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理想主义——大漠明驼
时间:2021-04-05 08:53:10

  他拉开春蕊座位前的小桌板,找了两个一次性杯子,保温壶倒了两杯,一杯给春蕊,一杯给小婵。
  小婵受宠若惊:“谢谢严老师。”
  严文征闻声说:“不客气。”
  姜茶还冒着热烟,甜枣和生姜的味道非常明显。
  春蕊捧着杯子,窝在座椅里一口一口喝。
  “好辣。”她忍不住评价道。
  “是老姜。”严文征解释,“曲澍特意去菜市场买的。姜越辣越驱寒。”
  春蕊扭头看曲澍一眼,虽然曲澍脸有些臭,但她还是夸赞道:“你的助理是做实事的,我的助理是用来气我的。”
  小婵一听,扒着春蕊的座椅,讨好道:“姐,我道歉了,你就别在严老师面前寒碜我了,我一会儿回酒店面壁思过。”
  春蕊闻声笑了,但笑容不达眼底。
  严文征等春蕊把姜茶喝完,又问:“好点了吗?”
  “嗯。”春蕊说,“暖和多了。”
  严文征:“那还难过吗?”
  春蕊没想到他还记着她方才的话,思考片刻,说:“说不上来,可能就是一时矫情了吧。”
  后座的小婵一副大白天活见鬼的表情,她姐整天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性格,啥时候矫情过。
  严文征适时为她答疑解惑:“有的时候,一场戏拍了很多遍,你越投入,情感越真诚,内心对角色的感知就会越强烈。赖导大概看出来你对角色有了情感链接,才一遍一遍让你演,挖掘你的内心。”
  春蕊反问:“那按你说的,今天的场景,我不应该是高兴的吗?”
  严文征沉吟片刻,道:“其实仔细来看,这个剧本的故事线简单,人物对白简单,拍摄手法也简单,但所有这些简单的因素堆叠起来,却让你觉得很难,根本原因是因为她牵涉一个人物的命运。一个人影响一个人的命运其实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梁竹云的人生里,高兴的时间太短暂,所以当你演完这段场景,随之而来的便是悲伤。”
  “哦。”春蕊听懂了,但她懒得动心念去想怎么高质量的回复严文征。入戏累,出戏也累。她抱怨了一句导致她多愁善感的罪魁祸首,“赖导太坏了。”
  “嗯。”严文征淡淡地附和她,“是个坏人。”
 
 
第41章 杀青   “要走了。”
  后半程没人再说话, 到酒店,夜幕拉下,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春蕊在走廊与严文征礼貌告别, 说:“严老师,姜茶很管用, 手心都热了。”
  严文征笑了笑, 道:“早点休息。”
  各自回房。
  春蕊泡了个热水澡, 僵硬一下午的四肢活泛了。不过, 血液畅通后,坏处是浑身酸胀。
  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她询问小婵:“我可以奢求一个全套马杀鸡吗?”
  小婵撸起袖子:“按哪儿?”
  春蕊说:“活儿能交给专业人士干吗?”
  “你当这里是北京呢。”小婵瞬间又把袖管撸下去:“做梦吧, 梦里什么都有。”
  “哦。”春蕊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到床边,直挺挺跌进软绵绵的床垫上。
  小婵又说:“脸上抹点东西再睡。天干, 容易长皱纹。”
  春蕊嘟囔:“你好烦。”
  “烦我不重要。”小婵丝毫不在乎个人形象, “脸最重要。”
  她决定亲自上阵,找湿纸巾擦干净手指, 挤了一泵精华液,豪迈地擦到春蕊脸上。
  春蕊哼哼两声, 拱进被窝,蒙头睡了。
  小婵帮她关了床头灯,悄悄带上门走出去。
  云卷云舒又是一夜。
  著名的悬疑导演希区柯克曾用戏谑的语气调侃,演员都是牲口。
  为资本干活的“牲口”没有休息日。
  甭管有没有恢复元气, 天一明, 春蕊准时被叫醒。
  今天还是出外景,要跟车队一起去市区一家建成后尚没启用的医院,拍摄“李庭辉带梁竹云看耳朵”的一段戏。
  不幸的是, 春蕊把眼睛睡肿了,两只肿眼泡像被蜜蜂蛰后鼓起的包。
  太有损形象,她只能戴墨镜遮一遮。
  一到医院,小婵跑腿去给她买咖啡。
  她翘起二郎腿,独自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装深沉。
  严文征和赖松林前后脚走出六层楼的电梯,一眼看到她。
  “早。”春蕊说。
  “你戴墨镜干什么?” 赖松林觉得稀奇,“整栋楼都是我们的人,还怕谁认出你不成。”
  “我不怕别人认出我,我是怕你们认不出我。”春蕊将眼镜拉至鼻梁,面无表情地露出她的肿眼泡。
  赖松林一瞧,乐坏了:“你这个形象……我确实接受无能。”
  春蕊:“酷吗?”
  赖松林:“酷!”
  “赖导。”春蕊悻悻然道,“虽然我听出来你是在讽刺我,但我瞧着你的脸色,比昨天和颜悦色了不少。”
  随即,她又转向严文征,“严老师也比昨天帅气了许多。”
  无辜的严文征:“……”
  春蕊说漂亮话,究其原因,是重场戏顺利拍摄完,心口的重担放下了,心情轻松,连带着看人的眼光都明媚了。
  不过赖松林听不惯她“阴阳怪气”地夸奖他,他嚎了一嗓子,“来个医生,给我的女主角治治脑子。”
  边说,边从助理手中接过分镜剧本,进屋忙活去了。
  离正式开拍得有一段时间的苦等。
  严文征干脆拎拎裤管,在春蕊对面坐下了。
  一如往常,他手里捧着自己磨好的咖啡。
  墨镜挡着视线,春蕊无所顾忌地盯着瞧了片刻,怪不好意思地问:“严老师,还有多的吗?”
  “没了。”严文征摇摇杯子里还剩个底的液体,道:“你不早说。”
  春蕊强词夺理:“是您没想起我。”
  严文征挑眉,递给她一个“我该你”的眼神。
  春蕊识趣儿,撇开脸,不再与他正面起“冲突”。
  走廊到处挤着人,摄制组最辛苦,又是搬又是扛着大物件的机器,组员累的气喘吁吁。
  再稍远一点,“看病”的群演挤在一块测视力,那片的墙上贴着一张视力测试表。
  春蕊突然想起什么,又扭回头,问:“严老师,你是不是近视啊?”
  严文征淡淡地“嗯”一声。
  “多少度?”
  “200多。”
  春蕊疑惑:“那平时怎么不见你戴眼镜?除去开机宴那天。”
  “不习惯。”严文征说:“戴久了会头晕。”
  “为什么会这样?”春蕊俨然化身为十万个为什么。
  严文征不可控地觉知,她管的真宽,本想怼一句,但念在她一片好心,按捺着脾气解释:“我是拍戏伤到眼角膜,导致的视力下降。”
  “哦。”春蕊想他真是敬业又拼命,但好在,付出和汇报成正比。演员这个圈子里默默奉献,却怎么都没法发光的人,遍地一片。
  春蕊托腮,短暂发散思维,又将话题绕回来:“那你看不清怎么办?”
  严文征说:“总体影响不大。”
  春蕊不信,突然一个哈腰,往前抻直腰背,凑得离他近点儿,好奇地问:“严老师,我现在在你眼里,是不是三个鼻子六只眼儿?”
  哪儿跟哪儿,形容得太夸张了。严文征没好气道:“是,就是一只怪物。”
  春蕊:“……”
  憋屈半响,她愤愤抱怨一句:“没眼光。”
  没一会儿,小婵拎着两杯热美式折回,呼噜呼噜让春蕊灌下去,为了更快的消肿,她拉她爬楼梯。
  小婵洗脑般给她打气:“运动!运动是解决问题的根源。”
  春蕊累的哧哧喘气,没多余的精气神儿反抗,只剩脑门顶了四个字——“无妄之灾”。
  一番折腾,开拍前,虽还有些微肿,但好歹不影响美观了。
  这段戏整体难度不大。
  春蕊只需一言不发地跟在严文征身后,看他挂号、缴费、等待医生问诊。
  几个小时的间隙里,他们不停地走位,等镜头。再一晃神,已是傍晚时分。
  拍摄结束后,春蕊靠着墙,翻看着“她”的病历本,本子上潦草地写着她的诊断证明。
  “你说。”春蕊心里生出一丝怅然,向严文征求证,“如果没有李庭辉的话,梁竹云这辈子还有机会听清楚声音吗?”
  “没有了。”严文征回答得十分肯定。
  “为什么?”春蕊望着他,眼波流转中,带着几分“不谙世故”的天真。
  严文征现实的近乎冷漠:“因为平凡百姓自己都活不过来,哪有精力去管别人家的事。”
  往往跑偏轨道的意外,才能生出美丽的事故。
  春蕊胸口汇集的滋味难言,她没有认可他的这句话,亦没有反驳,只是耷拉着眼皮,伤感数秒,跨越时空,谈及起了昨天的对话:“这样看来,一个人影响一个人的命运,也不全然是一件可怕的事。所以,严老师,你昨天跟我说的,不对。”
  严文征冲她笑了一下,不作解释,只是鼓励说:“你能有自己的思考,挺好的。”
  曲澍这时寻来,打断了两人的闲聊。
  “哥。”他看春蕊一眼,客气而疏离地一颔头,和严文征说,“你准备准备,我们要转场了。”
  严文征说:“好,就来了。”
  春蕊随口问:“严老师,你不收工吗?”
  严文征绷了一下嘴角,似难以启口,他抬眸,与春蕊对视,目光沉沉,像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还有一场夜戏。”
  “哦。”春蕊没有看通告单,以为只是正常的拍摄安排,又问:“演哪一段?”
  严文征照实回答:“跟房东退租那段。”
  “这么快你就要走啦?”春蕊口吻惊讶,但细细看她的表情,不难推测出,她所表达的意思仅仅是“这么快就拍到这场戏了”,而已。
  “嗯。”严文征闷着嗓音,缓慢地说:“要走了。”
  此刻,春蕊尚未意识到,今天的这段戏,原来是她和严文征的最后一场对手戏。他们两个余下的场次皆是独立戏份。
  而大后天,严文征杀青的清晨,她不过才从中睡梦中清醒。
  ——
  又熬过一个心事沉重的无眠夜晚,灰蒙蒙的黎明,李庭辉将照相馆落了锁。缓慢地走过空无一人的街道,他背着为数不多的行囊,再一次,朝无人知晓的方向而去。
  严文征没有让李庭辉驻足观望,更没有让他回头留恋。
  镜头无限拉远,交错的十字路口,很快没了严文征的身影。
  赖松林喊“卡”,高声说:“恭喜严老师杀青了。”
  卢晶急忙跑过去,递上昨晚就准备好的花束。鲜花搁置一夜,已经不太新鲜了。
  统筹和场记围着严文征拉开小礼炮,五颜六色的彩带落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
  “来,聚起来,照张杀青照吧。”赖松林组织着,大家齐声喊道“票房大卖”。
  随即散开,许多工作人员端着手机询问严文征,可不可以合照,可不可以帮忙签名。
  严文征为人温和且没有架子,他一一答应,许久才摆脱了大家的热情。
  他抽身,去向赖松林告别。
  赖松林眯着眼睛端详他,长叹一声,有点难以相信时间过得这么快,他郑重地说:“得再次跟您说声谢谢,您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也给我了导好这个片子的信心。”
  “人情不就是这样还来还去的么。”严文征曾欠彭凯人情,彭凯搭线,他权衡后才答应了出演,“再说,我自己也非常喜欢这个故事。”
  “这是翟临川的荣幸。”赖松林说。
  严文征“嗯”一声:“那就徐州见。”
  “徐州需要三天。”赖松林交代:“四月中旬去拍,你得跟你下部剧的剧组商量好,留出请假的档期。”
  “我知道。”严文征保证,“放心吧,不会耽误你的事。”
  “行。”赖松林又关心了两句,“你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吧?”
  严文征点点头:“曲澍弄好了。”
  “什么时候的飞机?”
  “10点整。”
  赖松林点亮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一刻,“要出发了。”
  严文征说:“是有点赶。”
  赖松林觑着他的脸色,越界问:“真不跟春蕊打声招呼再走啊?”他火眼金睛,男女之间那点你来我往的暧昧,他瞧得出一二。
  严文征冷静地说:“没必要刻意去。”
  “那你也没必要刻意躲着吧。”赖松林劝解道:“真觉得没什么,就应该大大方方的。”
  严文征搓了搓干燥的手指,沉默了。
  他其实已经身处不知何时开始的混乱之中了,只不过,比起干脆地解决,他似乎更想逃避。
  “代入角色,把亲切当好感,戏结束后,感觉很快就会淡下去的。”他滚车轱辘,来回就用这个理由,说服动心念的春蕊,也说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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