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佳宁才不打算当听话的乖宝宝呢,“我不……”她挪了两步,缩短了和阮文的距离,“你想干什么?”
目光所及,看到阮文手伸进口袋里,程佳宁脑海中警铃大作,“你不能因为这就杀了我啊!”
她知道的,阮文的大衣口袋里有一把枪,就是谢蓟生送她的那把。
这些天来,阮文一直随身携带。
看着抱头蹲在那里的人,阮文哑然失笑,这也让站在二楼窗口的伍功无奈摇头。
他隐约猜到了阮文为什么会喊程佳宁出去,但又没有十足的把握,便是站在这里观察。
没想到,瞧到了这一幕。
程家这位千金还真是有意思。
是一个任性的小姑娘,做事从来是冲动指挥大脑。
富豪之家养成了她骄纵的性格,但又能纵容她多久呢?
从另一方面来说,阮文倒是个极为尽责的老师。
想尽了方法来教育这个小姑娘,让她有面对风霜刀剑的勇气和底气。
只不过能不能真的脱胎换骨,还得看程佳宁自己这块璞玉材质如何啊。
脚步声越来越近,程佳宁想要喊走开啊,却又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你这么怕我吗?”
“才没有!”
阮文轻笑,“那你现在这副怂样,莫非是我理解错了?”
“我怎么怂了?”不就是一死嘛,反正她现在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程佳宁放下双臂抬头看向阮文,“你又想搞……这是什么?”
“第七块石头里面的东西。”
程佳宁不能置信地看着那鹿皮子色的璞玉,她猛地站起身来看向阮文,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到了嘴边却又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不想说些什么吗?”
说什么?程佳宁想说,“我赢了,我就说我的直觉是对的,真的有玉。”
可是迎上阮文那冷静的像是边疆夜间温度的眼眸,所有的话似乎都失去了意义,就像是夜色里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一般。
她赢了吗?
她输了。
即便是真的砸出来一块玉又如何,她先认输了,这玉和她没半点关系。
“你喊我出来,就是为了扎我心窝吗?”
跳跃的篝火在这个年轻姑娘的眼底闪动,程佳宁倔强的模样让阮文想起了千里之外的女儿,她想若将来元元也像程佳宁这般蠢,那自己怕不是要被气死呢。
“我只是想告诉你,多动动脑子,你这漂亮的小脑袋瓜长在这里不只是为了身高着想,你既然有继承程家家业的心,那就多用脑子做事,而不是逞口舌之快。”
程佳宁嘴唇翕动,她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
“五十块钱的本金,利息从今天下午四点钟开始计算,不足二十四小时按照一日计。”
阮文说着,把那块和田璞玉塞到了程佳宁手里。
程佳宁输得彻底,但这块玉的确是她找到的,阮文没有贪图的心思。
她并非这块和田玉的有缘人,拿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烫手。
程佳宁看着那转身离开的人,她有千言万语涌到了嗓子眼,最后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我错了。”
资本家的小姐匆忙跑过去,从背后抱住阮文,“我往后听你的还不成吗,你别跟我生气好不好?”
这一招让阮文有些错愕,伍功也懵逼了。
这咋还忽然间撒娇呢?
不过被这么个娇娇的小姑娘抱着,倒也还不错?
伍功笑了笑,他关上窗。
这里的夜凉的过分,却又带着几分暖意。
……
程佳宁有些喝高了似的,夜深人静的晚上她话很多,反正就在房间里其他人也听不到。
“我不知道谁对我好谁对我坏,我妈妈小时候很疼我,会给我买好吃的蛋糕,还会亲自下厨给我做各种好吃的东西,可后来哥哥死了,她疯了,她说谁都不可信。”
她还说,这世间唯一疼爱自己的就是她。
可这话能信吗?
小小的程佳宁选择相信母亲的话,得到的却是一阵毒打。
书砸在了她的额头上,磕破了油皮以至于血流满面。
她怕的要死,母亲却又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泪流满面的跟她道歉。
小程佳宁几乎被折磨疯了,因为温情不过一瞬间,母亲说疯就疯,她得到的除了毒打还是毒打,直到被父亲接走。
后来程佳宁懂得了母亲的良苦用心,她和母亲疏远了,成为了依附着父亲的小女孩。
她骄纵,她闯祸,她挥霍无度,她换男朋友堪比换衣服……
“父亲都不会管我,他管够我所有的开支,会给我请家庭教师,送我去国外读书,送给我最可爱的娃娃,可是他却只是拿我当宠物来养。”
在被困省城前,程佳宁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她拒绝承认。
直到阮文揭开血淋淋的真相,程佳宁这才意识到她不过是父亲豢养的一个小宠物罢了。
跟他的那些小老婆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见过我母亲吗?”
阮文摇头,“不曾有缘得见。”
程佳宁手里摩挲着那块温润的璞玉,“我很像我母亲,不止一个人说我像母亲。”
母亲桀骜不驯,她曾经应该是爱极了父亲的,毕竟父亲年轻时卖相颇是不错。不然母亲怎么会下嫁与他呢?然而那个她倾心的穷小子,在有了钱后就有了别的女人,母亲也曾一次次的闹过,于是她从父亲心口的朱砂痣变成了墙上的蚊子血。曾经被婚姻磨平了爪牙的人终于意识到要重新找回爪牙,却为时已晚。父亲打断了她的脊梁,让她成为了一个废物。
而程佳宁成了那个替代品。
“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母亲,或许之于他所有人都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婚姻和母亲是他打拼的资本与跳板,那些小老婆是他发泄欲.望的工具。而我不过是一个替代品,我的骄纵像极了母亲,却又会伤害到他。”
程佳宁的话让阮文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之后她才开口,“我并不会因为你的话就和程先生断绝合作关系。”
“我从没这么想过,你多么冷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为我做这些呢?”
程佳宁这次没哭,她甚至还在笑,“阮文,教我,我想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只是继承人吗?”
程佳宁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当然不是。”
她要成为程家的接班人,也要让曾经看不起她的父亲付出代价。
年轻姑娘的眼底似乎有火山在蠢蠢欲动,而最后又是归于安静。
“我会遵循与程先生的约定,好好教导你,能学到几分,那就看你的能耐了。”
程先生对这个女儿有多少的父爱,把程佳宁送到她这里来到底是做质子还是真想要她将他这个女儿教育成才,这有太多的答案。
阮文不想去想那么多,与她而言需要做的就是信守承诺,做一个合格的老师。
至于豪门内的尔虞我诈,那些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程佳宁想了很久,又说了句,“那你下次提醒我的时候,能不能温柔点?”
温柔?
阮文笑了起来,“玉不琢不成器。我倒是能温柔,可不见得别人对你温柔。何况,我温柔的提醒你听得进去吗?你只会念叨着,那里面肯定有玉,我拦着你是不想见你发财,我小肚鸡肠见不得你好。”
“可那里面就是……”
行吧,有玉也不能说。
顶嘴只会惹来阮文的嘲讽,事实上即便是她闭了嘴,阮文依旧没停下。
“你这些天多骄傲啊,提出了那么多高瞻远瞩的建议,简直是军师,我哪敢反驳你呢?”
事实证明,程佳宁自以为的经历了捶打,却还是扛不住阮文的阴阳怪气。
“那我说的不对你指出来啊,你干嘛都新账旧账一起算,这样很过分你知道不知道?我是没你聪明,没你有见识,可人不都这样吗?你干嘛非要这么冷嘲热讽的伤害我?”
阮文笑了,“伤害你?你在那里夸夸其谈的时候把自己的小脑子丢到爪哇国了吧?那时候你怎么不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合适?现在被指出了,就觉得是我咄咄逼人,你怎么就做不到三思而后行?”
程佳宁一时间哑然。
阮文戳穿了她竭力想要掩饰的真相。
她费尽心机所要做的一切,其实是那么的……幼稚可笑。
阮文像是x光机,洞穿人心,早就知道她的幼稚。
她放纵自己,为的不过是给她致命一击而已。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一无是处?”
她原本以为,自己做的还挺好,不过是自我感觉良好罢了。
到现在阮文好像依旧瞧不上她,尽管这并不妨碍阮文成为一个好的老师。
阮文翻了个身,她还是习惯平躺着睡觉,“也不是。”
“那……那我还有什么优点?”
程佳宁觉得,她从没这么卑微过,即便是在父亲面前,她也没这么低声下气迫切的想要得到认可。
“打不死的小强。”
小强?
程佳宁没太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蟑螂。”
程佳宁:“……”
她不知道自己打的死打不死,但她好想打死阮文啊。
夸她一句能死吗?说她是蟑螂,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然而阮文却是沉沉睡了去,她最近累得很,几乎一沾枕头就能睡着。
程佳宁听到那微微的鼾声,神色复杂的看了几眼,最后还是蹑手蹑脚的端着那洗脚水去了卫生间。
今天又是讨厌阮文的一天呢。
第234章 234列车劫匪
阮文郁闷老教授瞒着自己偷偷过来,但事实证明有了这么一个专家,她在边疆这边的工作事半功倍。
农学系的老教授经验丰富,只需要一上手就能分辨出这土壤中哪些成分居多,适合什么作物。
结合着当地的气候条件,很快就是给出了规划意见。
而这也不过是老教授来到86团场辖区的第三天而已。
贾天山是个粗人,当年他老子让他去读书,但他一向吊车尾的那种。
如今亲眼看到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不过是手指搓了下那土壤,放到那小玻璃管里浇上水晃几下,就能给出像模像样的规划意见。
贾天山整个人都惊呆了。
“李老,您要不在我们这多待几天,教教我们?”
边疆生产建设兵团其实就是部队就地转业,打造当地的农业和工业生产。从第一个兵团到现在,中央前后派遣了不少专家和学生来,但远远不够。
现在86团场这边也有学校,部队里有一些学生,初中高中的都有,虽然基础差了点,但总归比他好吧?
能有点基础,将来种地也方便些不是?
“他还有课呢。”阮文先拒绝了贾团长的提议,她得为老教授的身体健康考虑。
看着贾团长那都不加掩盖的失落,阮文又说道:“不过我打算在这边搞一个农研所,可能得等到年后了,现在太冷了。”
“没事没事,等到开春四月过来也不迟。”贾天山有些兴奋,他才不去细想阮文这话真的假的呢,反正他就当真的来处理。
“我先盖好房子,你这农研所有什么要求没?你跟我说,我按照你的要求来弄。”
阮文也说不好,她到底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先去研究下,等过些天确定下来需要什么就给你打电话,发个包裹什么的给你。”
“那行,有啥事电话联系就行。对了,你跟李老什么时候走,我让炊事班给你弄几条牛腿羊腿带回去过年吃。”
贾天山又不傻,也不止是为了给阮文送点年货,他听司务长说了,这也是有意在提醒阮文肉联厂的事情。
“是熏羊腿吗?”
“对,我瞧着你还挺喜欢吃这个的。”
阮文笑了下,“那就麻烦了,等我回去一块去看看,调查好了再跟你说建厂的事情,你放心好了,既然我答应了就肯定办到。”
只不过肉联厂怎么建,她还得需要做一些参考。
贾天山听到这话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不着急,我都在这里五六年了,往后要在这里大半辈子,急什么?”
不着急。
在老教授来到86团场的第五天,阮文踏上了归程,不过她没有直接回省城。
列车驶出边疆后没多久,阮文下了车。
程佳宁有些奇怪,“她干嘛去了?”
这小县城挺偏僻的,下车的除了阮文就是同行的伍功。
就孤零零的一个小火车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程佳宁想破脑袋都没明白阮文为啥在这里下车。
倒是李教授叹了口气,“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程佳宁一懵,“什么意思?”她怎么觉得自己有点没太听懂呢?
火车站外有辆略有些破旧的车子在等着。
瞧见阮文,原本懒懒倚在车上的人绷直了身体,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来接阮文的是九院的警卫连连长,姓徐。
阮文恍惚了下,“许?”
“不是言午许,是双人徐。”徐立全是个健谈的,“之前沈老就打电话说了这件事,阮文同志放心,我们清明春节都有给许工他们扫墓。”
阮文感激的一笑,“谢谢,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徐立全原本还有几分嬉皮笑脸,瞧到阮文那略有些伤感的神色,他想起那里埋葬着的是这个年轻女同志的父母,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