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欢——沉九襄
时间:2021-04-29 09:33:49

  谁料话音闷在喉咙中都未及说完,里头顿时教人扔过来个酒坛,哐当一声砸在门上摔了个粉碎。
  “滚!”
  她吓得浑身一颤,站在门前僵住许久,眼眶憋得通红,终于咬着唇要转身离开之际,心里却一个劲儿地回荡个声音——
  一定得进去,受不得这些委屈,他的心就永远都会在温氏那儿!
  一念及此,齐云舒沉了沉心,握紧手中的灯笼杆,径直推门而入。
  她豁出去了,只想着:若他当真不分青红皂白打伤了她,那日后至少也算能得几分他愧疚与怜惜。
  幸而此回进去没有酒坛再扔过来。
  屋里没有烛火,昏暗得厉害,齐云舒小心绕过地上的碎片往里走,一直到里间书房桌案边,摇曳的灯笼光照出个萧然席地的人影。
  贺兰毓就那么靠着桌案,浑身酒气,一旁摆满了空置的酒坛。
  “夫君……”
  齐云舒轻唤了声,他没吭声,似是昏睡过去了。
  她借着灯笼光看他失魂落魄地模样,忍着酸楚去将桌子上的烛台点燃,便躬腰去扶他。
  岂料双手才碰到他腰背,贺兰毓陡然从梦中惊醒,眸中冷厉顿时一闪而过。
  齐云舒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也没来得及发出半个音,喉咙间猛地掐上一只大掌,砰的一声将她按在了一旁的书案上。
  “你也想学尹曼惜的故技重施是吗?!”
  贺兰毓双目布满血丝,凶狠暴戾,那只粗糙的大手犹似虎爪一般,牢牢捏在齐云舒细细的脖颈上,仿佛只要再用一点力,便可以结束了她。
  齐云舒吓得自觉呼吸不畅,一张脸霎时全无血色。
  她从没像此刻这般怕过他,挥舞着四肢拼尽全力挣扎,拼命摇头试图教他放手,眼泪顺着泛红的眼角无力滑进鬓遍。
  贺兰毓垂眸看着她面上惊惶恐惧的神情,和当初的尹曼惜当真是如出一辙!
  他心下腾生厌恶,一把松开她,重又靠回到桌案边。
  齐云舒本已满腔委屈与惶恐无处倾诉,再经历此间惊吓,顿时声泪俱下,“我与你是皇帝御旨赐婚的夫妻,你就这么对我吗?”
  他却只觉疲乏,起身欲走。
  齐云舒抬手拉他衣袖没拉住,那片衣角自手中脱离得毫不留情。
  她颓然扑倒在地上,冲他哭喊,“你站住!你给我站住!贺兰毓你告诉我,我究竟有哪一点比不上温氏?”
  贺兰毓脚步不停,她跌跌撞撞地追上去。
  “她有我对你好吗?你受伤的时候是我衣不解带地在一旁照顾你,可她在做什么,她在忙着逃走!你为什么就是看不见!”
  “更何况我身后有国公府,有太后,有皇帝,她呢,她除了矫情做作、欲拒还迎,她还能给你什么?”
  贺兰毓的步子终于停下来,转过身,一双眼睛森寒无比对上她,“你莫不是觉得,我有如今,全拜与你的这桩婚事而来?”
  齐云舒教那眸光中的寒意浸透了脊梁,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她不蠢,待回过神来,如何能不明白自己那话说得有多么的荒谬,他的功勋都是出生入死在战场上赢来的,不需要任何人施舍给予。
  他娶她,与有荣焉的是她与国公府,权衡心安的是皇帝与太后。
  齐云舒全身的尖刺都教那一句话消磨殆尽了,站在原地咬唇不语,一只手紧紧抓在身旁的画柱上,试图给自己找个依靠。
  她在他眼前站不稳脚步,费尽心力撑回到毕月阁,进了门喝退众人后,终于忍不住扑倒在床榻上以泪洗面,哭得昏天黑地。
  但这晚临至夜间亥时末,明澄院那边忽有脚步声匆匆响起,动静颇为急促。
  齐云舒仍旧未能控制住自己一颗探究的心,派了盈袖去打听。
  才道是凤隐山来的侍卫,说温氏今日下午骑马在林间散步,偶遇狂鹿飞奔惊了马,被马匹裹挟着疾冲而走,连同追上去救人的侍卫,眼下都下落不明。
 
 
第26章 偏执   温渺渺,这辈子必须是他的。……
  消息传来时才不过丑时刚过, 贺兰毓闻言即刻阔步出门,一面命人备马, 一面吩咐人传令,调集相府侍卫奔赴凤隐山寻人。
  时下才刚开春,路上风寒得透骨。
  贺兰毓临出门前太过心急如焚,忘了带护膝,教那风迎面吹过好几个时辰,临到燕林山庄翻身下马时,右腿险些痛得走不了路。
  侍卫忙上前来扶, 却教他挥手制止了,快步进山庄,边走边问现下的境况。
  他当初派遣诸多侍卫跟随温渺渺,心中实则是有私心的,先前已下了死令, 不论她去哪里, 身边必须随行一名婢女与侍卫, 若跟丢了人,必严惩不贷。
  侍卫长面对着他, 额上冒汗不止, 回道:“温姨娘的马匹受惊时, 身边是周乘风值守,当下即刻便纵马追了上去, 但因那疯马一路奔进了前头那片密林中, 卑职的人失了二人踪迹, 现下已在着力搜寻中。”
  贺兰毓听罢眉头紧皱。
  因是凤隐山底下有暖脉,滋养得那片林子一眼望不到头,常时打猎都鲜少有人踏足, 十足是片半原始密林,温渺渺个细皮嫩肉的,怎么受得了那的蛇虫鼠蚁?
  他思及此,也不顾上痛,脚下步子越发快了。
  林子里落叶极厚,马蹄踏过去半点不留痕迹。
  众人一直自深夜寻至翌日清晨,毫无所获之际,却听林中深处忽地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教人心头大喜。
  贺兰毓当即策马往声音来源去寻,谁料到了那马跟前,却见马背上空无一人,再仔细看,一侧的马镫上还卡着一只女子的马靴。
  显然是温渺渺坠马时脱落的。
  这畜生浑然不觉将主子置于险境,疯过之后竟还敢悠哉吃着草回来!
  贺兰毓眉尖阴郁沉沉,心头盛怒不止,抽出一侧侍卫腰间的长刀便抬手砍过去,骏马当下长嘶一声,血溅三尺。
  “继续找!”
  周遭侍卫教头顶一股威压震慑得抬不起头来,匆忙四散而开。
  贺兰毓坐在马背上,侧过脸看一眼山脊处暖红的朝阳,心头焦急更甚,此时距离温渺渺出事,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夜。
  接连醉酒、夜奔、腿伤复发、不眠不休,哪怕是他,身体也有些撑不住,再找不到温渺渺,他就要急疯了。
  密林深处。
  温窈从满身骨折似得疼痛中醒过来时,日头才从山坳中升起来,目光四顾,完全分辨不出自己所处方位。
  她身旁还倒着个男人,是那个追上来忠心护主的侍卫。
  当时她在马背上被颠簸得三魂七魄险些出窍,眼看奔进密林越来越深,侍卫情急之下扔出套索强行勒住马匹,随即大喝一声教她松手,以自身护着她从一侧陡坡上直翻落到坡底。
  现如今温窈醒了,侍卫还没动静,想必受伤不轻。
  她起身缓了几口气,自觉全身只些许淤伤并无甚大碍,可俯过身去查看那人的伤势,心下一时骇然。
  她目光所至便可见那侍卫全身多处擦伤,手指断骨甚至戳破了皮肉暴露在外,内伤几何,不敢细想。
  对方舍命救了自己,温窈眼下不敢耽误,翻身起来竭尽全力去将人扶起来,男女大防便顾不上,架着他半边胳膊往西艰难挪开步子。
  中途周乘风醒过来,轻嗅着鼻尖女子的发香,重伤之际还不忘惶恐,“姨娘……姨娘不可,快放开卑职……”
  “你省点力气走路吧!”
  温窈累得满头汗,若非先前为逃跑练了那许久的骑术,身体有劲儿了些,否则眼下还真对着他这大块头束手无策。
  她不放开,周乘风也挣扎不便,明明失血过多的一张脸,不合时宜地泛起一层红,幸而他本身肤色偏深,教人也看不出来。
  两个人一路搀扶着走走停停,直行到正午时分,在一条浅溪旁坐下来歇气。
  周乘风遂趁温窈出掬水的档口,迅速将身上的方便处理的伤口先简单包扎了下,又赶在她回来前收拾齐整了自己的行装。
  他受了伤,但脑子还算清醒,那是主子的女人,为免惹祸上身,该避的不该避的嫌,最好都避上。
  二人在此处歇息了半刻,继续搀扶着往西而去,一路又走出去一里地,终于隐约听见远处传来一阵似是而非的马蹄声。
  温窈当即大声呼喊起来。
  贺兰毓寻到温渺渺时,她鬓发散乱沾满树叶,脚上缺一只鞋,正将身旁侍卫的手架在自己肩上,一只手甚至还环着别的男人的背!
  他目光触及于此,眸色顿深,常时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时不悦全都掩藏不住地摆在了脸上。
  周乘风千防万防,防了一路,谁承想临到最后漏了神儿,没料到相爷会抛下朝中堆积如山的事务,亲自前来寻人。
  他反应过来时已晚了片刻,当下心头一凛,忙松开温窈的支撑,单膝跪倒在地,不敢再抬头。
  温窈也正看向纵马而来的贺兰毓。
  他翻身下马时,伤腿难以为继地踉跄了下,深一脚浅一脚到她跟前,姿态甚至有些藏不住的狼狈。
  到跟前话没吭一声,也不顾周遭那么多双眼睛,伸臂揽着腰背和后脑勺,一把将她锢进了怀里。
  贺兰毓埋头在她颈间深呼吸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她,心里想的全是关切的话,但怎么说出来就变成了责备。
  “好好儿的跑到山上骑什么马,受伤了没,摔哪儿了?”
  温窈身困体乏,不欲与他较劲,遂摇摇头,看了眼一旁半跪的侍卫,“没事,多亏了他。”
  她刻意说的话,贺兰毓怎么能听不明白,不管自己什么样子,她总都有闲心操心别人。
  他想着气不打一处来,当下沉沉觑她一眼,“你放心,他护你有功,回头我自当论功行赏,快跟我回去。”
  贺兰毓说罢将她拦腰抱起,回程的路也不许她自己独行,不由分说地将人揽在了自己马背上圈得紧紧的。
  温窈的两手掌心被缰绳磨破了,脚底下也教树枝蹭破了皮,回到庄园中,贺兰毓拿来药箱想给她包扎,她不愿意,但没等收回手,他抓着她皓腕陡然凶横不已。
  “再乱动我就把你绑起来!”
  她手上动作果然一顿,没料到他陡然换了幅面孔。
  温窈垂眸细细打量跟前的他,眼下略带青色痕迹,下巴上都冒出些许胡茬儿了,显然是奔波一夜没合眼。
  贺兰毓低着头先给她处理掌心的伤口,沉吟许久,忽地说:“你得跟我回去。”
  “什么?”她明知故问。
  “你得跟我相府。”他抬眸看她,“教你一个人待在我视线之外的地方,我放心不下。”
  “你放心不下的是我吗?分明是你自己对过去的不甘。”温窈皱眉嗤笑了声,“我以为上回我已经把的话说得很明白了,你……”
  “我不想管你对我的情分还有几何,温渺渺……”
  他简直执拗的不可理喻,“这话我记得之前就与你说过,可是后来我们都忘了,你可以当我自私,总归我没办法只做你人生中的旁观者,明白吗?”
  “不管是看你一辈子为易连铮守心,还是看你将来或许有朝一日忘了他,再喜欢旁人,”贺兰毓郑重摇头,“我都做不到。”
  那晚他坐在檐下想了很久,试过劝自己放过她,也放过自己,但却是徒劳做了一场无用功。
  后来醉酒,他脑海中依然全部都是她,想抱着她,亲吻她,还想用尽全力拥有她,与她生儿育女。
  这已经成他的执念了,温渺渺,这辈子都必须是他的。
  温窈冷眼看他眸中近乎疯魔的固执,便知自己不论再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他们之间根本就轮不到她选择,除非他愿意退让,拱手将选择的权利交到她手上。
  贺兰毓给她包好手心的纱布,又托着她那只伤脚放在膝头,躬着身子处理过后,那头锦珠也备好了药浴的热水。
  他俯身抱她进浴池,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教她抬手给了一耳光。
  并不算很响亮,但其实有点疼。
  “贺兰毓,你是真的自私透了。”温窈眸中冷冷地,隔着氤氲的水雾微微泛红。
  四目相对,他静静看她许久,也不反驳,眸中光芒明灭不定。
  而后陡然像只凶兽一般扑过去笼罩住她,俯身咬她嫣红的唇,恨不得将人拆骨入腹。
  温窈气怒,两只手被他抓着不能动弹,便也咬他,狠狠地咬,一点儿都不留情。
  两个人仿佛在搏斗,唇齿方寸之间一面躲闪一面进攻,但他太狡猾了,像在真正的战场上一般,依旧是个常胜将军。
  她节节败退,丢盔弃甲,被禁锢在他怀中狭小的空间动弹不得,脊背抵在冷硬的池壁上,硌得直生疼。
  “渺渺……”
  贺兰毓薄唇贴在她耳边沉沉唤她,手臂搂紧怀中纤细的腰,浑身血液滚烫得近乎沸腾,声音低沉暗哑,像是个在沙漠中渴望水源已久的人,终于品尝到甘甜的清泉。
  温窈眸中倒映着水面波光粼粼,眉尖蹙起难耐地弧度,低头狠狠咬在他肩膀上,竭尽全力的架势,舌尖一瞬尝到了丝丝血腥味,铁锈似得。
  投她以难熬,她报之以痛楚。
  贺兰毓不躲也不挣脱,闷哼了声,只任凭她咬着。
  这是他为当下的欢愉,应付出的代价。
  风停雨收之际,他从池中抱起绵软无力的温窈,像是怀揣着一颗莹洁生辉的明珠,仔细擦净她身上的水,然后藏进被窝儿里。
  贺兰毓抬手梳理她鬓边凌乱的发丝,低头轻轻亲吻她,眉眼、鼻尖、脸颊,低低地呢喃。
  “渺渺,你总说我们回不到过去,但我想和你重新开始……”
 
 
第27章 傻子   她有一双漂亮的、具有迷惑性的眼……
  温窈闭着眼, 不想听那些话。
  重新开始,四个字说出来总轻而易举, 可叫两个时过境迁的人做起来究竟有多难?更何况,他拿什么来与她重新开始?
  她倦怠得很,抬手推了他一把,转过脸躲开,“我不想回去,你要是真心想要我对你刮目相看,就别逼我。”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