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挣得有姜辰多,他混成了个“小老板”呢。
庄民国上辈子也出去打工了的,村里家家户户有力气的男人出去都是工地上打工,庄民国也不例外,有两回没在老板手头拿到钱,家里没钱了,是庄秋把他介绍到姜辰的工地去的,姜辰是个好老板,每个月给他们发几百块,说当生活费,到年底了就给他们结工钱,他带出去的工队就没有拖欠工资的,红太阳大队好多人都想跟着他。
庄民国在姜辰手下打了好几年工,等大儿子庄玉林出去打工了,也是进的姜辰的工队,姜辰那时候有好几个工队,庄玉林去工地上打了一年小工,姜辰就不让他干了,叫他出去多干干,每个行当都去试试水,再选去做一行。
甚至连后来庄玉林做小商品批发都是姜辰牵的线,借他钱去搞批发,庄玉林为了感谢他,经常给姜辰送些吃的喝的,什么新鲜的菜,咸菜,买的围巾、糖果,庄民国有时候还酸上几句:“这又不是你爸,你对你爸都没对人家这么上心。”
庄玉林只淡淡说了一句,“我爸对别人好,他对我好。”
这一回他说话没刺人,但只说了一句,庄民国就接不上话了。
那时候他大小也算是个“小老板”了,回来村里的人都喊他“庄老板”,骑摩托车,穿夹克衫,蹬的是运动鞋,不是早几年刚出去打工时候,刚打工那几年回来就刺他,说话阴阳怪气,到他做批发生意后,他说话语气就换了。
庄民国上辈子到姜辰工地干活的时候,姜辰的腿不利索,跟姜辰出来得早的跟他说过,姜辰从小胆子大,今年就开始在捣鼓挣钱了。
钱挣了,也吃了亏,缺钱没治好腿,落下了残疾,姜辰养了养腿,又开始干老本行,她接工程的钱就是这几年捣鼓出来的。
他小舅子两口子是“马前卒”,舅母还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他们准备了这么多年没“转正”,但在姜辰身上他是见到了。
陈夏花也开始上工了,家里的咸菜、干豆角都装好了,柴火也捡足了,他们两口子是勤快人,工分都是拿满工分,庄民国一上午就干完了,再去帮陈夏花干一会,下午没一会就收工了。
下午要做的就是收拾自留地了,自留地种的菜也可以送到公社里换成钱,庄民国扯了两捆蒜苗子,又砍了些白菜、萝卜,把一挑子装满了送去公社。
他要去公社,下午就是陈夏花带着小儿子去接大儿子,庄民国去得早,他们到了没多久,他也回来了,挑子已经空了,里头是在公社买的东西,用油纸装着。
陈夏花在晾衣裳,伸头看了眼:“这么快都收了?”
庄民国压着笑:“收了,蒜苗子和白菜公社里没有,缺得很,过半月,我再送一回。”
蒜苗子和白菜就是陈夏花没见过的新品种,庄民国说蒜苗子是炒肉要的,他们乡下几月都见不到一回肉,没人种这个,倒是县里国营饭店要得多,那白菜长得也跟他们每年种的不同。
村里种菜的种子不是买的,都是头一年留下来的,庄民国这两样是特意在公社里买的。
他们菜地的普通品种公社也收,但是收得不多,价格也低,这两个都是县里需要的,价格给得高,“你猜猜这一挑多少钱?”
陈夏花按平日一挑的蔬菜猜:“两块?”
庄民国朝他比了个数字,陈夏花吓了一跳。
“玉林跟小二呢。”
陈夏花努了努嘴:“隔壁呢,爹说要教他们打算盘,怎么?”
庄民国指了指挑子里头:“给他们买了两毛的果丹皮。”
果丹皮一毛一根,庄民国买了两根。
上辈子的事庄民国一直想着,他想他要送儿子去读书,还要养好他们,总不能还跟上辈子一样,上初中的两个儿子连“果丹皮”都没吃过,他们同学还问:“你们爸妈都不给你们买吗?”
第14章
庄民国一个月送两次蔬菜到公社,蒜苗子和新品种的白菜在县里受欢迎,蒜苗子除了炒肉,还能烧鱼、炖鱼的时候用,能添不少味。
他们村里自留地里的菜一年四季有余的都是往公社送的,一年满工分,扣除村里放下来的油粮、棉花,能分上□□十块,自留地里能收成四五十块,下的鸡蛋能卖上一百块左右,一年到头一家人能收入两百三四。
人多的人家,收入还能更高些,但人多,吃喝就多,他们还得制衣裳、买杂物、学费、人情往来、学费,要是再生几个病,能把家里的钱都吸干的。
庄民国借给庄秋那一百块,就是他死命攒下来的,他们家除了养的鸡,自留地,还有几颗数,一年也能得上三四十块,让他们日子稍稍宽松几分。
七八月的时候庄民国就把自留地种出的菜给收了,种下了从公社里买的新种子,到十二月,他已经挑了七次蔬菜去卖,一次能挣上五块,就这小二月,就已经挣了三四十了,都赶得上往年自留地一年的送去公社里的菜钱了。
庄民国家里有了钱,回回去公社回来都给庄玉林兄弟俩带一包零食,从一毛一根的果丹皮,五分的棉花糖、酸梅粉,无花果、山楂片,时新的零嘴都给买了个遍。
庄民国没看见当时大儿子玉林兄弟两个被同学问的情形,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孩子们的世界,有时候只是随口一句话,但被问的人心里就不知道多么难堪了。
庄民国上辈子老了那些短视频可不是白看的。
“专家”都说了,儿子得“穷”养,但这个“穷”,不是叫他们忍饥挨饿,而是带他们见识后,教他们学会自食其力,出生社会后有本事挣钱养活自己,这才叫“养”。
庄民国这回送了菜,还带了两根香油果子回来,香油果子五分钱一根,他往大房送了一根,指明了是给老两口的,还有几包老爷子的药。
庄民国先看了会他爹教玉林打算盘,把几包药往他们房里放,木柜子打开,露出一包开了封,用了一半的药。
庄炮仗吃的药不是一天一副,他现在腿已经这样了,就是有时候会痛,就需要熬药来,冬天的时候频繁,吃得药多,一个月要吃七八副。
他们兄弟两个,平摊庄炮仗的药钱,庄民国从前都是直接给钱请了大嫂刘春枝把他那份一起买回来,刘春枝笑得高兴哦,回回从他手上拿的钱都没少过五块的,有时候一月里能问他要两回的,问就是,“老爷子的病又犯了,沾了凉水,下了雨,我已经把你的先垫上了。”
人家掏了钱,庄民国就做不出那种死皮赖脸不还的。
下雨天,沾了凉水,老爷子的腿就容易犯病,庄民国从前从来没怀疑的,这几个月来,药都是他自己去公社买的,一个月买一回,药费三块八毛五。
“娘,这药怎么还剩下半幅在这儿?”他爹在外边教玉林打算盘,庄民国就问他娘。
向婆子手头还捏着他送过来的香油果子呢,支支吾吾的:“你大嫂说你爹的腿都吃了好几年的药了,应该没这么痛了,用不着吃一副,我问过你爹,他是说轻了不少。”
庄民国唇都抿成了一条线。
问题还是出在两个老的给了庄秋那二十块身上。
这二十块一天没回来,大嫂刘春枝就是不会痛快的。
两家就隔着一道墙,庄民国也经常阴阳怪气的听到大嫂刘春枝在家里阴阳怪气儿的,说什么,“有钱给外人都不给我...”
这些话她说得多。
庄民国只说:“半幅药哪有药效的,还是煎一副吧,没药了你跟我说。”
向婆子连连点头。
庄民国出去,祖孙两个还在教,玉春也被送了来,陈夏花下午要洒菜种,把人送过来请向婆子看一下。
庄民国一出来他就不撅着屁股玩了,颠颠儿的跑过来抱庄民国的腿,眼巴巴的看着他,小二都习惯了,他爸每次回来都会从口袋里掏出两包零食来。
庄民国掏出一支铅笔:“你哥说你都会些一二三四了,爸爸给你买了铅笔。”
他这回没买吃的,买的学习用品。
两支铅笔,两个作业本。
庄民国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去看哥哥,爸爸去菜地里给你的勤快妈妈帮忙。”
二月份就过年了,到十二月村里就不安排出工了,一月份家家户户就要置办起过年用的年货来,陈夏花也被喊了好几回都没去,他们两口子一直顾着自留地的菜,往月都是一个月送两次,这个月公社那边说了,有多少送多少,价格都涨了一分。
把蒜苗子和菜都送去了公社里,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除了借给庄秋的一百块外,一月份他们还挣了七十块,加上之前挣的,现在也有一百多了。
小二是开春过后过生呢,他早早就把自己想要的给安排上了,“要吃烤鸭!”
大儿子庄玉林是十二月底生的,跟他奶向婆子的生前后挨着,实际上他是十二月才真正五岁,过生那日庄民国特意跑了一趟,去县里公社排队买了一只烤鸭回来,就他们一家,两个老的。
人多,一只烤鸭没多少分的,但那肉香味是真好吃啊,连小二玉春这种吃过了果丹皮、酸梅粉的都一直惦记。
一只烤鸭不便宜,四块钱,他挑一担新鲜的菜去公社换,也不过才五块。
庄民国还是应了下来:“行,等你过生爸爸又买。”
庄家也开始置办年货了,一家几口都去的,在公社秤上一斤最便宜的糖果,炒的花生瓜子儿也就行了,都是拿来招待登门的客人的。
大头是买了两块布,生产队今年发了五斤棉花,陈夏花扯了布给两个孩子一人做了一身衣裳,剩下的给公公庄炮仗做了个护膝,塞了棉花,保暖着呢。
陈夏花手快,没几天就把衣裳和护膝做出来了,给两个孩子身上一套,布是花花绿绿的,他们还小,穿上去还有些雌雄莫辨的感觉,跟花姑娘似的。
庄民国还在公社见到了姜辰。
姜辰腿还有一点跛,不注意看已经看不出来了,跟上辈子庄民国见到的跛样完全不同,他藏在巷子里,地上摆了一张布,上头摆了一堆货,他就躲在巷子后头,四处张望,要是瞧见不对,两手扯住几个布头一裹就能跑。
姜辰卖的是什么,人家还特意用牌子些了字呢,“袜子内裤大甩卖,清仓大处理”。
一块钱十双袜子,一块钱三条内裤,男女都有。
围着他买的妇人多得很,还提着花花绿绿的内裤在身上比划的。
姜辰认得庄民国他们,随手抓了一把说要送他们,庄民国急忙摆手:“不行不行,你是要卖的,家里有呢。”
等他们回了家,从背篓里找到了姜辰不知道哪个时候悄悄放进去的。
七八双袜子,连内裤都有,有大有小,没有女款。
庄玉林兄弟两个捂着小嘴不住的“哇”“哇”的叫,庄玉林还说了:“以后我也要卖袜子、卖内裤。”
他上辈子还真是做的这些小批发生意,姜辰给他介绍的,从厂里直接拿,袜子、内裤、毛巾、袖套,后来还有保暖内衣。
第15章
过年之前,庄秋把一百块还了来。
姜辰挣的,庄秋来还的,姜家借的钱都还了,还的时候还给每家每户都带了几个冻梨,一包糖,庄民国家里有,庄秋去大房把二十还给老两口时,也给他们提了梨子、糖,还有庄秋给老两口做的新衣裳。
两个老的,一人一身。
庄民国这个当亲儿子的还没给老两口买呢,反倒让庄秋这个出嫁的闺女做了衣裳,庄民国哪里好意思,拿了二十给庄秋,也不说不要她做,“算我一份的。”
庄秋不肯要:“家里还有钱。”
“拿着。”
庄民国也不留她,过年过节的,家家户户都忙着呢。
庄秋嫁得好,早几年确实不愁吃喝,她逢年过节大包小包的买,老的小的都有,就今年这情况,姜辰那腿才摔了多久的,就是现在能挣钱了,这点时间也不过把家里欠的外债都还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的。
城里的工人上班每月是发钱□□的,他们村里的没有票据,做冬衣要棉花,没票买不到,每年只有村里发的几斤棉花,买了布来做被子、衣裳。
庄民国家的棉花,前两年是做成的被子,今年是给两个小的做了衣裳,他是打算等明年就给两个老的做衣裳的,等明年过后,再给陈夏花做。
庄秋有棉花做棉衣,这票多是姜辰弄来的。
庄秋把二十块还给了老两口,大房那边大嫂刘春枝的脸色这才好了,又开始带着笑,喊庄秋“妹妹”了。
庄民国早就跟庄秋说了,“当亲戚也是讲缘分的,处得好就多走,处不好就少走,当远方亲戚一样,逢年过节过生的走一走就行了。”
庄民国上辈子是个老好人呢,这个亲戚请那个亲戚请,他抹不开面儿,人家请他去吃酒,他不好意思回绝,人家亲口来喊,还有那种十几年不走的,回头请他去吃喜酒的。
庄玉林不高兴,跟他说了好几回那些十几年没走过的亲戚用不着去,知道庄民国没听,回头就发火了,那时候庄玉林给庄民国在镇上买了个房子,图镇上有药店、门诊,有大小病方便。
庄民国舍不得村里,难得去住几个月,那回庄民国在镇上吃了酒,庄玉林就是在镇上房子里冲他发的火,他就说了,“你以为人家为何请你?真图这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情分?你们打小有情分吗?人家那是知道你“人傻钱多”。”
庄民国“人傻钱多”是哪里来的?
庄玉林兄弟给的。
庄玉林给一百,庄玉春就给五十。
庄民国有社保,又领国家的养老钱,还有两个孝顺儿子给的零花钱,他一个老头子身上不缺钱,就开始有不少亲戚打着这“情分”找他叙旧,找他吃酒,找他请客,最后找他借钱。
到年底,人人都期盼的“放映队”到了。
“放映队”轮流转呢,一个大队一个大队的放,到他们红太阳大队,前边已经放了好几个大队了,“放映队”在五生产队前进村里,到了没多久,他们大队下边的生产队就全知道了。
前进村的干部挨个生产队的通知了,叫他们都去看呢。
天还没黑,各村男女老少一吃完饭,就端起凳子往五生产队前进村走,庄民国抱着小的,一手提着根长凳,陈夏花牵着大的,手头也提了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