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弟魔家的女婿——予乔
时间:2021-05-02 07:55:15

  今年不一样,陈婆子一句重话、难听的话都没说,出嫁的陈家两位姐姐陈桂花、陈兰花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置信。
  他们跟往年一样都备上了家里最好的来,生怕被挑刺,不过今年不同,陈婆子说了,“今年不收礼!”
  陈兰花嫁的是村干部家,这回还特意带了一罐麦乳精回来,花了她好几块呢,就想出出风头,陈婆子今年却不收了。
  她是不收,但麦乳精的诱-惑实在太大,陈婆子没忍住,把麦乳精开了一人给泡了一碗,剩下的推给了陈兰花,叫她带回去。
  她也是吃过麦乳精的老太太了,果然甜滋滋的,回头也能在村里当谈资了。
  陈婆子是想收礼的,过年过节的,女婿给丈母娘家送礼不是正常的吗?谁家女婿登门不送礼的,要被笑好久的,但陈银宝认真给她分析过了,“收了厚礼,人家就知道咱们家有钱有粮了,到时候过来借怎么办?”
  穷才有理由不借啊,不穷还不借,他们就占不住脚了。
  为了怕几个姐夫跟他借钱,大过年的,往年都是一身新的陈银宝特地穿了件破衣裳,这个年头,老一辈的还是节省惯了,能补的衣裳补成一块一块的继续穿,年轻的不穿补丁衣裳了,陈银宝还有一身军绿色的棉衣呢。
  不光在几个姐夫跟前儿哭穷,就是出门陈银宝都哭穷。
  彻底把所有路都堵死了。
  中午,陈婆子端了一盆水煮青菜叫他们吃。
  太明村这边没有果林副业,但不少人家在自留地上都有一颗柿子树,寒露柿子红了皮,霜降摘柿子存家里头,陈家也是有一颗柿子树的,这树结得不多,往年也只有半篓子,多数人家安排这些吃的,都是自家吃一些,留一些等过年客人来了装一盘,一人分一个的。
  吃了饭,他们又坐了坐,大儿子玉林带着小二玉春在院子里玩,到他们提出要走,陈家都没人拿出半个果子给小孩吃的,给亲外孙、亲外甥的。
  大姐二姐家都没带小孩来,说家里有人带着,出了六生产队太明村,姐妹几个就各走各路了。
  陈夏花耷拉着脑袋,过了一个生产队,她突然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看牵着的儿子,眼里十分认真跟庄民国说:“穿过三生产队过去,再走半个小时就到公社了,刘三婶说这两天公社有卖水果的,不要票,咱们去买两个柿子吧。”
  六生产队太明村有柿子,他们吃了饭休息的时候,隔壁就有小孩捧着个红彤彤的红皮柿子在啃,庄玉林兄弟俩个也看到了,庄玉林大些,能忍,小二玉春看见人家吃,也想吃,直勾勾的看了好一会。
  陈夏花悄悄找了她娘陈婆子,想请她拿个柿子分给玉林兄弟俩个,她去年在娘家干了几个月的活计,连那颗果树缺水都是她浇的水,没道理连她俩个儿子想吃一个柿子都吃不上吧?
  陈婆子说什么呢?陈婆子当时把脸一板,对着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亲闺女,她就没好脸了,“吃吃吃,没有,家里穷成这样,你兄弟都被人打了,你住这么近,不说提两斤肉来看看,给他补补,还想吃柿子,多大脸?”
  可是陈夏花分明已经在屋里看见了被布盖着的篓子里,露出来的红皮柿子的模样了。
  还不少,至少有七八个,知道他们出嫁的闺女要回娘家,特意把家里的好东西藏了掩了,生怕他们尝了一星半点的。
  大过年的,陈夏花被训了一通,也歇了问她娘拿柿子吃的心思了。
  但她心头闷着不说,越想心里越难过,话一说出口,她顿时松了口气。
  娘家不给,她自己的儿子自己疼。
  庄民国身上是带了钱的,他看了两眼陈夏花现在这没精打采的模样,心里也猜到了点,弯腰把两个儿子都抱起来,“好,去供销社买柿子。”
  陈夏花这个模样,上辈子庄民国看多了,她这不是头一回在丈母娘跟前“受气”了,陈婆子脾气不好,他们两口子都老实,庄民国早前没少被骂的,何况陈夏花经常在她眼皮子底下了。
  再老实的人被骂都有反应,他们老实,不敢反抗,就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陈夏花跟在他们父子几个身后。
  庄民国跟她说:“老人已经老了,以后咱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该给的孝敬给,最主要的,把咱们自己的小家经营好,把咱们俩儿子送去读书,给他们挣钱买房,娶媳妇,以后享福。”
  家家都是这样想的。
  陈夏花点头,眼里还有些疑惑:“可是你以前不说...”
  说什么,说...
  陈夏花回想,以前他们没说过什么,两个都是老实人啊,还没等他们说什么呢,当长辈的发了话下来,他们又扛着工具去做活去了,就这样一日复一日的干活,被压迫,已经很少去思考这样到底对不对了。
  “以前那是不开窍呢,现在开窍了,你看看咱们大儿小二,咱们还有他们要养呢,就是为了他们俩,咱们当爸妈的也不能整天什么都不干,那跟混吃等死的人有什么差别?”
  当爹妈的,对自己的子女那就是天然的牵挂,陈夏花都能为了一个柿子,争这一口气,去供销社买都要让他们吃上的。
  半个小时后,他们到了公社。
  公社人多,街上到处都飘着香味,供销社门前排队的人更是排到了街口,庄民国一路抱着人,二话没说就去排队了。
  陈夏花紧跟着,突然幽然说了句:“你说得对。”
  庄民国他们是排队排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买水果不用排队,也不要票,这些排队的是买棉花,买收音机、缝纫机等大件的。
  现在结婚流行三转一响,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外加个收音机。结婚啊,现在结婚不是他们结婚的时候了。
  他们结婚是怎么结的呢,背个包就来了,家里有钱的就请送亲的吃顿饭,没钱的送了人来,坐一坐,喝碗水也就回去继续干活去了。
  嫁妆就在背的小包里头,一条毛巾,几块钱,平常穿的衣裳。
  棉花也是要票的,他们村里每年只发上五六斤的,家里人多的,自家人用都不够,哪里还有剩余做成棉被给闺女当陪嫁的。
  至少在村里头,没人会给闺女陪嫁棉被。
  公社下边大队多,每个大队种的水果都不一样,不要票的水果贵,五个柿子就七毛钱,柜台外边还有不少穿得体面的妇人家在买什么“百雀羚”,蓝黄的铁盒子装的,买到的妇人捧着铁盒子高兴得很。
  庄民国知道,这是女人家的“护肤品”。
  庄民国看了看陈夏花黑梭梭的脸,伸手在兜里掏,只掏到薄薄一层钱。
 
 
第18章 
  过完年,就到76年了。
  过了十五后,到二月份,村里就开始上工了。
  水稻玉米要三月四月才能种下,现在就是耕田蓄水,发种子的时候,陈夏花也跟着上了工,她负责跟几个婶子一起发玉米芽子,陈夏花一年在娘家的多,在他们村里住不了几个月,村里的妇人凑一堆说说笑笑的,也不理她。
  他们红太阳大队哟,也就出了庄民国这么一个没出息的,连媳妇都看不住。
  当婆婆的,没一个看得惯动不动往娘家跑的媳妇。
  陈夏花埋头干,夫妻两个做事的时候都是一模一样的,埋头做事不理人,除了隔三茬五抬头看小二在不在,陈夏花才给个笑脸的。
  “玉春,离婶子们远点,上一边的草地里去玩。”
  庄玉春身上挂着个小竹壶,比他哥身上的壶小,每天他跟着爸妈出门,爸妈就给他备上一个小竹壶,里边是烧好的温水,他玩累了,揭开竹盖就能喝。
  庄玉春撅着屁股在挖地上的草,闻言直起小身子,迈着小腿远了几步,到了平坦的草地上,回头问了声儿他的勤快妈妈:“妈妈?”
  陈夏花一直看着,见到走到草坝上,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才点头:“对,就是这儿。”
  庄玉春小大人的叹了口气呢,屁股一撅,就往草地上做,玩了半天他也累了,抱着自己胸前的小竹壶就喝水。
  庄玉春一向是跟着庄民国这个当爸的,去年庄民国分了挑水的活计,他还能一扭一扭的跟在屁股后头呢,这回是庄民国分到了耕田的事,他要牵牛,怕顾不过来,没敢带他一起。
  陈夏花母子两个隔三茬五又说上几句话,磨时间,还没到中午,陈夏花先做完,领着庄玉春回家烧饭。
  几个妇人看了看,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陈夏花转性了不成?”
  哎哟,这娘家魔还有变好的时候?
  现在还没有“扶弟魔”这个词儿呢。
  “娘家魔”这个称呼是村里的妇人在背后偷偷给她取的,意思是出嫁的媳妇一心向着娘家,恨不得把婆家搬空的。
  她们也不是专门给陈夏花取,只要是“娘家魔”的都要被她们在背后按上这么个称呼的。
  陈夏花是另一种,她不是搬空婆家,她是常年驻扎在娘家。
  所以一提起四生产队光明村的陈家,谁不说陈婆子厉害的,一养就养出三个能往娘家扒拉的闺女。
  谁都想有个补贴家里的出嫁闺女,但这事能干吗?又不是结仇的,她们都要顾及自家闺女在婆家的日子好不好过,对女婿热情着呢,回娘家来,家里就烧好吃的,对女婿比对闺女还好,为的就是她们对女婿好了,让亲家那边也对女儿好。
  陈婆子这做法那就是典型的要儿不要女了。
  这种人在大队不是没有,少。
  “谁知道这转没转性的,这两天还上工,指不定过几天人家一喊就走了。”
  “也是。”
  几个妇人撇撇嘴,不说陈夏花了。
  转头说起了工人家庭刘三婶家的大壮要娶媳妇的事情,日子都定好了,这个月初九,还有几天。
  大壮是食品厂的临时工,娶的也是厂里的临时工,大壮本来年纪不小了,媒人也上门说了几回亲,刘三婶不干,说他们是工人家庭,他们家大壮是吃公粮的工人,要娶,那也得娶工人,别说村里的人家,就是知青她都看不上。
  谁料他们刘家还当真如愿了。
  刘三婶现在上工都是飘的,除了田婆子外,还有不少人围在她身边说好话,恭喜他们家出了两个工人。
  刘三婶得意得很,小腿迈得飞快,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花儿为什么这么红”呢,跟庄民国擦肩而过,她还把人喊住了。
  庄民国满是疑问:“怎么了?”
  刘三婶的脸色模样十分奇怪,像是炫耀,得意,又像是高高在上,充满了优越一样俯视人,又拼命的收敛,整个脸部肌肉抖动得十分奇怪,她也不继续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了,就是这样把人盯着。
  庄民国奇怪的瞥她一眼,“三婶没事,我就先走了。”
  人都走了,刘三婶的表情才镇定下来,插着腰朝着庄民国的背影伸着脖子呸了呸,“我就知道,你们心里啊后悔着呢。”
  后悔什么,后悔没娶她娘家的傻侄女啊,要不然这会儿庄家也能沾沾他们这“双职工”家了。
  庄民国回去的时候,陈夏花已经做好饭了,一叠咸菜,一碗顿蛋,一盘卷心菜。
  刚开春的时候,菜地里的菜少,只有些在前两月撒下的一些青菜种,正好郁郁葱葱长,长了几寸,天气冷,都长不了太大,再不就是山野田边的野菜了和去年留下来过冬的萝卜了。
  庄民国他们的卷心菜去年就种了一回了,年前还卖了一茬,收了后就没了,现在的卷心菜是晚熟品种,最晚在十二月种下,到二月份正好收成。
  吃过饭,庄民国就开始挑篓子了,庄玉林在他身边转了会就揉了揉眼,要睡午觉了,陈夏花把人抱回房里,给他脱了外衣裤子才把人塞到被窝里去。
  庄民国说的,他们家从大儿子读书开始,就要学会讲卫生,讲五勤,尤其是这样带着身上的泥进被窝的事,绝不能发生。
  人家学校的老师都说了,要保持一个良好的卫生呢,手脏了要洗,衣服脏了要换,还不容易得病的,邱老师说的,回来过后家家的小朋友回去都跟长辈们宣传了一遍的,庄玉林是邱老师“小粉头”呢,邱老师说的话比他们当爸妈的都管用,他看到了家里谁不洗手就吃东西,绝对要背着小手板着脸,把邱老师的话重复念给你听的。
  安排好了小儿子,两口子都没多休息一会,去菜地里砍卷心菜去了,庄民国准备下午送一担子去公社里看看情况。
  有陈夏花在,没一会就砍了一担子,庄民国出了菜地,把竹门关上,“我去公社了,你回去吧,小二等下该醒了。”
  “行。”下午上工要两三点,这会儿还有时间呢,陈夏花准备回去把家里大大小小的衣裳给洗洗。
  庄民国担这一担子去公社,也有人瞧见了,他担子上有布盖着,别人还以为是担的青菜去公社换钱,村里也不是头一家早就撒了青菜籽的,送去了公社里的,还跟他说:“公社里送青菜去的多着呢,都收了好半车了,卖不出钱,还不乐意收呢。”
  庄民国没说他这不是小青菜,老实巴交的脸上笑笑,“行,我去看看。”
  走到村口,又碰上几个妇人叫他帮忙带些针线,上年纪的还叫他带点叶子烟。
  庄民国两辈子都好说话,顺便带点东西他也不拒绝,但这辈子可不会再犯上辈子的傻了,伺候其中有些“欠钱的大爷”了。
  先交钱后交货。
  “不是都一个村的,你这都去卖菜了,就几分钱的事先垫一垫的。”上辈子有些就是这样说的,庄民国老实啊,脸皮又薄,抹不开脸面,人家说让他先垫着他就垫着,吃了不知道多少回亏。
  欠钱的那就是祖宗。
  登门要钱,反正就是各种借口理由。
  收了钱,庄民国放进了口袋里,没给钱的,他是不打算再帮忙买了,买了还讨不上一句好话的,他一张老实的脸笑嘻嘻的:“没事,没钱就下回带。”
  下回这个词就是好啊。
  他挑着担子步履如飞的走了,还有人拉不下脸来:“就一担子青菜,能卖几分钱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真抠。”
 
 
第19章 
  公社里青菜多,已经收了一车了,要运到县里供销社去的。
  前脚装青菜的车走了,庄民国担着的挑子也到了,供销社的就说了,“你们这青菜送来的太多了,我们跟县里的供销社都吃不下,以后别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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