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间留不住——甯酒酒
时间:2021-04-04 09:08:23

  听她们说了陆缈才知道昨夜何郎君心情很好,豪掷两百金,这可是以往舒窈和维桢的价钱。
  锦颀大概是念着沈郎君,单独奏乐的次数少了很多,也的确是朱颜辞镜楼没什么特别好的苗子了,她才得以在琼琚楼继续待下去。
  “锦颀拿那钱去孝敬某位大官了,替她的沈郎君铺好了路。”甘棠这么说了一句。
  陆缈知道本朝的科举算不上太完善,举荐还大肆存在,科举也需要人引荐推举。她觉得锦颀真的是很辛苦,她付出了那么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和她的沈郎在一起。
  恍惚间她又想起了那日锦颀和她说的话。
  齐夫人闹了事以后,她陪着低落的锦颀走了走。
  她眼眶微红,连过往得心酸都没有多说几句。
  “沈郎很有才学,他当是立足朝堂,入阁拜相的。这么些年他待我很好,从未嫌弃过我,他这样好的人出身微寒已然是莫大的不幸了,我希望以后我不会害了他。”
  “若他能够高中,我会很高兴,我希望他娶我,可又怕他糟了别人的嘲讽奚落。”
  “只要他好,做妾,我也是愿意的。”锦颀的泪珠从脸颊上滑落,如果能做正妻谁会愿意当妾,她这样的身份能有几个人还愿意娶。
  只要能和她的沈郎在一起,做妾她也认了。
  她心甘情愿的做妾,素来骄傲的锦颀姑娘低了头,陆缈真的很想看看让她低了头的少年郎是什么样的。
  可惜她是没这个福分得遇良人了,便只好祝愿这楼里所有的娘子得善终,有情郎的可以终成眷属。
  总是要盼着人家好的,这世道已经如此艰难了,再没有点好事情可怎么熬的下去。
  陆襄前几日给家里来了信,提及了外面的世界,饿殍遍野,家破人亡,遭遇不幸的人太多太多,听闻敌国已经有了攻打南楚的准备,边境战乱时常发生,那一片如今才是真的人间炼狱。
  陆缈作为一个南楚人,都不敢相信它能撑多久,那样一位耽于享乐的君王和那样一批贪污腐败的奸臣,又怎么敢期盼继续绵延百年呢。
  也只能过一日算一日了。
 
 
第23章 君不悟   下药
  慎娘从来都没有这么生气过, 她把朱颜辞镜楼所有人都叫了过来,冷峻面容上是凌冽的寒意,琬琰站在前面, 手里攥着那根带着细微小刺的鞭子。
  白缨给维桢下药了, 要不是陆缈发现的早,维桢这会已经哑了。
  没有任何一个乐坊娘子会是哑巴。
  她看了一眼舒窈, 目光复杂,舒窈没有抬头, 专心的绞着手中的帕子,不理会白缨的哭喊。
  她越是云淡风轻, 陆缈就越气,看不顺眼斗嘴都没什么, 下药那就太过分了。
  琬琰亲自动了手, 一鞭比一鞭重,白缨的惨叫叫人有些毛骨悚然,许是年岁长了, 见不得这血腥样子,南嘉不再像最初那样分外冷漠的说晦气,而是别过头不再去看。
  眼看着白缨要没起了, 琬琰问了一句:“还要打吗?”
  慎娘说,打。
  琬琰动手了, 直到白缨断气,尸体被拖了下去。
  园子里弥漫着腥味,谁的心情都不好, 却都又不说话。
  慎娘打量了一圈这里的人,目光在舒窈身上停留许久,最后离开。“看来是我这些年对你们太好了, 都让你们忘了朱颜辞镜楼的规矩,开始在我眼皮子底下闹事了,谁给你们的胆子?”听到维桢出事的时候,慎娘都形容不了当时的心情,气愤和无奈夹杂在一起,她也是时候帮帮这几个长长记性,白缨就是例子。
  “朱颜辞镜楼很少留客久住,我记得我说过很多次,齐郎君要留,我们没办法,可是望泞你非但不劝,还怂恿他带你出去,要不是齐夫人找上了门,你还打算任性多久?”
  望泞眼眶红红的,掐着手心说不出话,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对,慎娘之前没说她也就以为过去了,没想到慎娘都记的好好的。
  “甘棠,”慎娘唤了一句,甘棠立马直起身子,收敛懒散的姿态,“你钻研你那些药我不管,你要是再敢给我用到客人的身上试试看,别以为他们不知道我就不追究,当初你那般胆大妄为敢对国舅府的人动手我已经没追究了,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
  慎娘今日是铁了心把这一个两个说说,“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在那些权贵面前,你们什么都不是。”
  望泞和甘棠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慎娘又走到锦颀身前,“你也给我记好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心里明白,我放任你和沈将安,不代表你可以为了他拒绝其他的客人,再敢有下一次,我会让沈将安进不了明徽城。”
  沈将安是锦颀最大的软肋,一提到她锦颀眼睛都红了,忙着答应慎娘,让她不要迁怒沈将安。
  她知道慎娘有这个本事的,有赵仆射在,有吏部尚书在,慎娘只要发了话沈将安就别想科考了。
  慎娘怒气平息了几分,她也就是吓吓锦颀叫她收敛一些,真要是狠心就不会放任他们那么多年。
  最后慎娘停在了舒窈面前。
  “是你让白缨做的吗?”慎娘问她。
  舒窈直视着慎娘的眼睛,语气轻松而淡然:“不是。”
  谁都不信的,她和维桢有了争执,白缨又是她的婢女,除了她还能有谁。慎娘沉默了一会,微微点头,却绝对不是满意。
  “我最后再说一次,不管是谁都给我按照规矩来,如若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你们也就不用在这里待下去了。”
  望泞的身子颤了颤,甘棠也面含惧色,不用在这里待下去的意思绝对不是放她们走,她们会被送到下等的乐坊。
  这个概念就是她们接待的男子会是各种各样的,当然大多是有那么一点小钱,粗鄙或是年迈的人,只要他们想她们就不能拒绝,她们不需要再学习什么技艺,而是要去接客。
  换言之,那时候的她们不是乐坊娘子,而是真正的妓/女。
  舒窈不自觉的收紧了下巴,眉眼中还是很淡然。
  等到人都散了,陆缈才去找了舒窈。
  “现在没人了,你可以跟我说了,到底是不是你?”陆缈把门关上,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充斥和焦急。
  舒窈没所谓的说:“还需要问吗?你们心里不都已经认为是我做的了吗?”
  她这个态度把陆缈气死了,陆缈拔高了音量骂她:“我认识的阿回肯定不会给别人下哑药这种东西祸害人一生的,你跟我说清楚我就信你啊!你不说我怎么跟甘棠她们澄清替你说好话啊!”
  陆缈下意识觉得舒窈可能会下药,但绝对不会是哑药。
  “我只是想叫她身上起些疹子,让她几日见不了客,挫挫她的锐气的,是白缨自作主张把药换了。”舒窈不情不愿,声音很小,难得面上有了愧色,她知道那药被换的时候担心死了,她可真没想让维桢出什么事。
  看那满园子的人目光怪异的看着她,舒窈都不想解释了,总归她们认为她恶毒,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
  陆缈说的话让她很舒心,最了解的她的果然还是阿缈。
  事情弄清楚了,陆缈火气灭了一半,她永远相信阿回,但是这一次她要不说的话指不定日后还要出什么事。
  “阿回,维桢人很好的,从前在韶园的时候我们都是朋友啊,为什么你现在对她的意见这么大?你们都是朱颜辞镜楼最好的娘子,何必非要分出个一二呢?”
  “你打骂紫纭,白缨这些我都知道,我总想着是她们犯了错,可是你不觉得自己也变了吗?”陆缈有些力不从心,她说:“小的时候你明明那么好的,一直这样不好吗?”
  陆缈心里认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别人犯错在先,怎么解决都可以,但是舒窈主动对维桢出了手,谁都不敢保证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舒窈抬眼,唇边一抹讥笑,她站起来走到陆缈跟前,“阿缈你能不能别傻了?从我们来这里多久了,整整七年,继续像当初一样傻乎乎什么都不懂,无情的被卖掉,你觉得我要还是当初那个样子能走到今天吗!”
  “是,你正直你善良你真诚,所有人都喜欢你,你可以永远保持初心不变,我也可以一直保护你,可是谁来保护我呢阿缈?”舒窈紧蹙眉头,哪怕看了陆缈的脸色变的很差也要继续说下去。
  “你真的以为慎娘会那么轻易的放过你吗?甘棠什么都跟她说了,她知道你的脸可以好,她也知道你琵琶弹的极好,她怎么会轻易放弃你这颗摇钱树呢?是我求了她,我求着她不要对你下手,我保证我会做的很好补上你的那一份!”
  “这些,你的善良可以做到吗?”舒窈问她,陆缈僵滞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世上哪来那么多好心人呢,无非是算计来算计去,在没有任何利益牵扯的时候才会放松一些,跟你像朋友一样的相处,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真诚善良的。
  “我受够了苦日子,被卖进乐坊,做不了人上人那我也要凡事最好,只有我自己能保护自己,我要向所有人证明,我,才是最出色的。”
  舒窈从来都没有和陆缈说过这些想法,陆缈呆楞着,终于明白为什么不同的人做出的事也完全不同了,谁的经历都不一样,外人永远无法知道某一次或是某一年的经历能让一个人变成什么样子。
  陆缈回想了一下,小的时候她经常听到阿回爹骂阿回,说她一无是处,总是抱怨为什么她不是个男孩子,她什么用都没有。
  被卖的那一天,阿回爹那一句这不公平其实她记了很久,她最讨厌别人说公平这两个字,却好像一直都在遭受着不公平。
  她想要得到公平却用了不公平的手段,这就是舒窈的症结所在。
  从进韶园开始她就已经活在维桢的阴影之下了,哪怕她用尽全力也还是比不过维桢,那时候夜里舒窈悄悄和她说过,要是我也是出身高门,当了十几年的千金大小姐就好了。
  她十分羡慕维桢,因为她觉得其实维桢天资并不如她,之所以比她强,全部源自她从小就接受那样好的教育,比她多学了近十年。
  只可惜她生在最贫困的山村,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好不容易结业后她终于有一次胜过了维桢,她以为她成功了,挂牌那日同样的八百金和自身的遭遇又把她打回原地,她比维桢优秀,却还是比不过她幸运,她甚至比不过陆缈幸运。
  舒窈哽咽再三,才缓声说:“阿缈,你以为我想做乐坊娘子吗,我喜欢荣华富贵,可是,我也有自尊的啊。”
  “我真的很羡慕你的勇气,你可以只犹豫那么一会就选择毁容,甚至可以凭借一身制香本领清清白白的在这里活下去,得到所有人的喜欢。”
  “其实我怪过你,明明我们那么要好你都没有和我说过你会制香的事,后来我就不怨了,因为你把陆叔给你的衣服送了我一件,因为你把我当作家人。”
  “我不像你还有亲人,还有本事,我只能靠我自己拼命的往上爬。”
  “所以,你别劝我了,我已经是这样子了,变不了的。”
  舒窈眼尾红着,脸上泪痕都干的差不多了,她说:“我累了,你去看看维桢吧。”
  陆缈从房里退出来,没有去看维桢,僵硬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背靠着门,身子无力的滑下去,埋头痛哭。
  哪怕相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她都没有察觉到舒窈的心理变化,她可能真的不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陆缈哭到失声,她很想告诉舒窈,她从来都没有想过骗她,当初如果不是为了保命,她一辈子都不会再选择去制香,她真的不是存心瞒着她的。
  如果可以多陪陪她,是不是她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
  很多时候她们以为都没有什么事,因为最痛苦的伤和最不能说出口的委屈都被压在心里,外人察觉不到,只有自己知道,那些怨愤和委屈不断的腐蚀着自己的内心,不是走向灭亡,就是奔向极端。
  陆缈想回到十年前,回到那个贫困的村子里,制止阿回爹拿起的木棍,告诉他,阿回是这世上最有用的人,她把自己保护的很好,也学会了保护别人。
  没有人比她更好了。
 
 
第24章 鹊桥仙   将安
  这几日大家明显感觉到陆缈和舒窈的不对劲。
  从前陆缈总是要往舒窈那里跑的, 经常也能看到她二人在一起说话赏花,这一连三日下来,两人见都没有见过, 怎么不引人注意。
  “你和舒窈怎么了?”甘棠和望泞过来问她, 本来舒窈下药那事她们还挺生气的,听了陆缈的解释她们心情才好了一些, 玩弄心思和恶毒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陆缈笑着摇头,没说话, 这种时候她们两个都需要冷静一下。
  况且舒窈现在不想见到她。所有的委屈都会因为不被理解而爆发。
  甘棠望泞对视一眼,没好多问, 随意聊了几句也就各自走了,慎娘那一番训搞得每个人都警醒了几分。
  陆缈长长叹息一声, 自己心里也乱的很。
  回了维桢那边, 她还在卧床休息。白缨那碗药她是喝了下去的,当时陆缈恰好来送东西,见她样子不对连忙叫了甘棠, 好在她喝的并不多,这才没有出什么大事。
  维桢的声音还有些粗,她问陆缈:“你跟舒窈怎么了?”
  绿缃伺候的时候无意提了一嘴, 她记在心里,现在问陆缈。
  “你骂她了?不是说是白缨自作主张换了药吗, 也不关她的事。”
  这就是很明显的口是心非了,维桢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怪舒窈,毕竟起因是她, 可过了这几日大家心情都不好,楼里怪压抑的,她再不说些缓和气氛的话怎么能行。
  “没什么, 过几日便好了,两个人相处怎么可能一点摩擦都没有,你安心养身子吧。”陆缈去把窗子打开,通风换气。
  维桢垂了垂眸子,没有继续问了。
  打破这种压抑气氛的是有关燕绥和菀青的消息。
  燕绥在海上,和她们通信并不太方便,约莫半年一次,她在信上说生了一对龙凤胎,刚刚满了百日,长的很像她,她和海盗的日子过得很好。
  哪怕相隔再远,只要互相还记挂着,都算是一份念想了。
  陆缈想象了一下燕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大概现在是生的很好看了,毕竟有那么一位风华绝代的母亲。
  至于菀青,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孟和陪她回朱颜辞镜楼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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