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程在状况外的郁父郁母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看了看不甘的苏景,又瞧了瞧同样震惊万分的苏父,气得伸出的手指都在颤抖:“你们居然在这种事上骗人?!”
如此笃定的语气,苏景嗫嚅了下唇,无法辩解。他在听到郁栀问那句话的时候就晓得回天乏术了。默了默,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抬头冷笑:“我骗人?我骗你们什么了,不是你们自己说我救了郁栀吗?”
那天他出现在医院是因为苏域生了病。父母为生计忙着奔波,十一岁的他就被留在了医院照顾弟弟,帮着打个饭、倒个热水。
他是看到郁栀在医院门口被推进来的。好奇之下,就扒着急诊室的门口往里看。过了应该也没有多久,一对穿着光鲜亮丽的夫妻奔赴过来,感激又柔和地问他:“你是那个给我女儿献了血的孩子吗?真的非常感谢你,叔叔一家人都会记得你的恩情的。”
手上戴的是块名表,衣服、鞋子都是名牌。关键是男人的这张脸苏景在电视上看到过,他记得是个有名的企业家,上过财经新闻那种。
那一刻,他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最终没说话,算是默认。果不其然,他赌对了。自那天后,苏家的日子一下子好过起来。父母的事业在郁家的帮扶下越来越成功,他们一家人住进了亮堂堂的大别墅。
他还认识了这对有钱夫妻的女儿,并且立志未来要娶她,要将整个郁家握在手里。起初也害怕谎言被揭穿,随着时间过去这么多年,他早就有恃无恐了。谁知道郁栀居然这个时候找到了当初那个人,当真是流年不利。
对于自己做过的这些事,苏景如今回想起来也不后悔。哪怕时光倒流,他还是会这么做。富贵险中求,这事并不怪他,是郁父郁母找上他的不是吗?
唯一一件懊悔的事,大概就是没有早点把郁栀搞到手,让她跟霍迟有机会走到一起。郁家与霍家联合,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被苏景的话气得头昏眼花的,郁母赶紧拍了拍郁父的后背,帮他顺顺气。这时的郁母反倒比郁父冷静,精致的妆容衬得她有了几分女强人的气势:“郁家送给苏家多少,都会一一地收回来。既然都撕破脸了,大家也不必端着。刘婶,送客。”
在一旁暗暗焦急的苏父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出口,父子俩就被郁家的佣人请了出去。嘎吱一声,大门被关上,并且再不可能为他们敞开。
“别生气了,爸。”郁栀给郁父倒了杯水,开解道:“过去的事改变不了,再纠结也没用。何况苏家自己作死,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他们也挺不过这次的难关。”
咕嘟咕嘟喝完整杯水,心塞的郁父感觉心头舒畅了些,他连忙问女儿:“这么多年前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真的找到那个恩人了?”
“我没找,是他自己告诉我的。”郁栀手指抠着沙发的真皮,小声道:“其实那人你们认识的。”
“谁啊?”郁父郁母同时望向她,异口同声地问。
“霍迟呀。”
“……”这世界真小,兜兜转转两人还能走到一块儿。除了叹一声缘分,郁父郁母还能说什么呢?
被郁家拒绝了的苏家父子又去探视了被关押起来的苏娇。穿着嫌疑人特制马甲的苏娇看着状况不是很好,一见到苏父跟苏景立马想要奔过来,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爸爸,哥哥,救我出去。我不想待在这里,这里好冷。”
看着疼爱的女儿,又想到已经亡故的妻子,苏父瞬间老了十岁,白头发在这段时间疯长。他想不明白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怎么就狠得下心杀了自己的母亲,明明妻子一直很爱护这个女儿的。
不仅是苏父想不明白,苏景更是觉得怪异。可现在的情形容不得他想那么多,苏母已经没了,他不想再失去一个至亲的妹妹。何况父亲年纪已大,失去妻子已经够沉痛的。若再白发人送黑发人,怕是撑不住了。
不管怎么样,苏景都是想把苏娇救出来的。他看着痛哭流涕的妹妹,沉下声音再次问:“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娇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反反复复说她不是故意的,并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了,也不能回答。若是知道原委,她害怕疼爱自己的爸爸跟哥哥会放弃想办法救自己。
她不想死,更不能死。好日子没过够,她舍不得死。
杀苏母是故意,可也是冲动之下所为。她不想苏景结婚,希望两个哥哥还有爸爸永远都陪着自己,永远都宠爱她。若家里有了外人,独属于她的那份宠爱就会被分给别人。
人的心总共就那么大点,装不下更多的人,她只是想自己是唯一而已。可苏母见不得儿子失意,也是为了成功联姻挽救苏家,便劝了苏娇几句。让她不要那么缠着哥哥,给苏景一点个人空间。
苏母说得委婉,也着实没有其他意思。但这些话落在苏娇的耳朵里就成了苏母在警告她,像她警告那些试图靠近苏景的女人一样。
恰逢那时苏娇焦虑着,她不想苏景一次又一次地去相亲。苏母的这些话捅了马蜂窝,使得苏娇那为数不多的理智崩溃,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就捅了过去。一连捅了十几刀,直至苏母咽气。
不是第一次杀人,苏娇没什么感触,甚至隐隐觉得畅快。她那不满周岁的孩子被摔死,作为罪魁祸首的自己没有受到惩罚,她以为这次还是一样。有疼爱自己的爸爸、哥哥们在,她不会有事。
被关进局子里后,苏娇惊觉自己错得离谱。这个社会是有秩序的,不会宽容无恶不作的人。她害怕了,也后悔了,就盼着家人救自己出去。
可惜她出不去了。
杀母事件性质太过恶劣,再加之还是发生在金融圈有点名头的苏家,消息一经报道就受到了极大的关注。在这种情况下,苏景再怎么跑腿都扭转不了局面,苏娇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
很快苏景自顾不暇,苏氏企业面临严重的危机。他不想让这个倾注了父母与自己无数心血的公司倒闭,于是想寻求更大的公司将其收购。至少保住苏氏企业的根基,哪怕从此它不再姓苏。
一烂摊子根本没有继续发展下去的价值,在商界混得开的都是精明人,谁会做这种赔本的买卖?就算是白送,他们都不见得愿意接手。
找不到出路,又没有退路,苏氏企业顷刻间便倒了。苏父接连受到刺激,一病不起。苏景颓然,捏着手头那点钱要交苏父住院的各种费用,甚至还不够。
没钱、没资源、没人脉,更没有能力,说什么东山再起只是失败者安慰自己的借口罢了。
而苏域自知道妹妹杀了母亲这件事后,受到的刺激也不小。他不敢相信看着性子那么软的妹妹,居然敢拿刀杀人,杀的还是自己的生母。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嚣张跋扈惯了的苏域逐渐变得沉默寡言,也迅速成熟懂事起来,像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但这么多年被荒废的时光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填补起来的,苏域想出人头地、想重振苏家,大概是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苏家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垮了,已经跟着父母搬到霍家隔壁的郁栀在新闻推送上看到过消息,也没特意去关注后续发展。从此真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大概不会有什么交集。
由于郁父郁母搬到了霍家隔壁,霍妈妈与霍迟回到老宅的次数明显增多。霍妈妈是跟郁母约着一起去美容、购物,而霍迟则是为了郁栀。后来他干脆卷着铺盖麻溜地搬回来了,霍家一下子热闹了不少。
郁栀大学期间表现优秀,以专业年级第一的优异成绩保研本校。毕业典礼上,霍迟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跟她求婚,郁栀欣然答应。就在求婚成功的第二天,两本红色封皮的结婚证新鲜出炉了。
迫不及待的霍迟将结婚证晒到了自己的个人微博,收获了一堆网友祝福的同时,也收获了霍老爷子与霍奶奶的一顿混合双打。
霍家跟郁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郁栀更是被两家人捧在手心的小宝贝。这人生就结这么一次婚,怎么可以这么突然、这么随便、这么没有排场呢?
刚求婚成功就把人拐去领了证,这是多急不可耐啊!霍老爷子直呼没眼看。霍奶奶念念叨叨的,对着霍迟这个孙子时眉头拧得死紧,埋怨他这事办得不漂亮。
至于霍妈妈,捂嘴偷笑着找郁母商量补办婚礼的事了。这领证可以不要仪式,但婚礼可不能敷衍,必须办得盛大、办得隆重,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郁栀嫁到了霍家。
准备了将近一个月的婚礼是在海岛上进行的,就是两家人正式见面那天,霍老爷子当作礼物送给郁栀的那座海岛。沙滩连片、绿植满地,还开着各种野生的花儿。环境非常清幽雅静,适合疗养度假,开发成度假胜地想必能赚不少钱。
接受邀请来这儿参加婚礼的除了郁家与霍家的亲戚朋友,还有好些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个个都是人中翘楚。若不是这俩家人,还请不动他们。
得知霍迟结婚的消息,李翊自告奋勇要当伴郎,郁栀那边的伴娘便是赵艺桐了。都说伴郎伴娘容易擦出火花,放在这儿显然不合适,赵艺桐有男朋友。
而李翊没喜欢上伴娘,倒是对跟随父母来参加婚礼的某个姑娘一见钟情,小声地跟霍迟说他要收心了。
正在整理领结的霍迟嫌弃地挪开一步,一点都不想搭理这个单相思的人。他现在就想快点看见郁栀,他的新娘。
众目睽睽之下,郁父眼里泛着泪花,珍重地将郁栀交到他的手上。霍迟真挚地承诺会爱护郁栀一辈子,在交换戒指后,终于吻上了他朝思暮想的红唇。
克制又热情的吻。他捏着女孩儿的手指凑到她的耳边,染了笑意的嗓音如春风般撩人,他说:“从今往后请多指教,霍太太。”
郁栀红了脸,没好意思叫老公,扬着欢畅的笑:“好呀,霍先生。”
*
研究生新生开学,是霍迟开车送郁栀去的。有负责迎新的高年级学生在门口接人,郁栀就站在一边,等霍迟帮自己去报到注册。
忽地头顶投下一片阴影,她抬眸一看,是个不认识的男孩子。长得挺清秀的,见郁栀视线移过来,还微微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问:“同学,你是新生吗?要不要我带你去走一下报到流程?”
“是研一新生。不过我之前就在这里读完的本科,已经很熟悉了,不需要人带。不过还是谢谢你。”郁栀笑了下,有礼貌地婉拒。
“我也是研一的。”那男生眼睛绽放出光芒,挠了挠头:“但我是别的学校考进来的,刚报到完。那你方便嘛,要不我们加个微信,以后说不定可以交流?”
“不方便。”霍迟黑着脸就过来了,从外套口袋中拿出郁栀取下忘了重新戴上的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而后强势地搂着郁栀的肩,木着脸睨着那个上来搭讪的男生:“她结婚了。”
“不不不好意思啊。”那男生表情讪讪的,一脸懵圈。看着两人慢慢走远的背影,他顾自一个人小声嘀咕:“看着年纪挺小的一个女孩子,做什么想不开英年早婚呢。”
霍迟黑着的脸更臭了,郁栀扑哧一声,笑得花枝乱颤。
研究生毕业,郁栀继续读了博士,后来留校任教。以前幻想着霍迟站上讲台的样子,不成想她自己反倒成为了一名老师。
在二十六岁那年,郁栀怀上了小宝宝。郁家跟霍老爷子他们如临大敌,把郁栀看得紧紧的,什么都不让她做,仿佛她是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十月怀胎生下一个男婴。霍迟为他取名为霍璀,取自璀璨,小名团团。希望这孩子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第23章 小青梅是路人(1) “小尾巴”……
在南方, 九月的风还是带着热气的,吹在肌肤上添了几分干燥之意。宁蓁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了一碗小米粥。
此时她正站在邻居家的门口敲门。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 黄澄澄的太阳还高高挂在天空, 没有半点西落的迹象。金色的阳光映在她的侧脸,热得她的额头都冒了一层细汗。
一声两声三声, 五分钟过去了,大门仍旧紧闭着, 里边没有一点声响。宁蓁叹了口气, 弯腰从大门一侧的花盆下掏出一把钥匙, 咔嚓把门打开。
进到屋子里, 她犹豫了一下,端着托盘的手不自觉收紧, 深呼吸一口气才抬脚往二楼走去。推开那扇半掩着的卧室门,进到里面。
厚重的窗帘将窗户遮挡得严丝合缝,卧室里光线昏暗, 只隐约看得见大致的物体轮廓。宁蓁把手里的托盘放到小桌上,往墙角扫了一眼。那里蹲着一个人, 静悄悄的, 不说话也不发出任何动静。要不是她眼睛好使, 还以为那儿放了个什么东西。
但她知道, 那是顾简时, 跟她一块儿长大的竹马。
宁家与顾家是仅一墙之隔的邻居, 宁蓁与顾简时也是小学、初中的同学, 高中也在一个学校。不过开学没多久,顾简时就搬走了,在宁蓁记忆中是这样。
她记得还没来得及告别, 这个她一直有着朦胧好感的少年就悄无声息地走了,连一声再见都没有留下。茫然了很久,宁蓁鼓起勇气试图联系他,可发出去的短信石沉大海,连点水花都没漾起。
听别人说他是被有钱的舅舅接走,去大城市里当小少爷去了。宁蓁不知道这些话的真假,但她是难过的。因为顾简时不仅走了,还断了跟这边所有人的联系,仿佛是要把过去撇个干净。
时间是治疗伤口最好的良药,渐渐的宁蓁就不再想起顾简时了。她拼命学习,高考发挥出最好的水平,成功被京市政法大学录取。京市政法大学是全国最好的政法院校,家人非常为她高兴,还在老家办了酒席。
宁蓁也是为自己高兴的,她的人生翻开了崭新的篇章,美好的未来触手可及。那时网上劈天盖地都在报道高考的消息,各省状元一个二个都上了电视台的采访。其中在网上最火的那段采访,当属顾简时。
没有花里胡哨的谦虚或炫耀,就是一板一眼的你问我答。短短三分钟的小视频,播放量却高得吓人。许多人都在舔颜,疯狂为顾简时摇旗呐喊,打卡跪求他出道。
时隔两年多在网上看到顾简时的消息,宁蓁还是有些触动。不管怎么样,看着少年过得很好,她也为他高兴。然而睡了一夜起来,微博热搜爆了。热词第一赫然便是“京市理科高考状元跳楼”。
顾简时死了。死得无声无息,死得那么突然,一点预兆都没有。从监控录像可以看到,没有被逼迫,他是自己从十几楼一跃而下的。
一时间网上炸了锅,更多的关于顾简时的消息被挖了出来,包括他的家庭情况。母亲已去世,父亲在精神病医院关着。最令人震惊的是,他的母亲非自然死亡,据说是被他那患有精神病的父亲一刀捅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