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媛勇敢地伸手进去,检查真伪。自从阿德南过世后,她老早料到她那个义兄要搞事情。她一个单身女子,总有落单的时候,一次吃亏,终身抱憾。姜媛很早就开始悄悄研究□□,制成小小的弹丸随身携带。不过这个东西当众用出来都很惹人注目,她不到最终时刻是不肯拿出来的。……哪怕落到古埃及后,随身还有一两个一直带着,哪里想得到有朝一日还要拆开,让阿巴尔观看,并将寻找原材料的重任交给他。
她检查了一些,挑出来不是的,跟阿巴尔确认过没用的部分,就随手扔进火里。“这些是。”阿巴尔简单说了几句他在哪里找到的硫磺,他知道硫磺会用来漂白布料,试着去织布的地方翻了翻,没想到还真有。至于硝石,根据姜媛的吩咐,专往厕所附近找。尿硝土法炸/弹哪怕在姜媛的时代也是出名的山村利器,久盛不衰。姜媛感觉到阿巴尔没有动静,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过了一会儿,强盗头子静悄悄地凑了过来。
“这个方法价值多少金币呢?”他很是好整以暇,悠闲的好奇,好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充满了求知的兴趣。姜媛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的大脸:“这个不卖。”
“我出钱买。”
“不卖。”她拉着他的手,将他牵进房间,然后把他关在里面,自己仍旧出来,用木炭混合,制作简陋的小弹丸。或许要炸开金字塔才能进去,没有办法,只能全靠它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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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阿巴尔听说了姜媛打探来的消息,没有很多考虑就断定:“是霍森。”他正在用姜媛剩下的材料随便搞搞,试试能不能弄出强盗常用的□□——当然不是,他也顺便搜集了自己要用的东西。都已经变透明了,不拿白不拿。他哈哈大笑起来:“有人担心我们找到正确的金字塔。”
这么个馊主意真是天才,将附近的金字塔全都围起来,这样就无法让来人知道真正的目标是哪一个。但霍森还是失算了,阿巴尔长得像母亲,他没料到巴库姆总督竟是土生土长的埃及土著。哪怕他保密着没有说是哪个金字塔盗来的赃物,阿巴尔根据噩梦的细节和盗墓贼们只字片语的交流,也能精准地圈定目的地。
城中的士兵还在调动,喧哗与叫喊昼夜不息。这项工程太大了,没有直接人的监督,维齐尔不可能这样罔顾大祭司和其余贵族的不满,劳民伤财,没有足够的威慑也不可能令他这样做。阿巴尔断定:“霍森就在他身边。”
他自然要来,而且他比阿巴尔和姜媛更急。他非得抓到他们不可,宝石在阿巴尔身上,没有宝石,谁都别想回去。
“金字塔的中心就是墓室。”姜媛简单地给阿巴尔画了个地图。三角形的最中心点就是墓室。“只要向上爬就好,一直向上。”
“那地方不是给活人爬的吧。”阿巴尔设想了一下,因为他知道金字塔长什么样。还是他给姜媛形容的。他亲自骑马去看过摸过,一块石头都有三四米高。金字塔内部当然也是这样的巨石堆叠而成,要上去大约是件难事。姜媛直接地说:“霍森会帮我们准备好的。”
她能感觉到强盗头子在空气中弯起一个邪恶的笑脸。“这个主意我喜欢。”
姜媛早晚去找大祭司聊聊孟斐斯这位英勇好战的维齐尔,他们又耐着性子等了一天多。根据阿巴尔的建议,这是为了磨磨霍森的耐心,让他更加暴躁,做困兽的斗争。他更着急,因为他找不到他们,也找不到保湿。细想起来,大约对峙在图特摩斯的船离开底比斯时就已开始。
第四天傍晚,孟斐斯已经发生骚乱。许多人围着粮仓,恳求分发几粒小麦,更多的信徒涌入神庙,以金子换取食物。阿巴尔在市井中的鼓吹起了不少作用,人们相信突如其来的呓语是神的指示,尤其因为现在因魔鬼就在孟斐斯边——两天的时间,足够那套魔鬼传言传遍整个城市。孟斐斯已经成了空城,被大量撤走的人手需要足够的食物和补给,应维齐尔的要求,粮食、啤酒、衣物、兵器、马匹、兵器匠和面包师都必须优先供给。
据说许多高级军官也在那儿,因此相应的女人和服侍她们的仆人、香水、衣物、裁缝、雕像大师也珠宝匠也得跟上。
古埃及确实有许多聚集上万人手建造陵墓的先例,但不代表这样突兀的调动就有经验。孟斐斯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命令掏空,好像城市被连根拔起,插上翅膀,安上车轮,随着无数人被驱赶的脚步,仓皇地向金字塔蜂拥而去。人多了就乱成一窝蜂,晚饭姜媛刻意要求苛刻,可连面包的松软度和手术量都达不到要求。据说大街上已经人数寥寥,孟斐斯和码头是连接上下埃及的一道枢纽,现在枢纽已经停滞。
阿巴尔幸灾乐祸,差点笑破肚皮。“那个刨沙子的蠢货,哪里知道调兵遣将要有这样的考虑。他一心想找到我们,肯定许诺了维齐尔一大堆屁话。他那副样子加上王太后的命令,确实非常有说服力。”姜媛倒真有点好奇:“你当强盗也学这个?”
前强盗头子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
“当强盗的,要求比官老爷们更高呢。没有女人和好酒好肉,能让他们好好扔金币的地方,他们哪儿都不会去。”
如此说来,当总督和当强盗倒确实相通之处不少。
时机差不多到了,天黑时方便行事,哪怕拉拉扯扯,别人也未必能看见姜媛衣服底下那片透明。她唤来侍女,将面包摔在她面前,她们惶恐地跪下磕头,恳求饶恕,姜媛愤怒地起身去找了大祭司。
“他们说那里有魔鬼,依我看,那儿确实有魔鬼!恐怕维齐尔已经被魔鬼蛊惑了吧?否则为什么会做这种昏了头的事?”姜媛大声斥责:“我打听了,维齐尔身边最近确实发生了不少怪事,据说他常鬼鬼祟祟地躲在帐篷里,而且还有人不止一次看到他和空气说话——”
大祭司看得出很心动,但还是有些犹豫。“这……”
“有什么魔鬼能抵挡得住太阳神的光辉,在神圣的古都孟斐斯中说这种话,我看根本就是他自己心术不正,这才让魔鬼有了入侵的空隙!不光是王太后和图特摩斯王子,伟大的拉神也一定会降罪于他!”姜媛动员大祭司:“带上人手过去看看!我听说祭司和神职人员没有几个跟着维齐尔去,兴许那儿的人正在对拉神的教诲需求若渴呢!雨季就快过了,今年我们一定能获得更多的祭品和黄金!”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打动了大祭司,是法老与神的降罪,还是更多的黄金。看到大祭司神色松动,姜媛忙趁热打铁。“我听传回来的消息说,已经有人发现魔鬼的踪迹了!我想一定是白天它畏惧伟大的拉蒙神的光芒,只有晚上才会出来作乱。我们必须立刻出发,将它当场逮住消灭!伟大的拉蒙神一定会奖赏我们的!”
她一脸坚定,信誓旦旦,哪怕满嘴鬼话,一切契机一齐推动,大祭司也不由昏了头,点起神庙里硕果仅存的私兵,向金字塔出发。更妙的是,黑夜中不知有谁走漏了消息,突然人人都听说维齐尔被魔鬼附身,大祭司要去那儿施展力量,把他当场抓住……剩下的小半个城市【基本都是贵族和祭司,少数是平民】沸腾了。
“我们也去!”“伟大的拉神!”大祭司走得慢,看见神庙门口拦着的乌泱泱一堆人,火把几乎映亮半个天空。他感动得老泪纵横,费尽胸腔力气地大声嘶喊:“伟大的拉蒙神祝福我们!”
火把排成长龙,宵禁几乎形同虚设。孟斐斯的大门已经打开,第二批人走出城门,地上的星火蜿蜒向前,和天上的星斗交相映辉。星空很是明亮,远处的金字塔在仿佛纱织的夜色中露出黝黑的尖顶。姜媛站在战车上远眺,她突然心有所感,向旁边让了一让。
随即她感到有个人爬了上来贴近,拉住了她的手,教她确定位置。
“好久没有这样一起骑过马了呢。”那个人在她耳边调笑:“还真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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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还有一章
八卦下一章说
第51章 番外·出埃及记(十六)
姜媛有时候也挺奇怪,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下意识认定, 他们和霍森必须生死相搏, 在四千年前的古埃及搞生搞死,折腾这样大的阵仗。他们一样是流落到这儿的可怜人, 精诚合作回到原处其实未尝不可。他们完全可以在一起通力协作,一起保护宝石,一起将宝石送回孟斐斯, 一起将宝石镶嵌回雕像胸前,而不是两边各煽动一只军队,在孟斐斯的城下拉开阵仗。
但这种想法看到旁边的阿巴尔就会打消。阿巴尔可不是个善茬, 姜媛用脚趾头想, 都知道他肯定要弄死霍森, 还要让他死无葬身之所。霍森想必也知道这一点。当他们落到古埃及时, 哪怕境遇相同, 也已经是不死不休的敌人。姜媛总得选一边站。
他们向金字塔碌碌地前进,像行驶向终点, 一切成败在此一举。天亮后, 就是第五天——阿巴尔以自己的性命做赌,赢得最后一丝反扑的转机。姜媛从前从未有这样的机会, 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看他的运筹帷幄。阿巴尔道:“真是遗憾, 从前应该让你多参与些我的买卖。”
姜媛反应了一会儿, 反应过来他是说那堆强盗的买卖。她面无表情。“不了, 谢谢。”他在她身边发出笑声, 让姜媛恍惚的是,有倏忽的一瞬间,他的笑声突然随风而逝。她的手一空,突然握住了空气。
旋即阿巴尔在夜风中问她:“怎么了?”他似乎没有发现那蹊跷,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她沉默了一会,道:“没事,刚我这边颠了一下。”
金字塔边上的士兵并不是按一个个塔这样地围着——据说近处是这样,专门选了几座大金字塔戒备森严。但金字塔和雕像太多,维齐尔不得不调配人手,做有限的重点防护,而剩下的人手以一个中点辐射,有机联系——总而言之,是斥候离孟斐斯很近。当他们还离金字塔很远的时候,远处便游来同样的一条火龙。战车碌碌,孟斐斯的维齐尔穿透夜色而来。
两边的人站住,彼此对峙。这边的贵族可以不那么忌惮维齐尔——哪怕他是王室大贵族,代替王太后和法老统御下埃及的宰相。好像这边没有王室血统似的。他们纷纷出言,指责维齐尔扰乱孟斐斯和他们生活的秩序。
这座城市是埃及前数个王朝曾经的古都,留在这里居住的门阀世家比底比斯还要根基深厚。他们骂起维齐尔来比骂自己的儿子还要痛快。“不称职的家伙!”“罔顾王太后和法老的托付!”“瞧瞧孟斐斯被你变成什么样?你应该卸下维齐尔的职责,去底比斯,向王太后请求饶恕!”“去孟斐斯神庙,请求拉蒙神和大祭司的饶恕!”
大祭司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人脱口说到魔鬼的事。维齐尔道:“我有可靠证据,魔鬼就在这附近,我们正在围捕!这都是为了我埃及的昌盛,也是为了不让神明发怒,不让孟斐斯沦陷进魔鬼的爪牙!是王太后授权我这么做!”
“胡言乱语!”说这句话的人听起来似乎和维齐尔确实有血缘关系,是他的亲戚,而且还是长辈。只是剃了头发,身披亚麻白袍,是个祭司,天生的对头。“我看根本是你被魔鬼蛊惑,我们应该将你抓起来,交给王太后,让她在拉蒙神的注目下,好好审判你,看你是不是清白无暇!”
维齐尔的面色哪怕是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都能看到脸色是够难看的。双方吵吵嚷嚷,冲突一触即发。姜媛感觉自己衣角被扯了扯,她在混乱中静悄悄地溜下车子,在战车时代,要抢夺坐骑有点儿难度,姜媛和阿巴尔本想到离金字塔更近一点的地方,才下车走路。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拦住了,也算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的一种。
由阿巴尔领路,他们挤出人群,要向斜后方前进。维齐尔大声吼道:“以拉神和法老的名义发誓,我才不和魔鬼混在一起!给我的密令来自拉神之女,至高无上的哈特谢普苏特王太后,除此之外没有别人!你们谁敢说她是魔鬼?统统应该拖到水边剥皮,被鳄鱼和豺狼吃掉!”
聚众哗然,大祭司的声音问:“那为什么有魔鬼的传言,人人都说你和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
维齐尔答道:“我接受王太后的命令,令他满意。令他松懈,好抓住他们的同伙。这就是为什么今夜我守在这儿,因为它在底比斯蛊惑王太后不成,就在祭神的仪式上凭空消失,最后来到了孟斐斯,准备伺机再起——”
阿巴尔突然停了下说:“不好。”他的脚步立刻加快。姜媛领会到他的意思,他们此时都一样全身汗毛竖起,再清晰不过地认识到,自己中了哈特谢普苏特的计。
他们原本逆着人群,这时却转变了方向,重新走到最前头。透明人撞开旁边的人还会令人反应不过来,姜媛顶开他们跟着走。他们开始变走为跑,动作一时之间被火把掩饰,周遭的人一时迷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而等阿巴尔跑到战车边上,一把将车夫拉下来,无数人【或许只有前头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一具人体发出骇然惨叫,在火光下凭空翻起,滚到地上,鸦雀无声。
维齐尔的话才刚讲到下半句:“——它就在你们之中!”
战车的缰绳被无形的人扬到空中,这绝对是令人一生难忘的恐怖场景。随即它被切断一部分,被绳子灵活地绕圈捆缚嘴部,向后拉扯,嘶鸣一声,人立而起。姜媛冲到马匹身边,伸长手去捞,另一根缰绳正在空中转圈,套中另一匹马,同时她感到上方有手一捞,将她硬是扯上战车。
她的手再次剧痛到要脱臼,整个人背部朝上横挂在车上。在她头边一个僵立的脚,大祭司呆滞地看着她。维齐尔胜利的声音传来:
“魔鬼现形了!抓住那个女人,送回底比斯,伟大的哈特谢普苏特王太后将亲自将她祭神,敬奉给伟大的拉蒙神!”
阿巴尔的回应是抽了一下鞭子,鞭稍利落地掠过三匹战马,一视同仁,姜媛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一粒小球,向下用力一摔。
当然最开始什么动静也没有,人群随着那颗飞出的黑洞向后狂奔,纷纷挤压踩踏摔倒,惨叫划破夜空。最前方的马匹狂嘶着带着战车向夜色中冲出,而维齐尔的战车群笨重地掉转过头,向他们追击。
大概这是大祭司一生之中最刺激的夜晚,他听见前方的空气发出声音,而身下的女人随之应答。他们说的都不是古埃及语,分明是另一种陌生的语言,可他竟然现在才发现!
“王太后一开始就没想把霍森当神使!”阿巴尔在风中吼道:“她打算把我们三个抓起来一起祭神!”
“集齐三个她就名垂青史。”姜媛在这种时候突然还能歪到另一边去,揣摩哈特谢普苏特的思想。“她就可以更名正言顺地当法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