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晚上十一二点了,苏父苏母早就睡下,苏域在学校没回来。妹妹一个人在这客厅,先前还没开灯。苏景心中一动,问她:“在等我?”
苏娇几不可闻地嗯了声,乖顺的模样令苏景一下就心软了。他走近想叮嘱妹妹早点睡,却不想苏娇面色大变,脸上苍白得近乎透明。
鼻间女士香水的味道,哥哥脖子上的红痕,无一不在彰显着发生过什么事。她攥紧了自己的手,低下头楚楚可怜,其实眼里暗潮涌动。
觉得妹妹的表现有些反常,苏景没有多想,只看着苏娇回房,自己就去了浴室洗澡。
在之后,苏娇缠苏景缠得越发紧了。以前是电话轰炸,现在执意要跟着他去约会。苏景一向对自己的妹妹束手无策,苏父苏母也不管。没办法,他还真带着苏娇去了与女朋友约好的咖啡厅。
对苏景的这个妹妹一直都没有好感,这女人也没想到苏景约个会还能带着妹妹一起来。她面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十分不悦。一天的时间,有他那个妹妹跟着,她与苏景做不了其他事,连牵个手都会被苏娇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死死盯着。
这女人隐晦地跟苏景提过几句,说他妹妹似乎太过依赖他这个哥哥了。哪知苏景毫不在意,甚至还觉得理应如此。她便没再说什么,心里却打定了主意。
中途她去了趟洗手间,这苏景的妹妹随后而至。没有在他哥面前装扮出来的那种乖巧,撕下了全部的伪装,神情阴冷的很。
听到苏娇警告自己离她哥远一点的时候,这女人毫不意外。盯着苏娇看了一会儿,确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想。她没有被吓到,也没有说别的话,吃过饭便跟苏景提了分手。
苏景大惊,怎么都要问个明白。明艳的女人点燃一支烟,优雅地夹在指间,白色的薄烟笼罩中她觑着苏景,缓慢道:“因为,恶心。”
不管是苏娇对苏景那种近乎执念的独占欲,还是苏景对他妹妹无条件的纵容,全部让人觉得恶心。她不晓得苏景是否察觉到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已经超出了寻常兄妹的那个度,正在往某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进一步是深渊,摔得粉身碎骨。退一步粉饰太平,可终究令人膈应。
望着女人开车疾驰,站在原地被喷了一脸的尾气,苏景烦怒地抓了抓头发,无力又茫然。看到苏娇在一旁担忧的将自己瞧着,苏景再多的气也撒不出来,只能算了。
不算了还能怎么样?总不能冲着妹妹发火。他隐约意识到造成自己屡次分手的缘由或许在苏娇身上,那些女的见不得自己无底线地对自己妹妹好,就如当初的郁栀一般。
但他能怎么办呢?苏娇是他的妹妹,他没理由不对自己的妹妹好。苏景陷入一个怪圈里出不来,凡交往女朋友不出一个月必分手。
他烦躁的要死,工作上的事愈加让他焦头烂额。苏娇倒是安了心,乖乖地吃饭睡觉,享受着全家人独一份的宠爱。
*
转眼到了圣诞,天气越发的冷了。郁栀穿着毛衣配冬裙,外面套了件长款大衣,露在外面的手都还是冰凉的。
这么冷的天当然是与火锅最配,但郁栀不想让自己刚洗过的头沾上一股火锅的味道,于是跟霍迟出门去吃了汤锅。鲜味的菌汤锅底,新鲜的配菜,现切的嫩牛肉、毛肚、虾滑。除了不辣,跟火锅没多大差别。
吃过饭去的是霍迟的家。她买了很多圣诞节会用到的东西,圣诞树、彩带、彩灯,少不了的还有圣诞礼物。
花了大半天将霍迟那冷冷清清的别墅布置成充满童趣与浪漫的地方,忙完抬眼一看,天色都黑了。屋子里的彩灯闪亮,五彩缤纷的颜色,将偌大的空间照亮。
晚饭依旧是霍迟亲手做的。郁栀就在一边看他忙碌,时不时探出个头问他要不要帮忙。霍迟一般不会让她进厨房,偶尔破个例,就是做饭期间向她索吻。
烧开的水呼噜呼噜响着,水蒸气不断往外冒。霍迟没去管,掐着她的腰将她抵在厨房的玻璃门上,不管不顾地就亲上来,急切又热情。
郁栀不知道霍迟怎么了,只觉得他今晚格外的黏人。眼眸幽深似寒潭,目不转睛盯着她的样子,让她觉得自己是一条砧板上待宰的鱼。
送给霍迟的圣诞礼物是领夹,还有一对她去手工店里捏的陶瓷杯,杯底分别写了他们俩的名字。很幼稚的礼物,可霍迟看起来很喜欢,尤其宝贝那对杯子,把它们摆在了客厅显眼的位置。
把自己的礼物送出去后,郁栀就期待着霍迟的回礼了。不管多少次,她都憧憬拆礼物的那种感觉。像开盲盒一样,时不时就会带来惊喜。
这次霍迟确实提前给她准备好了礼物。惊是有,但喜的情绪,郁栀不确定自己那一刻是否欢喜。总之,她的心情挺复杂的。
霍迟把她带到了卧室,在他的办公桌上放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相册。郁栀困惑地看了看相册,又望着霍迟,面色迟疑:“送我的?”
“不是,想给你看的。”霍迟牵着她的手走近,将那本相册放到她的手上,低头吻着她的眉心,小声低喃:“我爱你。”
情话拈手即来,郁栀听了这么多,还是下意识红了耳尖。她咳嗽一声,故作不耐:“知道啦,知道啦。”
在她翻开相册第一页时,霍迟就在旁边安静地等着。抿着唇,像是个在等待法官宣判的犯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郁栀,捕捉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原本还对霍迟这样严肃又不安的态度感觉好笑,直到郁栀翻开那相册,顿时惊得什么想法都没了。一页一页地看过去,她的心里已经涌起了惊涛骇浪。
这些照片大约是从她六岁左右开始拍摄的。最先差不多一年拍一张,初高中那会儿一年可能有两到三张照片,到大学时期就多了起来。有她参加社团活动的,有在元旦晚会客串主持人的,甚至连她的泳装照都有。
说不清此时心里是什么感受,郁栀觉得自己头皮发麻,脑子都空白了一瞬。她起初猜测霍迟是不是暗恋自己,这才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默默关注着她。现在一看,她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这不仅仅是暗恋吧,霍迟该不会是个偏执变态狂??
“你,”沉默了许久许久,郁栀终于消化了这件事,看着霍迟脸色纠结,又羞于启齿:“你恋童?”
“……??”内心不安的霍迟在郁栀开口的那瞬,一颗心都悬了起来。可听完对方的问话,他那张染了焦虑的俊脸又登时变得面无表情,嘴唇绷得直直的,瞪着死鱼眼硬邦邦回道:“我没有。”
虽然很早的时候就在关注郁栀,但他真不恋童。喜欢上对方,很难说出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反正在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意那会儿,她已经成长为一个花季少女了。
“那你这是?”郁栀指了指她小时候的照片,一脸的疑虑。
“大概,是做纪念吧。”霍迟静默片刻,无声地叹息。
很小的时候,霍迟就发觉自己与旁人有些不同。不是指家世好,或者别的什么,他似乎有那么点情感缺失,感受不到世间的冷暖。
看到路上乞讨的人,别的孩子都会生出怜悯、同情的情绪,认为这些人很可怜。可霍迟不,他一点没有这样的认知,往往目不斜视就走过了。
那时给他们上课的班主任老师得了绝症,短短时间迅速消瘦下去。为了做化疗,头发剃光了,一个爱笑的人日渐消沉。
班上的同学自发组织去看望他,一个二个看着老师饱受病魔折磨的模样哭得不成样子。只有霍迟,没哭也没闹,连一丝伤心都没有。在那些同龄小朋友中,显得格外异类。
说的好听是坚强,难听点便是没心没肺、不知感恩。班主任老师好歹教了他几年,这都要死了,作为学生的居然一点不伤感。
但霍迟真的没有任何的感触。他知道老师大概活不了多久了,也知道正常来说他该难过的。可他骗不了自己,他想,他或许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霍迟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郁栀的那天,是学校领着他们去医院体检的日子,那时他读初中。体检完该走的,他站在医院病房的走廊,听到了医护人员急切的声音。说病人大出血,急需输血维持生命体征。可是病人血型特殊,医院血库里的血不够。
默默地听了一会儿,霍迟做了他这一生最为庆幸的决定。尽管那时他只是想慢慢地改变自己,把自己包装成与普通人无差别的样子。假装自己也会心疼,也懂得伤心难过。于是他去找了医护人员,表明自己的血型是他们需要的那种,现在就可以抽血。
抽完血的霍迟拒绝了留下名字,他站在角落边,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小姑娘打着吊瓶,被推进了手术室。他转身走了,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虽然没感觉到欢喜,也不觉得有任何意义。
关注郁栀,算是无聊时的慰藉。作为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他生了点善意的人,在霍迟的心里,郁栀还是有些不同的。就像是初恋,不管后续交往多少个恋人,但最初喜欢的那个人总是与众不同的。这比喻并不恰当,道理却是相通。
一开始只是想了解郁栀,偶尔看下她的发展情况。后来投入的精力多了,霍迟单方面对这姑娘产生了别样的情绪。那种滋味很陌生,想注视着她,更想站在她的面前。
如今愿望实现,霍迟又忐忑不安。他的目光凝着郁栀,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摔门离去。不过郁栀的接受能力显然比他想的要强大,神情看着呆了一些,好在没有过激的表现。
“原来那次献血的人,是你啊。”郁栀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直以为那人是苏景,郁家过去的十几年都把苏家看做了救命恩人。要什么给什么,绝没有二话。不成想他们以为的恩情不是恩情,苏家白白受了郁家那么多年的好处,却半点不知收敛。
想来还挺讽刺的。
“你生气了吗?”霍迟抿着唇,模样可怜又委屈。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瞧着硬是跟个小孩子一般。
这不是生不生气的问题。但凡郁栀不认识霍迟,但凡她没有那么喜欢霍迟,她现在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报警。
被人偷偷地观察这么多年,还拍下这么多的照片,郁栀光是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一想到自己做什么都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她就吓得头秃。
瞧着霍迟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良久,她叹了口气,主动伸出手勾着男人的手指,认真地跟他说:“以后你不要再做这种狗仔偷拍的事了。有任何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不会刻意对你隐瞒。”
“那你现在不生气了?”霍迟试探着问,眼眸里重新点缀了光芒,顺着她的手指往上握住她的手腕,微弯了腰虔诚地亲在她的手背上:“那,我可以送你圣诞礼物了么?”
“没生气。所以,你要送我什么礼物来弥补我被惊掉了的几根头发?”郁栀摊开手心,示意霍迟把礼物放上来。若是不满意,她就要闹了。
霍迟笑了笑,在她的掌心印上一个吻,精致的眉眼醺染上媚色:“我想把自己送给你,还有整个霍氏集团,做聘礼。”
“……不了吧。”郁栀木着脸果断拒绝。
可惜她的定力没坚持过十秒,就在霍迟的刻意引诱中土崩瓦解了。郁栀发现这个男人平时看着清冷,这主动起来,比女人还会。像是狐狸精,专门吸人精魂那种。
暖色系的灯光倾泻,与满室的春色融为一体。
第22章 未婚妻是炮灰(完) “霍太太”……
在霍迟跟郁栀坦白后不久, 苏家出了一件大事,苏母死了。据说是被苏娇捅了很多刀,送到医院时已经断了气。
那时郁栀不在家, 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 还是听郁母说起的。警车、救护车呼啦啦到了苏家的门口,她站在自家院子里往外望了一眼。看见苏娇身上都是血, 被警察用手铐拷着押进了警车,面上还带着狰狞的笑。
还有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当时苏家的人全部都在, 报警的却是听到尖叫声的邻居。
小区里出了这样的事儿, 住在附近的人都吓坏了。尤其是挨着苏家的那么两三户人家, 更是连夜要搬走,郁家当然也不例外。
霍老爷子听说了这件糟心事, 表示郁家可以搬到他们隔壁,反正他们隔壁那幢别墅早就被霍家买下了。霍家人丁少,那边一直没人住, 空着也是空着。原是打算送给郁栀跟霍迟做婚房的,但这俩小年轻有自己的计划。
郁父郁母一听, 当即就同意了。不过不白收这套房, 提出用市场价买下来。霍老爷子自然没意见, 两家都挺有钱, 这买幢别墅就是小意思。
找好了住处, 这搬家就提上了日程。东西多, 又贵重, 没个三四天收拾不出来。郁栀那几天课少,空闲之余就回到家帮着收捡。好巧不巧,在临搬出去的最后一天, 忙得焦头烂额的苏家父子上门了。
郁栀在楼上收拾自己的东西,听到动静,这才蹲在楼梯口听了一会儿。就短短的几分钟,她听得是目瞪口呆,只觉苏家人是不是脑子不正常。
她以为苏家是登门来求郁家出手相助,帮他们稳固濒临散架的公司。毕竟出了苏娇杀母这档子事,苏氏企业的股票骤跌,连着被抛售。急着卖出手的大有人在,可是没人买。
公司搞成这副局面,苏家人却不是为求这个而来的。他们情真意切地恳请郁父,伪造一个精神鉴定出来,用精神有问题这个理由来帮助苏娇脱罪。
果然精神病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这种造假违法的事,郁父怎么可能会答应?于是苏家人下了决心,用以前救过郁栀一命这件事来恳求郁父。还说只要郁家愿意帮助苏娇脱罪,那么那份恩情就此抵消,苏家再不会以此提出任何要求。
上门的有神情疲惫的苏父,和由于长时间没睡好、导致眼睛浮肿的苏景,而提出这个要求的是苏景。被郁父再次拒绝后,苏景神色都变了,狼狈又生了恨意。
“喂,我说,你们是不是脸皮太厚了?”郁栀从楼上走下来,把郁父郁母往后拉了拉,生怕这苏景也跟苏娇一样偏激,一言不合就杀人。
待退到安全距离,手机调到紧急电话的界面,郁栀这才觑着苏景,一字一句地问他:“六岁那年我生命垂危,失血过多,真的是你给我献的血吗?”
闻言苏景脸色大变,不知是因天气太冷还是太惊愕,嘴唇哆嗦着:“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听不懂?我还以为你最清楚这件事了。毕竟你可是当事人,你自己亲口说的救了我吧?”郁栀笑了笑,眼神却是冷的:“很不凑巧,我找到了当年那个真正给我献过血的人。瞒了这么多年的谎言,一下就被拆穿了,你说好不好笑?”
“其实,我真的很好奇。分明什么都没做,你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这么理直气壮地享受着郁家带给你的一切。不仅不知感恩,还嫌郁家给的不够多?这万里城墙,都比你的脸皮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