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局外感,你的和我的也一定不一样。”主持人说。
“嗯,就算同样是过去的局外人,我的和他的也不一样。”
“《浮生六记》里有句话很有名,‘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离开沧浪亭回酒店的路上,他百度了这句诗,好久没说话。我就笑他,平时读书少,现在被中华文化震撼了吧,他笑笑,说,无人问就自己说,有什么好碎碎念的,痴人。”
“好别扭的男人,说是这么说,还是写在了备忘录里,害我那几天每天拽他去看黄昏,每天给他温碗粥。”
程伊说着说着又陷入了沉默,“哎,怎么办,好像讲不下去了,我看人家做访谈常会哭,我泪点低也跟着哭,今天来还想到这一点,坚信自己并没有什么难过的事值得在访谈里哭的。我经历那些都是惊天动地的小事,与别人人生的苦难难以相提并论,可我现在突然有点想哭。”她抿起嘴巴,避开镜头,忍住眼泪,“好吧,如果我当时能像现在这样就好了,虽然我们现在很好,可我还是觉得,性格的不成熟让我们走了好多弯路,差点就像走丢的Airpods。”
有一天,她抱着抱枕躺在他的肚皮,指尖流连在攀岩块一样的腹肌,感叹道,真好,差点就把你弄丢了。
她想温柔地叹岁月,祁深洲却浑然不觉,冷冷道:“这个时代的恋人只有冷漠的分开,没有真正的弄丢。”
互联网把人网在了一起,哪还有什么消失人海,拿起手机,世界尽在手中。
程伊想了想,确实,如果把都市情侣比作Airpods,那么耳机线消失的同时,彼此那根牵连的线也随之隐匿,恋人原本离彼此一点远,便会拉扯、察觉,现代科技让这一拉扯感消失,爱的方式随之改变。
好像丢了也不奇怪,买副新的也不奇怪。但没人用力去找,拼命去找,确实,找回那个Airpod是最奇怪的方式。
高高在上藐视爱,把下一个更香挂嘴边,是现在爱情高贵法则,但他们忘了,这个世界对我们普通人,好运是定额分配的。
在那些幸运的爱情里,我们始终是局外人,没有天给的金手指。
*****以上是未来采访,可忽略*****
雨滴泼落,声似马蹄点地。
拉上窗帘,客厅的键盘声与水壶沸腾齐鸣。得多忙啊,把键盘敲成这样。下一秒,深夜加班协奏曲闯进持续的嗡鸣。程伊翻了个白眼,估计是终于开机,电话像瀑布一样灌入,疯响不停。
她倒了水飞快闪身,带上了卧室的门。“还疼吗?”
“不疼了,”吴蔚拉上被子,鼻尖一动,满屋子红花油味道,“你要不要开窗散散味道?”
“不了,这个味道我喜欢。”程伊刚才收拾一片狼藉的洗手间,这会手上刚闲下来,躺倒在床尾,“有我妈妈的感觉。”
吴蔚抿了口水,瞥了眼她,“把人家晾在客厅好吗?都是熟客。”
“就因为是熟客,所以自己张罗起来了,”她安心地阖上眼眸,并无波动,“他自己打了杯咖啡,圈地加班了。”
“和好了?”吴蔚脚尖动动,打趣她,“你们一起出现,我第一反应是:完了!我坏了程伊被压的好事了。”
“错!是你救了我一命!”程伊敷衍抱拳,朝她作揖,“下次有需要帮忙的,在所不辞!”
“我就知道,”吴蔚非常不像个刚摔在洗手间动弹不得的伤员,眉飞色舞,压低声音咯咯直笑,“你那条微博上钩的肯定不止祁深洲。”
程伊扼腕,确实,她非常简易地想一举三得,营业、约饭、撩男。单身女性撩男只要喊寂寞,鱼儿争相上钩,微博并非主战场,倒也不至于来势这般猛,但这一信号算是暧昧者的心照不宣。有发给祁深洲看的意思,但万万想不到会被他截胡。
他站在风里质问,几乎笃定电话里是谁。其实他们都想到了一块,程伊做好彻底崩析的准备,毕竟这次,“原则”问题在她。所以,颤颤巍巍掏出手机,吴蔚的名字同时解救了两个人。
在那猛一口松下的气里,程伊清楚自己多害怕再次失去他。她本都想好要如何撒谎了。
“是不是学生时代的感情都比较刻骨?我们再也爱不上别人了?”
程伊撑起头,好笑道,“你想多了吧。爱一个人太容易了,我很容易爱上一个人。我一喝多看每个人都好英俊好潇洒,精壮身材,迷人话语,分分钟甩脱所有的分寸和守则。白天在网上喊杜绝都市恋爱快消品,我们要认真谈恋爱,晚上偷偷在被窝里渴望一次性使用爱情。啊,我太容易爱了,适配各种爱情。”
她比自己想象的多情多了。
“那你何必紧张,毕竟你是……”你是占上风的那个。吴蔚嚼着枸杞,咽下苦涩。
“我还没说完。”程伊赶紧打断,她没有占任何优势!
“你说呀。”
程伊顿了顿,任心里锁住的真相涌出嘴巴,“我没说的是......我清醒的时候只爱他。”
她也比自己想象的要深情。
她烦死自己了,又耐不住沉浸在这种复杂矛盾里。
门底缝处的两点阴影,吴蔚看见门把倾斜又没打开,拿杯子的手不觉一抖,泼了两滴热水出来。她忘了出声,表情复杂地看向自嘲的程伊,低低笑了起来。
雨太大了,程伊耳边像有无数小锤子,红花油味道渐渐隐去,沁出青草香来。她腾地坐起,盘腿窝到吴蔚枕边,半撒娇地拱拱她:“吴蔚。”
她同程伊对视,低应一声:“嗯。”
雨声填满缝隙里的留白。
“那个......”程伊想问单星火的事儿,又顿在了吴蔚深海一样的黑瞳里。他们单眼皮的眼神,为何总可以这样锐利。她咽了小口唾沫,生了怯意,机械地发出声音:“我......还是想跟他在一起的。”
“我知道。”吴蔚了然,温柔道,“我一直知道。”
*
按键声间歇响起,频率越来越不耐烦。祁深洲无聊地按灯玩儿,一开一关,吧嗒吧嗒,搞出酒吧镭射灯的卡顿效果。
打完凌晨一点的最后一通电话,时间跳至凌晨两点。几乎在挂断的瞬间,他关了机。
程伊站在马醉木旁,为难地看了眼他,“要不抽根烟吧,这咖啡机我也不会弄,好像坏了。”按照百度说明一步一步,也没闹明白。这是公司寄的试用品,她联系了产品经理,人家很自然地说那你明天送来公司,我帮你看看,或者我直接给你换一台新的。程伊说,【可是我现在想喝咖啡。】
如果她在凌晨一点收到这条消息,应该会立刻把对面那个矫情的死女人拉黑。
果然对面没了回复。
程伊无奈地看向祁深洲,“怎么办?”
吴蔚摔了一跤,嘴上说是没事,身上大片淤青,上厕所着力都困难,她怎么好意思回家。这边祁深洲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而程伊也不想开口让他走。
祁深洲揉揉额头,“没事。”
程伊问:“你有烟吧。”
他越过她,摘了片马醉木叶子,塞进嘴里瞎嚼,坚定道:“不抽。”
“你抽吧。”程伊无语,“我也来一根好了。”
他睁开酸泛的眼睛,冷冷看向她:“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的?”跟谁学的?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抽了。”她故意如是说,模糊时间节点。
祁深洲低下头,腮帮子一股一股,似乎嚼出香来了。“是么。”
“信了。”
“挺好,”比旁的人那里学会好,祁深洲扯扯唇角,“抽什么?”
“啊?”
“烟,牌子。”
这家伙是犯困了话少吗?程伊走到包旁边,掏出包爱喜,“喏。”
“女士烟。”他拎了根出来,手指夹着比划了一下,又送了进去,“少抽点。”
“提神用挺好的,”她熟练地掏出一根,塞进嘴里,挑衅一样点燃,“有时候写不出东西抽两根,会有点灵感。”
她抽了一口送到他嘴边,“真不来一口?”
“你这个烟提不了我的神。”看着她吞云吐雾,祁深洲喉结上下滚动。
她腕子一弯,烟蒂随动作掸落,“那什么能提?”烟灰簌簌,几星落在瓷白的砖石上。
祁深洲掀起眼皮,懒懒地看向她。程伊正要说要不你眯会吧,眼前朦胧的灯光忽地暗下,悄无声息的,身体挨近了。
几乎是瞬间,嘴里的烟直汹汹地吐尽,喷了祁深洲一脸。她试图避开身子,还是被揽进了他的身体。
祁深洲禁不住满足的喟叹,埋在她的颈间深嗅,很奇怪,怎么她的烟味也无害香甜。
程伊热了起来,她仰着脸,两脚几乎离地,先是挣扎了一下,却也没太用力,再就没动,明知故问,“能提神?”
他一手锁上她的下巴,吻上她不断阖动喘气的嘴,“这个可以。”
只湿润了短短一瞬,上下唇刚完成交接仪式,他就离开了。短促得像礼节,□□却深入程伊的理智。她大脑一片空白,半挂在他身上,喘得更厉害了。
“程伊,本来我不确定,现在我确定了。”祁深洲的喉咙里有支乐队在拉弦,像体力崩溃的前兆,又像压抑情//欲的禽//兽。
“确定什么?”她试图摇动身体。
只是祁深洲显然睡眠不足,于深夜暴露了不支的体力,稳了下精神方才站稳,“你猜啊。”
“什么啊!”程伊推他,“动手动脚又不说话!”刚怨完又化身为他的烟,被他埋脸吸了一口,声音不由坠进温温柔柔的吻里,“什么呀?”是确定了返程机票吗?
她懵着一双眼睛,手不轻不重地抵抗,“确定什么?”
雨声敲打窗玻,细细密密的问落在耳侧、颈间,问题落在半空没有回应。
半晌,祁深洲像是终于吸饱了阴气,呼出滚烫的兽息,“我不走了好不好?”累得睁不开眼睛,努力排除脑子里的事物,就想着溺死拉倒。
程伊故意说:“行啊。”
“我不走有奖励吗?”
“奖励一辈子好不好?”
玩笑一出,画面都僵了,祁深洲抖了抖,“好啊。”他说着把手机扔进了花瓶,画面再一刻静止,程伊倒吸一口冷气,赶忙翻出他的臂弯伸手捞,狂抽了几张纸,皱眉压声道,“你疯了?这么大了怎么还闹这出。”
祁深洲眼睁睁看着她按下开机键,几乎是瞬间,电话进来了。
“你可真忙。”见他没反应,程伊挑逗地勾出坏笑,“不会是什么不好的电话吧。”
“我有私人手机。”他撇撇嘴。
“哈!”她戳戳他,给他提神,“是我知道的号码吗?”
他想了想,摇摇头,“很久没用了。”
程伊怕吵到吴蔚睡觉,将手机调成震动,递到他眼下,“接吧,虽然不知道有多忙,但感觉没有喘息。这么晚打,应该很着急吧。”
他拿过手机,扔在了沙发上,扶住她的肩胛,轻轻揉弄,“一个人的时候这么忙挺好的。”
“你现在也是一个人。”
“我不走不就是两个人了吗?”
程伊抿唇,“这么自信?”
他疲惫地扯出笑,“程伊,这点自信我从来都有。”
他好像抬起唇角都很累。程伊咬下唇,囫囵清了清嗓子,“可是没有办法啊。”好像分别于他们就是个无解题,她推推他,“走吧,成年人。”
祁深洲陪她走到客房,替她掖好被子,缓缓在她额角落下吻,“走了,弄完就回来。尽快。”他隔着被子握了握她的手。
她闭上眼睛,平静地说:“嗯,我困了,快走吧,注意安全。”
“好。”祁深洲直起身,强调道,“这次我是正面离开。”
她心叹,这有什么重要的,为什么只记住了不想看背影的字面意思。于她来说是背影离开还是正面离开有什么区别?他都是要离开的。
她还是应了,“哦。”
风渐渐大了。
她听见房门合上,防盗门合上。
半晌,她眨眨眼睛,坐起身来,几乎是瞬间,眼泪流了下来。她摸了摸,忽略心酸,在心里故作调侃地无语:居然真的会有条件反射,可真神奇。
她身上有他的味道,却没有他,要她睡如何睡得着。
程伊吸着鼻子,刷着手机,刚看清王清珏的视频点击量,心念了句牛逼,门被打开了。
一室漆黑,程伊借着手机光看清了没走的祁深洲。由于太过震惊,心脏怦跳,她张着嘴忘了说话。
祁深洲手上还拎着电脑包,人未出门,却像被灌满风雨,倚着门框方能站住般摇坠:“程伊,跟我一起走吧。”
第33章 Chapter33 Stay Foo……
台风来了, 吴蔚家住得高,风呼哧呼哧在城市上空拉风箱,如身在一座被丢到半空的孤岛。
“你要是说为了我留下, 我会恨你的!”吴蔚扶着洗手间的门, 不肯进去,不敢置信程伊会以她为借口, “我这泡尿都不想撒了。”
“快点吧, ”程伊拉了拉她的腰带,想替她脱裤子,“不是说有工作没搞定吗,病假也不能休息吗?赶紧上完厕所干活!”
可能是第一份工作带给程伊极度紧迫的工作压力,导致后来她很难想象和谐的工作人际。
他们这种工作一定很烦躁!行差步错就会挨骂!来工作了即便病了痛了也得用钢铁意志完成。程伊总这样想上班族。
内卫门一关, 吴蔚叹气声闷闷回响, “陈真心,你就是个缩头乌龟, 还拿我当龟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