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偶遇,顾莘莘还是上前打招呼了!
一侧小书童阴恻恻出声:“叫舅舅!”
顾莘莘:“……”
谢栩也表示无语。
前一秒还“世界独我,内心空空”的寂寥,瞬间被破坏殆尽,清脆的笑如银铃响起,再配上招牌式的笑,这会哪怕是想装落寞都没法!
谢栩瞪了顾莘莘一眼,即便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何要瞪她。
她破坏了这望月的气氛,可好像破坏了这一刻的孤独,也没什么不好。
仔细想想,但凡她所在之地,永远都透着欢脱及热闹。
不过他终究是不喜聒噪的,甩了念头,起身往前走,而一旁顾莘莘念着先前他帮自己的好,便追着他想说几句话,见谢栩走的快,在后面喊:“等等啊公子!都是朋友,一起走走嘛!”
没想到谢栩停住了脚,扭头看她,再看看身边湖面,挑眉轻嗤:“你是想走走,还是想再拉我游游泳强身健体?”
顾莘莘:“……”原来这家伙还在记这个仇。
怕又恼了权臣,顾莘莘不敢再追了,止步。
谢栩走到了前头,走了大概十来步,余光往后扫扫,那女子还站在身后,看着他背影,再度像个被人丢弃的小猫,可怜兮兮。
谢栩默了默,觉得自己莫名见不得她这样的神情,便顿住脚,给了小书童一个眼神。
小书童领悟,走到顾莘莘面前,面色高冷地说:“好了,讲一件也许你需要知道的事。”
顾莘莘关注的重点却不在这,她看谢栩停了脚,目光远远投向月下清瘦的少年,“你们家少爷让你告诉我的?”
又在帮她么?
小书童再次纠正:“叫舅舅!”
顾莘莘:“……那好吧,我那“舅舅”要你来说什么!”
小书童说:“这次县里闹饥荒,官府拨了大笔赈灾银子。”说完扭头便走了。
顾莘莘:“喂喂……别走啊……”
何时何地何人何事,新闻几大要素,你倒是说清楚再走啊。
那边,小书童交代完后回到主子身边,说:“少爷,交代完了。”
谢栩唔了声,继续往前走。
小书童道:“主子,就这么一句话,她听得懂吗?”
“就算懂,她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吗?”
“那是她的事。”谢栩收回目光,道:“若是无能,我也没必要管太多。”
小书童默然。
心下却想,您已经管了很多了。
那日出手救了她且不提,后来替她打掩护,这回还给重要提示……要知道,主子一贯可是个脸冷心硬,从不管闲事的主啊。
主子对那女子态度矛盾又微妙,说亲近,还没到,说厌恶,先前是有的,现下缓和了许多。
他看着主子问:“少爷,您费这么多功夫,是因为……”
小书童对主子的感情世界十分上心。
他以为主子不会回答这个问题,若是回答,多半也是冠冕堂皇的,一介孤女,可怜无依的说法,结果主子斜睨他一眼,轻飘飘答:“如你所说,她不是喊我一声舅舅么!”
“那我总得照拂一下表外甥女啊……”
小书童:“!”
什么舅舅外甥的!他就说说而已啊!
从不重视亲情的主子,难道会真在乎一个远方表外甥女?!
小书童懵了半晌,心觉不对,月色下主子手负身后,步伐轻缓前进,衣袍在晚风下翻飞,侧颜清癯如许,带着一贯的清冷,只是说话的瞬间,墨黑瞳仁隐约闪过一丝……戏谑?
苍天!小书童暗想,定是我看错了!
那边,顾莘莘还在思忖小书童的话。
谢栩虽不肯同自己多言,但让小书童传了话,必然不会白传,这定是个重要线索。
顾莘莘将那话反复咀嚼几遍,猛地一拍巴掌!
二房胆真大!
而大房那边,亦在谈同样的猛料话题。
夜里,大房夫妇将入塌休息时,大房陈氏忽然问丈夫,“听说上面来了大笔款?足足两万两呢?”
谢守德瞪了夫人一眼,“那可是赈灾款,你别打心思!”
陈氏不甘心,眼风皮笑肉不笑的撂到丈夫身上:“哟,谢老爷怎么清廉了,过去拿得少了?”她笑一笑说:“这钱咱又不全拿,像过去一样,只抽个十之一二,不多,也影响不了大局。”过去秦氏夫妇就是这么做的。
“妇人之见!”谢守德这次十分坚决,“那钦差马上就要来了,若是被他抓住把柄,我这乌纱帽还要不要!”
上头的钦差的确要来了。
为肃清官场风气,大陈朝每隔几年便会派钦差巡视一番,钦差一职类似现代中.央巡.视组,专赴各地调研,查贪官,揪酷吏,访民生,甚至官员的私生活也在考察之内,当官不仅得清正廉洁,道德作风也须成为楷模。
若是贪官污吏,那更是惩戒的严厉,是以此次谢守德绝非不想要,而是不敢要。
与大房相对,二房此时正拨着算盘,数着满屋银两,乐不可支呢。
她招手向心腹嬷嬷道:“去,你知道该怎么做。”
嬷嬷忙不迭去了,留下二房用绢帕捂嘴笑,“呵,这么大笔钱,就让大房傻看着吧!”
画面转换,顾莘莘正从卜镜上看到这一幕。
二房笑得狡诈,再联想起那大笔银子,她从卜镜里嬷嬷的嘴型读出了数字,两万两。
两万两什么概念?在这白银极具购买力,不少乡下百姓甚至一生只用过铜板,没见过银子,就拿谢守德这种六品官员来讲,一年的俸禄还不到一百两!现在上头拿两万两赈灾,难怪大房二房动心!
关了卜镜,顾莘莘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悄悄用纸笔些了写东西,卷在纸筒里,再招来阿翠送出去。
漆黑的夜,谢栩从下人那里得出簪花小院的举动。
小书童一边磨着手里的墨,一边说:“她还真猜出了二房的想法?少爷,您那提示她利用得很好嘛,这不,准备下大招了。”
谢栩淡淡“哼”了一声。
这大好时机,那丫头当然会抓紧,不然等到大房二房真闹起来,把什么都说穿,危险的就是那丫头自己了。
那丫头,估计已备好足够的“炸.药”!
这的确是个好时机,同一时刻,顾莘莘站在自己院落里,想。
谢柳柳生辰出事后,两房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但因着大门大户,又是要脸的官宦人家,都是强忍着,没到彻底撕破脸皮那一幕。
的确需要下剂猛料了!
笑了笑,她却是转身吩咐阿翠,“阿翠,收拾好东西。”
“也许,我们也要离开了……”
第29章 Chapter29 大招
初夏晌午,天气渐渐酷热,庭院已有了蝉声传来。
这一天,大房的元嬷嬷跟二房的丫鬟灵子吵了一架,说是晨起时双方在花园经过,灵子踩了元嬷嬷一脚,原本一句道歉能了的事,却闹了起来。
灵子说自己是无意的,走到路上不知怎地脚滑,才踩了元嬷嬷一脚,元嬷嬷却说灵子是故意的,还踩的极重,就是想给她一点报复。
原来,这两人早就有了芥蒂,两人俱是大房二房贴身伺候的人,早起负责替主子去大厨房端早膳。府里厨子偶尔忙不过来,双方便会为了先做大奶奶的甜羹,还是二奶奶的粥争执,也说过不好听的话,甚至某次元嬷嬷还仗着年纪打了灵子一耳光。
往昔,奴婢间的争执都是小事,为了谢府表面的和睦,大房二房通常会各退一步,训斥自己人了事。
可今天花园里,元嬷嬷被灵子一脚下去,脚指头都被踩肿,哪肯善罢甘休,而灵子反抗中推了元嬷嬷一把,元嬷嬷手中的燕窝全泼了,这可是大奶奶让人炖了大半晚上的养颜甜品,要是大奶奶知道……
元嬷嬷一耳光过去,灵子想着过去就被耳光打过,反手亦是一巴掌!元嬷嬷气极,想着她是大奶奶贴身嬷嬷,这府里还没几个敢这样对她!
于是干脆撒起泼,扯着灵子的头发往地上按,灵子年轻气盛,也拽着元嬷嬷的后脑往墙上磕……越打越厉害,竟是周围拉都拉不开……
一直等到大少爷谢文龙来到了现场,高声呵斥后才松开。
双方松开回去后,可没少哭诉。
元嬷嬷直接抱着陈氏的腿哭,“大奶奶,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那小蹄子,太作践人了!”
陈氏看着自己手腕间通透的老坑翡翠镯子,不语。过去下人们无足轻重的争执,不值一提。
可今天,她听到了不同寻常的言辞,据说那灵子跟元嬷嬷厮打中,说了句:“不就是泼了碗燕窝吗?稀罕个什么劲!二奶奶那多的是!”十分猖狂。
往日她要是遇见这种事,顶多打一顿,可近来同二房的关系紧张,且谢柳柳及笄的事后,大房对二房产生了严重的隔阂,陈氏再做不出以前当家主母的客气。
尤其是每想到秦勉竟敢棍打自己的宝贝儿子,陈氏的心火就没消停过,她正愁没理由开刀呢!
她直接命人把灵子绑了过来。
说来也巧,若是二奶奶在府里,灵子估计没这般轻易问罪,但秦氏不知为何出了府,找不到人,于是灵子便被五花大绑抓到了大房。
这次陈氏没手软,灵子当场被打断了腿!
据说打了几十大板,记记打在腰腿上,不仅断了腿,腰估计也坏了,瘫痪定了。
等到二夫人回来后,险些气炸。
要知道,大房奶看着高傲,但也正是碍着官家小姐的出身,这些年做事即便倨傲,却顾着脸面,不曾太过血腥粗暴,可这次如此对灵子……明显就是针对秦氏自己。
二房怒火熊熊,但她绝不会像陈氏般径直拿人开刀,她没有找陈氏兴师问罪,甚至还骂了灵子几句,怪罪灵子自己惹事。
大房原本准备打完灵子,再找由头把秦勉狠狠教训一顿,但得知秦氏的做法后,怒火稍微敛了些,一是出了气,二是二房好歹晓得怕,还知道府里做主的人是谁。
可这松气不过多久,她就发现,秦氏竟偷偷换了谢府名下好几家铺子的主名。
那些铺子原本是陈氏在管,秦氏也不知道弄了什么法子,将它全偷偷过继到自己名下!若不是陈氏得了密报,只怕还瞒在鼓里。
陈氏大怒!
她以为二房秦氏这番敲打后能有所收敛,那过去的事,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饶了也行,不想秦氏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甚至更变本加厉,连她大房的财务都敢觊觎。
陈氏再忍不了了,直接带人杀去二房。
二房却是懵的,她并未将大房的铺子占为己有,即便贪财,她不至于做这种明面上的蠢事,她要做,也是悄无声息下手。
面面汹汹而来的人,秦氏当场道:“大嫂这话何意,空口无凭就要冤枉我?!”
陈氏本就在气头上,听了这话更以为对方狡辩,更是怒,“我冤枉你?我空口无凭?这阵子你做的好事,哪一件空口无凭了!”
提起这阵子事大房怒,二房亦是更怒的,大房只是儿子脑袋被打了一棍,休息几天就好了,可她不仅没落到想要的好处,还赔了个女儿!想着女儿被逼要许给窝囊的侄子,心里怎一个憋屈!
于是秦氏也顾不得过去的笑面虎姿态,道:“真要说起来,大嫂做的事又比我好得到哪去!咱也别打什么哑谜,我那柳柳,就是被你大房害的!”
见对方撕破脸皮摊开说,大房怒驳,“若不是你们瞎掺和,怎会落得如今田地?我没打死你那侄子就算好的了!”顿了顿不解气道:“小门小户就是上不了台面!商贾之女,当初我就说做不得正妻的位置!”
这句话堪称打蛇七寸,秦氏这生最痛恨人家拿她商户女的出身说事,更何况过去她还是侍妾爬的主位,也正是出身穷苦,这辈子她最看中钱,而陈氏这话便是点了她的脊椎骨,打她的脸了。
秦氏正要发作,却见一个人影冲了过来,可不就是那外甥女顾莘莘。
顾莘莘早就到了,悄悄在旁埋伏已久,她冲过来道:“两位舅妈,你们这是作甚么?大家都是一家人,别伤了和气啊!”
她看向秦氏,“二舅妈,大舅妈是无心的,你别计较,毕竟大家都是庶女出身,是最能懂得对方感受的,干什么要互相为难呢!”
陈氏一怔,秦氏猛地反应过来,“可不,你又比我好到哪去,一个通房的庶女,还真把自己当嫡亲官家小姐啊!”
这是实话,陈氏出身官家,但并非嫡出小姐,她娘家当家主母只生了两个儿子,而她自己的娘只是个通房丫头,只不过陈家没有嫡出女儿,她这个庶出的小姐才得到了些宠爱。这些年也是陈氏心里的的隐痛,但她要面子很少提及,府上除了几个亲近的人知晓,大多人不知。
这会顾莘莘一提,可不给了秦氏攻击的方向,秦氏拿着帕子捂着唇笑的花枝乱颤,“哎喲,我虽是商户之家,可我好歹还是个嫡出呢,也没什么通房丫头的母亲!”
陈氏气得发颤,连捅出事的顾莘莘都顾不得了,一心想收拾秦氏,顾莘莘又道:“二舅妈,您可别笑了,把您身边那兰儿看好,别再端着茶走错方向了,我都给她指了好几遍路,她怎么还是送错茶,总送到我大舅舅那去?”
顾莘莘表情无辜,好像真在提醒二舅妈。
这话落入大房耳里,便是不一样的滋味,难道二房想派人到自己丈夫身边勾引不成?
也是,二房对自已积怨已久,偷偷派个丫头过来,若能勾引自家老爷,做个妾室争争宠,够给自己添堵了。
大房大怒!二房的手竟伸的这般远!连她男人都算计!可恨自己竟然被蒙了这么久!
可二房同样怒极,因为一旁拉架的外甥女又说了句,“两个舅妈,你们就别争了吧,二舅妈的人是够笨的,可大舅妈你的嬷嬷还不是,半夜里也走错了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