公夫人第一个站起来,心里头却想着,一会出门她就找个借口回家,不跟她们一路。
安南侯夫人生了三个都是女儿,养在膝下的嫡子是从姨娘房里抱来的,她所有的希望都在女儿身上。眼看太子过完生辰便到了可议婚的年纪,她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出了亭子,安国公夫人拉住婢女小声叮嘱几句,笑意融融地等安南侯夫人过来,亲热挽起她的臂弯,“姐姐这折子一定要阐明利害,不可让皇后觉着你是在夸那姑娘。”
皇后执掌后宫多年,岂会看不出林青槐所做之事产生的影响。
想要让她对林青槐的印象变坏,光是说不守规矩是不成的。
“放心,我待会写完了大家一块参谋,改好了再入宫。”安南侯夫人笑容浅浅,眼底的鄙夷一闪而逝。
一个出身武将之家文墨不通的人,也好意思指导她如何写折子。
若不是看她嫁的人是安国公,谁愿意跟个没什么见识的人交好。勋贵夫人也分三六九等,出身武将之家的,顶多比庶女出身的好那么一点。
“是我多嘴了。”安国公夫人瞥见她眼底的鄙夷,嘴角的笑容凝固了一瞬。
她嫌弃自己也好,出了事正好连累不到自己。
一个时辰后,各府的马车从安南侯府出发,奔着皇城的方向去。
安国公夫人坐着马车回到安国公府外,看到周静挺着肚子站在门前的狮子前,只觉一股凉意从脚底升了上来,直冲脑门。
“夫人?”婢女被她的样子吓到,担忧皱起眉头,“您没事吧。”
“没事。”安国公夫人扯了扯嘴角,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扶我下车。”
周静怎会突然上门,她是不是知晓了什么?
“安南侯府最近好似很热闹。”周静握着长剑,缓步走下安国公府门前的台阶,“我女儿好心收留被爹娘遗弃的苦命孩子,竟然成了你博取关注的资本,我可真是没想到。”
“你别听外人胡说。”安国公夫人又心虚又尴尬,加快脚步过去想要扶她,谁知泛着寒光的长剑倏然抬高。
她顿住脚步,怯怯看着大动肝火的周静,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不用外人跟我嚼舌根,我亲耳听到的。你我三十多年的交情,就到今日为止。”周静低头取出荷包里玉佩,扬手抛出去,利落挥剑劈成两半,沉声道,“自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
这玉佩是当年义结金兰时她送的。
上等的羊脂玉玉佩落到地上,转眼碎成了无数的碎片。
周静收起长剑,转身上了靖远侯府的马车,背影决绝。
“静儿,你听我解释。”安国公夫人急了,顾不上体面,提起裙子飞快追过去。
“夫人请留步,老身是粗人,谁得罪我家夫人和大小姐,我都不会客气。”孙嬷嬷沉下脸,不悦拦住她,“你要同谁来往是你的事,可你不该拿我家夫人和大小姐当垫脚石。”
安国公夫人被她身上的杀气吓到,狼狈后退。
她也曾鲜衣怒马,恣意潇洒。可她没周静的好运气,遇到个对自己百依百顺,一心一意的夫君,也没有立了大功的父亲和兄长。
什么都没有,夫君眼里也没有她,婆婆更是嫌弃她是粗人不通文墨。
她能怎么办呢?若不是不讨好那些夫人,时常去她们家中做客,夫君更看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