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顾简时在心里默默地唾弃自己。说实话,宁蓁长得不丑。相反的,她长得很漂亮。不是那种一眼让人惊艳的长相,却是耐看型,越看越品得出韵味。像是莲花,香气幽幽,不自觉诱人深陷那种。
何况正读初中的小姑娘脸上婴儿肥还未褪去,漂亮中夹杂着可爱,一见就令人手痒,想在她水嫩的脸颊上掐一把。
顾简时不知道宁蓁怎么会对自己的外貌有这么深的误解,不过这不妨碍他把握时机。他捏着还在抽泣的小姑娘的手,神情郑重而认真:“所以你不要躲着我。你什么样子,我都觉得很好。”
听完宁蓁心里可感动了。顾简时真是个人美心善的大好人,呜呜呜,他居然不嫌弃我丑。
哪怕现在,宁蓁依旧认为顾简时是个温柔善良的少年。就是再从他口中听到小尾巴这个称呼,她耳朵醺了点粉红,搅着自己的手指:“不、不客气。”
放学后还是坐的顾简时的自行车回去。有了早上被人打量的经验,宁蓁此刻放松多了,至少没把自己缩成一只鸵鸟。
回到家一开门,电饭煲里热着饭,桌上摆了两菜一汤。宁父回来做了饭,而后又匆匆回了面馆。门上贴了一张便利贴,说他已经吃过饭了,让宁蓁不用给他送饭。还说做了三人量的饭菜,叫宁蓁和顾简时一块儿吃。
放下书包,宁蓁跑出家门,站在自家小院子里喊:“顾简时,下来吃饭。”
过了一会儿,少年从楼上的小阳台探出身子,弯唇笑了下:“马上。”
宁父的厨艺很好,做出来的菜比学校食堂好吃很多。宁蓁吃了一小碗米饭便饱了,而顾简时吃了一碗半,还喝了两碗汤,一点不像吃不下的样子。
对比中午的情形,宁蓁觉得顾简时可能只是单纯对食堂的菜难以下咽。
九月匆匆而过,第一次月考如约而至。作为升上高中后的第一次月考,宁蓁看重它,同时心里很紧张,总怕自己考不好,像是得了考前焦虑症。
经常跟她一起的顾简时心态很稳,还抽出时间将知识点从头到尾捋了一遍给宁蓁听。易考点、重难点,全都单独拎出来讲。
瞧着少年侧脸都透着认真,宁蓁想,顾简时应该走出来了。这段时间她有观察过,没发现顾简时有任何异常的地方。该学习就学习,该吃饭就吃饭,还会对着她笑。
不会重蹈覆辙,顾简时不会有事的。可她总忘不掉从高楼上一跃而下的那个身影,宁蓁心头慌乱,紧紧地抓着少年捏着笔杆的手不放。
讲题的思路被打断,顾简时一怔,无奈笑道:“怎么了?就是一个月考而已,至于这么紧张?”
指尖抚过女孩儿沾了泪渍的眼尾,他还想说些什么来转移宁蓁对考试的注意力。下一秒眼里泛着水光的女孩儿一把抱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衣襟前,声音闷闷的:“顾简时,你好好的,好不好?”
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成长,哪怕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干嘛突然说这个?”顾简时眼里闪过错愕,以为宁蓁是被他发烧那次的状态吓出阴影了,顿时哭笑不得。
“你答应我。”女孩儿固执地看着他,眼尾逐渐泛红。
呼吸窒了一瞬,顾简时的声音虚无缥缈,风一吹便散了。他怔怔地盯着宁蓁布满倔强的脸,垂下睫毛说:“好。”
紧张又刺激的月考结束,学生们欢欣鼓舞迎接国庆小长假的到来。一个二个刚出考场就约着出去吃烧烤、逛街、打游戏。
宁蓁在人群中找到了靠着壁柱等自己的顾简时,她小跑着向少年奔过去,脸上洋溢着考试后特有的那种放松。少年的手伸过来,勾着她的书包带子。顺从地将书包给了顾简时挂着,她就开始憧憬着假期了。
没有学生是不期盼放假的。就算撞上假期,各科老师都会布置写不完的作业,但被作业支配的恐惧总会被假期带来的愉悦覆盖,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长假有什么安排吗?”宁蓁偏头望着身旁的少年,翘着嘴角问他。
顾简时想了想,茫然地摇头,就这同样的问题问了宁蓁。
“我也没什么安排。”宁蓁皱着脸,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不过很快情绪高涨起来,手舞足蹈的:“前几天就在家写作业,然后去我爸的店里帮忙。假期最后一天,去街上逛逛。”
“嗯,我跟你一起。”顾简时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了照抄宁蓁的计划。
放假前七天,他们一起做作业。一般是宁蓁去顾简时的家里,因为他家有一张很大的书桌,方便放各种资料跟文具。下午他们俩会去宁父的小店里帮忙,帮着端碗、洗碗、擦桌子、结账。
国庆人多,面馆的生意比往常还要好,非饭点还是有很多人陆续过来吃饭。小面馆卖的吃食品种多,不单是各种面食、米线、抄手,还有凉菜、炒热菜、骨汤。
年轻人来这儿点一碗面,还不忘要几根炸串。裹上孜然、辣椒面,香气扑鼻,令人胃口大开。
起初的小面馆是宁父一个人在做,后来生意红火,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又招工请了两个人。三个人平时还好,一遇上放假忙的不行。宁蓁跟顾简时一来,也算帮了大忙。
尤其顾简时看着斯斯文文的,做事手脚麻利,算账找钱又快又准。由于颜值高,还有些小姐姐盯着多看了几眼。没有别的意图,纯粹欣赏美貌。还有些没见过顾简时的老顾客,以为这少年是宁父的儿子,直夸他儿女双全有福气。
宁父哈哈大笑,摆摆手解释不是自己的孩子,是邻居家的。不但勤劳懂事,成绩还特别好,回回考试都得年级第一。小学初中是这样,这高中第一次月考成绩还没出来,可在宁父心里,这第一已经是顾简时了。
若是顾简时没得第一名,那他一定是没有发挥好。
那些老顾客指着少年与宁蓁夸了几句,跟宁父聊了会儿天,一顿饭吃得饱饱的。临走前心满意足,还说下回要来试试店里新出的什么肠粉。
被夸赞的顾简时不卑不亢,手上做事的动作没停,抿着唇淡淡地笑了笑。
假期最后一天,依照原先的计划,宁蓁领着顾简时上街去了。其实没什么好逛的,他们长年住在这一片,对哪条街上卖什么东西早就摸得一清二楚。没什么新意,也没什么惊喜。
最终买了些小吃,两人分着吃完。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了大半天,踩着夕阳的余晖往回走。半路上看到一家新开的饰品店,顾简时拉着她进去,买了一条酒红色的发带。
刚好她的头发扎的马尾,顾简时就在店里将发带给她缠在了头发上,笨拙而认真地挽了个两边对称的蝴蝶结。宁蓁对着镜子瞧了瞧,还挺好看的。
假期一过,又到了要每天早起去上学的日子。宁蓁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扎头发时还不忘用上那根新得的发带。
拎着书包打开门,果不其然顾简时又在门口等着她了。目光往她的头发上一瞟,登时笑开:“早上好。”
好久没看到顾简时这么开心的表情了,宁蓁抠着自己的指甲,面上漾出笑意:“早啊。”
搭着顾简时的顺风车到了学校门口,眼看着快到上课的时间,她赶紧从车上跳下来,抓起放在自行车前边小筐里的书包就跑。顾简时在后头叫她跑慢点,宁蓁挥了挥手,没回头。
月考的成绩在回到学校的第一天就全部出来了,顾简时的名字高高地挂在最前方。诚如宁父所料想的那样,顾简时考了年级第一。宁蓁的理科成绩拖了后腿,堪堪挤进年级前二十。
不过这也是很高的排名了。文理还未分科,年级上总共有两千多人,前二十名不是那么好考的。再加上宁蓁文科更好,若下学期分了科,这排名绝对还能往上爬一爬。
眼下这个成绩,宁蓁还是挺满意的。她不像顾简时的脑袋瓜转得那样快,纯努力型选手在第一次考试中挤进年级前二十,她觉得自己很厉害了。关于未来她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跟抱负,就一点一点有进步就好。
作为在月考中大放异彩的学生,顾简时的名字一下子传遍了整个高中,只因他的成绩太逆天了。
数学满分、英语满分,语文就作文跟阅读理解扣了那么几分,其他六科也是接近满分的成绩。别说是学生了,连教了那么多年书的老师都没有遇到过顾简时这样的。
说他是天才也不为过。不偏科,每门课都学到了极致。从卷面来看思维清晰、解题思路新颖,每个涉及到的知识点都用得通透,甚至还呈现一些超纲的理论。
教顾简时的老师都对他赞赏有加,班主任更是春风得意,将顾简时看作自己班里的宝贝。心里早早地就在盘算着撺掇这个学生以后选择理科,好继续留在自己班里。
一时间顾简时风光无限,在学校走到哪儿都会被人投来艳羡的眼神。只不过他本人并不喜欢被人当作奇葩似的盯着看,因而除了找宁蓁,几乎不出教室大门。
宁父得知月考成绩出来,女儿跟顾简时都考得不错,开心得提前下了班,买了两条大鲫鱼、三根排骨,林林总总花了一百多。
等宁蓁跟顾简时回来的时候,满屋飘香,饭菜的香气透过开着的窗户溢出去,站在小院子外边都闻得到。宁蓁撒欢似的跑进客厅,望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垂涎欲滴。
“去洗手,叫小顾一块儿过来吃饭。”宁父用筷子敲了下宁蓁伸向酸辣鸡爪的手,好笑地催她。
撇了撇嘴,宁蓁收回自己的手,扒着大门喊:“顾简时快过来,开饭啦!”
这段时间顾简时都是在宁家吃的饭。宁父让他时常过来,大概他不好意思总蹭饭,每回都要宁蓁扯着嗓子喊一声才肯过来。
饭桌上氛围很好,宁父难得喝了几杯小酒。有些微醺了便拍着顾简时的肩膀,认认真真地告诉他:“小顾啊,你宁叔也没什么本事,但供你上学的钱还是有的。你就不要想那么多,好好学习。以后出息了,一切都好了。”
顾简时垂着眼,小声地应了声。家里的存折上还有一些钱,不多,但省着用还是能够撑很久的。他感激宁父的好意,也没说什么扫兴的话。
生怕父亲多说几句又勾起顾简时的伤心事,宁蓁连忙转移了话题。偷偷瞄着少年的脸色,发现他没有在意才放下了心。
有些小醉,宁父吃过饭冲了下澡就睡了,桌上的碗筷是顾简时帮着宁蓁收拾的。洗完碗、整理厨房,直至将客厅的地板拖了一遍,顾简时这才在宁蓁的目送下离开。
回到自己那个静得发冷的屋子,顾简时抱着耳朵开了线的小熊玩偶倒在床上蜷缩成一团。脑海中一直闪过那猩红一片的画面,想忘都忘不掉。他眉头紧皱,身上冒着冷汗,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冲到卫生间吐了很久。
月考过后的生活回归了往日的平静,学校、家里两点一线。若是没有听到别人的议论,没有看到顾简时疯狂的表现,宁蓁真的会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少年还是那个少年,会在未来的路上越走越远。
第25章 小青梅是路人(3) “别怕我”
那天是大课间做完课间操, 宁蓁觉得有些饿,想去食堂那边的校园超市买个小面包填一下肚子。顾简时习惯性跟着她,两人便从操场往食堂方向走。
经过绿化地那块的时候, 看到有几个男生聚在一起说话。窃窃私语的, 仿佛在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边说还一边偷瞄着四周,震惊从脸上蔓延出来。
对别人说的话没什么好奇心, 宁蓁拉着顾简时就要从他们旁边路过。其中一个人发现了他们逐渐走近的身影,拼命向正在说话的那个男生使眼色, 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可惜那男生没接收到同伴的提醒, 还顾自说得起劲:“你们说顾简时他爸是个精神病, 顾简时不会也受到遗传吧?我的妈呀, 细思恐极。我一点也不想跟个隐藏性精神病在一个学校啊,万一他发起疯来跟他爸一样乱砍人怎么办?”
说着说着, 那人还搓了搓胳膊,一副嫌弃又怕得要死的模样。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那男生摸不着头脑,似是有感, 顺着同伴的视线往后瞧了一眼,惊得差点心跳骤停。
被谈论的当事人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 那双眼睛黑沉无光, 盯着他看的眼神散发着死气。
男生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冒了出来, 在背后说闲话被人当面抓住的羞耻与对顾简时的恐惧交杂在一起, 令他当即软了腿。
但当着同伴的面, 他又拉不下脸来道歉, 就梗着脖子大吼:“你看我干什么, 我又没说错。你爸犯病杀了自己的老婆,现在还关在精神病医院出不来呢。村子里好多人都看到的,你瞪我也没用!”
这男生的老家与顾简时家所在的那个村子相隔不远, 而顾家的事也是他周末回乡下玩时听那里的老人们说起的。年轻人外出打工,村子里就剩下些老人,没事就坐在一起唠嗑。
知根知底的人凑一块儿顶多发生些小摩擦,何曾见过杀人这种场面?一下子顾家的事就彻底传了出来,连隔壁几个村子的人都闻到风声。
据说被人发现出事那会儿,顾母尸体已经凉了。而人前文质彬彬的顾父脸上溅了血珠,手里还拿着刀,似乎杀红了眼。
光是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些事,这男生就浑身打了个寒颤,仿佛自己亲临了凶案现场一般。再一想到顾父被查出精神不正常,大多精神病都具有遗传性,而顾简时还跟自己一个学校。纵然不是一个班,但那也很吓人啊!
不想只自己一个人担惊受怕,他就悄悄把这消息告诉了几个好朋友,试图跟人分担一下自己的恐惧,没想到直接被抓包了。更令他心凉的是,顾简时看起来好像真的不正常。
口不择言过了把嘴瘾的男生当时就懊悔了。他没想把那些事在大庭广众之下吼出来的,也怕顾简时忽然抽风弄他。咽了咽口水,他怂了吧唧的就想撤离危险地带。
垂了眼睫的顾简时没拦他,顾不得高兴,那个跟顾简时并肩站在一起的女孩儿却站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眼神坚定:“道歉。”
“你说什么?”男生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
“跟顾简时道歉。”宁蓁张开双臂把人拦住,神情认真到近乎固执,一字一句慢慢道:“他不是你口中编排的那种人,更不会无缘无故伤害任何人。”
从别人嘴里听到顾家发生的那些事,宁蓁一点也没有猜测被证实了的释然感,有的只是对顾简时的担心与心疼。
不管是谁摊上这种事都会崩溃的。父亲杀了母亲,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可控或不可控,对于孩子来说绝对是灭顶的打击与伤害。何况没记错的话,顾简时当时是跟着父母一起回的小村子。那顾简时兴许看到的、知道的,比外人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