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理想主义——大漠明驼
时间:2021-04-05 08:53:10

  春蕊迟钝地察觉到来人,她形成了条件反射,腾地站起来,一边摘耳塞,一边看着严文征说:“赖导又叫我了吗?马上来!”
  她着急忙慌地往外跑,完全忽略了严文征的摇头,严文征无奈,只能攥着她的手臂,把人拖回屋。
  春蕊仰头,不明所以望着他。
  严文征别扭承认:“是我找你。”
  春蕊挑挑眉,“真的假的?”她一副等好戏开场的小表情。
  严文征懒得回复她这个傻里傻气的问题,他人都站在了她的眼前,辨别不出真假,就是她脑子有问题。
  他搬来一张凳子坐,春蕊也就随即原位坐了下来,两人不是面对面,斜了一个45度夹角。
  严文征岔开两条长腿,胳膊肘拄着膝盖,稍作斟酌,沉沉开口:“凉亭这场戏,不是让你演梁竹云的‘死’,是让你演她的‘活’。”
  “死”和“活”是象征说法,春蕊自然懂,点头应道:“我知道的。”
  严文征不意外,春蕊分析剧本的能力有目共睹,只不过具体实践的时候,由于演戏经验的欠缺,导致她应用方法不全面。
  “你前期的准备,一味地不听是不行的。浪漫点讲,当你听不见声音的时候,看到的世界是凝固的美;当你看不见世界的时候,听到的声音是流动的美。你用眼睛去观察事物,你是聋子,可这只是梁竹云的日常状态,凉亭那场戏着重于梁竹云的反日常状态,也就是要求你,同时还是个哑巴。”
  “严老师。”春蕊漂亮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半吐槽半抱怨道,“你这个人说话好绕啊。”
  严文征神色怔然,他侧头看她,目光巡视,以为她不理解,正琢磨着换种表达方式,春蕊突然变为调皮状,大喘气道:“但我听明白了。”
  严文征:“……”
  他简直蹿不起一丝脾气。
  春蕊自有分寸,怕在他的神经线上乱踩,把人惹毛了,又急忙虚心请教:“那我该怎么办呢?”
  严文征装作一派从容,说:“你还要用身体感官去感受事物。”
  春蕊花了短暂的时间消化这句概念:“理论掌握了,具体方法呢?”
  严文征上下将她看了一遍,说:“你闭上眼睛。”
  春蕊挺直脊背,闭上眼睛,但转念一想,凭什么他让她做什么,她就十分听话呢,不服气地撩起一侧的眼皮,偷瞄人。
  严文征捕捉她的小动作,责令她:“认真点。”
  “严老师。”春蕊说:“不管是心理治疗还是演戏指导,你每次都搞得好突然,我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
  “你要什么心理准备?”严文征瞪她,用眼神恐吓人。
  可他生就一双多情的瑞凤眼,端出的气势没有半分威慑力,反倒隔靴搔痒,像猫抓挠人,又勾起了春蕊的胆子,愈发还敢挑衅。
  春蕊悻悻然说:“起码高声朗诵三遍‘存天理灭人欲’的准备吧。”
  严文征:“……”
  他实在不想看见她小鹿般水灵的眼睛,从夹克兜里摸出一块手帕。这手帕是他辅助表演设计的意象,每次他摸过照相机,都要用它擦手,预示着永远擦不干净的罪恶。
  他将它叠成长条状,转交给春蕊,说:“蒙上你的眼睛。”
  “哦。”春蕊觑着他的脸色,心知已经踩到边界线了,得赶紧停下。她动作麻利地蒙住眼睛,手帕尾端在后脑勺打了个活结。
  世界变得一片漆黑。
  “好了。”她轻快地说。
  严文征循声偶一抬眸,目光直白地从她的鼻尖滑落到弯着弧度的嘴唇上,瞳孔俄顷间不聚焦了,眼前只剩晃动模糊的轮廓。
  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晃神,撤回视线,睫毛一眨,眉宇间恢复一丝清明。
  他轻声说:“你集中注意力去听周围的声音,然后描述感觉。”
  他是帮她增加场景的信念感。
  春蕊紧锁眉头,仔细分辨。黑暗将她的听觉神经无限地舒张。
  好一阵体会,她缓缓开口。
  “有很多很多的脚步声,一会儿轻一会儿重,像隔壁邻居家初学大提琴的新手学生在乱拨琴弦,扰得人心烦。”
  “有机器转动的声音,像电流,给人一种科幻大片的金属质感。”
  “有工作人员的讨论声,乱哄哄的,像没有乐理知识的一群人,聚在一块唱歌,始终合不上和声。”
  ……
  她的比喻和形容即新奇又好玩,起码于严文征自己而言,他是无法这样想象出来的。
  严文征感慨她身上这股独树一帜的艺术审美能力。
  他沉沉“嗯”一声,鼓励的音调,“还有呢?”
  他期待她的下文。
  “还有?”春蕊歪歪头,侧过耳朵,一字一停顿,徐徐道:“还有近在耳边,严老师的嗓音。”
  严文征为之一愣,他手指交握,掌心相贴,手心莫名烘热了,似有出汗的征兆。
  他张嘴想要阻止她的形容,让她换下一个,可春蕊抢先开口了。
  “严老师的音色像傍晚袅袅升起的炊烟,不冷,带着人间烟火的温度。”
  “行了。”严文征自动过滤了她讲究的辞藻,简洁地总结为两个字“好听”,他说:“马屁拍够了。”
  春蕊却极认真道:“我还没说完呢。”
  严文征:“……”
  春蕊继续:“我猜严老师刚才有笑,不是那种嘴角扬起的微笑,是嘴角向下撇,角度很深,持续时间很长的安心的笑。”
  她猜了一个准儿,严文征彻底绷不住脸面了,俊俏的五官好像怎么摆,位置都不对。
  他没好气道:“你还会研究面部表情呢?”
  春蕊得意地比了个手势:“一点点。”
  她话音刚落,只感觉脸上扑来弱弱的一股风,是谁的动作带起的,裹着清冽的雪松香气,仿佛走进了一方小小的森林,湿润的树枝上,散落着晶莹的露珠。
  她感觉头顶伸来一只手,灵巧地解开了她在手帕上打的活结,手帕瞬间被抽走了。
  明亮的光线,刺得她眼睛不适应,连续皱了好几下。
  又听,严文征居高临下地说:“既然你学习能力这么强,剩下的自己琢磨去吧。”
  春蕊:“……”
  她寻着严文征的背影,看他边走边整理手帕,闲庭信步地融进了人群,亮堂了一嗓子:“课才上到一半儿呢,怎么就走了,太不负责任了。”
 
 
第39章 摔倒   “严老师的肩膀很好用。”……
  老天爷赏脸, 出外景这天给了个大阴天,满天空厚厚的、低低的、雾沉沉的湿云。
  各组人员一大早出动,赶到这座城镇唯一的花园广场——世纪广场, 做开拍前准备。
  因涉及占用公共资源,剧组已经提前跟当地的城管、市容、街道以及消防等部门层层递交了拍摄申请, 取得报批后, 由城管协助, 将广场两端入口封闭, 拉起了警戒线。
  阵仗摆得有些大了,招来了一批喜热闹又没看过拍摄场面的附近居民。
  春蕊抵达场地时,一下车, 听见围观群众低声讨论,她就是明星吗?演过什么电视剧啊?”
  春蕊边走,边小声跟小婵念叨:“这么多人, 多难得的打开国民度的机会啊, 你快去弄台放映机,找片空地, 循环播放我的cut,给他们洗洗脑。”
  “你不嫌丢人, 我还觉得跌份儿呢。”小婵心说,这种手段得亏你想的出来。
  春蕊教训她:“磨不开面子,能成什么事!”
  小婵心一横,佯装转身:“那我现在就去车上给你剪视频。”
  春蕊拽着胳膊却将她拦住了, 冲她嘿嘿傻乐两声, 道:“我逗你玩儿呢。”
  小婵恶狠狠剜她一眼。
  剧组在拍摄场地临时扎了两顶防雨帐篷,一顶赖松林用来放置监视器,一顶给演员取暖用, 虽说已经三月半了,但气温始终个位数之间徘徊,加之,今天吹西北风,寒意明显。
  春蕊走入帐篷内,她远远就看到,花絮老师举着一台DV,正对着先一步来到的严文征录素材,靠近了,听严文征说:“其实,李庭辉性格中的沉闷,跟我私下的状态非常相似。”
  春蕊刻意没去打扰,本想躲一旁,偷偷地竖起耳朵继续听,无奈,花絮老师察觉到她,朝她招招手。
  春蕊只得挨到严文征身边,入画面接受采访。
  花絮老师说:“春蕊老师,先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春蕊朝镜头挥挥手,say hi。
  花絮老师问:“今天拍外景,现在心情怎么样?”
  春蕊不自觉地收敛本性,正经答:“有几分忐忑。”
  花絮老师问:“为什么?”
  春蕊朝严文征摊开手掌,打趣道:“指导老师就在身边,他前两天给我留了课后作业,马上要把我准备的东西拿出来交给他现场批改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满意,我这个人胆小,非常怕老师的。”
  严文征耷拉着眼角,斜她一眼,任由她信口胡诌,对此不置一词。
  花絮老师又问:“一会儿要淋雨,有做保暖措施吗?”
  “没有。”春蕊摇头:“都是跑动的镜头,身上缠东西,会束缚动作。”
  “冷了怎么办?” 花絮老师问了句废话。
  春蕊实诚地答:“扛着呗。”
  花絮老师心疼的语气:“辛苦了。”
  “其实严老师比我辛苦。”春蕊惦记着,“他的腿受伤还在康复中,也不知道跑起来会不会疼,这又冷又湿的。”
  恍然间,严文征打个楞,胸口一暖,又极快速地抿唇一笑,用成年人惯常的报喜不报忧的心理,敷衍道:“夸张了,我完全没问题。”
  “那成。”春蕊仰脖子挑衅他,“一会儿你可别掉队。”
  严文征回视:“你当跑800米呢。”
  被怼了,春蕊嘶着倒抽一口气。
  杵一旁盯梢的曲澍,敏锐的察觉到采访走向不对头,急忙找了个借口,喊走了严文征。
  剩下春蕊和花絮老师聊,大约五分钟后,统筹通知集合。
  拍摄区域已经划好,以广场中央的人物雕像为起点,凉亭为终点,跑动路线是沿着带花纹的瓷砖铺出的一条小路。
  洒水车远远就位,两条水管长长的蜿蜒出来。工作人员全都穿着一次性雨衣,机器做了防水装置,组装好的大摇臂高高吊在半空。
  他们刚360度扫了一个渲染镜头,“大雨”倾落,地面湿漉漉的。
  赖松林俯下身,拿黄色的胶带亲自在地上粘了五个停顿点,用以提醒春蕊和严文征注意机位变换。
  机位不同,景别相应有变化,赖松林分配给的镜头时间也或长或短。
  赖松林聚着春蕊和严文征,讲清楚他的安排,吩咐说:“反正先拉一个大远景,你俩试着跑一遭吧,感觉出个适合的速度。”
  “好。”春蕊说。
  赖松林接着冲摇臂的方向挥挥手臂,因为隔得远,他嗓门拔高一个八度:“大刘注意镜头跟上。”
  收到命令的摄影老师急忙将镜头摇到广场雕像的方向。
  “好了。”赖松林对着对讲机喊:“跑。”
  雕像后方,春蕊和严文征错开一步,先后入画面。
  赖松林盯着监视器看,两人刚跑两步远,还没暴露问题,只见春蕊脚底一滑,四仰八叉地往后倒,“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而她身后的严文征,大概没料想到她会摔跤,迟滞一秒,等反应过来,想去揽她,只来得及跪地,在她后背垫了一只手臂。
  赖松林:“……”
  案发现场。
  春蕊被突如其来的意外事故搞得有些懵,一动不动躺着,只唇角扬起难以置信的微笑,呆滞地直视头顶上方的严文征。
  “能站起来吗?”严文征观察着她的脸色,小心询问。
  春蕊细细感觉一番,惊魂归体,说:“能。”
  “那先起来,地上凉。”严文征搂着她,借给她一股力,两人纷纷从地上爬起。
  都非常狼狈,衣服沾了泥水,湿了一片,也脏了一片。
  “磕到后脑勺了吧?”严文征方才非常清晰地听到了头撞地的声音。
  春蕊揉揉磕疼的地方,委委屈屈地“嗯”了声。
  “有事吗?”严文征确认。
  “好像……”春蕊严肃又调皮地说,“……有。”
  她假模假样装得很像,严文征当真了,问:“哪里不舒服?”
  “心里。”春蕊一本正经地说着不着调的话,“我好丢人啊。”
  严文征:“……”
  春蕊哀嚎:“平地一个大马趴,我感受到了来自地心引力的恶意。”
  还有心情开玩笑,严文征瞪她一眼,没好气地怪罪:“是地滑。”
  这时,赖松林和小婵从远处跑了过来。
  小婵吓了一跳,围着春蕊上下检查。
  赖松林关心一句:“除了头,还摔到哪了吗?”
  “没有,没有。”春蕊笑着说,“多亏了严老师,严老师的肩膀很好用。”
  严文征:“……”
  “还记得讨嘴上的便宜。”赖松林说,“看来真没事,行了,先去整理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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