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脸这种事,从他决定和皇家走不同的经商道路时起,他便知道这辈子不能再多在意。
想着董鄂氏从前对他的心意,九爷心中还能有三四成的把握。
谁曾想和离书一到手,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告诉他,她不是董鄂氏。
董鄂氏早就没了。
那他这些时日,悔恨、愧疚、不安和痛苦,是为了哪般?
他当然痛苦发妻的消逝,可让他更加痛苦的是,他分辨不清自己情绪的对象。
分不清自己的情感,他又该如何走下一步?
他需要听到她的消息,她今日又在做什么?
那会让他觉得自己面前还有什么是需要他去完成的。
可那个到底是什么?
董鄂氏不见了,他是真的失去了自己的九福晋。
那现在这个异界的女子,对他来说,代表着什么?
她是那样勇敢、聪慧、冷静、热情、自信……认定的目标会一心一意达成,誓不罢休。
明明长得那样可爱,让人心生亲近,平日里她也的确和善。
可一旦触及她的逆鳞,再开口她会让你感受到不同于她甜美长相的气势和威严,仿佛你可以永远相信她的自信。
而她也从未让身边的人失望。
他也不舍得她失望……
可这样的情感,对董鄂氏来说,又算什么?
……
何玉柱着急的声音穿透了他混乱的思绪:“主子爷,福晋的消息传来,今日鲁格王子和富年公子都上了别院的门,随后不久福晋便与他们一道乘车前往一处庄子,那里据说是温泉胜地……”
九爷抚着自己头疼欲裂的脑袋,摔碎了旁边的茶壶:“温泉?乘车一道?还有谁?”
“川业、容艺他们都跟着。”
“走,伺候我更衣。我们跟上。”九爷摇摇晃晃起身,何玉柱连忙扶住了他。
“爷,你要不要用一口东西再走?”何玉柱担心道。
“不用,快点。”九爷没有头绪,哪怕此时他也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听到他和别的男人呆在一起,他不开心。
他想见她,无论她是哪个,他都要看见她。
现在,立刻,马上。
泡温泉是吗?他现在身子虚弱,去了正好。
庄子还有点远,到的时候,天色已是昏暗,田昕裹好自己大红色的斗篷,先行进了自己的房间。
其余人才慢慢下车收拾。
车上几人各怀心思,想着晚上该如何安排。
田昕不知道他们各自想法,她在屋子里用着一些点心的时候,有人给她送来信。
见着是三福晋熟悉的字体,她放心打开了,然后里头掉出一封更为精致的书信,味道都不是宫外能闻见的香。
是宜妃娘娘宫里的蜜和香,田昕眨了眨眼,倒也打开看了。
信的内容不长,宜妃娘娘倒也客气,只简单言明九爷近来身子颇为虚弱,他骄纵惯了,别人的话听不进去。
身为额涅她不放心,这才叨扰她,希望她有空能去看看九爷,哪怕交代他照顾一二都好。
末了,还让她也安心照顾自己,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她。
对一向得宠、颇有权势的宜妃娘娘来说,这样的措辞已经是极尽客气。
虽然怀疑内容是否她亲自交代的真实性,可信她是看完了。
内心波澜不惊,男人离个婚一蹶不振很正常,过段时间多塞两个菇凉给他,很快就能重振雄风。
长痛不如短痛,她再出现,无疑是对他的二次甚至三次伤害。
那日见他情况不对,没想到这男人还真病倒了,若是真为董鄂氏的离世感伤,那算他还有点良心。
至于,宜妃娘娘的交代,说实话,与她田昕何关?
她也无法让真正的董鄂氏回来,亲口告诉九爷,说她是原谅还是不原谅他,或者说她还祈求他的爱?
那恐怕是眼下这个被打倒是男人最想听见的。
田昕做不到啊。
想了想,喝了一口热热的普洱,决定让三福晋转达她的意思,比如送几个格格?
这信是三福晋给自己的坑,让她去填正合适。
“容艺,你来给姐姐回信,就说让宜妃娘娘趁早为九爷府邸多添几位美娇娘,对他的身心健康会有诸多好处,我就不去看了。不合适。”
屋外男子本就踌躇不前的脚步一下有些不稳。
屋内女子的声音一如她往常那般,平稳、淡定带着几分甜美。
再次亲耳听见,她对自己的不在乎,心中的空洞仿佛一下再次被这冬日的冷刺穿,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填上。
“主子爷?”见九爷转身就走,何玉柱低声疑惑问道。
“走,不是说鲁格办了宴会。爷饿了,他应该不介意添一副碗筷。”
想起那些“勾缠”着九福晋的男子,九爷的脚步一下比一下更加稳健,他不知道该拿屋中的女人怎么办。
但对那些臭男人,他可是再不能不知道怎么做了。
额涅说得不错,折腾自己做什么?
他还可以折腾“别人”。
第29章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谈……
29 我们之间, 没有什么可谈
一行人赶往影月山庄的时候,路上下了鹅毛大雪。
老天爷却也还算赏脸,他们到的时候, 正好停了。
徒留一地白茫茫。
瑞雪兆丰年,田昕倒不讨厌雪。
眼下,山庄的下人们怕扰了客人雅兴, 正勤快打扫着。
田昕戴着自己裁缝铺做的羊毛手套,抱着汤婆子, 靠在窗棂前,突然道:“让他们别扫了, 就着堆个雪人吧。等我们回来刚好能瞧瞧。”
梅怡这丫头向来就不怕冷,立刻欢呼着向前。
容艺也不拦她, 主子有心情是好事,福了福身问:“主子, 鲁格王子问您是否这会儿过去?”
“那就去吧,看他准备了什么好吃的。”田昕任容艺为她披上斗篷, 信步跟着她前往,“你们也好跟着松快松快。”
她这个位置好,想来是知道她图静, 只是离热闹的大厅远了些。
偏生田昕坐了半日的车,不肯再坐暖轿。
容艺只好小心看着。
前头一转角, 田昕面前阴影一闪,幸而她动作不算慢。
一个高尔夫大小的雪球差点砸中了她。
田昕侧身险险闪过。
容艺忙上前怒斥:“谁,这么不小心?”
“抱歉, 抱歉,唐突了姑娘,我闹着玩, 没注意看。砸到你没有?”一男子连忙上前致歉。
田昕缓过神来,看向他。
男子生得玉面俊秀,说话间酒窝尤为明显。
态度诚恳得很,倒不会让人心生不悦。
田昕按下容艺,摇了摇头:“我无事,公子下次小心些便是。”
少女圆脸粉雕玉琢,声音清甜可人,大红色的斗篷上一圈雪白的兔□□得益彰,在雪夜映照下,如冰雪中的仙子。
男子一下看呆了,等到容艺提醒这才回神侧身给她让道:“谢姑娘海涵。我就住这山庄的弦月阁,有事尽可来找。”
田昕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弦月阁?似乎听鲁格提了一嘴,是这影月山庄里最优越的位置。
看他教养想来不知道是哪家的贵公子,倒也合理。
田昕不过走路无论,这么一想便把来人抛在脑后。
男子仍是傻傻看着她离去的身影。
“十二爷,十二爷,我们该去赴宴了。”身边小厮提醒。
男子这才温柔道:“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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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业似乎去勘探此处,还未归来。
鲁格站在敞亮的大堂前迎她:“你可算是来了,快进去,这里可太冷了。”
田昕点了点头。
富年早早就在大堂里等,坐的位置也十分靠近门边,倒不怕冷的样子。
见她来了,连忙起身,头仍是低着,整个人连同桌子都能让人查出他的窘迫。
田昕笑了笑。
鲁格一边介绍一边引她到主位上。
不愧是让公子哥享受的地儿,大堂里地龙烧得足,连吃席都是坐炕,垫子是棉褥子,半点不凉人,倒是舒心。
从前她到处飞,飞机晚点了,就开自家的私人飞机。
管家和秘书倒是安排许多让她放松的流程,什么尊享spa、按-摩、美容……她仗着自己年轻,一看到此类无聊的行程便会让人去了。
久而久之,底下人都摸清了田总裁的脾气,哪怕是客户要求的项目,也不敢私自为她安排。
虽然不喜欢,但她也不可能没有体验过。
但要说享乐,谁又能和古代真正的贵族相比。
容艺的贴心和川业的能干和现代的她的手下便有着明显的差距。
毕竟心甘情愿和打工人的心态有所区别。
资本的市场便是如此,田昕自认不算是一个苛刻的老板,但也从未有如此让人满意的手下。
再看一看现场的“合伙人”,田昕突然意识到,她现在的行为是不是有点像“养鱼”?
天可怜见,只是没想到合伙人都想要另一层意义的合伙?
她如今是和离身,这个身份是穿越得来的,身不由己。
可再做第二次选择,田昕也不想随意。
她一向宁缺毋滥。
鲁格似乎要跟着坐下,被田昕一个眼神,他停下了动作:“人还没到齐。不过你饿了就先吃,好吗?”
“还有谁?”
正问着,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响:“王兄,我可是来晚了?”
“不晚不晚,要不是你介绍,我还不知道这么好的一个地方。快进来。”鲁格热情向前,“来,介绍一下……”
“是你。”年轻男子正是方才差点砸到她的人。
田昕坐着暖和不想起身,便只是抬头看着面前两位风格各异的俊男,小鹿眼清澈看着他们。
“你们认识?”鲁格奇道。
男子摇头:“不,方才我在门口耍着玩,差点伤着姑娘。王兄你认识正好,我好再郑重道个歉。姑娘,唤我十二便可。”
“你小子真是鲁莽。那你是该好好道歉。田昕你没事吧?怎么没听你提?”
“十二公子客气了,我并无大碍。”田昕这才看向鲁格,“他要不在,我都忘了,还怎么提。”这家伙还敢说别人鲁莽,是哪来的脸?
她仰着头脖子酸,便低了头。
十二见状察觉,忙问:“我坐哪,王兄?”
“来这这,哦,差点忘了,这是富家二公子,叫富……”鲁格到底没记住在他看来不重要的人。
“是富年?”反而是十二道出他的身份。
富年惊诧,连忙行礼。
这十二是何来头,怎么还会听过他,也没听父兄提起在京城有一位十二公子啊?
好不容易,几人坐了下来,酒杯还未提起,便听见门口又传来声音:“川业拜见九爷。”
屋内的人除了田昕淡定吃着面前的美食,其余人皆是诧异。
容艺亦是色变,主子爷怎么来了?
川先生这是在给主子提醒,不过见主子那样,好像压根都不需要。
于是,她便淡定为主子布菜。
九爷压根没搭理他,放他在田昕身边,不过是知道他多少能为她挡一些事。
他倒好,把人都给挡一屋子吃吃喝喝了,要他何用?
换了一身衣裳耽搁时日的九爷早知道屋中都有谁,不请自来,进屋抬眼便见着那个在他脑海里盘桓不去的人儿。
她一向纤秾合度,冬日里哪怕几件棉衣套在身边,都不觉臃肿,反而衬得她整个人如同瓷娃娃般可爱。
眼下她不知道吃着什么,两颊鼓鼓,半点没有在意他的到来。
虽然心口仍是空着,可见她如故,九爷又觉这本来就是她该有的样子。
尚未开口,一个耳熟的声音响起:“九哥?您怎么在这?”
这下九爷不得不转过头去,看见来人,眼神才闪过惊诧:“十二弟?”
九爷脑海里闪过山庄的名字,影月。
是了,十二弟从小身子不好,加上母妃身份低微,抱给苏麻喇姑养之后,才渐渐好了起来。
然而还是底子不好,常年在宫内养病,太医说他需要在外静养,于是一年到头在外能养十个月,甚少在四九城见过。
影月山庄是他的心头好之一,在这碰到他倒还算意料之中。
所以,他没认出董鄂氏……田昕。
等等,这三年间,他们好像真没见过面。
“是我,九哥,好久不见。没想到,你也认识鲁格王兄?”对自己没被九哥忘记的十二爷当即高兴上前揪住他的袖子。
被这个称呼膈应到的九爷到底也没避开他的爪子:“嗯,正好你九嫂也认识。”
十二爷当即看向现场唯一一名少女,免不了一阵瞳孔地震:“田……哦,十二拜见九嫂。抱歉,十二失礼了。”
田昕方才把自己脑海里关于历史上十二爷的内容搜罗了一遍,是个酒窝深深的正太弟弟,为人倒是谦恭礼貌。
爱新觉罗·胤裪,没有特长,就是寿命随苏麻喇姑和他妈,都特长。
靠打卡签到就熬死了几代帝王。
冲着长寿这个点,田总裁觉得,还不错:“十二弟,客气了。何况我现在已经不是……”
话头却被九爷打断:“鲁格王子好雅兴,是爷来迟了。望见谅。”
顾不得现场还有别人脸色奇差,田昕这才皱了皱眉,大狗这是来哪一出?
因为弟弟在,怕丢份,让她配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