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宅离这其实不远,往日不过二刻的功夫,可沈青青却觉得这条路无比漫长,待能瞧见院子一角时,西洲忽而一滞,半跪在地上。
沈青青见他压着腿根,裤脚往外渗血,这才知道他受伤了。
方才野猪冲过来时,她被西洲牢牢护在身后,毫发无损,可西洲却被獠牙结结实实的顶了一下,此时鲜红的血已经浸透了裤腿。
这也是为什么,西洲会选择去近处的旧宅歇息,而不是回家。
沈青青急掉了泪,当即从包袱上扯下块布条给他绷住腿根。
“受伤了怎么不吭声?也不知道先给自己包扎下,要是刺破了动脉可怎么办。”她哭的视线有些模糊,寒风一吹,刺的脸生疼。
“傻瓜,我这不好好的吗?不是多严重的伤,不然我也不能走这么远了,不是吗?”
西洲轻声安慰着,他没有告诉沈青青,其实两人离开那片林子时,他就瞧见母狼来了。
那只狼立就在下山处的林间中,沉静的看着他们。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没有回头路的。
沈青青扶着他勉强回到老宅,心中焦虑,路过小院时,没看出来木房是被修整过的。
推门一瞧,才发现屋里已经被人收拾过了,一尘不染。
床榻上的大红喜被叠叠整整齐齐,桌案上陈列着两排喜烛,连窗户上都贴好喜字。
这都是……阿洲布置的?
沈青青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冲击的瞬间泪如雨下,哽咽难言。
想起穿书者的身份后,沈青青想过,她跟阿洲是这两个失忆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相比于校园恋爱那种青涩与纯真,她与阿洲的爱情是来自于两个孤单灵魂的相互依靠,来自于温暖与陪伴。
爱的平凡而真实。
彼此早已完美的契合在对方的灵魂中。
可当那个平日里勤于干活养家的男人突然花费心思,准备了这样一个浪漫温馨的场景时,沈青青意识到,书本里读到过的那种神仙爱情,是真实存在的。
会有那么一个人,既温柔了她的岁月,也惊艳了她的时光。
阿洲就是如此了。
她很幸运。
西洲见她哭的梨花带雨,心疼的揉了揉她的肩头。
“若是知道你会哭,我就不做这些了,小傻瓜。”
沈青青眼中泛着泪花,柔柔一笑,“这是感动的泪,不一样的。”说罢,她扶着阿洲坐下,听他指着柜子说:“青青,柜子里有罐竹叶青和外伤药,帮我拿来。”
沈青青擦干泪,忙前忙后的为他处理好伤口。
待一切妥帖,屋外天色将暗,她将收拾好的猪肉炖上,这才退下外衣,囫囵地钻进被窝,同阿洲躺在一处。
不知是不是因为伤口的原因,换好药后,西洲很快就睡着了。
他身上伤口不浅,好在只是刺入皮肉,并没伤到骨头。
但獠牙上是有细菌的,沈青青怕他伤口感染,用了整整一罐子酒才肯作罢。
这一下午又惊又累,沈青青靠在阿洲身旁不久,也进入了梦乡。
*
沈青青是从睡梦中惊醒的。
在梦里,她奔跑在昏暗的树林中,耳边是震天的哭喊与厮杀。
余光中渐渐落入刀光剑影,她恐惧的不敢回头,只是没命的跑。
……快跑,活下去。
有人在她耳畔低语,一次次的对她这样讲。
“青青……青青不怕。”
眼前红烛摇曳,阿洲正坐在榻边儿上焦急的望着自己。
状态还很清醒。
腿上的伤口也没有再渗血。
太好了,沈青青长舒口气。
她倾身环上他的颈子,依恋的蹭了蹭,“阿洲,以后我们还是住城里吧,庆灵峰都有狼了,不安全。”
西洲听她在那说着傻话,轻轻拍了拍她肩头,“傻瓜,庆灵峰是我们的家,偶尔还是要回来看看的。”
是啊,家。
她抬眼,满屋子的喜庆是都阿洲精心准备好的,是他们婚礼上缺少的。
沈青青想明白了,原来阿洲一直迟迟拖着不来庆灵峰,是在偷偷准备这些。
而她呢,明日却要留给他一个残酷的事实。
她不想走。
怀揣着离别的伤感,沈青青忽而急切地吻向阿洲,大胆扫过他温热的唇。
西洲瞳孔一震,看着突然主动起来的妻子,依旧是那般青涩可爱,他笑了笑,欺身压下,旋即落下更热烈的回应。
沈青青觉得,阿洲像是块滚烫的铁,烫的她发晕,可这样冷的天,她不想将他放手。她缠着他,只想着醉生梦死,不醒来。
恍惚中,她听见男人干哑的声音卷在耳侧。
“青青,我们成亲就要一年了。”
“愿年年如新,与君岁岁相伴。”
他温柔的吞下她眼尾的泪,想着小妻子还这样的娇,总是要对她再好一些,再好一些的。
*
最后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沈青青以为自己会再次失眠,却不想竟同阿洲一起,一觉睡到天亮,要不是阿洲下床不便,碰响了床板,她估计还醒不了。
屋里炭盆烧的旺,她整个人晕乎乎的起了身,对上西洲清澈的眼,“青青昨夜累坏了,再睡会儿吧。”
沈青青让他说的面上通红,麻利地披上衣服换好鞋,“你才累的紧,我去煮面。”
西洲气色不错,早早起来换了身青白色的干净衣裳,他高束着发,整个人散发着清晨的神清气爽,丝毫看不出他昨日受了伤。
有了昨日他隐瞒受伤的前科,沈青青说什么也要检查他伤口,见那不怎么发红,才放他起身,打算去林子里摘朵红梅下到面里,算是为昨夜没让他喝上合卺酒的弥补。
说来也是荒唐,就因她用完那一罐子竹叶青,这让阿洲拿做理由,竟迫着她尝试了些新鲜的。
想到昨夜那般放浪形骸,霞红飞到耳根,沈青青倒也不觉得外面天冷了,加紧脚步往山上走去。
野梅林不算远,从小院出来,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远远的,见银装素裹的山坡上冒着片火红,果然花期正好。
暗暗梅香沁入鼻息,沈青青心情大好,不由得加快脚步。
待入梅林,她踮起脚尖,闻了闻花香,用剪子小心翼翼剪下一支。
想着多带两支放进屋中,再添份喜庆与幽香,沈青青不知不觉地绕进了梅林深处。
完全没留意到梅花瓣半掩着的脚印。
*
西洲等妻子的这一小会儿也闲不住,折去榻边,把下面的老木箱拽了出来继续收拾。
前几日带着东西回来收整屋子,意外发现了这个小木箱。
两套脏兮兮的衣服,一件似乎是他的,一件是条做工普通的锦布女裙,上面划开了不少的口子。
再往下翻,一条绣花精致的紫色锦带引起了西洲的注意。
锦带边缘有不少地方都磨开了,依旧不影响绣花的精美。
这是青青的东西?
可锦带同那条裙子,明显不是一套。
西洲正想着,屋内炉火传来响动。
原来是青青走前把煮面的水烧上了,此刻水沸,迸溅出的水汽扬在炭火上呲呲作响。
不对,妻子怎么还没回来?
他心神骤然一紧,此时离她出去已有一刻,梅林不远,怎么也不会用这么久的时间。
她怕是出事了!
昨日见到野猪与狼,今日也可能碰上其他什么的。
西洲也顾不得披上外衣,直接拎起镰刀疾步出了屋。
远远能瞧见梅林嫣红时,隐隐听到些叫喊。
是青青的声音!
同一时间,梅林中。
沈青青突然被发了狠的郭兴掐住脖子,抵在树旁。
她憋红着脸,手中攥紧的剪刀狠狠插在他左臂上。
“松手!臭娘们!”郭兴加重了手中的力度。
郭兴挨的这一下着实不轻,他方才扑上来时,没想到小娘子手里还藏着把剪刀!
“臭娘们,再不松手,老子就先掐死你,再玩你也不迟!”郭兴见她死不就范,再次加重手劲儿。
沈青青怎么可能松手,只有这样周旋下去,才有可能拖到阿洲来。
虽这样想着,但她吸不到一口气,胸口憋闷的发痛。
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死了!
沈氏到底是个弱女子,堪堪抵抗一阵后,力气渐渐弱下,郭兴瞧准时机忽而松手,倒退一步,猝不及防地把剪刀夺下,而后看她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沈青青都没反应过来时,局势完全逆转。
郭兴阴鸷一笑,抬手松开腰绳。
“小娘子,这伤口的账不如就拿你伺候哥哥来抵了吧。”
倏地,脸上忽而一痛,只觉得眼前冒出了星星。
“等会儿老实点,不然有你好受。”他有些忌惮这小娘子刚烈不屈的性子,索性先制服了。
沈青青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默默闭上眼睛,她浑身发软,勉强倚靠在树旁。
泪倏地落下,她知道自己逃不了。
正在这时,她突然感受不到脸上火辣辣的痛,随后进入到某种跟系统连接的奇妙状态。
脑海崩出个页面,提示她角色即将失效,同意启动回传。
沈青青恍然大悟,原来系统所谓的角色失效,就是因为这段剧情!
原文中的这个角色,会死在郭兴手下。
恐惧激发出的本能告诉她:快确认回传,去避开这受辱的一刻!
但见确认回传信息上的时效性后,沈青青犹豫了。
她可以选择留下。
只要……她活过这一遭。
如果可以和阿洲永远在一起。
她愿意一搏。
方才郭兴这一巴掌下去打得不解气,听她叫出西洲的名字,想到她男人可能在附近,还是紧着先上了这小娘子再说。
郭兴邪心大起,伸手将半昏的沈氏拎起,一把剪开领口上的两粒扣字。
霎时,白嫩泛红的颈子露出一角,他看的心直痒痒,也顾不得肩头上的伤,直直扑了过去。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吼。
“把你的脏手从她身上给我拿开!”
正在兴头上的郭兴,被这声怒吼吓得虎躯一震,回首见西洲拎着镰刀向自己猛冲来。
他眼疾手快,一把扯起沈氏挡在身前,手中的剪刀狠狠抵上她细嫩的颈上。
“妈的扫兴,给我滚远点!不然我捅死她!”
西洲见蓬头垢面那人正是前几日从衙役那逃走的郭兴,顿时青筋暴起,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青青就在他手里,像是受了伤,脸上肩上都是血迹。
西洲一时慌了神。
“阿洲……?”沈青青迷糊醒来,看清来人后,苍白的脸上稍稍恢复些血色。
她知道,阿洲会来救她的。
第11章 分别 她想过,如果当时她也跟去,会不……
沈青青没想到场面会突然僵持起来,此刻,脑中滴滴答答的倒计时已经所剩无几。
按理说,只要熬过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刻,她就能留下来了。
所以在此之前,她保持沉默,尽量不去刺激郭兴。
“放了我妻子,你若要银子我可以给你,要逃走我也可以帮你。”只要你不伤害她。
西洲妥协了,郭兴拿捏着妻子性命,他什么都做不了。
“那我若说要你的命呢?杀了自己,小娘子就能活下来。”
郭兴对西洲开出条件很感兴趣,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并不觉得对方会信守承诺。
他与西洲,明显敌强我弱。
连续几日的逃亡几乎耗尽他体力与耐性,目前尚且还能对付沈氏,但若面对西洲,他完全不是对手,必须要削弱对方实力。
“郭兴,你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何苦为难我们夫妻,拿上银子,我掩护你逃走,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我稀罕你家娘子呐,你知道她有多香吗?真羡慕你,有这样个宝贝养在家里……”郭兴故意当着西洲的面咬了沈青青脸蛋儿一口,见他霎时变了脸,面色铁青,仿佛下一刻,就会冲上来杀了他一样。
郭兴瞳孔一颤,不由得生出些许恐惧。
明明是他完全控制了局面,但对方流露出的杀欲与气势,竟反过来将他压制。
“算了,我更想活命。”他故作轻松,“既然你家娘子伤了我,你便捅自己一刀,也算公平。你下了手,我就等你去拿银子,一百两,能拿得出来吗?T栀子整理W”
“好。”
“不行!”沈青青喊出了声,随即颈子一痛,郭兴冷笑着,毫不留情的压下剪刀,在她皙白的脖颈上划开道口子。
沈青青异常坚定,双眸含泪摇着头,“阿洲,别听他的,你就是伤了自己,他也不会放过我的……”
“青青不哭,相信我,会好的。”西洲眉眼坚定,似乎已是早有打算,他温声安抚着,随后他瞧向郭兴,缓缓点头。
“郭兴,你若不信守承诺,我必同你鱼死网破。”
西洲这句话说的声音极大,几乎是喊出来的,震得压在枝头上的雪绒纷纷落下,一并遮掩了郭兴身后的脚步声。
她哀求着,悄然见西洲唇角无声的动了动,下一刻,他举起镰刀挥向自己。
“不要!”
沈青青急了,对着郭兴的手腕狠狠一咬,拼力挣脱。
同一时刻,听远处一声高吼,“跑!”。
她竟真的挣脱出郭兴的威胁!
沈青青刚刚以为自己要没命了,跑开的那一瞬,脑中的倒计时恰好读完!
可她活下来了!
当她结结实实撞进西洲的怀抱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还活着,那就意味着可以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了。
“阿洲!”沈青青紧紧环住丈夫,这些日子积压在心头的恐惧瞬时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