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她还是知道一点点的,但她又觉得这些微不足道的事不值得一提。其实她跟所有人一样,都不了解他。
“好了好了,我也不劝你了,你想走就走。”淑娘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盘花生,往嘴里扔了一颗,“不过这世上没有至坏的事,也没有至好的事,有的只是选择罢了,你不要后悔就行。”
……
吹雪楼离无念山不远,也就是半个时辰的路程。
但沈乔一路魂不守舍,手里摇着不知道哪里拔的狗尾巴草,慢吞吞地东逛逛西晃晃,折腾掉了小半天时光。
回到无念山时,半开的院门里,漏进去一大片暗金色的夕阳。
长廊下,熟悉的位置,熟悉的姿势,半倚着一个抽烟的人,他的手里也拿了根狗尾巴草,正在逗弄盘在脚边的小黑龙。
“回来了?”赵沉临头也没抬。
恍惚的沈乔终于回过神,连忙嗯了一声。
赵沉临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手里空空荡荡:“衣服呢?”
“啊?”
“不是说去买衣服吗?”
“哦。”沈乔面色如常地扯谎,“逛了一天,也没看到喜欢的。”
“改日去东区看看,那儿有条街,专卖女孩子喜欢的东西,胭脂水粉之类的。”赵沉临扔掉手中的草,起身踢了一脚正在地上滚得欢的小黑,又转头看她,“不过你好像也不需要。”
“什么?”
“胭脂。”赵沉临看着她,“从没见你涂过。”
沈乔摸了摸脸:“我没那个习惯。”
赵沉临不说话了,盯着她看了半晌:“有心事?”
沈乔心里一咯噔,立马答:“没有啊。”
“是么,我以为你又打算送我什么了。”
他调侃的语气加上揶揄的神色,沈乔一下子就想起自己为了送纱布闹出来的笑话,她尴尬地争辩道:“我那是不熟练。”
“现在呢,送了这么多次。”赵沉临说,“不像第一次那样脸红心跳了吧?”
沈乔正要点头,随即反应过来,急道:“我也没有脸红心跳!”你才脸红心跳!你全家都脸红心跳!
话落,像是回应她的辩驳一般,她的肚子长长地咕了一声。
沈乔连忙捂住,后知后觉道:“啊,我好像还没吃饭。”
赵沉临看了她一会,转着烟杆往屋内走去:“辛罗,让厨娘炒几个菜送上来。”
听到吃,沈乔顿时来精神了,小跑着跟上:“主子,有肉吗?”
“有。”
“饭后甜点呢?”
“你想要,也有”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走入内厅,辛罗张了张嘴,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插话。他想问问碗筷是准备一副还是两副,因为赵沉临没有用膳的习惯。
罢了,两副吧。他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想。
-
魔音宫。
丁灵在另一弟子的搀扶下从床上坐起,接过药喝了一口。有侍女上前通报说宫主来了,丁灵连忙把药碗放下,就要下床。
“你躺着吧。”
明璇不知何时进的屋,快步走了过来:“伤势刚刚好,不必行礼了。”
“宫主。”丁灵低下头,面露愧疚,“是弟子无能,丢了宫主的脸。”
“和金丹修为的打,你能捡回一条命已经很不错了。”明璇在床边坐下,“玉笛我已托付胡老先生修复,你不必担心。”
“多谢宫主,等我伤势好了,一定帮宫主报仇。”
“用不着了。”明璇嘴角勾起一个阴冷的笑。
“宫主可是已有计谋对付沈娇娇?”
明璇看她:“你可知道怨生咒?”
“听说过。”丁灵拧眉,“这是一种极其凶残的法咒,中术之人,会日日夜夜不间断地回忆起最为痛苦的往事,因为无法停止,中术者要么疯了,要么在最崩溃的精神状态下受折磨而死。”
丁灵目光一动:“宫主可是给沈娇娇施了此法咒?”
“给她施术有什么用。”明璇眼中含怨,冷哼道,“反正城主会替她解开法咒。”
“那是?”
明璇:“她订做了一把唢呐,本宫在那唢呐上刻了怨生法咒的道印。只要她吹了唢呐,怨生咒就会发动,那听唢呐之人自然会中招。”
“听唢呐……”丁灵的脸色白了,谁会听沈娇娇吹唢呐啊,只有那位大人……
“你放心,以城主的修为,顶多难受几天。”明璇微眯的目光如淬了毒的箭,“但沈娇娇就没那么好运了,她这唢呐吹得人肝肠寸断痛不欲生,你说,城主还会选择留她一命吗?”
-
沈乔搓了搓圆滚滚的肚皮,惬意地靠在榻椅上。
任何问题都是饿出来的,只要吃饱了,整个世界都美好了,什么事情都不重要了。她又恢复了一贯的咸鱼姿态,将那些烦闷琐碎的情绪暂且抛掷九霄。
炉火里煮着清茶,沸腾的水声在静谧的书房里格外明显。
沈乔随口找了个话题:“主子,我拿到唢呐了。”她张开手掌,缩小版唢呐悬在掌心,在金光下旋转,变作三尺长短。
赵沉临抽着烟,瞥了一眼:“还不错。”
“不错吧。”沈乔兴奋道,“那炼器师傅说,这把唢呐功能很强大,可攻可守,还可以——”
“先吹一曲听听。”赵沉临撑着下颚看她,似笑非笑。
沈乔:“……”想不到这把高级的灵器,第一次拿出来用,竟然是给赵沉临吹曲。
但沈乔还挺乐意,她从椅榻上起身,举起唢呐,清了清嗓子:“主子想要听什么曲子?”
“都可以。”
昏暗暧昧的烛火下,黑色的唢呐上闪过一丝妖冶的红光。而屋内两人的目光皆落在对方的瞳孔里,分不出一丝注意力来察觉这点异常。
“行,那我就随意吹了。”沈乔笑道。
……
寂静的黑夜里划过一声唢呐,惊得古树上一排乌鸦振翅而飞。
唢呐的声音穿云裂石,沈乔想压下它的荡气回肠,让它与这柔和的夜色更为搭配,但一吹出来就是爱憎分明,非喜即悲。
她的目光与赵沉临的对上。
桌上煮的是茶,可赵沉临的眼里却弥漫了一股酒气。他嘴角的弧度也是微醺的,仿佛在这初秋的凉意里,享受着什么极为热烈且浪漫的事。
那眼神慵懒而直白,看得她心跳加快。
呸,长得漂亮了不起啊。
沈乔瞥开目光,努力将注意力集中于唢呐上,却怎么也忽视不掉赵沉临的视线。她把这一切不合理的反应归结于色令智昏四个字。
无处安放的视线只能落在桌沿一角,思绪开始恍惚。
走不走什么的,想那么多干嘛呢,船到桥头自然直,罗天阵又不是不开了,一个月就一次,她什么时候想走再走,又不急于一时。
而且赵沉临这么好看,多看几天也不亏……
茶杯咣当一声,倒了。
那只搭在桌沿上、打着惬意节拍的手,突然握紧了拳头,白皙的手背上青筋猛地暴起。
沈乔停下吹奏,看向赵沉临。
第37章 他的童年
赵沉临的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看不见表情,他仿佛在竭力忍耐什么,全身的线条都紧绷了起来, 甚至发出轻微的颤抖。
“主子?”沈乔不知道他怎么了, 没敢走近,只低头询问。
“咣当。”
金属制的烟杆重重砸下, 在地上滚了一圈, 停在她的脚尖处。
沈乔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了。她连忙收了唢呐,快步走到赵沉临跟前蹲下。
他紧闭着双眼,额上是密密麻麻的细汗,凑近点还能听见他抑制不住的急促喘息。
“主子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沈乔想扶他又不敢乱碰, 只能手足无措地问, “需要我给你倒杯水吗?或者我扶你到床上躺着?”
赵沉临没理她,眉头紧紧皱起, 脸上痛苦的神色愈发加深。
沈乔捻了截袖口给他擦汗, 视线瞥到了那只绑着纱布的左手,正无力地垂在身侧,像抽筋一样偶尔剧烈颤动两下。
【他手上的伤经久不愈, 发作起来疼痛难忍。】
明璇洋洋得意的声音回响在脑海里。
难道是……
沈乔连忙抓住赵沉临的左手:“主子, 冒犯了。”她顺着手腕摸索,找到纱布的结端, 是个死结,很难解开。但她又不敢太用力,只能用指甲一点点去抠。
赵沉临的喘息越来越剧烈,夹杂着几声痛苦的闷声。沈乔咬着下唇,手莫名其妙地发抖, 仿佛是在拆一颗即将爆炸的炸弹。
不要怕,陈年旧伤了,应该没有血,最难以接受的也不过是大片烧伤……
啊,松了。
沈乔揉了揉发酸的指甲盖,深吸了一口气,从手腕处开始,缓缓解开纱布。
一圈,两圈……
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像是在揭开被他深藏的秘密一样。
那只手忽地动了,倏地收了回去。
沈乔抬眼,目光撞上赵沉临苍白又汗津津的脸,他的瞳孔明明是浅色的,此刻却黑得可怕。
“主子,你是不是手痛?”沈乔问得小心翼翼。
赵沉临还是没搭话,他敛了眼神,撑着桌子站起,脚步趔趄,眼看就要往边上柜子撞去。沈乔冲上前扶住:“你需要什么跟我说,我帮你拿。”
赵沉临斜斜地瞥了她一眼,嘴里吐出极冷的一个字:“滚。”随即又晃着不稳的步伐,扶墙向外走去。
论滚的速度,没人比得上沈乔,但她今天,还偏不想滚了。
她追了过去:“主子,你现在的状态很糟糕,能不能不要乱动?需要药的话,我可以帮你取——”
“砰。”
随着一声巨响,沈乔后背一疼,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被赵沉临抡在了墙上。
赵沉临的手按在沈乔的肩膀处,大拇指抵住她瘦削的一截锁骨,一阵剧痛传来,骨头在战栗,发出破碎前的悲鸣。
沈乔还没来得及喊疼,赵沉临的手又移向她的脖子,一把握住那纤细又柔软的命门。
“……”这回沈乔彻底没声了,她吓得甚至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原著中,赵沉临掐死沈娇娇是因为什么来着?
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可能就是一句话,一个动作,让他突然起了杀心而已……
赵沉临的呼吸声靠得很近,就响在耳畔。他的头缓缓垂下,靠在她的肩上,急促又疲惫地喘息着,像一只濒临死亡的野兽,那尖锐的利齿就悬在她脆弱的动脉边。
沈乔的后背全是冷汗,掐着她脖子的手根本没用力,只是虚虚地搭在上面,但恐惧还是像飓风一样席卷过她的大脑。他的手指只要再收紧一点点,她就不能呼吸,再用力点,她就会断了脖子。
人在极度害怕的情况下,是不知道时间流逝与否的,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过了很久很久,赵沉临撑着墙站直,与沈乔拉开了距离。
他的脚步虚浮破碎,转身离去,跌跌撞撞的身形就消散在虚无的夜色中。
沈乔靠着墙,身子一点点滑下。她是真的站不住了,腿早就吓软了,冷汗浸湿了衣服。
半晌后,她像是终于回过神,抬手摸向脖子,指尖碰到了左侧锁骨,登时疼得龇牙咧嘴。
艹,不会断了吧。
真是疯子。
她骂骂咧咧地起身,站起来时头晕目眩,身形一晃,就勾倒了一方小案。
桌案倒地,抽屉大开,有什么东西咕噜咕噜滚了出来。
是纱布,一卷接着一卷,散落在地上。沈乔捡起一个闻了闻,熟悉的药草香沁入鼻间。
难不成……
她数了数抽屉里和掉出来的纱布的数量,总共十七个,刚好是她这一个多月以来送的。
十七个……
也就是说,赵沉临一个也没用。
沈乔捏紧纱布,有点气,又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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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两天没见到赵沉临了。
这两日,沈乔待在自个的小木屋里,白日里来回踱步,无心修行,黑夜里辗转反侧——满脑子都在考虑赵沉临的事。
被他抓过脖子后,沈乔有点后怕,不敢主动去找人。她想着,等赵沉临手不疼了,人舒坦了,应该就会来找自己,晃着慵懒又自若的步伐,恢复一如既往的强大。
可她等啊等,眼看第三天的日头都落下了,赵沉临还是没有出现,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她看了眼桌子上放着的一卷新纱布。
三天了,该送新的了。
但是送了也白送啊,人家根本就不用她送的。
沈乔越想越烦躁,趴在桌子上止不住叹气。
放在一旁的传信玉简突然亮了一下,几行小字浮现——【小沈,快来,我帮你拿了块通行证。】
看到“通行证”三个字,沈乔眉心一动。
淑娘说过,想通过罗天阵,还需要雾影城的通行证。
她的目光又扫向那卷纱布,默了片刻后,她将纱布收在柜子里,拿着玉简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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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雪楼。
淑娘将房门关紧,边走边从腰间抽出一块半个巴掌大的木牌,递向沈乔:“喏,这就是通行证,只能用一次,一旦通过了罗天阵,通行证就自动毁了。”
“一次?”沈乔奇道,“难道不是来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