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又清了清嗓子,小柱子明白意思了:“可是要召幸......奴才去接哪位娘娘过来?”
皇帝第三次清清嗓子:“去春和殿,把贵妃给朕带过来。”
小丫头,今夜非磋磨掉你几层皮。
小柱子擦擦汗,有种内牛满面的赶脚,我的娘,终于熬出来了。
稍后回来,皇帝已在榻上等候,很是焦急的样子,小柱子在两丈远的地方抖索着说:“春和殿关门了,奴才敲了好久,都不开......”
小栋子和小梁子在外殿,听到窝心脚的声音,小柱子哭爹叫娘求饶命。
皇帝愈发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昌明殿人人自危,喘气都带着十二分小心,想念小玥儿,隔日去了康宁殿。
小安玥午睡起来玩了会儿宠物波斯猫,太后唤她吃点心,肥嘟嘟的猫儿跑到垂花门处,卧在了门槛边。
皇帝下了坐辇,大步跨进:“玥儿.....”
脚下“呜哇”一声——
吓得他差点跳起来,猫儿鲜血模糊,肠子都迸出来了。
小安玥待明白过来,揉着眼大哭起来。
皇帝剧烈地恶心起来,扶着墙一阵吐。
内殿,小安玥已哭了半个时辰,皇帝终于呕干净了,拿黄帕捂着口,闭目不去想。
太后心肝肉啊的哄,小安玥不依不饶,皇帝无奈说:“明日给你找只一模一样的来,赔给你总行的吧。”
安玥哭说:“我不要!我就要小花!小花是我亲手养大的!我就要小花!你赔我小花!”
太后又一阵拍哄。
小安玥恨恨的望着老子爹,咬牙说:“父皇是个大坏蛋!最大最大最大最大的坏蛋!我恨你!我恨你!”
太后没想到这么一句孩子的话把皇帝惹恼了,指着她:“放肆!”
宫人们呼啦啦跪了一地。
只听皇帝又道:“一只猫,比你老子爹还重要不成!怎么着,要朕给一只猫赔命你才罢休了?”
小安玥还是哭闹不止,摔了茶盏,根本不畏惧老子爹,何况一直对他呵护温柔的老子爹。
皇帝大骂孽障,罚她抄写女则处事篇,不抄完不准进晚膳。
太后嗔他:“你跟哪儿发的邪火啊,她字还不会写几个呢。”
夜里,皇帝心软了,差人来看公主进膳没,谁知回来禀报说公主还在抄写,不肯进食。皇帝心里一疼,匆匆去了康宁殿,到了那儿,果然见女儿还在伏案苦写,娇小玲珑的身躯坐得不端不正,别扭地握着毛笔,写着只有她才认识的墨团团,晚膳摆了一桌,小女儿肚子传出咕噜咕噜的响。
皇帝只好妥协,蔼声道:“好了,不用写了,进膳去吧,父皇免了你的责罚。”
安玥公主小小的嘴一噘,一个俏美的弧,眉心凝着倔强:“哼,我偏要写完给你瞧!不用你可怜,我以后再不跟你好了!”
皇帝瞧着她那样子,哭笑不得:“你怎么跟你娘一样倔啊,瞧你那嘴,噘起来跟她一模一样......”
安玥撇脸到一旁。
皇帝扶额。
又过了两天,定柔早早入寝了,刚有睡意,一个傲岸的身影掀开帐帷,只穿着明黄暗花龙纹中衣,钻进了被窝,进来便动手动脚。
定柔熟练地迎合着。
事毕,两个赤身相贴,男人枕着手臂,伤感地说:“我不来找你,你就永远不会主动一次是不是,你男人死外头你也不管是不是?”
定柔依偎着炽热的胸膛:“出什么事了?”
男人吸吸鼻子,心酸道:“没事。”
定柔检查了检查他是不是毫发无损,然后解释道:“春和殿的门没上栓。”
男人听了却完全不解气:“那你就不会来昌明殿找我,这么多天,你不想我?”
定柔指尖抚摸着他的腹肌:“我这几天一直躺着来,不知咋了,全身没力气,还老是烦恶,吃不下东西,连筷子都拿不动似的,不信你问张嬷嬷她们。”
男人歪头看她,表情惊恐:“你......不会又有了吧?”
定柔算了算日子,摇头道:“不可能罢,我上个月来了的,这个月还没到日子呢,我一直吃着药,不曾断过,许是秋困,我现在一年四季都犯困。”
男人安心躺好,又说:“你帮我给玥儿说说好话吧,我把他得罪了,不肯理我。”
定柔噗嗤笑了:“不管,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去。”
第174章 弄权风月 这件事我无能为……
嘉福楼前, 掌柜领着小厮们恭迎贵客。
一丛仪仗簇拥着舆轿逶迤而来,四方四角宝顶八人抬大舆轿,罩以鸾凤绣卉的银红宫绸, 金穗流苏坠子, 家丁冠带正装,一水的幞头圆领衫, 擎着三檐伞,并一对雉羽宫扇, 粉衣绿裳的丫鬟提着销金提炉, 焚着养神的櫰香, 捧着漱盂、香巾、绣帕、拂尘。掌柜的老远作揖, 堆了满脸奉承:“夫人万福金安!”
舆轿后头两顶四人抬的粉色小轿,温氏搭着丫鬟的手款款下轿, 十五和毓娟也各自下来,到了母亲身边,衣袂楚楚, 膏泽脂香,犹外惹眼, 引得路人纷纷驻足瞻看。
掌柜的连连行礼:“夫人快请, 菜品都预备好了, 鱼虾皆是今早送来的, 活蹦乱跳的, 戏伶也扮上了, 只等夫人令下便开锣。”
温氏言笑客气:“有劳掌柜。”
“不敢不敢, 折煞小人了。”
花簇绮攒迎入二楼向阳的雅间,掌柜娘子忙进忙出,奉上明前龙井和十几样点心果子, 掌柜的当初眼拙,有几回慕容府的来都被拒之门外,谁料想一朝烂泥变金土,出了个贵妃娘娘,一夕间人人争相攀亲道故,嘉福楼到底错过了时机。
掌柜的冥思苦想,听闻楚国夫人爱听南曲,便将三个位置最好的雅间打通,砸了重金换上黄花梨镂雕圆月隔扇,门窗装了一两银子一尺的玻璃,顶头的一间建了一个戏台,请了淮扬厨子四时坐镇,养着曲班子,亲自递了数次拜帖,慕容府这才陆续有人来了,楚国夫人听闻如此诚意,终于下榻莅临,日久也不去别处了。
墙上挂了名人书画和字帖,花盆里奇花异草争芳斗艳,一应桌椅皆是紫檀木,十五和毓娟磕着瓜子闲话,温氏品着茶看了看时刻:“素韵怎么还不来?”
毓娟牢骚道:“每次都是磨磨蹭蹭的,就不爱看她。”
正这时门外小厮来禀,卢府的丫鬟来了,请夫人速速去卢府解围,六姑娘被人缠上了,六姑爷在外养了小妾,跪在府门前逼着夫人喝进门茶,很多人围观呢。
温氏当即撂下茶盏起身:“这个不争气的!”
毓娟和十五相视一眼,知事态严峻,整了整衣装,也一并瞧热闹去。
不多时至青梧街,老远便听到哭天抹泪声,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身着布裙荆钗,带着哇哇啼哭的襁褓稚儿和一老妪,跪在朱红大门前哀哀哭求:“太太容了奴婢罢,这孩儿是老爷的亲生骨肉,不能流落在外......”
四周围观的水泄不通,青梧街多是碧瓦朱甍的大宅,公卿士大夫和中品以下官员的府邸,这下子可丢人丢到朝堂上去了,连慕容家也被恶心了,这是计谋。
自来妇人三从四德,素韵善妒的名声是传出去了。
“楚国夫人到——”
背后响起铿锵有力的一声,人墙迅速散开,留出一条宽阔的大道,屏息观看一品夫人的仪仗,一顶华丽贵气的大舆轿抬进来,走下一位披罗戴翠的妇人,雍容端庄,仪态不凡,圆髻金钗,细细的柳叶眉,杏核眼,唇角梨涡的浅印,正是徐娘半老。
人群中有婆子窃语:“这就是贵妃娘娘的生母,如此风采,怪不得生出倾国倾城的闺女呢。”
素韵闻言从二仪们出来,小厮抬了太师椅来,打开一柄荷纸凉伞,温氏坐上去,打量了不争气的女儿一眼,没有泪儿,还算没给老子娘丢尽了脸。
下跪的老妪打眼眼瞧着,人家这丈母娘做的,荣华富贵都有了,做女人活到这般份上,不枉投胎转世一遭,到底是肚皮争气,唉......人世不公啊......和女儿交换了个眼色,当着四周这么些人,这些高门显贵最要面子,咱们母女不怕。
齐齐转对温氏哭诉:“求夫人做主,让太太容了奴家罢,发发慈悲......”
毓娟和十五坐在母亲的舆轿,掀开一角轿帘看着。
只见温氏摩挲着指端的玉戒,温蔼的声音问下跪的可怜兮兮姓甚名谁,出自哪家,六姐伫立一旁脸色如菜。
女子含泪答京城人士,良藉之家的薄命女,温氏笑望着她,啧啧道:“美人胚子,到是委屈你了,子婿只是个闲散的小官,又年逾不惑,你这般人才该是给上卿大员或贵胄世家的公子做妾室,方不负了。”
素韵和轿子里的姐妹俩俱是惊得瞪目,母亲怎这样说?
人□□头接耳,不愧是权贵大家,有气度,疑惑间那女子捏着帕子尖声痛哭,委屈极了似,温氏又道:“你今日委实唐突了,这妾室进门也是喜事一桩,要花轿红妆,筵开三席,敲锣打鼓正正经经迎进门了,你如此做法,岂非轻贱自己了?”
女子哭声一滞,一头雾水,听不懂话外之音了,这是骂人还是诓人的?
温氏眸光一厉,极快闪过一抹冷冽,女子慌忙低下了头,温氏又语声和善地道:“原也不是什么坏事,陆女婿父母不在身边,早已禀过国公爷和吾,要堂堂正正纳你进门,又怜惜你年纪小,卢府房屋狭窄,住在一处早晚定省,到底不自在,是以我们商议之后拿出两万两,他说要为你购置宅邸,都多少日子了,怎地还未安顿?”
女子大吃一惊,难道那死鬼还有一个窝?
温氏扶着素韵的手起来:“也许啊,他是要给你个惊喜,快回去等花轿罢,以后啊都是一家人了,我等着吃你的敬茶。”
走到府门口,又回头来,见到女子不动,又道:“怎地,不信吾?勿怪本夫人没提醒你啊,男人可得看好了。”
女子咽了口唾沫。
围观的人没等到好戏,看了个无趣,熙熙攘攘散了。
坐到陆家前厅,素韵颤抖着手亲自端来茶,毓娟和十五进来,“娘,走了。”
温氏没好气地白了素韵一眼,这下可看明白男人了罢,早告诉你他们是没心肝的,偏撞了南墙才回头,青春韶华搭进去了,换了个不值。
没多会儿卢敬生急匆匆回来,进门对岳母拱手作揖:“岳母大人受惊了。”
温氏不怒反笑:“好女婿,我可当不起。”
卢敬生正要开口,温氏又道:“我和老爷拿你当半子,一心为你的仕途筹谋,你却是个如此不争气的,你也是堂堂士大夫,怎地如此轻浮粗俗的女子也敢纳了,失了风度,想纳妾,也该寻个世家小姐才般配了。今日之事,雅儿一介内宅妇人,顶多不出门便是,外头传的沸沸扬扬,蜚短流长到了朝堂,叫那些同僚怎么说你,內帷之事都整饬不周,将来如何担当大任啊。”
卢敬生来之前本想岳母会大大发作一场,闹个鸡飞狗跳,不曾想如此语重心长,一心为他思虑,不由得满面羞愧。
“岳母息怒,敬生赔罪了......”
温氏咳了一声清清嗓:“老爷前日还说,待下次陛下来下棋,寻机为你美言几句,抬一抬官阶,你在从五品的位子上快三年了,难道要裹足不前,就这么熬到致仕?如此不知上进!闹出这样的丢人现眼的事来,老爷已知晓了,还会为你谋划吗?”
卢敬生额角冒出森森冷汗,惊恐之余,连忙对岳母赌咒发誓,以后对素韵言听计从,云云。
回到嘉福楼,素韵这才抹起泪来。
毓娟和十五问出了疑惑,不忿地:“娘,您作甚答应让那狐狸精进门啊?还要为那负心汉谋求升迁,哼!”
温氏吃着一枚糕,放下银签,白了她们一眼:“你们啊,太嫩!”
一个年轻的美貌女子,难免心有几分傲气,细观却不是个有城府的,卢敬生一无钱财,二无权势,我今日将她抬得高高,在她心中埋下了意难平,对卢心生怨怼,怨怼渐生嫌隙,瞧着罢,她回去定会跟男人闹。
而对于男人来说,到了这份上,对他什么负心寡义的辱骂之语都无用,不如实际利益来的切实,男人啊,为了仕途名利,女人不过手心的一个玩意儿。
那狐狸精再一闹,还有好果子吃吗?
三个女儿听罢,素韵满脸钦服:“娘,女儿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温氏恨铁不成钢地:“早听娘的也不会白受这十几年的苦,男人这东西,微时能共苦,飞黄腾达了同甘的还不知是何人。”
毓娟和十五仍不解:“万一那负心汉舍不下狐狸精呢?”
温氏:“为娘看男人看了几十年,绝不会走眼。”
毓娟气道:“干脆让六姐和离算了!咱家这般势头,还怕寻不到后夫!”
温氏嗔她:“你惯是个缺心少肺的,找个后夫容易,三个孩儿怎么办,留给那姓卢的任人欺凌,还是让素韵领到别家,寄人檐下,面对继父,过的如履薄冰。丈夫丈夫都一样,一丈之内是夫,换人换不了心肠。我到也不是让你六姐与姓卢的和好,只是权宜之策,凭什么咱们生气伤心啊,让他们互相撕咬,懂么。”
素韵感慨:“这世上原就四哥一个专注执一的好男人,我听说还不肯和姚氏嫂嫂同房,住在书房呢。”
温氏骂了句:“死心眼子的!”
康儿、静妍、十一,都是一副木石心肠!静妍回了杨家,来信说染了病疴,一直不见好,怕是有猫腻。十一吃了多年避子药,为怕宫胞寒凉,让她养一养,生个健全的皇子,起初只是将通经草去了,继续补气养血,后来才换上了坐胎药丸,不知道为何迟迟怀不上,每次换药都得绞尽脑汁,千方百计不被察觉了,这一年为了这事操碎了心。
春和殿垂花门外,定柔望着宫巷。
到了安可散学的时刻,不多会儿宫巷那头宫娥内监簇着舆轿走来,定柔侧头看了看,一抹香色袍角消失在转折处。
安可下了舆无意识地望了望,眼带无措。
回到内殿知道母亲会问,便和盘托出了,三殿下宗显和六殿下宗旻皆对她有意,时而来汀兰学堂,口中唤着妹妹,却私下常常送她小礼物,眼神含情脉脉,每到课下亲自送回春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