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打算后,宋芷昔立马传音给玄青,让他驻守在此处护好藏书阁,自己则抓紧时间赶紧御剑飞往刑法堂。
在抵达刑法堂之前,宋芷昔从未想过,会见到这么一副景象。
那座犹如沉睡巨兽的庞大建筑此时如同一块被碾碎的破布般散落在空旷的地面上,随处可见的残肢断臂时时刻刻刺.激着宋芷昔脆弱的肠胃。
也不知此处究竟进行了一场多激烈的战斗,整座建筑就像是被人徒手撕得四分五裂,每多走一步,宋芷昔心中的惊骇便要多增一分。
她紧紧咬着下唇,不停在断壁中搜索吴念柔的身影。
这次涌入的邪修修为皆不算太高,至少目前为止,宋芷昔还未见到一个金丹修为的,顽强如吴念柔,怎可能这么轻易地被那群小喽喽给放倒。
不死心的宋芷昔又在残垣断壁间找了一圈。
即将放弃之际,宋芷昔放出的神识终于在两块巨石之间扫到一个活人。
宋芷昔屏吸走了过去。
一声若有似无的细碎呻.吟自两块巨石间传了出来,宋芷昔不禁眼睛一亮,忙加快速度靠近那巨石。
明明都已封住嗅觉,待到靠近的那一刻,宋芷昔都仍觉有一股冲天腥气直冲脑门。
首先映入宋芷昔眼帘的是一抹刺目的红,随后她才看到被夹在两块巨石之间的纤细女子。
看到这一幕的宋芷昔心中不禁一颤,她即刻运转起灵气将那巨石推开。
巨石轰然倒塌落地,尘土飞扬,又一次模糊了宋芷昔的视线。
待到那些尘与土一同落回地面,视线终于清晰起来时,宋芷昔才得以看清那女子的面容。
一双水润的小鹿眼,一张我见犹怜的尖细瓜子脸,正是吴念柔无疑。
宋芷昔的瞳孔也在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缩成针尖大小。
除却那两块足矣将人压成肉饼的巨石,吴念柔身上还密密麻麻插了好几样武器,有白骨制成的短剑,有泛着黑气的木棍,有被折断一截的戟……每一样都被牢牢插.在她的致命部位。
宋芷昔根本无法想象,在此之前,吴念柔究竟经历了什么。
又或者说,究竟要多激烈的战斗才能将她伤成这样。
毫不夸张地说,吴念柔至此都还没断气简直是个奇迹。
随着宋芷昔的到来,吴念柔那本挺得直直的脊梁终于弯了下来,她像条软骨蛇般顺着墙角慢慢滑落,露出那个一直被她护在怀中的东西。
宋芷昔只认得出,那是一块刻着云华门云纹标志的阵石。
具体有何用,宋芷昔并不知晓,可此物既这般被吴念柔给护着,想必对云华门来说十分重要。
宋芷昔定定望着吴念柔,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
吴念柔十根染血的手指在不停地颤,她蓄起最后的力气在衣服上把手指擦了擦,才捧起阵石交给宋芷昔。
宋芷昔一言不发地握着阵石,隔了许久,才道:“你不怕我把它毁了?”
吴念柔摇了摇头,又隔半晌,才抬眸与宋芷昔道:“抱歉,我食言了,没能把命留给你。”
宋芷昔眼中并无一丝波澜,她紧紧捏着手中的阵石,厉声道:“你该跟我道歉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当日捅我一刀、再将我推下深渊那件事!”
任凭宋芷昔再如何心大,都无法接受挚友的背叛。
一个阮软,一个吴念柔,宋芷昔在这残酷修真界唯二认可的朋友。
她也曾无数次在心中对自己说,念柔师姐有着自己的苦衷,可再如何去给自己洗脑,都抵消不了冰锥刺入心脏时的那股钝痛。
吴念柔紧攥着阵石,缓慢而坚定地摇头:“我没错。”
正如她上一次对宋芷昔所说,若能重来一次,她依旧会这么做。
少顷,她又朝宋芷昔粲然一笑:“但你能活着,我很开心。”
宋芷昔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给重重捏了下。
她握着阵石半晌不语。
而吴念柔已彻底断了气。
她死去的模样一如初见时那般无害,像随时随地都会受到惊吓的小鹿,像风中摇曳的柔弱小白花,可她再也不会羞怯怯地一人包揽住所有洗菜的活。
宋芷昔不禁在心中问自己:吴念柔死了,痛快吗?
大抵是痛快的吧。
可她为什么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她仰头看了眼广袤无垠的天。
什么都不想管了,就趁现在和玄青一同离开吧。
第39章 〇③⑨:简直可笑 一个真真正正以强者……
玄青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宋芷昔身后。
他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折来的茅草, 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藏书阁已经有人守了,咱们什么时候走?”
宋芷昔这才悠悠收回心神,她掂了掂手里的阵石, 柔声道:“把这个送给师姐就可以走了。”
宋芷昔这话倒是说得轻巧,可现在的云华门里里外外一片混乱, 想要找个阮软无异于大海捞针。
玄青倒是无所谓,宋芷昔全程心事重重,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曾说。
如此一来, 被她欺负惯了的玄青又开始皮痒痒,觉得不习惯了。
他伸手戳了戳宋芷昔的脸:“喂?怎么了?哑巴啦?”
宋芷昔一扭头, “嗷呜”一口咬住玄青指尖,吓得他又怪叫连连。
两人打闹间,一道扎眼的人影晃了出来。
那是一个身姿颀长的青衣男子, 面容昳丽似女子,却又不似妖皇沧渊那般浓艳妖冶,虽从未见过这张脸, 宋芷昔仍觉他看上去十分眼熟,就更别提他此时怀中还抱着昏迷不醒的阮软。
见到他怀中阮软的那一霎, 宋芷昔有着一瞬间的失神,少顷, 才道:“你是张师兄?”
虽不曾见过这张脸, 可宋芷昔仍一下就凭借那挺拔的身姿认出了他。
张平之微微颌首, 面上一派平静:“唤我司羽便好。”
他表现的越从容淡定, 宋芷昔心中便越不舒服。
懒得再与他继续鬼扯的宋芷昔指着他怀中的阮软:“你来做什么!”
宋芷昔说话的语气并不算很好听,司羽依旧从容不迫,他垂眸理了理阮软鬓角的发,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矜贵的笑:“带她离开这里。”
听到这话时, 宋芷昔已微微皱起眉,拢在袖中的手也紧紧握成了拳。
司羽的实力显然在玄青之上,宋芷昔不敢贸然动手,再不岔也只能忍着。
大抵是看穿了宋芷昔的心事,司羽又笑着瞥了宋芷昔一眼,才不急不缓地道:“如今云华门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那一两个邪修,连数百年未出在人族领地露面的魔族都出现了,我不来,你拿什么保住她?”
宋芷昔听得直冷笑:“造成如今这副局面的还不是你?”
司羽神色不变,甚至还惬意地揉了揉阮软的脑袋:“立场不同罢了。”
话虽是这么说,宋芷昔仍觉气不过,既气自己太过弱小、在此事上的无能为力,又气张平之不念旧情的背叛。
他们之间已无话可聊。
正当宋芷昔苦苦思索接下来该如何行事之际,一股滔天魔气从天而降,凝聚成一只漆黑的魔手,直奔某个方向而去。
本还一派淡然的司羽顿时拧起了眉,竟二话不说便抱着阮软追了上去。
司羽都已经抱着阮软跑了,宋芷昔与玄青不得不跟上。
可宋芷昔修为实在比司羽差太多,即便立刻御剑去追,也瞬间就被甩出一大截。
宋芷昔咬牙暗骂之际,冲在前面的玄青突然折返,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其抗在自己肩上。
宋芷昔的胃恰好被搁在他肩的位置,他一扇翅,宋芷昔便觉自己胃被人给重重锤了一拳,这酸爽,谁被扛谁知道。
反正她是再也不萌这种“扛麻袋”情节了。
玄青不愧是胸肌强壮的翼族,虽无法与修为深不可测的司羽去做比较,可总算是勉强追上了他。
待玄青一落地,宋芷昔头一件事便是蹲下来揉自己的胃。
玄青则牢牢盯着前方。
前方,那只由魔气凝聚而成的手正紧紧攥着顾影照。
顾影照就像一只柔弱可欺的猫崽子般不停在那魔手掌心挣扎着。
不论玄青还是司羽都选择站在一旁静静围观,唯独宋芷昔祭出灵隐冲了上去。
她的胃还在隐隐作痛,即便她从未觉得自己做错任何事,也不该在这种时候见死不救,更何况,顾影照当初若不是为了在紫罗秘境中救她,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这份恩情,是无法用任何东西去抵消的。
宋芷昔今日若选择冷眼旁观,那便是忘恩负义。
她身形如电,灵隐带来的攻击更是迅猛无比。
然而令宋芷昔万万没想到的是,灵隐尚未靠近,那团魔气便开始暴涨。
一股暴虐的凶戾之气不断撕扯着灵隐。
只听“叮”地一声脆响,灵隐竟就这么被绞断。
宋芷昔顿时喷出一道血箭。
灵隐可是她的本命法器,本命法器被损,她心脉必有所损伤。
见宋芷昔挨揍,玄青再也无法淡定。
他骂骂咧咧地扇翅冲了上去,下一刻却画风急转,他像只小鸡仔似得被那魔手倒吊着腿往地上砸,每一下还都是脸着地。
不多时,他那张足以迷惑万千少女的脸便肿成了猪头。
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且因受伤太重而怒火攻心的玄青“啪”地一声变回原形,四脚朝天瘫在地上。
一下就增两名伤员,司羽也依旧无动于衷,倒是被魔手攥得几乎就要窒息的顾影照突然睁开了眼睛。
此时的他双眼通红通红,一如告白被拒走火入魔那日。
他周身灵气暴涨三倍不止,连头发都宛如游蛇般挣脱束发的玉冠,不停在空中摇曳。
魔手欲再次攥住他,他却纵身一跃,一剑削断那魔手的拇指。
拇指被斩,漆黑如墨的魔气开始四处飘溢,整只魔手都开始崩塌溃散,一阵响彻云霄的咆哮声传来,宋芷昔又趁机攻了上去,这一次,她依旧尚未靠近,便被弹飞数十米远。
魔手仍在不停地嘶吼咆哮,黑色魔气不断扭曲变形,最后竟凝聚成一个魁梧的人影。
与此同时,一股排天倒海的威压席卷而来。
才从地上挣扎着爬起的宋芷昔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这是……元婴期魔族。
元婴期大佬的能量完全超出宋芷昔的想象。
自他现身的那一霎,本还郁郁葱葱的草木皆焉巴巴地垂下了头,连空气都像是凝成了一团胶,宋芷昔已经冷汗涔涔,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那元婴期魔族以一种看蝼蚁般的眼神扫了宋芷昔一眼。
那一眼,宋芷昔只觉遍体生寒,紧接着,她又觉有一双手铁钳似得掐着她的喉咙。
她整个人已被凌空吊起,一张本白皙如玉的脸顿时涨成绛紫色。
她本该奋力挣扎的,可此时的她浑身冰冷,手脚发软,除却恐惧,连一点战意都不敢生出。
这便是元婴期大能的力量?
宋芷昔生平第二次感受到何为绝望。
就当宋芷昔以为自己即将毙命时,一直袖手旁观的司羽出手了。
没有人知道他何时动的手,宋芷昔只知,那本还气势汹汹的魔突然就泄了气,人影瞬间散去,魔气又重新变回一只巨大的手掌,钳着几近疯魔的顾影照扬长而去。
顾影照就这么突然地被卷走了,宋芷昔捂着脖子杵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呼着气。
她目光仍停留在顾影照与魔手消失的那片天际。
张平之淡淡瞥她一眼,自顾自地道:“没什么好奇怪的,你那师兄本就是魔族与人族的混血,凌虚子一死,会有魔族跑来抢他倒也正常。”
宋芷昔半晌不做声,默默捡起四脚朝天瘫在地上的玄青放回灵兽袋中。
她正欲转身离开,司羽却突然道:“外面全是金丹以上的邪修与魔族,你们出不去,但我可以带你们离开云华门。”
宋芷昔足下一顿,回头看他一眼:“要求?”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只是不觉得司羽会有这么好心,除阮软以外,他几乎不对任何事上心,这种人突然开口说要帮你,不趁机提一点要求才叫奇怪。
果不其然,司羽立即道:“我要你和她分开,是向心魔发誓,再也不主动见面的那种分开。”
宋芷昔只觉好笑:“你还真把我当男人来防?”
“不。”司羽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你这种人太可怕,不接触,于她而言是好事。”
宋芷昔已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些人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是谁,简直可笑。
可更可笑的难道不是她吗?
哪怕深知这就是一种侮辱,她也依旧会为了活命而选择答应。
宋芷昔揉了揉自己突突直跳的额角,露出个不甚明朗的笑:“行,我答应你。”
对于宋芷昔的选择,司羽毫不意外。
仿佛早就料到了宋芷昔会这么选一般,司羽又以调侃的语气道:“宋师妹你素来狡诈多变,以防万一,还请你先立下心魔誓。”
宋芷昔不得不依言照做。
司羽要杀她易如反掌,他之所以这么折腾,怕也还是看在阮软的面上。
怀抱阮软的司羽缓缓展开羽翼,属于合体期强者的威压顿时笼罩整个云华门。
宋芷昔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走,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连元婴期强者都瑟瑟发抖地躲在一旁,生怕会惹怒司羽这尊煞神。
这便是修真界。
一个真真正正以强者为尊的世界。
你若强,便人人敬之避之,你若弱,便人人欺之辱之。
宋芷昔眸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她突然很想知道,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究竟是何等滋味。
第40章 〇④〇:云华一梦 看见了吗?她做到了……
飞出云华门不足五百米, 司羽便丢下宋芷昔,抱着阮软扬长而去。
夕阳西下,将宋芷昔的倒影拉得格外长。
她回头望了眼被炸得七零八碎的大门, 突然回想起第一次来云华门时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