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彧不由得怀疑,那甄氏是谁见了他的画像,故意按着他的画寻来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
他指节轻叩书案,眉眼沉沉,思索着,会是谁将这女人安插在他身边。
少倾,被秦彧安排去查今日之事的侍卫前来回禀。
“主子,查到了,是原先齐王府的王妃动的手脚,那王妃与陈副将有首尾,这次庆功宴,陈副将安排她料理事宜,她便暗中给您的酒中下了药,也是她将那女子安排在那处院子,又派人引您去的。”
秦彧凝眉,神色微有不解:“齐王妃?”此前秦彧为了让陈冲死心塌地为自己做事,查了陈冲的底细,顺带着也差了齐王妃,隐约记得这是个极善使下作手段的人。
“去将陈冲带来,顺便将你查到的齐王妃动的手脚告诉他。”秦彧吩咐侍卫道。
侍卫领命退下,去请陈冲,陈冲此刻正与那齐王妃在一处,侍卫并未避开齐王妃,直接就照秦彧的吩咐将齐王妃动的手脚如数告诉了陈冲。
陈冲听罢,神色惊惶,当即甩开身侧的齐王妃,扬手冲她脸上打了一掌。
“愚不可及!”陈冲咬牙骂道。
说罢也不管身后齐王妃的哭喊,跟着侍卫就往秦彧所在的书房去了。
陈冲惯来是个识时务且有眼色的,待他入了书房,一见秦彧就立即叩首告罪。
秦彧冷眼看他动作,几息后开口道:“日前,你可是瞧见了秦时砚送到军营的那幅画?”
陈冲身子一抖,回话道:“属下那日偶然得见,见画中人竟是甄氏,想着您应是有意,便起了献美的心思,却没想到属下那女人竟敢给您下药。”
秦彧一愣,没想到这陈冲竟会将画中人认作甄氏,他怔愣后,想到自己也是认错了人,扶额淡笑了声。
待敛了笑意后秦彧低眸思量,后又寒声问:“你可还有将画中人之事告诉过旁人?”
陈冲忙道:“自是不曾。”
秦彧闻言抬眸审视的瞧着他,末了唇角带笑,开口道:“好,今日之事可以揭过,只是,你身边那女人,杀了吧。”
话落,陈冲神色慌张,连连求情。
秦彧见他如此,眼中厌烦之色渐起,摆手让他退下,最后道:“你若真想留她一命,那便将其拔舌断手,陈冲,你记着,触怒了爷的,没有能好生活着的。再敢求情多言,莫说是你那女人,便是你自己的手脚,也未必留得住。今夜回去你就让人动手,若是下不去手,逼的爷派人前去,就不是拔舌断手这么简单了。”
陈冲闻言,不敢再多言,只得退下。
秦彧眼神冷厉的瞧他离开,吩咐侍卫道:“日后安排人,盯紧了陈冲。”
他还是生了疑心。
第7章 “那赵迢算你哪门子夫君”……
秦彧额头微痛,他折眉捏着眉心,抬手唤出了暗探。
“齐王府世子迎娶的是哪家姑娘,底细如何?家中如何?一一仔细道来。”
暗探恭敬垂首禀告道:“齐王世子赵迢迎娶的是甄氏一族嫡幼女甄洛,甄家乃江南巨富,迎娶齐王之妹肃宁郡主在江南望族之中显名,甄洛便是肃宁郡主与甄渊所生之女。据说这甄渊年少时有金陵第一玉面郎君之名,打马长街时被肃宁郡主遇上了,少女怀春一眼钟情,之后齐王逼着那甄渊娶了肃宁郡主,那齐王也是个无耻的,借着嫁妹妹,逼甄家掏了大半家财许作聘礼,临到送妹妹出嫁时却是只抬了十八箱布匹送了过去,因着这桩事,甄家恨毒了齐王和肃宁郡主,加之也瞧出了肃宁郡主不受齐王重视,故此肃宁郡主入了甄家后受尽磋磨。那甄渊原本一心想娶舅家表妹,因娶了肃宁郡主,便将表妹藏做外室,因着厌恨肃宁郡主,甄渊纳了许多妾侍,五年间甄府庶出子女一一出生后,肃宁郡主方才有孕诞下了嫡幼女甄洛,怀胎八月时,甄渊那怀胎五月的外室闯入府中,言语冒犯了肃宁郡主,逼得郡主早产身亡,留下一女,便是甄洛。肃宁郡主与齐王原配王妃自幼便是手帕交,故此在孩子未出生前,便许了亲。既是未婚夫妻,又是表兄妹,齐王世子打小极为照顾甄洛,听闻那甄氏女打小有大半时日都是在齐王府世子院中住着的……”
秦彧听到此处身上寒意渐起,那暗探却似个憨傻的,只记着主子要听他仔细道来,还自顾自的禀告。
“好了,退下吧。”秦彧无奈扶额,摆手示意暗探退下。
听那暗卫所言,那女子竟与她短命的夫君情谊不浅,难怪今日同他时那般委屈。太医还说她身上既有迷药又有媚药,瞧那事毕后的情态模样,想来也不是自己甘愿伺候他的。
秦彧越想越觉头痛,心下烦闷。
罢了,罢了。若那女人真是旁人给他设的计安插的棋子,日后自有法子揪出马脚。
秦彧摇摇头,不再想这事,和衣在书案前睡下了。
书案和衣而眠,自是极折磨人的。
他原本想着今夜就歇在那处云雨的小院,提步走去时,却不期然想到了他离开时那女人满眼含泪委屈至极的模样。那清泪洗面的模样,虽勾人却也令他无比头疼。秦彧心下轻叹,停步又回了书房,索性和衣歇在了这,也懒得再折腾了。
次日一早,小院中。
甄洛睡醒过来,抬眼瞧见床榻旁有一老奴睡死着,认出这是从前在齐王妃跟前伺候的人,又见自己仍在昨夜那处院中,猜到是齐王妃给自己动的手脚,害了她。
思量清楚,她眼神冷淡,不曾有半分歇斯底里,只是整了整身上那件碧色的衣裳,缓缓起身,落座在梳妆台前。
她瞧着梳妆镜中,一身碧色衣衫的自己,晃了神。
裁这身衣裳时,还是赵迢在她身边选的颜色。那时他说,碧色好,温柔,最衬我家洛儿。
甄洛思及旧事,眼眶微酸,却并未落下泪来。她抬眼瞧着镜中的自己,静默许久,突然笑了。
这笑容不及眼底只在唇畔,衬得镜中美人愈发凄艳惑人。
瞧,都是这张脸的罪过。她抚着自己脸颊,眼中尽是悲苦。
金陵易主,这张脸失了庇护,只会带来无休止的麻烦。
甄洛少时便听继母暗中骂她生了张祸水的脸,那时她不以为然,只想着自古名将美人,她生得美,最配她的世子哥哥。
可如今,那人死了,这张脸离了他的庇护,在这乱世之中,会是个什么下场,昨夜之事便是印证。
若是她没有这样的好颜色,必不会受此折辱。甄洛自嘲一笑,抬手攥起梳妆台上搁着的一支金簪。
她将簪子抵在眼下脸颊,一寸寸瞧着镜中自己的模样。
良久,她阖上双眼,一滴清泪自脸颊滑落,她攥着簪子的力道渐紧,手上也有了动作。
金簪刺破血肉的那刻,有一块玉石直冲向甄洛手腕,掷出玉石之人用了十成的力道,甄洛手腕剧痛,金簪从她手中掉落在地。
“怎的?这是不想活了?”秦彧自她背后咬牙上前。
待他立在甄洛跟前,才瞧见,那金簪刺的地方,是脸而非旁的致命的地方。
“呵。”他冷笑了声,俯身捏着甄洛下巴,逼着她与自己四目相对。
“你该庆幸这金簪只是在你眼尾刺上了一点红,若真是毁了这张脸,爷可是得将你扒皮鞭尸的。”他话音残忍,吓得甄洛身子止不住的颤。
秦彧察觉出眼前人身子轻颤,于是笑意更浓,他双手扣着甄洛耳侧,将人箍在怀中正对着镜子,语气恶劣道:“眼尾一抹红,真是媚极,日后每日在这处点上妆,爷喜欢瞧你这模样。”秦彧说着伸出手指便将甄洛伤处那滴血珠儿在她眼尾晕开。
他瞧着她眼尾艳红身子轻颤的模样,眼底沉沉,不知是何意味。
内室静默几瞬,秦彧将人扣在梳妆台前,抽出锦帕擦拭指尖血污,冷声道:“金陵城易主,现下这地界的一切皆是我秦彧囊中之物,你若是不想甄氏全族横死,便安生待在爷身边,莫要惹什么幺蛾子。”
秦彧话落,甄洛猛然抬头,双眸含恨望着他。
这一瞬她的眼神与秦彧梦中人恨极看他时一般无二,秦彧垂眸看着这张脸,一时愣了神。
“秦彧?是你,是你杀了我夫君!”甄洛推开秦彧,跌在地上,手指刚好碰到方才砸落在地的金簪,她心一颤,尝试去握那簪子。
秦彧被她的动作惊得回过了神,见她恨意浓烈的看着他,手还想着去拿那簪子,眼神瞬间阴沉。
他上前将人扯了起来,一脚将簪子从窗子那踢出房内。
“两军交战罢了,厮杀之下死伤在所难免,赵迢败军之将,不降即死,理所应当。”秦彧这话倒是实话,莫说是赵迢,便是他秦彧自己,倘若遇上金陵一战中赵迢的境况,若是执意记着气节不降,怕也只有一死罢了。
甄洛说不出话来,只是哭的厉害。秦彧见她撑着桌案身子还是摇摇欲坠,后知后觉意识到眼前人也不过是个刚遭逢变故的弱女子,自己昨夜将人折腾得那般可怜,今日原也该哄一哄的,何至于如此吓她。
他叹了声,将人抱回榻上,缓了缓声音在她耳畔低声道:“你的红丸是爷采的,那赵迢算你哪门子夫君,再者人都死了,难不成还要给死人守一辈子贞不成,你啊,安生在爷身边呆着,来日若是诞下一儿半女,爷保你此生富贵荣华。”
秦彧自以为是在屈尊降贵的哄这女子,却不知他这话一说,甄洛心中愈发悲苦。
秦彧哄完了人,见人还是没给他什么好脸色,脸上一时也有些挂不住,他扫见床榻下睡得死猪一样的老嬷嬷,同甄洛道:“主子都起了,这奴才竟睡得死猪一般,真是好没规矩,可见这齐王府里的奴才不堪得用,待来日爷回京后,另给你挑些可心的奴才。”
他提了这茬,甄洛想到自己醒后便再未看见春婵,抹着泪儿,开口问了秦彧句:“我那贴身丫鬟春婵呢?你们将她弄到那去了?”
甄洛这话问的秦彧也是一懵,他凝眉思索片刻,确定自己自昨夜起就没见甄洛身边有什么贴身丫鬟,只见了这一个老嬷嬷,想了想说:“昨夜之事,是齐王妃暗中给你我下了药,你那婢女想必是被她给处置了。”
话说到这里,见甄洛脸色越发煞白,秦彧忙改口道:“爷吩咐人去寻。”
那春婵原本同甄洛在城外别院,齐王妃去了后吩咐人将春婵绑了起来,暗卫便将其拖去了柴房和那邢鲲看在一处,后暗卫和齐王妃都离开了小院,春婵费尽气力挣开了绳索,见那邢鲲伤的厉害,性命垂危,带着他进城寻了医馆诊治。
春婵还想着要去寻主子,因此安置好邢鲲就去了齐王府,这王府出去时轻巧,进来时却难,春婵被守卫拦在了门外从昨夜一直候到今日一早。
秦彧吩咐人去寻春婵这婢女,得了吩咐的侍卫人刚到府门就见了人,当即就把人带了过来。
春婵被人给带到了这处小院,一见甄洛就哭个不停,她入内时就瞧见了这陌生的男人与主子的亲昵之态,心中猜测主子必是受了折辱,心中难过,哭个不止。
秦彧原先见甄洛垂泪,还觉得哀婉勾人,可此刻见这奴婢嚎啕大哭,却是只觉头疼,当即便抬步离开了这小院。
春婵哭声极大,连那睡死的老嬷嬷都醒了过来,揉着眼出去了。
房中仅剩甄洛与春婵两人,甄洛拍了拍春婵的手,柔声道:“莫哭了,我无碍的,与我说说我晕倒后的事情吧。”
春婵打着哭嗝,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告诉甄洛。甄洛醒来时的猜测属实,秦彧所言不假,真是那齐王妃做的这下作手段。
甄洛听到春婵提及她将邢鲲安顿在医馆的事后,开口同她道:“邢鲲伤重,离不得人,你先去医馆照料。”说着话音一顿,又道,“待他伤势好转,便同他离开金陵吧。”
金陵城动乱,甄洛自己身似浮萍,不忍春婵跟着她遭罪,这才想要让她离开。
春婵听了甄洛这话,哭得更厉害了。
甄洛沉了脸色,正色道:“你在我身边只是拖累,倒不如离开,反能让我安心。”
这话说的严肃,春婵虽是忠仆,却也不敢不听主子的话,只得咬牙告退,离开齐王府,往医馆去了。
她人到医馆去寻邢鲲,却从医馆郎中口中得知,昨个半夜邢鲲清醒过来,便拖着重伤的身体执意离开了。
春婵寻不见邢鲲,又不敢自己一个人离开金陵城,还是又回了王府去禀告甄洛。
这样的世道,若是有个会武功的男人护着,尚能安全离开,可若是一弱女子孤身一人跋山涉水,怕是危险重重。既寻不见邢鲲,甄洛自然也不可能让春婵自己孤身离开。
她听着春婵的话,心中思量,这邢鲲是赵迢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卫,他重伤刚醒就记着离开,却没有来寻自己,究竟去了何处。
第8章 他没死
今日秦彧清晨在书房醒来后,简单用了早膳就去了小院。他顾忌着昨夜甄洛那副委屈含恨的模样,有些担忧她会想不开,作出什么守节寻死之事。秦彧到了小院后正巧撞见了甄洛拿着金簪抵在自己脸上的情景,他在甄洛背后,只看得见她手上握着利器往自己身上刺,却瞧不清楚她刺的具体是何处,还以为她是要刺脖颈寻死,临到跟前才知道她是想着毁了自己容貌。
这番行径,气得秦彧发笑。
不过不得不说,甄洛的想法倒是没错,若不是她生了副像极了他梦中人的容貌,秦彧昨夜自是不会把持不住。
秦彧好不容易遇上个能惹他动欲念的,自然舍不得这张脸被毁。
他横生怒气,言语恐吓威胁了那女人一番,临了又担忧吓坏了眼前娇柔孱怜的女人,又温声软语哄了哄才离开。
秦彧离开小院后,就回了书房料理军务。
他虽攻下金陵,占了江南,却是不可能留在江南之地的,至多在此地耽搁休整半月便要班师回京,临行前自是要挑个在这江南主事的人。秦彧辛苦打下江南,自然只会让自己的人把持,断不会给旁人做嫁衣。
原本他属意的是陈冲,只是昨夜之事,却是让秦彧对陈冲生了疑心,便有些犹疑了。可若是不选陈冲,这一时却还想不出什么旁的人可以胜任。
秦彧想着这事,有些犯愁,随手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凝眉思量。
这时,书房外有人前来禀事,这人附在那书房守门的侍卫耳边说了几句话,那侍卫瞬间神色一变,摆手推开他,抬步往书房而去。
“主子,清理战场的兵将前来禀告,说那赵迢的尸身,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