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绰瞧了瞧孟静婉这低眉顺目,显然哭过的模样,怀中嗤笑一声,不过教书册砸一下,他还没让人将她拖去打板子,有什么可哭的?
她今日私闯府衙,偷看官府卷册,两桩罪加起来,他可以直接将她送去吃牢饭。
裴绰私以为自己已经格外宽宏,他不必孟静婉感恩戴德,但绝不想见她哭哭啼啼,好似委屈的模样。
他呵斥她:“把你的眼泪擦干净,不许在本官面前哭。”
孟静婉闻言,抬手擦掉眼底尚含的湿润,将面上的泪痕一并擦干净。
她听话的模样,倒是教裴绰的怒气霎时少了几分,他神色似有缓和,慢慢从椅子上站起,绕过宽敞的书案,踱步走向孟静婉。
他靠的愈紧,她的身子便愈发僵硬。
他贴近她身前时,她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后退了半步。
他见了,低低嗤笑一声,又朝她贴近,两人一退一进,直到孟静婉的背重重撞到一扇屏风上,她丝毫没有留意身后,已至将整扇屏风撞倒,她自己也随着向后仰倒,摔了下去。
价值连城的屏风被摔毁在地,孟静婉摔下去时,双手无意撑在上面,有支出的锋利的木头割破她的掌心,扎入肉里。
裴绰低头看着突然摔下去的孟静婉,他想过伸手拉她一把,但晚了一步,见她已摔了下去,便又将双手负于身后。
孟静婉感受到掌心的疼,低眸看去,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有鲜红的血不停的淌下来,流过她的手腕,染红了她的袖口,又落到她的衣裳上,一滴一滴,晕染开。
掌心的疼,教她忍不住又红了眼,她无助的仰头去看裴绰,有眼泪不受控制的当着他的面掉下来,引得他厌恶蹙眉。
裴绰低头瞧了将他从长安千里迢迢,小心翼翼运来的屏风弄坏的孟静婉片刻,接着不耐烦的蹲下身,将她从一片狼藉的屏风上抱了起来,他将她横抱在怀里时,不忘低头骂她一句:“蠢死。”
裴绰抱起孟静婉,在上书房中左右看看,最后寻了近处,直接将她放坐在书案上。
木刺扎的很深,他好不温柔的将她的双手拿过来看,引得她倒吸冷气,眼泪掉的愈发厉害。
他执着她的手垂眸看了片刻,神色愈发的难看,他一抬眸,瞧见她哭哭啼啼的样子,不由抬指,粗糙的指腹蹭了蹭她面上的泪,蹙着眉头:“不许哭了。”
孟静婉坐在高高的书案上,裴绰站在她身前,她仍要仰头看他,她闻言,盯着他,还是忍不住低声抽泣。
裴绰放开孟静婉的手,走到上书房外,唤了人去请个医士来,之后又折返回书房内。
他一往一回,再走到她身前时,她倒真听话的止了些眼泪,但一双红肿的双目却藏不住。
裴绰一时也不知该说孟静婉什么好,他站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等医士,时不时瞧一眼她似受气的小媳妇的模样,等了一阵,仍不见医士,他不禁有些不耐烦,瞧她在一旁默不作声,最后还是语气不善的问了句:“疼不疼了?”
自然还疼,怎会不疼?
孟静婉口上却没回答。
裴绰难得出言关心,却见孟静婉不搭理自己,一时脾气上来:“你手不疼,本官心疼,瞧见那扇屏风没?卖千百个你也换不回来。”
孟静婉本是默默低头,她不愿去触裴绰的锋芒,可待听了他这话时,不禁猛然抬起头,盯视着他。
一字一句的开口:“臣女自知命微身贱,大人的屏风贵重,臣女要如何赔您才好?”
裴绰说的本就是气话,话出口时已经后悔分半,如今瞧见孟静婉徒然变冷、直直看过来的目光,不由语气一顿:“谁…谁说教你赔了?”他话落,又忍不住加了一句:“本官还不差这点东西。”
孟静婉闻言,低笑了一声:“臣女多谢大人慷慨。”
裴绰话语又是一滞。
上书房内再次寂静下来,不久,终有衙役带着医士赶来。
医士快步上前,他瞧着孟静婉这血淋淋的双手,不禁叹了口气:“怎伤得这样重,近来这几个月,别想用手了。”
孟静婉闻言,心上一急,她还要为父亲找出罪的证据,怎么可能不用双手。
裴绰瞧见孟静婉面上的急态,在旁补了句:“不必考虑药材,只要能先治好她的手。”他知道有些医士是看人开方子的,知道病人用不起那上好的草药,干脆不提,只说不能全治,或是治好后会留下遗症。
孟静婉闻言,不由抬眸看了裴绰一眼,她并非是感激于他,只是意外,意外他还尚存些人性,若非他步步相逼,她又怎会受伤至此。
医士却依旧叹气,他执着孟静婉的手给裴绰看:“太深了,险些伤了筋,就算是天上的丹药,最少也要修养上两月……”
裴绰看了看伤口,又看了看孟静婉,与医士道:“你且医治吧。”
医士手法娴熟的为孟静婉处理好伤口,上了些草药,仔细包扎上,接着开了个方子,需要人随着他回医堂抓药。
裴绰又派了方才那府衙随着前去,两人走后,上书房内又只剩下他与孟静婉。
草药刺激着伤口,火辣辣的疼,孟静婉强忍着,额上已是一片冷汗。
裴绰瞧她那傻倔傻倔的模样,思想一番,开口道:“你既受伤了,瞧着你家中也没能有照顾你的人,本官就开恩一次,给你派个奴仆,照顾你起居,直到你伤好后。”
孟静婉想也没想的回绝:“谢大人恩典,只是不必了。”
“你若觉得家中不便,本官给你租间客栈也行,你可以一直住到伤好后。”
孟静婉只觉得裴绰似乎听不懂话,再次回绝:“臣女人微,多谢大人,不必您费心了。”
裴绰听着孟静婉几次三番的拒绝,只认为她是对自己的安排不满,他本没有耐心,可想到她伤的这般重,虽是她自己蠢,但也有他的缘故,不由又耐着性子退了一步。
“本官知道了,一会教人去你家中取些你常换洗的衣物,你搬到本官府上养伤总能可以了?”
孟静婉一时无言。
裴绰见孟静婉终于不反驳了,心底还略有不悦,她这般挑三拣四,到头来不还是想进他的府邸?
果然居心叵测。
“大人…您的好意臣女心领了,只是……”
他打断她的话:“行了,不必装模作样了,本官说了会好好治你的伤口,你依着便是,哪来那么多废话。”裴绰说完顺手从书案上拾起孟静婉偷看的账本,在她眼前摇了摇:“这件事你若不解释清楚,也别想离了本官的视线。”
他说罢,上下打量坐在书案上孟静婉,问:“能自己跳下来不?”
孟静婉几乎是被裴绰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听见他的问,耳朵羞恼的一红,最后咬了咬牙,从书案上跳下来,果然赢得他一声嗤笑。
他抬手握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拉着她向外走。
裴绰一刻不松手的拽着孟静婉,他大步在前,似提个小鸡似的拉扯的她,直到将她推到马车上,他复跟着上来,正撞上她欲下车的举动,他抬手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将她推坐到位子上,之后在她身对侧坐了下来,警告道:“老实点,不解释清楚,别想跑。”
作者有话要说:裴绰直男迷惑行为与言论大赏。
推个奇幻预收文:《大佬们为我火葬场》 作者:南辛一成
文案:阮轻历经千辛万苦成为星照门外门弟子的第三天,就有人告诉她——她才是星照门掌门的女儿,那个成日欺负她的大小姐是假冒的!
于是她的人生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亲近最敬仰的哥哥对她千依百顺,给了她从未得到过的疼爱——转手却拿她从东海林家那里换来了蓬莱血蛟,为了给那个假妹妹治病。
有着婚约的林家少主林淮风说要娶她,珍重待她——却在她不小心穿错了衣裳的时候,差点要了她的命。
不想成为牺牲品的她,求着她还唯一信任的靳十四,带她离开——靳十四没有答应她,只因他正在去杀人的路上。
靳十四心想,或许等他杀完人之后可以考虑……
可他没等到那个时候,阮轻也不想等了。
魔族入侵那日,漫天火光之中,阮轻孤身一人仗剑冲在最前面,当着众人的面,自爆灵核,与万千魔物同归于尽,只给林淮风留了一纸退婚书。
那日,靳十四视为生命的剑从城墙上掉落;
那日,林淮风发疯一样冲出城,去挽救一个不可能挽回的生命……
再后来,听说星照门少主在山上**,怀里独独抱着阮轻当年留下的遗物。
而阮轻,在自爆灵核的刹那,浴火重生,从此隐姓埋名,过着何其潇洒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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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番外十六:过来求我
裴绰进来后, 马车内的空间略显局促,孟静婉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心理上的作用,只觉周遭压抑的紧。
裴绰警告过孟静婉, 见到她低着头不说话, 以为顺服,才转身抬手撩开车门从帷幔,对站在外面满脸写着好奇的裴六道:“回府。”
裴六闻言,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禁好奇的往马车内望了望, 确认里面坐着的人的确是孟家姑娘。
裴绰瞧见裴六磨蹭,不禁蹙了蹙眉,轻‘啧’了一声。
裴六见了连忙收回目光,低头称是。
裴绰冷着脸放下车门的帘子, 转眼瞧身旁的孟静婉还是先前那副模样, 像个滑溜溜的软柿子,好捏却不好拿。
车厢微微晃动, 车轮滚滚向前, 马儿沿街跑着,一路往裴府方向而去。
孟静婉透过被风吹起的窗幔, 瞧着外面的街景, 她不能住到裴绰府上, 且不说她还要给父亲找证据,若是教刘氏知晓她住在裴府,只怕不出半日,所有街坊邻里都会知道此事,她可以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但不能给父亲面上抹黑。
“大人…”孟静婉望着裴绰轻声开口:“臣女今日贸然前去府衙偷看账本的确有罪…您要打要罚, 臣女都心甘情愿领罪…只是有一事,臣女本想自己查清楚后再告诉您,不想今日…”孟静婉说着一顿,她默默打量着裴绰的神色,见他瞧过来的目光里,似有几分兴趣,便继续开口说下去:“臣女前日忽然得知刘大人府上经营着一个茶庄,逢了熟人相邀前去参观,当日无意看到了茶庄的账目,臣女看着上面记录的收益,着实有些诧异…但又恐是自己见识短浅,所以想看看官府的茶政收益,两厢比对,才能知道臣女的怀疑是否正确。”
裴绰听完孟静婉轻声慢语的解释,他复拿起手边的书册,翻了翻,反问道:“所以你就贿赂府衙的官员,偷偷潜入经卷阁,私自查看官府文档?”
孟静婉想说自己并非贿赂…赵信城也并非是因她一盒子糕点才帮她的。
但裴绰现在句句锋芒凌厉,她打算先装傻。
“臣女无知…臣女不知看一看账本会这般严重…还望大人恕罪。”
裴绰听了不禁冷笑一声,他执着书册,抵住孟静婉的下颚,一点一点的抬起:“你是真的无知吗?还是当本官傻。”
裴绰抬手过来时,孟静婉下意识闭眼,身子也不禁微微震颤。
她已知裴绰并非君子,她亦在他手上受了不少罪,今日那本书册当头摔下来时,她心底不是不恨的,她厌恨裴绰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她,就算他对她的厌恶是起源那个晚上,可那晚也并非她的错,她也是受害者之一,于裴绰这样位高权重的男子来说,不过是一夜风流,他喜欢也好,厌恶也罢,过眼云烟,但是对她……
怀中思绪千回百转,孟静婉愈想愈发委屈,她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下颚上的疼痛感,告诉她裴绰并非是想打她,她缓缓的睁开眼。
裴绰明显更感觉到孟静婉方才的反应,她那副受惊受害的模样,似乎他是个罪大恶极之人,裴绰心想着,又觉得好笑,她既这般怕他,竟怎还敢在他面前撒谎装无知?
裴绰瞧着孟静婉轻轻颤抖的肩,将抵在她下颚处的书册移开。
“无知者无罪,你以为装傻,本官就会信你?别和本官耍这些小聪明。”
“大人若要处罚,臣女甘愿领罚,只是请求大人…可不可以对赵侍卫网开一面…他也是因我的缘故,才会做此错事…赵侍卫家中尚有老小,一家子都靠着他的俸禄…臣女可不可以求大人网开一面,所有处罚臣女都愿一人承受。”
裴绰冷眼瞧着孟静婉在自己面前一步步得寸进尺,他一时说不上是何语气:“你对那个赵侍卫,倒是情深义重,所有罪都一人承受,你知道都是何罪吗?你受得起吗?”
孟静婉一时语塞。
反正在裴绰面前她早已没什么颜面,索性一并丢了。
孟静婉愣了片刻,接着她从位子上起身,在车厢内这狭小的空间内跪了下去。
“求大人开恩,放过赵侍卫。”她知道潜入经卷阁,偷偷查看账本是错,但是她真的不曾想到,这件事会让赵信城丢了差事,她若早知晓,断不会求他冒险。
她父亲只是一方小官,自她幼年,家中并不富裕,后来母亲重病,更是雪上加霜,她太清楚,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普通百姓们,活得是又多么不容易,想要从这最最低下的阶层爬上去,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她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可以设身处地的去想,但裴绰这样出身富贵,生来便高人一等的京城公子,他没有办法去理解去体会,她们这些人的苦与难。
裴绰瞧着忽然跪下去的孟静婉,她还真是能将自己的骨气低到尘埃里,就这一方狭小的车厢,她也能直直的就这般跪下去?
裴绰却没开口让孟静婉起身,他低眸看着跪下的人,很不讲情面的问了句:“本官凭什么开恩?凭什么帮你?”
孟静婉说不出理由,的确,裴绰没有义务帮她。
她白皙的脖颈垂的更低了,嗓音低若无声,她眼下,是裴绰金银丝线勾勒而成的衣摆。
“求大人告诉臣女,如何才能将功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