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这里滞留了两天,亏了她们这一行人来得早,不然如今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还要如那些后来的人一样,寄住在别人府上。
她也没了看话本的心思,起身来到窗前,推开窗顺着往客栈外面看去,街道上熙熙攘攘这会也是颇为热闹。
蓦地,她眼神游移着,似乎看见一位熟悉的身影,但一闪而过,也没太看清脸。
沈薏环微微探身出窗外,想仔细再看看,那个人已经隐没在人群中,再看不见了。
只方才一瞬间那一眼,她瞧着,那人似乎是那位陈大夫,陈沅。这位陈大夫竟然也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是碰巧还是怎么回事,又或者,是自己看错了?
见看不见人了,沈薏环关上窗,坐回床边正独自思索,门边传来几声扣响。
她走过去,扶着门栓,轻声问道:“谁?”
“夫人,是我。”听这声音,沈薏环认出正是陈沅。
“您稍等下。”沈薏环紧忙回道。
看来方才并非是自己看错了,只不过他虽是大夫,也不方便让他进自己房间,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开门走了出去。
在二楼寻了个雅间,展开屏风挡在门边,沈薏环唤来疏云守在门外,一番安排妥当,她这才望向陈沅,“陈大夫,方才人群中一闪而过,我就瞧着像是您。”
“若非夫人站在窗边,我还真不知您也在这。”陈沅笑眯眯的说道。
“您还是叫我环儿吧,我与将军已经和离了,往后也不算是什么夫人了。”沈薏环听仍他唤自己夫人,便低声解释道。
“你与李渭和离了?”陈大夫神情很是意外,眼中闪着兴味,颇为好奇地问道。
沈薏环笑了笑,神色也很自然,坦诚地说道,“有一阵子了。”
“这倒是怪了,那小子竟然同意了。”
“罢了,不说这些了,丫头,你得帮我个忙,”说着,陈沅从怀中拿出一个青玉小瓶,微微晃了晃,放到沈薏环面前,“这是报酬。”
小玉瓶精巧别致,雕工也精细,她拿起来,也晃了晃,带着几分好奇地问道,“陈大夫,这是什么?”
“清心丹,一共三丸,大多的蛇毒药毒,都能解,要命的剧毒不行,能吊着口气儿,许个遗愿什么的应是够了。”
沈薏环把玩几下,又将玉瓶放回桌面上,“陈大夫对我有恩,您不妨说说什么事,若是容易的事,那环儿自当尽力便是。”
陈沅嘿嘿一笑,语气中带了些狡黠,“我说这事既不容易,又违背大周律法,你还是收下,我才说得安心。”
*
自打沈薏环离了京,李渭连着多日都去了沈府,甚至有那么一两次差点被发现。
他让青崖去找从京城到沈逸澄读书的那个云松书院的路线,这一查才知,竟有大大小小六七种行程。
没法子,便只能着人去打听,她们这一行人究竟走得哪条路。
这还没走出京,宫中的永安公主与中书令嫡子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宫里的消息说是要大办,听到这传信时,李渭连嘲讽都觉得没必要。
当今这位陛下,也不知怎么爬上的皇位,整日就想着哪家功高盖主不敬皇权,桩桩件件的事竟然没一件做得令人满意的。
哦,除了当年答应他的求娶,为他赐婚。
如今还和离了。
今年这是什么光景,年前雪灾,眼看着就开春,往年开春就遇洪汛,又是一笔支出,这位陛下可好,民情民生上能省则省,一到自家的事儿,就大肆操办,这是当真觉着这江山稳固了。
若非北境有父兄镇守,千里江山怎可能如此稳固。
这周氏皇族莫不是位置坐够了?
听着青崖一一汇报近期的事,李渭面沉似水,一句话都不说,瞧得青崖心里没底。
将军这些日子,心情格外地差,虽然将军大多时候都是奖罚分明的,可便是被他轻飘飘瞥一眼,心下情绪也颇为复杂。
虽是将军不说话,可那神情就像是劈头盖脸骂他蠢一般,令人觉着格外难堪。
“夫人去江州的行程查到了吗?”听他说了半天,也没说到自己想听的,李渭淡声打断他的陈述,出言问道。
“夫人从小秦关出了之后,应是走的官路,随着大道南下,昨日来报说是浣水镇打听到有夫人一行人的消息。”
“云峰那边如何了?”
“也差不多了。”
见将军不再发问,青崖轻轻退了出去。
李渭微微仰着身子,靠坐在梨木藤椅上,他这些日子以来,只要一合眼,就能想到沈薏环那双含情带怯的水润眼眸。
想得多了,便也开始回想与她成婚这几年,与她相处的种种。
这越想,便越觉得恼火。
虽说他自知自己刚娶她时,并不像他请旨赐婚时说得那般,对她一见倾心,见之难忘。
可他自忖,自己待她可也算不得差,该有的也从不曾少过她,怎得如今一副自己对不起她的架势,恨不得永生永世不来往似的,连他说的话也不信了,不声不响地说走就走了。
他觉着,还是得去亲自问问她。
大抵,她对他可能还是有些误会。
第24章 请求 “你和她不同。”
浣水镇离着京城也不算近了,这个小镇许多年都不曾有过这么多的人。
如今官路被封,浣水镇的商户们赚得盆满钵满,每天迎来送往,笑容堆得满面。
沈薏环一行人滞留在这里也有几日了,官面上给得回应是说,最迟再有个四五天,怎么都能恢复通行了。
这几日里,浣水镇上来往的官兵也明显见多,许多人在酒楼茶庄间都猜测是不是那逃犯就在浣水镇里。
想着方才吃饭时,澄儿也跟自己随口说了几句,沈薏环就觉得很是为难。
前两日陈大夫跟她说的事,八成就跟这逃犯有关系。
他倒是也没细说,只说想让她们多带上一人走,但事出有因,必须得将人藏在她的马车座椅下。
这般鬼鬼祟祟地,若非是那个正被缉捕的逃犯,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能。
饶是陈大夫对她有恩,她一时也颇觉为难,并未立时应下,不过陈大夫那人,最是圆滑,他笑了笑,倒也并未强求于她。
沈薏环坐在客房的茶桌前,桌椅的木质粗硬,其实根本算不上舒服,但她心中思量着其他的事,倒也没太在意。
茶水是新换的,晃晃茶碗,底下滤着一层茶叶的碎末,她只抿了一口,便放在一旁。
陈大夫前几期说了,他今日还会过来一趟,应该还是为了那件事。
她正静不下心,陈沅便来了。
还是上次那个雅间,还是那展隔门的屏风,沈薏环坐在一侧,等着陈沅开口。
“丫头,想得如何了?”他笑眯眯地,言谈间倒颇为亲切。
“陈大夫,我能问问,您为何要搭救那人,又为何定要我来帮忙吗?”沈薏环沉吟着,问出心中所想。
这陈沅她虽然不太了解他的为人,可仅有的几次会面,便能看出他是个机敏通透的人。
这样的人,怎会束手无策地要她伸出援手?
何况,他许多行为,都并非是无的放矢,他执意要自己相帮,定是有后文的。
“这人与当年安平侯府的事有些关联,也不是没别的法子,但若是你能帮一下,这事会好办许多。”
陈沅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这会,他人也有几分颓丧。
“丫头,我不怕你笑话,当年若不是在南疆战场遇到安平侯,我根本活不到今日,别的不说,他与南疆那几个国家战场上厮杀多年,绝对不可能投敌。”
“他蒙冤落难,死得不明不白,我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着的也就是还他清白,如今既然有了线索,我断不可能坐视不理。”
他声音沉沉,听着格外坚定,为亡者洗冤,甚至甘愿搭上所拥有的一切,沈薏环心下也为之动容,但她仍是有没想通的地方,她压了压心中翻涌的情绪。
“先生大义,逝者会感念的,只是环儿仍有些疑问,还请先生为我解惑,”她语气带上了几分敬重,无论如何,陈沅这人,都很是值得钦佩。
“您让环儿带的这人,可是如今官府正在追缉的那位逃犯?”
沈薏环轻声问道。
若是要她相助,总要把事情说个明白。
稀里糊涂地就帮了,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确是不假。”
“能问问,您是如何将这逃犯带出囚牢的吗?”
这陈沅是有些身手,可也不过是些花架子,图个强身健体,难不成还能劫了大狱?
深藏不露吗?
“我是没这个本事的。”
“不过我好歹也是个大夫,本事虽然不太行,但交好的朋友很多。”
这倒是真的,行医济世,走到哪去都是有人帮衬的。
“沈姑娘,你帮我这回,日后我欠你一个人情,只要你用得上,我定当尽力。”大概是见沈薏环面色犹豫,陈沅起身沉声说道。
“陈大夫,您不必如此,您为我医治腿伤,我还未曾付过诊金,谈不上人情不人情的。”沈薏环起身回礼,不说其他,只陈沅的品行便值得她敬重,怎能受他如此大礼。
“惭愧,之前便说过了,这医治腿伤的诊金,将军已经替您付过了。”
他一提这个,沈薏环也想起来了,当日她问李渭,为她付的诊金价值几何,他漫不经心地告诉自己,价值千金。
虽说知道他在胡扯,可沈薏环也清楚,陈沅提出的诊金必定是极其难得的。
可也不知自己当初留在侯府不曾带走的嫁妆,能抵掉多少?
“陈大夫,当初您与将军提的诊金,究竟是什么?”沈薏环一双潋滟水眸微睁,神色格外认真,“我想折换成银钱,还给将军,可方便告知吗?”
“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方才与你说的,让你帮忙多带个人,那人便是我与将军提的诊金。”
陈沅声音平淡又和缓,听在沈薏环耳中着实意外,“您是说,您方才说的为您劫狱的朋友,是将军?”
联想到前阵子京中暗传的贺州杀人劫囚,那时确是不曾见过李渭,灯会之后见他,他一身仓促,风尘仆仆,难不成便是去劫囚了?
为她劫囚?
想到这,沈薏环心中泛起阵阵怪异的感觉,她应该谢他的,可这事实在是,有些耸人听闻。
原来这贺州丢死囚犯的事,症结最后落在自己身上,兜兜转转到如今,竟然还要她也搭上一把手。
陈沅将那瓶清心丹再度取出来递给她,“丫头,算是我恳求,你顺顺手,我想来想去,只有把人藏在女眷的马车中,最有机会蒙混过去。”
“那,一个大活人,我如何能让他安分地听我的安排?”陈沅言辞太过恳切,又将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她再没有拒绝的余地,硬着头皮问道。
“这你放心,我用药,让他睡上几日,到下个官驿之前,我来寻你,将人带走,你若是同意,等官道一开,你们出发前的凌晨,我就将人藏进你的马车。”
见她动摇,陈沅来了精神,一连串地将自己的安排说出来。
沈薏环虽然觉着仍是不妥,可也没再坚持拒绝,只小声说道,“陈大夫,不是环儿不够果决爽快,若是我一人便也罢了,实在是我们这一行人,还有人毫不知情,不能让他们受牵连。”
“丫头你放心,我会跟着你们,若有不对,你便咬死说你不清楚,后面我处理。”陈沅话说的直白,但确是说出了她想要得到的保证,压下心中不安,她起身离了雅间。
*
京中这些日子格外热闹。
毕竟是皇城根儿,权贵世家众多,许多人都盯着各家的动向,京中基本没有秘密。
这两天传得沸沸扬扬的,正是永安公主拒婚的事儿,中书令府中下的聘礼,连公主府大门都没能进去,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在随后的宫宴上,公主亲口说的,绝不会嫁给那些素昧平生的男子。
不过后来听说,永安公主受了陛下训斥,但不知道陛下与她说了些什么,最后陛下怒而离开,着令公主闭门思过。
只是这会,众人口中臆测谈论的这位公主,此时却在李渭的府门之外。
漆黑夜色,半点云阴皆无,澄亮月色映在李渭府门外的石狮之上,为这月夜平添几分肃意。
守门的见是这位脾气极大的公主,赶忙进去禀报。
她神色带着些惊慌焦急,是甚少出现在她面上的表情。
会客厅内,李渭神色不耐,“什么事?”
永安公主咬唇,她已有几月不曾见过他了,往日里还能借着父皇的名头,要他来陪自己,如今却是不能了。
她眼睛微有些湿润,“怀豫哥哥,我拒绝了与张仪的婚事。”
“哦。”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喜欢像沈薏环那样没骨气的,可能你们男人都喜欢那样的吧,”她没理会李渭冷淡的态度,自顾自地说着,“可是怀豫哥哥,我喜欢你,我不想你死。”
“你觉得我会为了这个而娶你?”李渭莫名地看了她一眼,起身便往外走。
往日他就觉着,这公主脑子不大好,如今更是。
“怀豫哥哥,父皇如今容不下你,迟早会杀了你,”永安公主追出来,声音中带着迫切,“反正你如今已经和离了,你娶我,我一定能保住你的命。”
“公主多虑了,请回吧。”李渭如同未闻,浑不在意地说道。
“怀豫哥哥!”
“你就一点都不怕吗?”
永安公主只觉着不能理解,她的父皇是这世上最有权利的人,父皇要杀他,他怎会这么淡定。
“你的父皇若是能将他想杀的人都杀了,那朝中怕是也没多少办实事的人了。”
他语气讥讽,也没心思在这与她多费口舌,说完抬腿迈出了院子。
“你当初娶沈薏环,难道不是为了向父皇示弱?那你当初娶她与如今娶我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