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伊愣了一下,咽了小口唾沫,慌张对电话说,“吴蔚找我,我先挂了。”
吴蔚吃惊地看着程伊收起手机,故作不爽道,“我又做了你的龟壳?”
“龟壳多难听啊。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自己当做铠甲,替我抵挡每一根丘比特射来的复合之箭!”
程伊玩笑自如抛出,可走近玄关踹掉鞋子,瞧见那两株马醉木,她终于失去了伪装的力气,捂住脸,逃似的埋进沙发,自言自语道,“怎么办,他说想我了。”
“那就去找他!”
“怎么办,我们好像复合了。”
吴蔚鼓励道,“那就去找他!”
程伊仿佛聋了,两只脚娇羞地踢动沙发尾,不断娇叫,“完了完了,我跟前任复合了,我好土啊。”
祁深洲说想她的时候,程伊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暧昧,简单的撩拨,这上升为一个复杂的哲学问题——Tobeornottobe That\'s aproblem.
*
人有一种特殊的保护机制,称作疼痛记忆或者疼痛假设。
疼痛会引起大脑皮层发生保护性抑制,降低高级神经活动的兴奋性,导致运动中枢受到抑制,我们会记住过去的疼痛,或者因为某件事假设可能发生的疼痛。这种疼痛假设或者疼痛记忆会阻止我们做一些危险的事,从而达到保护效果。
对于程伊来说,和祁深洲复合,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这种危险比台风天坐飞机还要危险。
第34章 Chapter34 Stay Foo……
“没有票怎么办!”程伊换了一个又一个软件, 嘟囔起嘴,似乎是懊恼又似乎是松了口气。
“因为台风吗?”吴蔚凑到旁边扫了一圈,窗外阴沉沉的天雨势没有停歇, “那就等台风过了吧。”
“可是......我突然特别想......”程伊哑口, 吞了小口唾沫。她想被压,这种天在床上, 雨水打湿泥土, 青草味漫散,想象配枪的祁深洲温柔又凶猛,应该很舒服吧。她歪进抱枕,颈窝不住蹭动,软骨动物一样, 这几天她陷入激素波动期, 总忍不住,“我......想......想见他!”
要说也不能怪她, 祁深洲平时抠抠搜搜, 关键时候抛出一句想你,杀伤力无敌。
“程伊,你......”程伊抱膝团成胎儿姿势, 吴蔚想说你之前怎么嘴上不饶人, 又不忍心泼她冷水,都是冷静这么多年的人了, 好难得变成小女生相,她不禁也跟着开心,鼓动她,“那就开车去找他吧。”
“啊?”程伊反应了会,惊得坐直, “我自己开车?”
吴蔚点头,似乎理所当然,“是啊,你想他了呀,想他那就去见他。”
想他了,就去找他?
程伊语塞,眼神飘向窗外,跃跃欲试又犹豫不定,“雨好大啊,茗城......我都没去过。”
“以前你不也没去过美国,那里不比茗城更陌生?你不照样去了吗?”吴蔚戳戳她懵懵的脸蛋,“你怎么变胆小了呢?”
“对哦。”程伊喃喃自语,“我......是不是因为我没那么爱他了?”
“你爱不爱他不该问你自己吗?”
“我不知道......”程伊被一拳头打蒙了一样,没了方向。
“什么是爱啊,别说什么地久天长,那只是对爱的祝福,我们能把握的,也就是一股突然想见他的冲动,遏制住这种冲动或者遵从这种冲动,都在你。”吴蔚将三黄鸡搁在大腿,懒懒靠在沙发上,一边解塑料袋结一边说,“反正,我觉得,”表情飘过凝重,又转为无所谓,“爱这种东西,你拥有的时候是看不懂的,一般只有失去了才懂,你作为一个失去过的人,我以为你会明白一些。”
程伊有被洗脑到,麻木地搜索起车票来,“我的车轻,台风天上高速会飘吧。”
“台风天,我并没有让你去涉险,只是不想看你......”
“我知道!”程伊纠结地挠挠头,“不开车了,天黑我怕错路,而且开过去还要开回来,我想想哦......要不我坐车去吧......”
她小心翼翼地用眼神向吴蔚问询,好像是请教老师问题的学生。
吴蔚笑话她,“饿了就吃,渴了就喝,闷了灌酒,困了掏烟,这些本能长在我们生活里,我们从不怀疑,却在想见一个人的人犹犹豫豫,计算好几遍,做数学题的时候也没见你验算得那么仔细。”
“吴蔚!”程伊眯起眼睛,狠狠心,一边点击购票一边咬牙,“你记得把这段发微博,不然我就偷师!”
“你拿去吧。这种屁话我天天都有。”
订购成功的瞬间,程伊喉间的那口气终于释出,她捂住心口,“好刺激啊!”
吴蔚看着她得意洋洋地扬着手机,不禁莞尔,“你欠他一次台风天的赴约,还记得吗?”
“天哪,”程伊看看窗外,又看看吴蔚,“我都没想起来,你记得可真清楚。”
“我说过,我很羡慕你和祁深洲。”吴蔚拉住程伊的手,推推她,“去吧,让我看看爱情。”
“吴蔚......”程伊欲言又止,“我走了你方便吗?”
这话说的,程伊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不方便也得方便。
暴雨击打车窗,犹如银箭折落,天气丝毫没给爱情赏脸。程伊送吴蔚去到她父母家中,未及寒暄,便往车站飞驰。16点有一辆开往茗城的慢车,预计7小时到达,这时长并不比飞去美国好多少。
等候区到车上有一段露天距离,程伊一看十几米也懒得打伞,一路小跑,水花在脚下溅起,踩碎一地微光,她开心的像个小孩子,完全忘了糟心的文稿、扑朔的数据。她好想发消息给吴蔚,你知道吗,还没见到他,我已经开心得不行了。你是对的。他是我的爱情了。
坐到车上,程伊呛了口雨水,掏出仅剩的纸巾掩住口鼻,重重地咳嗽,就这生理性冲击时刻,她还想着要如何编辑一条微博,描述这会的灵动心情。
【你有多久没有小跑着去见一个人了?】
微博发送成功!
她现在很会套路粉丝。以“问号”结尾的微博收获点击与回复远高于“句号”结尾。
车子摇摆颠簸,乘客极少,只有5个人。程伊歪占两个座位,眯了会,姿势极不舒适,但心情好得飞起。没有任何旅行装备和换洗衣服,没有任何计划,就是跑着去见一个人。
不知多久,眼前亮起了道光,她迷瞪瞪睁眼,发现天亮了。莫名其妙。
她不敢置信,伸手将车窗上的雾气擦掉,看清天色,雨还落着,天反常地亮了起来。
她掏出手机,Q发来了消息:【谁?】
陈真心:【你很八卦哎!】
Q:【我以为会是我。】
陈真心:【是你怎么办呢?】
Q:【我知道不是,是卖房的经理吧。】
程伊无语,准备快到的时候再告诉他。打开微博,她才知道为什么祁深洲会冒出这样的想法,热门回复赫然是某逗趣的活跃粉丝:【今晨!我小跑着去见老板!挨训(微笑.jpg)】
程伊逗起祁深洲来。
陈真心:【自信点!】
Q:【我几乎在所有事情上都很自信。】
见他正在键入,她等了会,结果半天没了动静,她咬牙,主动接招:【除了我?】
Q:【包括你......】
程伊捏住手机恨恨,想叫司机回头,然,生气的表情刚鼓上脸颊,都骗不了自己三秒,脑袋马上埋进膝盖,偷笑不止。哎哟,这就是爱情呀。
戴上降噪Airpods,雨滴化作另一番模样,不再凶猛,旋转飞舞,俏皮荡动。
家乐宝问她在哪来,要不要去他家打牌,程伊拍了张天象给他描述了翻,对方回复:【快回来!是凶/兆!】
程伊无语,【你有这么缺牌友吗?】
她没再理他,就算爱是一场浩荡的阴谋,她也要先打一炮再哭。她想死祁深洲了,吴蔚曾经对她的某生活很好奇,半醉时分问过她,男人和男人之间,有区别吗?
程伊当时对这个物种满绝望的,浪/荡/语气随口回答,“男人都一样,没有区别。”
这刻她把祁深洲纳入变量,一切不一样了。她想把进度条拉回去,重新编辑回复:“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我已经好久没有打过第二天起床必须换床单的炮了!”
她顺着方才拨开的雾气,伸出指尖花了一玻璃的爱心,大大小小,奇形怪状,刚刚出门时,吴蔚拽过急吼吼往电梯冲的程伊,“喂,快看。”
程伊回头,原来打电话时,她无意识在安全通道旁的玻璃上画了一片爱心。
台风天,司机开的并不稳当,后半程连踩了几个急刹,程伊一度清晰地感受到轮子打飘,车内景混沌一片。她抓住扶手想,我不会死在路上吧。
她扬声对司机说,小心点,我们不急。
师傅应好,只说确实不好开,不过这台风他见多了,不碍事。
程伊不由心慌,给祁深洲发去语音:“我觉得我可能没法小跑着见到你了。”
Q:【什么?】
“我会死在路上。”
程伊正在打字,电话就来了。她懊恼地咬唇,他能不能让冲动的情绪再跑一会,把生死决别的戏码多给她留几分钟?好烦这种雷厉风行。她矛盾地吐槽,迫不及待地接起。
“你在哪儿?”
“你觉得呢?”
“程伊!”桌椅滋啦声刺进声筒,祁深洲的背景音渐渐清晰,似是找了处安静地儿压下声音,“在哪儿?”
“你有空来接我吗?”
“你到了?我这里?”他声音忽高忽低,一听就是在张望。
“还有一会,但......”她压低声音,“我怕我活不到见你了。”
“别胡说!”他跑去前台,在纸上写下【帮我叫出租】,继续问程伊,“怎么想到来?”
程伊捂住嘴巴,鼻子酸得眼睛都模糊了。她赶紧冷静下来,继续通话,“就突然想到,我欠你一个台风天的约会。”
降噪把雨声消去,只剩他的声线包裹世界。
他迟疑地唤了声她:“程伊......”
她故意显摆:“你不感动吗?”
“感动?”他抑制不住唇边的笑,接过前台给的司机电话,捏牢在手心,“我甚至怀疑你有阴谋。”
程伊佯怒,“为什么?”
他叹了口气,“程伊,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每次吵架都是他低头求和,每次想念都要他撕心裂肺,每次国际飞都是他苦苦哀求,再到后来种种,好像在这段感情里他是爱的更多的那个。他清楚程伊不是不爱,只是她的自尊、她的理智、她的亲情、她的计划都排在他之前,极少有疯狂主动的时候。
所以一旦他原地没动,他们的感情立刻归零。祁深洲从来清楚,程伊是被动恋爱人格。
程伊眼前被捏爆了一颗柠檬,酸得人由鼻泪腔到喉肺部倒涌出两条河流,她哑着嗓子:“胡说。”
“你确定我胡说?”
她吸吸鼻子,想狡辩,想为自己的深情暗许找到漂亮的罗马路,可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全是他的从天而降。“我......”她没有那么被动吧。
“但是程伊,这一次就够了。”
“什么?”
“我......”
他的声音没了,程伊记得捂紧耳朵,生怕错过任何声音,但不知是高速信号差还是他那边雨声盖过了声音,降噪耳机里一片死一样的安静。
“祁深洲,你听得到吗?”她无助地对着手机说。
几秒后,信号回落。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我......现在去......车站。”
“你怎么知道我是坐车来的。”
“笨蛋,飞机都停飞了!我赶上最后一班,后面全部取消。”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哪个车站?”
祁深洲查找到S市开往茗城的交通工具,又念了句笨蛋,“全市只有你这辆车在往我这里开。”
第35章 Chapter35 Stay Dru……
******以下是未来采访, 可忽略*****
“台风天千里赴郎君?这一刻我相信你是我fo了五年的陈真心了。”主持人终于在程伊的叙述里找到一针肾上腺,整个人都坐直了,惊喜地扶了扶镜框。
程伊玩笑, 摆摆手, “倒也没千里。风里雨里,五百多里。”
社会机器的高速运转下, 都市人不觉中将爱情降重。为工作出个差风里来雨里去, 理所当然,但是突然想见一个人,似乎应该拿起手机,而不是迈开双腿。
程伊想了想,认真道, “互联网的崛起让各类信息变得容易汲取, 几乎是爆炸式侵占我们的生活,爱以影像、文字等各种形式演绎, 夹在其中不特别, 不刺激,甚至被看轻为廉价产物。但要知道,爱不应该被简化为看和听, 爱是感受。”
空间登时辽阔开来, 清晰到摄影机后的呼吸、不远处的空调嗡鸣、还有程伊认真的声音,“一个人的‘我爱了’、‘我不爱了’、‘爱累了’可以24小时交替上演。但我认为, 那些不是爱,是情绪,是快消品。”
“《2666》里有一句话,‘他想,我会爱她到死。一小时后, 他已经完全忘记刚才的事情。’我以前觉得好浪漫,甚至理解为爱就是短暂的一瞬间,爱是健忘。”
程伊奔向祁深洲的那刻,心底深埋的种子再度破土发芽,那是除了祁深洲以外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曾给过她的冲动。
她自以为是恋爱玩家,认真过,也玩乐过,能写出各种情/爱段子,将文字游戏玩于股掌。但那一刻,人淋在雨里,脚踏进泥水,她冲进那个陌生又熟悉的怀抱,忽然意识到,原来,人对爱是有记忆的,她后来所有的云淡风轻均源自内心深处的“排异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