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枝:“……你要是放心,可以把剪刀留在房里。”
霖儿努了努唇,能往人身上扎的东西,但凡带点儿尖锐的,她哪还敢往房里放?
“小姐,奴婢也打听了,外头的人说,平阳县主被刺的案子如今还在调查,只是至今未能找到行刺的背后主使者,怕是太子殿下亲自出马,也未必能查出幕后真凶来。”
赵明枝摸了摸下巴,凶手是陆沉,这人惯会伪装隐忍,自然难查。
“那国公府,奴婢真的没法子接近。”霖儿将怀里藏的字条取出来,递给自家小姐,“小姐,这字条,奴婢不是没送,是送不出去。”
赵明枝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叹了口气,把那张写了真凶陆沉的字条接过来放在放在炭盆上直接烧成了灰烬。
事情哪会那么顺利。
她现在困在这具没有背景的身子里,身边的丫头虽然机灵,但身份始终不够。
陆沉也不知怎么想的,将她娶进府中,束之高阁,什么也不做,也不让她出府,不知道背地里使着什么样的心机和城府,只怕是所图不小。
霖儿又道,“还有,小姐要的巴豆也买回来了。”
赵明枝点点头,“哎,先就这样吧,一路上没人跟着你吧?”
霖儿歪了歪头,干净的双眸透着一股机灵劲儿,“小姐放心,应该没有。”
赵明枝战战兢兢的将荷包重新封好,她不知道陆沉现在对她是什么态度。
他没有追来找她算账,定然是在等她主动去认错。
她不认错,只怕会遭到他的报复。
陆沉这个人心思深沉,心狠手毒,连自己的女人动得了手,何况是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
一想到他之前说过的那种可以让人神志尽失的药,她又不禁在西苑内坐立不安,内心备受折磨,连午饭也没有心情吃。
真不知道霖儿为什么会觉得陆沉是个好人。
他那个人,明明那么坏,那么毒,那么可怕啊。
为此,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能屈能伸的又去了书房一次。
赢邑面色黑沉的守在书房外,说世子有事出府,并不在府内。
赵明枝几乎是立刻敏锐的察觉到氛围不太正常。
她绞着手指,温柔的牵开嘴角,试探着问,“我可以在书房等世子回来么?”
赢邑淡淡的,睨她一眼,“夫人,书房重地,没有世子的准许,谁也不能靠近,违令者,死。”
一个沉沉的“死”字,让赵明枝脸色一僵。
她顿了顿,忙讪笑道,“那好,我等世子回府再来。”
赢邑神情冷冽,语气也不好,“夫人请回。”
赵明枝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回到西苑,首要第一件事便是让霖儿赶紧打包行李,“走!我们今晚就得走!”
霖儿不解其意,被自家小姐慌慌张张的表情吓呆了,也跟着一通鸡飞狗跳的把那些贵重的金银首饰往包袱里胡塞。
“小姐,不带其他人么?”
“嗯,就带你一个,实在不行,你也别跟着我了,我自己一个人走。”
“不行,奴婢死也是要跟着小姐的!”
“那好,你跟我走。”
霖儿塞了满满当当一包袱的金子银子,背上横着三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两手提着两个小包袱,青瓷古董香炉折扇样样没放过。
她气势汹汹的问,“小姐,我们去哪儿?”
赵明枝还在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找防身的东西,“出府,去哪儿都行,但绝对不能在这侯府里坐以待毙!”
霖儿把自己藏在柜子里的匕首翻出来,气喘吁吁的递到赵明枝手里,“小姐,侯府守卫森严,我们两个弱女子怎么出去呢!”
赵明枝愣了一下,眯眼看着手里锃光瓦亮的匕首。
“你有刀,你藏着?”
“奴婢……”霖儿委屈的咬唇,“奴婢不是担心小姐会……”
“好了。”出生公侯世家的赵明枝并不完全是个什么都不会娇弱大小姐,她从小耳濡目染,跟着父兄长大,骨子里也有一些野性。
她动作利落,将匕首入鞘,反手插进腰带里,小脸严肃认真,“趁陆沉今夜不在府内,我们翻墙出去。”
霖儿眼里的委屈迅速被激动所替代,“小姐,这事儿奴婢在行,奴婢打小就会爬墙!”
赵明枝早知道这丫头不是一般的丫头,也没意外,点了点头。
两人稍微做了些修整,各换上一套黑色的衣服,以便于在夜色中行走。
然后她又将霖儿包袱里装的金子银子都扔了,只带了些换洗衣服和银票。
之后,她便趁着整个侯府陷入沉寂,带着霖儿出了房门。
这段时日,她闲来无事便将侯府的路线摸了个一清二楚,是以,一出门便直奔目标侯府后门。
后门不远处有一面围墙,紧邻着外面的街道。
只要她从那儿翻出去,就能彻底自由了。
霖儿不知道从哪儿搬来一面竹梯,窸窸窣窣的将梯子靠在高墙上,小手往上头一拍,灰尘簌簌而落。
侯府四处都是巡逻的侍卫,她们也不敢交谈,只用眼神互通信息,偶尔小声说上两句。
“小姐,你先上去,奴婢在下面扶着梯子。”
侯府的围墙有些高耸,像牢笼的一角连接着可望而不可即的自由天地,将她禁锢得彻底,让她看上一眼便心生恐惧。
赵明枝仰头看了看,心里是有些发憷,但一想到陆沉那要命的阎王,这面围墙也不算什么困难了。
她动作利落,撩起裙摆,三下五除二攀着梯子便往上爬。
身子刚爬到围墙上,寒风夹着飞扬的雪花呼啸着往她衣襟里钻。
为了方便行动,她穿得并不多,头发用黑色的布巾包住了,只露出一双被冻得红彤彤亮晶晶的大眼睛。
上了墙头,她四处一望,冷风扑鼻而来。
她忍住想打喷嚏的冲动,努了努鼻子,这时,透过洋洋洒洒的雪幕,她看见了几个走进侯府侧门的黑色人影。
“小姐?”
霖儿在下头小声的叫她。
赵明枝恍若未觉,慌忙将身子匍匐在墙头上,眼睛直愣愣的往几个人影那边看过去。
走在前头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应该便是陆沉。
他右手捂住左手手臂,似乎受了伤,冰雕般的侧脸看不清表情,但那周身阴沉渗人的寒意却向着四面八方往外延伸。
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人,两人架着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的男人。
那男人耷拉着脑袋看不见正脸,浑身流血,也不知道死没死,浑身脱力的被人拖着往里走,脚下,蜿蜒着两道长长的血痕。
赵明枝瞳孔一阵紧缩,飞快意识到陆沉杀人了,不但杀了人,还将尸体带回了侯府。
她何时在都中见过这种阵仗,吓得手脚冰凉。
而就在这时,陆沉却不知道为何突然向这边看过来,犀利的眸光冷剑一般射.向她。
赵明枝身体一震,眼里慌如小鹿,猛地趴在墙头,身子不住发抖。
她不知道陆沉有没有看到她,但是她现在双腿双手都有些发软。
“小姐,你怎么了?”霖儿在下面着急的往上头看。
赵明枝在墙头随风飘摇,声音开始发出可怜的颤音,“霖儿……”
霖儿把包袱往背后一甩,吭哧吭哧往上爬,“小姐,你怎么不爬墙了?”
赵明枝一手握住她的手臂,一头的冷汗,一脸的欲哭无泪,“不……不爬了,再也不爬了。”
霖儿“啊”了一声,“不爬了?”
赵明枝咽了咽口水,紧张到嗓子发痒,“嗯,被世子抓包了,不爬墙了,我们现在回去尚且还能活命,要是回去晚了……”
她语气一顿。
霖儿缩了缩脖子,居高临下的往下面一看,果然,见不远处,赢邑提着灯笼,带着几个侍从往这边过来。
一看到赢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向来胆大包天的霖儿也吓得面无血色,“小姐,我们赶紧走赶紧走!”
主仆两个,认怂的动作出奇的一致,也顾不得什么千金小姐娇弱女子的形象,嗖嗖往梯子下面滑。
刚落地,一直腰,正好与赢邑四目相对。
第20章 一颗毒药 “你在我心里,比墙还高。”……
当时气氛格外尴尬。
“呵呵呵呵呵呵。”霖儿扯了扯嘴角,看看赢邑,又看看自家小姐,勇敢的站出来,“赢护卫——”
“夫人在此,有你说话的份?”
霖儿急忙识趣的退回去,垂着脑袋装鹌鹑。
赵明枝想笑也笑不出来,尴尬得恨不得原地挖个冬暖夏凉的坑将自己当场埋了。
“赢护卫,如果我说,刚刚我和霖儿是在墙头赏雪,你应该会信的吧?”
赢邑双手抱胸,认真点了点头,“属下信啊。”
“你真的信?”
赢邑脸上的认真不是装的,“嗯,属下信夫人。”
赵明枝和霖儿战术性相视而笑,“害!我就说嘛,还是墙头上视线好,将整个侯府的景色一览无余,看得人果然是心情舒畅,心境开阔,心怀坦荡,心……心……”
“心心相印!”霖儿急忙附和,扯开嘴角哈哈哈的笑,“对对对,奴婢也觉得上头的雪景真是美极了!”
赢邑淡定的看她们表演,等她们假笑完了,四周陷入尴尬的沉默,才从容恭谨的翘起嘴角,似笑非笑道,“夫人,世子请您书房一叙。”
赵明枝嘴唇一白,脸色微变,“你不是说,你信我吗?”
赢邑面不改色,甚至还带着一脸不加掩饰的揶揄,“属下自然是信夫人的,但世子信不信,夫人就要亲口去问一问世子了。”
霖儿一把拉住赵明枝衣袖下的小手,咬牙摇头。
赵明枝摸了摸腰间那把匕首,故作镇定,“霖儿,你先回西苑煮好热茶,我……我去去就回。”
说完,昂首挺胸往前走。
赢邑递给身后侍卫一个眼神,便有几个人跟上了赵明枝。
霖缩在原地双腿直发抖,“赢……赢护卫……奴婢……奴婢真的没干什么坏事……”
赢邑居高临下看她一眼,小丫头背上背着几个包袱,乖巧的低垂着头,白嫩的小脖子从这个角度看,弧线恰到好处,颜色也显得唯美,看起来,分外可口。
他抿了抿唇,将小丫头的后领一提,直接把她扛在肩头,往西苑方向走。
霖儿身上金银珠宝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她颤巍巍的趴在他健硕的肩上,牙齿打颤,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难怪小姐总害怕世子,就像是她害怕赢邑一样,那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是怎么也挥之不去的。
想到这儿,她没骨气的哭了,豆大的泪珠子啪嗒啪嗒的掉在赢邑肩头。
赢邑不耐烦,“你哭什么。”
霖儿立刻噤声,呜咽道,“你把我扛这么高,我害怕……”
赢邑打趣道,“刚刚爬那么高的墙,你们两个弱女子怎么不怕?”
霖儿小嘴一瘪,“你在我心里,比墙还高。”
这话虽假得可以,但女孩儿声音软糯可怜,从她嘴里说出来叫赢邑心里十分受用。
鬼使神差的,他把年纪不大的小丫头从肩头拉下来,盯着她发红的眼圈儿,“你知不知道,你家主子再这么胡闹下去,会死?”
霖儿不是个傻子,心里门儿清,“我知道……但是,我家小姐并没有恶意!她只是,只是对世子爱而不得,所以才……”
赢邑冷笑一声,“爱而不得?”
霖儿真诚的眨着眼睛,企图用自己女儿家的娇柔来感化面前这个冷冰冰的高大男子,“是啊,世子俊美无双,谁不喜欢呢?我家小姐便是太喜欢世子了,所以才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喜欢一个人就会格外渴望那个人的关注……”
赢邑笑了一声,盯着小丫头被冻得发红的脸颊,也不知信没信,从怀里掏出一颗黑色的丸药,“这个给你,趁你家主子不注意,让她吃下去。”
霖儿神色大变,“这是什么药?”
黑不溜秋的,一看就是毒药!
赢邑嘴角促狭的勾了勾,“不用担心,不是毒药,只是一种吃了会让你家主子得到世子宠爱的药。”
霖儿眨了眨眼,“没……没骗我吧?”
赢邑嘴角淡淡的勾了一下,“不骗你。”
霖儿脸色白了又白,手指颤了又颤,终于听话的接过那黑色的药丸儿,头也不敢抬,“那我……我就先回去给小姐煮热茶了,好不好。”
赢邑挑了挑眉稍,把手里的灯笼递给她,“去吧。”
霖儿逃也似的挑着灯笼就跑,没跑两步,灯笼里的蜡烛便被吹灭了。
她踉跄着脚步,仿佛身后追着洪水猛兽一般,头也不敢回,一头扎进那浓稠的夜色里。
赢邑看着小丫头狼狈的后背,发现一只兰花耳环挂在他的衣服上,他将耳环取下来捏在手心里,忽然扑哧笑出声。
这主仆两,实在太有趣了。
若是新夫人能征服世子,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
赵明枝被人押着进了书房。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从内室里传来,刺激得她头皮发麻,甚至有点儿发晕。
她不是没见过父兄受伤,只是从来没闻到过这样让她直犯恶心的味道,大抵是因为那个煞神在那里等着她的缘故,因而这血腥的味道更让人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