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你入骨——荣槿
时间:2021-04-04 09:13:03

  那一刻,她想回附中看看了。
  很想很想。
  思念之情澎湃欲燃。
  正好肚子饿了,还能顺带着找家门店进去解决晚餐。
  天空的颜色像是打翻的蜜糖罐,躁意拂耳。
  一晃眼,都快要到夏天了。
  学生三三两两地从校门口走出来,嬉笑打骂声不绝于耳。
  薄幸月沿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走了很久,时不时驻足回望。
  最大的感受就是天翻地覆这四个字。
  六年,原来真的可以改变那么多……
  学校周边的店铺换了一家又一家,两侧的道路修缮得平整,原本荒芜的废弃之地变成了景观园林。
  沧海桑田,物换星移,身边的一切都在被时间狠狠冲刷。
  就像人生的旋转木马,周而复始,从未停下。
  她眉心微动,心底跟开水煮沸冒起的泡泡一样。
  一切都在变,可季云淮还是那个季云淮。
  永远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即使是许久不见,再度重逢,他一点儿都没有偏离她想象中的模样,是令人一头栽进去的心动。
  在被家庭的枷锁束缚得最痛苦的时候,她遇见了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少年。
  告诉她不是没有人爱她。
  将她宠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存在。
  附中没有穿校服保安是不让进的,薄幸月只能站在校外,望着那一栋拔地而起的新教学楼,内心百感交集。
  薄幸月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走,反应过来时,一抬头,居然走到这里来了。
  眼前的面馆是高中时,她跟季云淮经常来的一家店。
  薄幸月拎着一个塑料袋,白皙的手臂上挂着买好的日用品,顿了顿,她慢悠悠迈着步子走进去。
  店内依旧是木椅木桌,只有装潢跟之前有细微的差别。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这个时间点也没什么人点餐。
  不过六年的时光蹉跎,老板的两鬓已然泛起白发。
  他正拿遥控机换台,目光停留在剧中,看得津津有味,显然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电视上放着的是多年前的一部剧《阿飞正传》,粤语的对白很有味道。
  薄幸月伫立在原地跟着看了段剧情,随后掏出手机扫码:“老板,来一份乌冬面。”
  老板本来想在忙碌中休息会儿,刚接下话,眼神一瞥,见到她,神情都变得惊喜。
  老板说的是江城方言:“小朋友,这次一个人来的啊?”
  之前上高中,老板会喊他们小朋友。
  现在她都二十四岁了,老板也改不了这个习惯。
  薄幸月惊讶地睁圆了眼睛,愣怔在原地,“您还记得我?”
  “怎么会不记得……”老板笑呵呵的,眼尾全是因笑意泛起的褶皱,回溯着记忆说,“你之前经常跟一个高高瘦瘦的小帅哥一起来吃面,对不对?”
  待在国外的六年,她一次也没有想到过这家面馆。
  但老板熟稔的客套,却轻而易举击溃人的防线。
  老板昂着下巴,热情地询问道:“你们两这次怎么没有一起过来啊?”
  薄幸月找了个背对门的位置坐下,喉头一哽,随便扯了个理由,“他有工作要忙。”
  老板点点头,甚是欣慰,“你看,这上面是你们两的合影吧?”
  薄幸月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墙上贴着几张照片,边缘泛黄,看上去着实有些年头了。
  分手的那一天,还有太多话没说出口。
  最终说出来的言语,全是让人不再心存留恋的重话。
  甚至出国前,她跟他都没好好告别一番。
  那上面是拍的照片,正是少年少女在校运会上笑着看向镜头的场景。
  背面的白底上写着的日期还是六年前的时间点。
  是季云淮的笔迹无误。
  他完全可以在分手后丢掉的,可是他没有。
  季云淮将这些照片归还给最美好的那段时间。
  让所有的回忆停留在蝉鸣声不止的那个盛夏。
  就像是盛启洲不断提及的,万一她要是回来了呢,万一呢……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哪怕是她一时兴起。
  一旦她走入这家店,就能被提醒看到那些过去的点点滴滴。
  那是少年仅存的一点自尊心作祟。
  他在卑劣与自尊之中反复煎熬,最终低下骄傲的头颅。
  在她面前,他甘愿俯首称臣,将私心与寄托保存在一个小小的角落。
  她真的错过了太多。
  一直以来,他们这段关系起始于一个赌约,本身就目的不单纯。
  遗憾与懊悔的情绪排山倒海,几近将她淹没。
  薄幸月搅拌着碗里的乌冬面,胃里很空,眼下却没什么胃口。
  定睛一看,玻璃门外大雨瓢泼,行人匆匆忙忙躲着雨。
  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外面的雨下得太大了,雨珠坠地,雾气湿润,仿佛将店内的安静氛围隔绝开来。
  她搁下碗筷,这么大的雨,又没带伞,一时半会儿算是回不去了。
  幽暗的空间内,闷热里夹杂着潮意,灯光明暗闪烁,窗外电闪雷鸣。
  想了想,薄幸月还是给钟灵打了一个电话。
  钟灵听完她的话,气鼓鼓道:“薄大小姐,你回来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说完,钟灵的嘴跟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扫射一通,全是控诉。
  钟灵嘴硬心软,不带磨蹭的,爽快道:“行了,你把地址发我,我马上过来。”
  不多时,那辆亮眼的超跑停在店门口。
  钟灵撑着伞走过来,伞骨都快要被狂风吹折。
  在宽大的伞面的庇护下,两人得以上车。
  钟灵给她递过去一包纸,眉眼间充斥着对这忽变天气的怨色,“擦擦,就这么点儿路,但雨下得太大了,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薄幸月擦干净脸上的水渍,将纸捏成团。
  钟灵好奇道:“季云淮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薄幸月点头:“他有任务,要在北疆再待一段时间。”
  钟灵用探究的眼神看了看,唇边勾起一抹笑意,“你上回还跟季云淮一起上热搜了呢……”
  她脑子还真没这回事儿,疑惑道:“哪一回?”
  “诶,你还真不知道啊?”钟灵眨着眼睛,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照片。
  薄幸月凑过去看了眼。
  原来是宣誓仪式的时候,有现场的记者抓住点拍下那张照片。
  “你能不能把照片发我一份?”她翁声翁气地说,“我觉得还挺有纪念意义的。”
  钟灵自然不会拒绝:“嗯好,我发你微信上了。”
  超跑行驶在笔直的马路上,车窗外的狂风骤雨汇聚成了另一个灰暗的世界。
  薄幸月默默把那张照片保存下来,又给放大,将镜头下两人的截图保留好。
  ……
  回去后,薄幸月洗完澡就睡下了。
  梦境不断轮转,最终变成了滂沱大雨中,她收到了一条惊天噩耗。
  声音如潮水涌动到耳朵里,说的是——
  “季云淮死了”
  挣扎从梦里醒来,心跳在胸腔震颤。
  半夜三点,她从床上坐起来,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
  而后,薄幸月给钟灵发了条信息:【我做噩梦了。】
  她拿出平安符,借着台灯仔细看了看。
  母亲去世后,她似乎就没什么愿望了。
  眼下只愿季云淮荣光凯旋,平安归来。
  后面几天,他们才需要正常到医院上班,同事还专程给他们办了个欢迎的派对。
  戚嘉禾被几个小护士缠住了,非要刨根问底有关北疆的所见所闻。
  一片热闹中,薄幸月却对着手机的信息键发愣。
  她对季云淮发出去所有问候的信息全部石沉大海,没有一条回信。
  如同小船漂浮在海面,怎么都望不到尽头。
  晚上十一点,吃了点饼干,薄幸月扎好低马尾,迎面碰上步履匆匆的安亦杰。
  安亦杰眉头紧锁,交待说:“小薄,等会儿你跟着他们出一趟急诊。”
  “哦好。”
  薄幸月还没问到更多的消息,安亦杰就赶着去手术台上。
  半路上,急救车呼啸而过,街景不断倒退。
  “薄医生,我们这儿是去哪里啊?”急救员神情诧异,恍惚道,“好像也不是去居民楼的样子。”
  急救员思索一阵,话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条路好像通往军用机场,是不是军方那边有什么事儿啊……”
  薄幸月又联想起了前天晚上的噩梦。
  她神情晦涩不明,后半段路一直咬着唇没吭声。
  飞机降落在军用机场上,顿时掀起一阵狂风。
  军用飞机稳当落地,螺旋桨盘旋,吹起她白大褂的一角。
  从飞机上下来了两个小战士,小心翼翼抬着担架。
  冒着旋风,薄幸月帮着扶过担架。
  倏然,一低头,她眼眶湿热,半个字都吐露不出来。
  男人一身迷彩服,血迹斑驳,眼眸紧闭。
  这种情势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受了伤,抑或是到底受了多重的伤,她心底没底,也就没办法判断。
  未知才最令人惶恐。
  担架上,男人眉眼深邃,唇色泛白,一派了无生机。
  鸣笛声响彻在上空,刺着人崩成紧弦的神经。
  薄幸月按捺住心头的悸动,一字一顿地喊他名字:“季云淮……”
  她跟着担架前往前走,喉咙却像灌了铅,光是开口就耗完了全身的力气。
  从业以来,薄幸月一直在一线救死扶伤,单轮这一点,手术台上抢救过无数人。
  可是哪一回,都没这次让她乱了心神,不知所措。
  她看见他嘴唇微张,气息很平,抬手擦拭着她的眼睛,安抚着说:“别怕,我回来了。”
 
 
第35章 35偷亲。
  35念你入骨
  ——
  从北疆回来后的这些天, 薄幸月每天都是按部就班地在医院工作。
  昨天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时,她一边是后怕,一边又庆幸还好是梦境。
  可当季云淮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时, 他长睫收敛, 面色苍白,连抬手替她擦眼眶的力气都是咬着牙硬撑。
  那一刻, 周围霓虹灯光、呼喊鸣笛全部不甚明晰。
  四目相对, 她透过雾气晕染的眼,看到他精致凛冽的眉峰。
  可能是因为疼痛,季云淮眉间皱成一团,怎么都化解不开。
  他的衣物和脖颈都有溅上去的血迹,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只有露在外面的侧脸依然清隽, 呈现出吸睛的冷白色。
  那些走私的犯罪分子走上穷途末路什么都做得出来, 已经形成了一个拥有武|装力量的组织。
  这次行动本身保密级的任务,他们面临的是几年前残余的走私集团。
  头目在境内外形成了庞大的犯罪组织, 曾与警方军方多次交手。
  在交战中, 季云淮带队收网,冲锋陷阵。
  面前就是枪林弹雨,但他不能退缩。
  从进入军校, 对着国旗宣誓的那一刻开始, 他就明白,绝不背叛祖国, 绝不叛逆军队,从来就不是一句简单的誓言。
  是需要在一次次刀尖火海中去诠释的。
  子弹早已上膛,一声令下后,执行任务的队员从楼顶速降而下,神色严肃, 心里同样明白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
  有队友倒在了他的身前,季云淮去伸手扶了一把,结果橄榄绿的作训服迅速被染成暗红的深沉之色。
  当子弹嵌入皮肤,穿过血脉时,他才弯下永远都笔挺的背脊,重重地栽了下去。
  大脑空白一片,陷入到混沌的状态中,最后变成一抹猩红。
  眼前的世界空空茫茫,全是血。
  季云淮想以天地为墓也不错,就算没有盖着国旗长眠。
  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少女的笑容,明眸善睐,声音娇俏,“季同学,你跟我讲讲话吧。”
  还有在机场 ,她沉默良久,说的那句“平安归来”。
  还没等到她朝自己走过来,还有一颗真心没来得及交付,还没来得及来得及把年少的梦做完……
  走马灯一帧帧闪过,而后化为虚无,坠入醒不来的黑暗。
  再次恢复意识时,他掀不开眼皮,却能听见那一声声呼喊。
  “季队,季队你醒醒——”
  “子弹腹腔,目前失血状况有些严重。”
  “血压下降,呼吸微弱,快——”
  军用飞机来接应后,厉处立刻让人接机返送,回到江城安置。
  薄幸月几乎能想象到他都经历了怎样的殊死搏斗,情绪如同海浪翻涌,逐渐在心口累积淹没。
  她很想说。
  谢谢你活着回来。
  还有,我很想你,很想你……
  那些年少的照片她没有带走,而是留在了老面馆。
  但是故事并没有停留在过去的盛夏。
  夜朗星疏,今年的夏天很快就会如约而至。
  一定会的。
  季云淮咬着牙关,浑身的疼痛蔓延,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意志。
  他很累了,意志力随着时间的流逝陷入沙漏的倒计时,很想闭眼睡过去。
  可他唇角勾着清浅的弧度,不轻不重地说,“我活着回来了。”
  每一个字音都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季云淮指尖泛白,手臂青筋蜿蜒,还没触碰到她的发丝,只是手背刚蹭过,复而无力地垂下。
  他现在连一个安抚的动作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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