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是暗红色的,若是鲜红的就不好了。
纤细的手指将弹孔附近的某几个位置死死按压住,直到将皮肉紧贴到骨骼上。
陆崇的呼吸变得紧促,常安的手有些发抖,眼睛涨的有些疼:“保持呼吸啊陆崇,只要止住血很快就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说到最后,她不知道这话是说给陆崇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绷带也没有止血的药物,她只能用手指按压住陆崇出血的位置,盼望着阿齐赶紧把车子开过来。
霍家那边忽然喧闹起来,刚打退了敌人竟然就开始窝里反。
霍廉腿上也中了一枪,到头来反倒是霍正这个最吊儿郎当的,却成了最完好的一个。
此刻,他们两个正在地上扭打成一团,霍廉虽然受了伤,但却像是没有痛觉一样,打起架丝毫不受影响,带着股狠劲儿。
原来是因为刚刚霍廉蹲下身去检查那些尸体,确认了这些人是来打他的。霍正本来就不喜欢他,见所有人又是因为他损失那么多,脑中回想起他大哥去世时的场面,灵堂之上有人窃窃私语嘲讽霍家家里养了一批狼。
现在看来,霍廉真就像是一个灾星。
常安被他们吵得头疼,随手抓了一个陆崇的手下,让他去把那两个打得不可开交的人分开。
陆崇虽然流出的血变得少了,但是脸色还是一片苍白。陆崇努力保持自己顺畅的呼吸,没有说话,眼睛却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看不够似的一直望着常安。
常安看着陆崇的眼睛,没一会儿就移开了——她忽然发现里面饱含着许多内容,也读出了一些曾经没有注意到的情绪。
她内心从未这样慌乱过,知道是自己不懂事连累了陆崇,刚刚又被他无私的眼神吓到。她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却从另一个人眼中读出“心甘情愿”,她凭什么呢?
常安咬着牙再也忍不住了,失声哭了出来:“你还有心情笑,你凭什么为我挡枪!”
陆崇沉默地看着她别扭的样子,吐出几个字:“我喜欢……”
另一边,阿齐很快就带着人开着好几辆车过来了,让大家先就近去陆家老宅。
在树林里过夜既是怕遇上野兽,也是怕遇上敌人,无论遇上其中哪一个,大家当时的精力体力也不会占优势。可原本养精蓄锐了一个晚上,今早又全被打回了原型。
来到一个繁华的地段时,阿齐派人下去找个电话陆公馆打电话,让林逸带着医生去陆家老宅。
阿齐车子开得飞快,常安还是觉得慢,在车上度日如年,只恨自己没有一双翅膀。
陆崇的伤口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常安不敢松手,感觉自己的手指都麻木了,也仍然在用力地给他按住伤口周围的血管。
常安抽着鼻子,不停地跟他说话,叮嘱他好好呼吸不要昏迷。
幸好所有人都十分靠谱,等车子开到陆家老宅时,四五个医生早已在门口候着了。几个护工把陆崇抱下车子,放到担架上抬进了他的卧室里。
阿齐下车时见常安还坐在车子后座,盯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发呆,只以为她是被吓到了,给她打开车门,劝道:“常安小姐,快进去吧,会长他一定会没事的。”
常安点了点头,从车里走了出来。
一转头看见后面的几辆车也陆陆续续到达了,此刻也冷静了下来,对阿齐说:“安排几间客房给大家,派两个医生过去,不要去打扰陆崇了。”
阿齐点头说是,转身下去安排事情。
常安则是走到陆崇的卧室门口,在外面一直等待着手术结束。
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医生摘了手套,擦着满头的汗走了出来,见门口站着一个小姑娘,一脸慈祥:“别担心,子弹已经取干净了,可能会发烧,但熬过之后就没什么大碍了。”
常安点了点头,礼貌地跟医生说了声谢谢。
林逸过来时,发现常安正鬼头鬼脑地站在门口,趴在门上往里瞅,心生疑惑:“怎么不进去啊?刚刚医生还说多亏了前期止住了血,不然就算没伤到动脉也活不成了。”
林逸像是倒豆子一样,将医生刚才说的话全都吐了出来。
常安眼神一直没离开过床上的人,小声道:“你说话小声一点,医生说他昏过去了,要好好休息。”
“啊好……不过中枪这种事,我还真没想过会被我们会长摊上。”林逸不知道陆崇是为常安挡的枪,也不知道常安为这件事内心波澜未平,碎碎念道:“他一个经商的,招谁惹谁了这是——”
常安盯着自己的脚尖,见林逸蹑手蹑脚推门进去,她抬头看了一眼,也慢吞吞地走了进去。
陆崇被打了麻药,现在还昏迷着,虽然脸色还是苍白的,但呼吸是平稳的。
常安在陆崇床前静静-坐了一天,到了傍晚吃晚饭时才下肯来,霍正觉得常安安静的有些不正常,刚要开导她,就听下人说陆崇醒过来了,要见常安小姐。
常安眼睛亮了一瞬,放下吃了一半的饭,踩着小皮鞋急冲冲地跑上楼去看他。
陆崇脸色倒是不苍白了,但常安不跟他说话,也不让陆崇跟她说话,用手捂住他的眼睛,逼他继续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收到了二女鹅的第一个雷,感谢小天使!!
放出两章庆祝一哈,大家女神节快乐哇!虽然晚了几秒^3^)
第33章
半夜十二点左右,常安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自己在一个道观一样的地方,半夜偷偷起来找吃的,结果小厨房里的灶台忽然着了火,衣服也被点着了,又热又呛。
黑暗中,常安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半梦半醒间感觉自己脸上贴着一个大火炉,好像真的着了火一般。
常安打了一个激灵,醒了。
脸侧是陆崇的手,滚烫一片,常安被那温度吓了一跳,黑暗中猛地站了起来,摸着黑去开灯。没留意一腿磕到凳子角上,却也顾不上看,赶紧出去找医生。
医生被急促的敲门声叫醒,打开门后是一张焦急的脸:“他身上好烫!明明有按时吃药的……你快、快去救救他!”
医生提着一只白色小药箱,被常安-拉得踉踉跄跄:“……小姑娘不着急不着急,发烧是正常现象……哎!慢点跑!”
林逸阿齐自然也被吵醒了,跟着一起去看陆崇。
从后面看常安的架势,但凡她个子高一点力气大一点,毫无悬念会背着医生爬上楼去。
医生淡定地给陆崇量了量体温,拿出酒精,用镊子夹着医用棉给他擦拭腋下、脖颈等地方。
常安靠在门口的高桌旁静静看着,因为惊醒,眼睛布满红血丝,像是刚哭过一样。
陆崇只觉得冷得,眼前有些模糊,朝常安招了招手,常安犹豫片刻走上前去,只听见他声音哑哑的,凑近了去听才听出来,他是在问她“哭什么”。
“我没哭,陆崇,你是不是很难受?”常安握住他刚降过温的手,不知怎得泪意上来了,“都怪我不会照顾人,连你发烧了都不知道。”
医生见小姑娘要哭不哭,水灵灵的眼睛里憋着两泡泪水,十分难过自责的样子,忍不住再次安慰她:“哎……陆先生真的没事,记得多给他喂些水喝就好了。”
林逸送走医生,看了看如胶似漆的两人,拉着阿齐也去睡觉了。
出门后,医生嘴角牵起迷之微笑,摇了摇头感叹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唉,果然是我年纪大了!”
常安这次不敢轻易睡着了,又是喂水又是降温又是掖被的,忙到最后已经是后半夜了。
陆崇觉得常安太过小题大做,可怎么劝她她都不去休息,硬是要坐在他的床前陪着他。
发热来的快去的也快,温度降下去之后常安才敢松气,浑身的疲惫一下全上来了。
常安见陆崇一直直勾勾看着自己,捂住他的眼催促道:“你快睡吧,我、我也要睡了喔……好累。”
陆崇知道拗不过她,只得说了声好。
常安趴在床边,很快进入睡眠,带着俱疲的身心沉沉睡了过去。
……
大概是经历了太多事,这一觉她睡得格外沉,醒来时天色早已大亮。
常安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发现不对劲,原来自己正躺在陆崇的床上,周身都萦绕着他身上的气味,常安忍不住往被子里缩了缩。
他身上没有特别明显的味道,但常安一闻就知道是他的。
只是一伸手,发现旁边是空的,不见了陆崇的踪影,常安着急忙慌地爬了起来。
刚坐起来发现陆崇光着膀子,脖子上搭着一条白色的汗巾从浴室里走出来,大概是因为睡的时间长了,他嗓子沙沙的,“醒了?”
“你怎么起来了?”常安冲到他跟前,检查他胸口的纱布,是干净的没渗出血来,叮嘱道:“快躺下,医生要你好好休养。”
“小伤而已,不打紧。”陆崇用右边的那只胳膊揽住她,笑道:“要不你仔细看看,顺便给我点包治百病千金难求的灵药?”
常安知道他在说刚认识时石锦街那次枪战,她哄骗他的事,下巴一扬:“都说了千金难求,上次是友情价,这次你倾家荡产也买不起呢!”
常安脸贴着他裸-露的胸膛,肉贴肉的触感让她老脸一红,随手揭了枕巾,给他捂在胸前,“……仔、仔细着凉。”
陆崇拿起枕巾扔到一边,眉梢带笑地看着常安故作镇定,大手将她推倒在床上:“要我休息也可以,你得陪我一起。”
“哎!你干嘛!”
常安见陆崇脱鞋上-床,对着他那块垒分明的肌肉不知如何是好,加上越来越浓郁的男性气息,常安撑着他的肩膀要钻出他的怀抱。
刚想下床那两条细胳膊就被男人攥在手中拉了过来,陆崇一边将人往自己怀里拉,一边戏谑道:“羞什么?你该学着习惯我。”
“习惯你个大头鬼!”
常安挣扎着,胳膊拧不动就开始乱蹬腿,一不小心踢到陆崇身上,只听他闷哼一声,像是受到什么极大的痛苦一样,心里纳闷:“差点被子弹打到心脏没见你说什么,我只不过轻轻踢了你一脚怎么还哼哼起来了?”
陆崇成功被常安气笑了,大腿压制住常安乱蹬的腿,将她按的死死的:“好家伙,你这一脚踢下去,再使点儿劲你下半辈子的幸福就没了!”
常安刚要嘲笑他娇气,却又在怔愣间反应过什么来,娇嗔道:“你下流!”
陆崇看着她脸上的一抹酡红笑了笑,他爱极了常安这副娇蛮可爱的模样,薄唇若有若无地贴在怀中小姑娘的右耳垂上轻轻蹭着,轻轻吐气:“其实……还可以更下流……”
常安从未与男性有过这般亲近,一时难以忍受,红红的脸上气咻咻的,一把推开了眼前的人。
陆崇显然对身下的人没什么防备,竟让她这雕虫小技得了逞,被推到的伤口开始慢慢往外渗血。
陆崇丝毫不反抗,顺着她的力道翻身躺到床上,唇角扬起似乎在回味着什么,略重的喘息声在安静的卧室中听得格外清楚。
常安已经手脚麻利地跳下床去,站在床边边的地毯上整理自己皱巴巴的衣服。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这件两天没换的衣服快要皱成咸菜,这件衣服可是她花高价买来的,听说是洋人穿的时兴布料,就是容易皱。
“竟然连衣服都忘了换……”小嘴一张一合说出抱怨的话,眼神不满地抬头看始作俑者,却被他浸了血的伤口吓了一跳,惊呼一声:“你伤口又流血了!”
常安也忘了陆崇刚刚的色狼行径,连忙冲上前去给他检查伤口:“……应该是伤口崩开了。”
她跑去了一旁的柜子上拿来之前备下的医药箱,皱着眉给他揭开纱布重新包扎上药,自责道:“是我刚刚推到你了吧,怎么不说?”
常安很少有这样温柔的时候,看起来倒真像一个女人了。
陆崇低头,心疼地抚过常安眼下浅淡的乌黑,心中不是个滋味儿,安慰道:“不用重新包扎,过了今天就该长住了。”
“不可以的。”常安低着头,认真道:“出了血会粘住纱布,明天换药一揭开,疼死你不说,伤口也该重新裂开了。”
陆崇看着常安那副小心仔细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轻叹一口气:“是我没照顾好你,反倒让你来伺候我了。”
常安愣了一下,之前那股子怪异的感觉又来了,眼眶酸酸的。她眨了眨眼,迅速打好纱布的结转身收拾药箱子。
常安极力驱逐自己内心的异样:“……我才没伺候你,快把你臭脚放床上去,好好躺着。”
来到宁县的一年里,她受了不少苦,但就算面对死亡时,亦不会像现在这样。可陆崇被打伤,她变成了自己最看不上的样子,会发呆会恐惧会乱想。
陆崇目光从未从她身上移开,倒也听话地摆正身体,老老实实躺下了,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靠他近一些。
常安凝视着他,不知在看些什么,两人就这么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良久,常安呼了口气,脱掉鞋子爬上了床,主动缩到被窝里,小心避开伤口抱住他的腰。
陆崇再次抱住温软的娇躯,不仅喟叹:“现在又可以护住你了。”
“嗯。”
陆崇听着常安闷闷的声音,心中微动,常安终于又贴近他一些了。他忍不住低下头想亲亲她的脸,但常安紧紧抱着他,不肯松开一点。
“可是陆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陆崇听着她不确定的声音,觉得又好笑又心疼:“我这么失败的么,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心意?”
“你知道的,我不太懂这个……但是……但是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陪我度过一生的话,我会希望那个人是你。”常安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了出来。
她忽然又手脚并用地钻了出来,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伸手捧住陆崇的脸,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但我会争取每天都多多爱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