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瞧着,当日那些突袭的人,似是也没想伤了你们,所以我也没下狠手,”他转头看了看沈薏环,淡笑说道,“姑娘也要留心一些,许是身边人也说不定。”
这些沈薏环也看出来了,不过她只是有些猜测,尚未得到验证。
但心中警醒着是肯定的。
人心难测,似父亲沈庆辉这般,明知她非己生,仍真心待她,如此人品的,当世又能有几人?
想到沈庆辉,沈薏环倒难得地对那位安平侯有了些好奇。
“陈公子,不知安平侯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薏环轻声问道,什么样的人,能在过世十几年后,仍有许多人为他奔波走访,势要为他洗清污名?
“顾叔,他是真男儿,当年他也不过而立之年,便能守住边疆,赫赫威名传得交战的诸国将士闻之色变。”提到安平侯,陈暄面上也带了些笑意。
“他待我其实很严格,我年少时有一日偷懒,未按时起来练剑,醒来后,被顾叔罚去刷了两月的马厩。”
“他脾气有些急,人虽是有些风流,但确实是我极为敬重的长辈。”
沈薏环皱起眉头,轻声重复道:
“风流?”
如何风流?有多风流?
与自己母亲那桩事,这风流侯爷究竟是本意还是被迫?
第45章 腥甜 “若是不信,环儿不妨自己亲自试……
“顾叔……名望在外, 红颜甚多,许多女子也只求一夕之欢,顾叔也不大在意这些虚名。”
几句话陈暄说的颇为艰难, 对着个女子讲这些, 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沈薏环似是笑着,可眸中也没多少笑意,朝着陈暄轻声嘲道,“你们男子都这般会给自己找理由吗?”
“许是因为是顾叔吧,如秦玉,他这般做派, 我是不会为他辩驳的。”陈暄笑着坦陈道。
“我瞧着,他二人也没甚区别。”
都是享尽了齐人之福的, 外面仍是温香软玉, 腻味的很。
虽是知道这安平侯多半是自己亲生父亲, 可她心里是不认的,不说他与自己素昧平生,便是这般浪荡行径,她也难接受。
陈暄如今也知她对安平侯似是不大认可, 其实也能理解,他来江州前,打听了许多她的事, 知道她自小是由沈庆辉养大, 曾嫁过李渭, 如今已经和离。
“沈姑娘,我知道叔叔先前曾说与你,想让你帮着,为顾叔洗清污名, ”陈暄沉吟着开口正说道。
“陈公子不也和陈大夫作同样的想法吗?”他几次三番接近自己,为得不就是这个?
“若姑娘愿意,我自会鼎力相帮,若是姑娘不愿,我也不会勉强。”
“顾叔在我心中,如同亲父,我来这一趟,只是想见姑娘一面,知道姑娘过得好,便得安心。”
陈暄字字句句,说得很是郑重,沈薏环神色淡淡,只笑了笑,并未应声。
说话间便快要到沈薏环住的庄子,她并未打算请他进去,与他道别后,进了庄子大门。
看着沈薏环进了房门,陈暄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约莫一刻钟,他驻足,朗声说道:
“兄台跟了一路了,倒不妨出来聊聊,待会回了江州一同小酌几杯?”
他话音落下,周遭静悄悄地,陈暄没再开口,耐心地等着,许久,官道旁的树林间,闪身出了两道身影。
李渭其实跟了许久,秦府的婚宴他也去了。
前些日子,秦家人似是又搭上了别家的姑娘,未曾收下沈家送回的聘书,他知沈薏环是想让那沈明嫣嫁进秦家的,便让人去推了一把,全了这桩婚事。
看到沈薏环从秦家出来,他便也跟了出来,本是想寻机会与她说说话,可他还未现身,陈暄便与她聊了起来。
他离得远,听不清楚她与这陈暄说了些什么,可她对上陈暄,神情比对着自己好了太多。
若非青崖拦着他,只怕他早便忍不住了。
“原来是李将军。”陈暄躬身与他行礼。
自从安平侯被抄家,他的父亲辞了官,离了京城,从商倒是赚了不少,但他家中,从父亲一辈,到他这一辈,便都是白身,连科举都不曾参考了。
“陈沅是你的叔叔?”李渭沉声问道。
“正是。”
李渭这会心情很不好,他说不清楚为何心口压抑着,只觉着无端地烦闷,看着陈暄温润有礼,心头更为烦躁。
“你们陈家倒还真是知恩情。”
“一个两个都跑来为难女子,倒还真不愧是一家人。”
方才青崖还与他说,觉着陈公子对夫人似是有意,倒不知夫人作何想。
这种话听着就讨厌得紧。
她能作何想,她如今连他都不喜欢,哪还瞧得上旁人。
“将军言重了,我并未勉强沈姑娘,”陈暄仍是一派温雅闲适,他看着李渭,微笑着说,“不过若是将军不能照顾好身边人,日后总有旁得人来照顾,将军实在是应该看开些。”
“几次三番的纠缠跟随,实非君子所为。”
“我本就算不得君子,若是你和陈沅勉强她为那什么安平侯卖命,我倒不嫌麻烦,定让你们都回了晋城去。”晋城便是如今陈家的根基所在,李渭虽然与陈暄并不熟悉,可陈沅的大概情况他是知道的。
李渭无非是想试探下这陈暄的心思,话说罢,这会也不再与他置喙,转身进了林间,没了身影。
*
沈明嫣的婚宴办在了当月月初,月底便是沈老太太的寿诞,虽非整寿,但仍是喜事一桩,自是要大办。
不仅已嫁出去的沈明嫣要跟秦玉一同回来,连沈薏环都推脱不了。
来到沈府时,宾客已经到了许多,沈薏环进了主屋,老太太今天穿得很是精神,连她进来请安,都笑得和善又慈祥。
沈薏环在房间内看了一圈,都没瞧见沈明语,自从当日一同去了碧云寺后,她便再也没见过这位二姐姐,本以为今天能见到,可沈薏环里外寻了几圈,连个影子都没寻见。
祖母过寿,她竟然都不在,这人难不成不在江州?还是出了什么事了?
看着老太太今日一副极为开怀的笑模样,沈薏环心中渐渐不安起来。
沈明嫣也回来了,她挽着秦玉的手,二人颇有几分浓情蜜意的劲儿,沈薏环朝着她轻声点头,便看见她朝着秦玉耳语几句,然后走过来坐下,轻声说道,“你可见到二姐了?”
“我正找呢,屋内院中都没见到。”沈薏环轻声说道。
“你今天自己小心些。”沈明嫣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
“三姐姐如今可还好?”
“就那样吧,我这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笑了笑,拍拍沈薏环的手,转身坐回到秦玉身边,席间,老太太唤人去了前院一趟,不大会儿的功夫,那婢女便从前院回来,李渭悠悠跟在她身后。
“李将军,前些时日与您有些不大愉快,今日便当我给您赔个不是了。”坐在上首的老太太示意身边的人倒酒,她率先饮尽。
李渭看了一旁垂着眼眸的沈薏环一眼,盯着老太太没应声,他来后院无非是想看看沈薏环,便是今日这位寿星,他不喝她敬的酒,也没人会说什么。
沈老太太若无其事,又令身边的照燕另外倒了杯酒,对着席间众人说道:
“这位是定远侯的二公子。”
“环儿,你与二公子有旧,便敬二公子一杯吧。”
老太太笑着提点沈薏环,她从未这样亲近的唤过沈薏环,这会这样唤了,可语气中有了几分不容置疑。
沈薏环盯着照燕递来的酒盏,里面的酒水微微晃动,她看了主人位上,神色颇为威严的祖母,今日她半点酒水没碰,连饭菜都用的极少,是看着身边众人,那道菜用的多的,她微微碰几口。
这会满屋子人都等着她的动作。
她正想着要不假装手滑,倒了酒水,李渭已经走了过来,接过她手中的酒盏,往地上一倒,酒水洒在地面上,他抬手端起另一杯递给他的酒,一饮而尽。
“你不能喝酒。”
李渭说完,将酒杯扔在桌上,似笑非笑地看了老太太一眼,出了后院。
后院是家宴,前院是各位叔伯们招待江州其他的来祝寿的宾客,宾主尽欢,后院这边散了,前院仍是灯火通明的。
因着明日晨起还要去为祖母奉茶,沈薏环今日留宿在了沈府,过了夜间她正要歇下,便听见外面疏雨轻声唤她,“姑娘,您睡了吗?”
“怎么了?”她披了外衫,下了地,将门打开问道。
“姑娘,方才三姑娘的人来传话,说是,说是将军醉的不轻,似是被人送进了,送进了祖祠。”
进了祖祠?
哪有醉了的外客,不往厢房送,送到自家祖宗祠堂的?
祠堂……
莫非许久没见过的沈明语,如今仍在祠堂?那李渭去了之后……
沈薏环有些坐不住,她起身便想往外走,可还未出院门,她生生顿了脚步。
她跟李渭和离,李渭与谁共度良宵,都跟她无关了,若是她去了,搅了这事,日后他觉着是自己拈酸吃醋,反过来没准还要怨她。
愣了半晌,她回到屋里,疏雨立马将门关了严实,拿了厚实的外氅披在她单薄的衣衫外,方才自家姑娘穿得那般少,便要往外去,若是冻到了又要生病。
“罢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累了,疏雨,你去歇着吧。”沈薏环声音低低地说道。
疏雨应了声,她本就只是传个话,姑娘想如何做便如何做,从她的角度来看,再也不跟这些麻烦事扯上关系才好呢。
沈薏环躺下,心神不宁,脑中一会是李渭温柔缱绻地吻她的神情,一会是他冷淡讥讽的样子,昏昏沉沉地睡得也不大踏实。
不知过了多久,她房间的门被用力推开。
动作极大,沈薏环本就没大睡实,这会这般动静,一下便被惊醒过来。
她尚未反应过来,来人便已经关了门上了床。
“环儿。”是李渭金石般的冷沉声音,他气息灼热,手掌仅仅扣住她的腰身,她整个人都被按进他的怀里。
激得她入睡前的记忆瞬间回笼。
他,他和沈明语,成事了吗?
来找自己,又算怎么回事?
她想也未想,摸出她准备好的匕首,今日来沈家之前,她怕自己被人算计,特意在庄子里寻了一把带来。
这匕首不快,刃身微微卷着,可李渭毫无防备,她一下便刺伤了他的肩。
他闷哼一声。
“你,你给我滚出去。”沈薏环声音中既惊又怒。
他若是,从沈明语那出来,又跑来寻她,真是莫大的侮辱。
“你既然与,与我二姐……”
“便不要再来找我了。”
李渭其实这会神志本算不得清楚,他强撑着,来寻她,可被她一匕首划下来,疼痛令他微微回神,可也刺激的他体内的药性愈发翻涌。
他倒是明白她在说什么了,且自己这位心肝,明知他中了这种阴损下道的招数,竟然还能在房中睡得着。
李渭咬着牙,捏住她的下颌,逼她与自己对视。
他摸了一把肩处被她划出来的伤口,伤处颇深,那卷了刃的匕首被他夺过扔到一旁,手上带了些伤处的血,他心头泛着怒火,连日来翻涌的那些情感,接连涌上心间,他眼底带着些疯狂之意,将血抹在她的脸上,似是惩罚一般,在她耳边软肉上咬了一下。
“我倒没那么不挑。”
“若是不信,环儿不妨自己亲自试试?”
第46章 难耐 那些人口中的燎火般情势究竟是何……
他没和沈明语发生什么吗?
沈薏环也说不清楚此刻心中的想法。
确实是松了口气的。
可紧接着便想到, 他这会如此情状,莫非不是醉酒,而是中了药?
“你, 你不是醉了?”撑着李渭压下来的胸膛, 顶着他灼人的眼神,沈薏环小声问道。
“一杯酒就能醉人?”他捏住沈薏环的细弱的胳膊,绕到自己颈间,呼吸喷在她的耳侧,他声音沉沉,混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想着祖母授意自己敬他的那杯酒, 本是想倒了,哪里知道被他抢了先, 如今想来那杯给他的酒里定然有问题。
她防了一整天, 原来祖母竟从未想要设计自己, 几次三番下帖子让她来,无非是想让她给李渭送杯酒。
“将军今日为何赴宴?”他这身份,江州地界谁能勉强他?
李渭无暇应她的话,为何赴宴, 还不是想见她?
他这会浑身躁动,活了二十余载,却从未用过这种下作的东西, 从前军中有些将士夜间聊到, 会用这些东西助兴, 可他既不感兴趣,身边人也没人敢给他送这种玩意。
如今倒是体会到了一番,那些人口中的燎火般情势究竟是何滋味。
且,此时, 他眼里只有她泛着涟涟水意的勾魂浅眸,不是旁的乱七八糟的女人,是她,是跟了他几年的女子,是如今几次三番入他梦境的姑娘,李渭浑身血气上翻,他难得失了思考的机会,想也不想地吻向她软嫩的唇瓣。
如今沈薏环方知,彼时他屡次夜里来寻自己,还真是迁就她了,便如此时,匕首被他扔下床,手脚被他制住,他意欲如何自己心知肚明,可她没了法子制止他。
她偏了头,李渭擦到她的脸颊,轻轻在她颊边吻了又吻,她屏息去看他,这一刻李渭长眸微阖,神态竟是少有的虔诚。
沈薏环闭了闭眼。
她在心中问自己,愿意吗?
不愿的。
她身体和心中的抵触是难以言喻的,时至今日,她很难接受李渭的亲近。
他是她这几年情感错付的见证,且这几年她经历的那些难堪的刻薄言辞皆是因着喜欢他,嫁给他。
可眼下,他这般情形,覆在自己身上,眸中掩着似是要吃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