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前的女子后颈处白皙干净,无半点刺青的痕迹。
不对,她是有刺青的。
赫连炔突然用力一扯,她左肩处露出半个图腾刺青,粗狂狰狞,像是某种神秘的符咒。
他眼底欲望尽褪,神色顿时清明,反复查看了几遍,确定无误后,一把扼住她的脖颈,厉声道:“你不是乌兰朵,你到底是谁?”
床上方才还在拼死挣扎的女子眼里闪过一抹邪恶的笑意,笑道:“谁说我不是乌兰朵,我就是乌兰朵,是世上另一个乌兰朵。”
赫连炔第一次瞧见她笑,只觉得她笑起来碧绿的眼眸似荡起了一春光,既邪恶又张扬,与平日里的模样完全不同,却较之从前更加的摄魂夺魄。
他冷眼打量着她,正想要将她身上的衣裳剥下来一探究竟,谁知这时殿外响起了一阵噪杂的声音。
“单于,王宫内有几座宫殿突然起火了!”宫殿外面传来急迫的敲门声,“您的寝殿也着火了!”
赫连炔冷冷扫了一眼衣衫不整的乌兰朵,大步走了出去。
他走到殿外,看了一眼站在两旁的侍卫,冷声嘱咐,“看好她!”
他说完疾步走了出去,朝着被火光照亮了夜空的地方去了。
待他走后,入夜便潜伏在房顶的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滑进殿内。
乌兰朵迅速起身拿过身旁屏风上搭的白袍重新将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一脸的兴奋,声音也与平日大不相同。
“是王子哥哥叫你们来救我的吗?”
待赫连炔处理完火灾之事,想起乌兰朵可疑的身份,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急冲冲往她宫殿赶去。
“她可有出门?”
门外的侍卫忙道:“回单于,属下等人一直守在这儿,并未瞧见阏氏出去。”
赫连炔松了一口气,推门进入,只见殿内空无一人,本该待在宫殿里的乌兰朵早已经不翼而飞。
遭了,上当了!
赫连炔在殿内转了一圈,一滴水突然滴落在脸上。他抬头一看,只见屋顶上方破了一个小小的洞口,应是人逃跑时没有遮严实。赫连炔面色前所未有的阴沉,一拳捶在桌子上。
这个齐王世子,当真是有本事,竟然在他的王宫来去自如,简直是岂有此理!
他转身就要走,却突然瞧见门后贴着一张纸。
赫连炔大步上前查看,只见宣上面画了一只大大的四脚朝天的猪,猪头上顶着两个大字:蠢蛋!
乌兰朵!
赫连炔一想到自己这段时日居然被一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中,顿时怒不可遏,一把撕下来将纸团成一团。
“来人!”
客栈。
一夜未睡的齐云楚坐在那儿看着跪在眼前的暗卫,“事情可顺利?可将人送到安全处?”
暗卫点头,“十分顺利,他发现的时候,咱们留在王宫里的人已经全部撤离。”
齐云楚点点头,“辛苦了。注意不要叫人发现乌兰朵。下去吧。”
“是。”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齐三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信。他大步上前,将手中的信交到他手里,“果然如主子所料,他立刻着人通知了公主。”
齐云楚将信展开看了看,放在摇曳的火苗上。一会儿的功夫,火舌将那张纸吞噬干净。
叶城。
出发了数日的秦姒又回到了上次途经此处住的客栈做临时的补给休整。
他们从叶城出发去姑墨王都的时候耗时半月有余,此次轻装上阵,不过用了七日的时间便到了叶城。
连续几日夜以继日的赶路,使得她整个人疲惫不堪,一到了客栈便瘫倒在床上。
红袖连忙上前帮她褪去鞋袜,替她揉捏肩膀。
“赫连炔这几日可有来信?”她舒服的闭上眼睛。赫连炔曾说会仔细查一查关于那个乌兰朵的事情,如今到过去好几日了却一点儿消息也无。
她虽然对于姑墨国子承父兄妻妾的习俗深恶痛决 ,可关于乌兰朵与齐云楚二者之间的关系充满了好奇心。
“并无消息传来。”
“是吗?”秦姒有些诧异。
她想起离开时明明说好了来给她送行的赫连炔人并没有出现。且她听说姑墨王宫遭窃,贼人胆大包天,竟然放火烧了几座宫殿。只是她急着赶路,当时并未在意。
她本以为赫连炔忙着处理宫中之事,等忙完了自然会联系自己。可她都已经出发数日,赫连炔竟然连封书信都无。他从不是这么没交代的人,此次却十分的奇怪。
“对了,他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他自然是指的齐云楚。
自从那日下雨后他瞧见自己与赫连炔说话便再也没有来见过她。即便是一起赶路,他日日躲在马车里,连面都很少露。
红袖知道她是想他了,忍不住提醒她,“齐世子那日回去之后便遭了风寒,殿下要不要去看看他?”
秦姒摇摇头,“算了,见了也不知说什么好。如今他这样本宫更加放心。等回去再说吧。”
红袖遂不再说什么,又替她揉捏了一会儿,见她一脸疲累的睡了,替她盖好被子便褪了出去。
秦姒这段时间压力很大,睡眠一直很差。如今故地重游,在叶城这个地方精神居然放松下来。她一觉醒来时,天都黑了。
“姐姐,水。”她捂着有些疼的头,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黑暗,便有人将她扶了起来,将水递到她嘴边。
秦姒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水,只觉得整个都活过来了,正要说话,突然觉得她身旁的人气息不对。
那是一种十分干净的杜若香气,混合着若有似无的甜香,不断地往她鼻尖里钻。
秦姒顿时呼吸困难,一颗心“砰砰”跳得厉害。一瞬间的功夫,她脑子里却想了很多的事情。
他是如何进来的?
一直守在她附近的暗卫去哪儿了?花蔷去哪儿了?
眼下她该如何是好?
秦姒心中很快便有了决断。她若无其事的躺了回去,将脸转向里侧,很快地发出呼吸绵长的声音。
可他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在装睡,微微叹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风寒的缘故,他鼻音有些重,声音里也透着落寞。
“我不主动找你,你是不是就打算再也不找我了?”
第81章 齐云楚:我要走了
秦姒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出齐云楚此刻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那是一种如同幼兽一般惹人怜爱脆弱可怜的表情。若这副表情放在旁人脸上,秦姒或许不屑一顾,甚至会觉得一个男子出现这种表情实在叫人生厌。可这副表情放在倾国倾城的美人面孔之上,叫人恨不得将心肝掏出来给他,只想捧着他的脸,亲亲他洇红的眼角,好好安慰安慰他。
秦姒知道自己无法抵挡这样一张面孔,所以她没有出声。这个时候除了装睡她想不出旁得法子来。
她知道自己有些不厚道,像只缩头乌龟一样。
可她要说什么好呢?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太对,兴许多说几句话,她就会忍不住主动往他怀里钻,想要抱一抱他。
她这些日子如如此怀念他的怀抱。怀念那种干净无比的气息,怀念早上醒来时看见的一张单纯不设防的美人面孔。
若是他表里如一就好了!
可偏偏他不知藏着多少副连她都无法探知的面孔,叫人既爱又怕,既想亲近,又害怕亲近。只盼着他心中有些两人正在冷战的自觉,赶紧离开才是。
但他一点儿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却也不再说话,就这么坐在她身边,叫她连翻身都不敢,恨不得连气儿都不喘了。可偏偏她此刻想要起身小解。他不走,她也不好起身,时间一长,她就有些捱不住了。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还是不肯走,秦姒已然是忍到了极限,再也忍不下去了,看也不敢看他,指着外面的门,“你先出去。”
齐云楚仍旧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呼吸粗重,显然已是气极。
“我求你了,你先出去好不好?”秦姒实在是忍不住了,捂着肚子从床上起身,想要去屏风后如厕。
齐云楚愣了一下,瞧她捂着肚子神色不大对,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秦姒立刻去了屏风后解决了自己的人生大事,这才觉得通体舒畅,净了手又往床边走去。
谁知才走过去,就瞧见明明已经走出去的男人此刻正躺在她床上,手里拿着一本她搁在床头常看的兵书。
秦姒一想到方才被他听到声音,脸顿时烧了起来,站在那儿过去不是,走也不是。
“怎么不过来?”他抬起薄薄的眼皮子朝她看来,“你,还好吧?”
秦姒“嗯”了一声,只得慢吞吞的走了过去,站在床边看着他。
齐云楚这时放下手中的书,往里面挪了挪,轻轻拍拍外面的床铺,“上来。”
“你是怎么进来的?红袖呢?”秦姒不肯上去,眼神不断往外瞟,根本不敢看他。
“你上来我就告诉你。”
秦姒见他不肯走,硬气心肠冷眼看着他,“夜深了,你该回去了。”
她态度强硬,他便立刻垂下眼睫,神情脆弱,格外的惹人怜爱,“这些日子我独自一人无法睡眠,今晚想要睡在这里。”
秦姒瞧他眼下有些乌青,又听他声音绵软,知他风寒未好,也不知有没有吃药,有心想要问问他,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齐云楚见她不过来,又往里面挪了挪,将被子拉上去,将自己遮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垂下眼角,“你放心,我什么也不做。”
秦姒瞧着他可怜巴巴的模样,明明想要拒绝,腿却不受控制的向床上迈去。
她拉过床上的另外一床被子盖在身上,将自己卷了起来,脸朝着外面,却半分睡意也无。
她饿了,此刻肚子叫得欢快。而且这样与他躺着实在太诡异,她忍受不了,掀开被子起了身。
床里面方才还躺着的人也跟着起来了。
“我出去一下,你先睡吧。”秦姒制止了他。
“我饿了。”他穿好鞋子,将屏风上的衣裳随便套在身上。
秦姒见他风寒未好,这样衣着单薄实在叫人担心。忍了又忍,实在没能忍住,将自己的披风递给他。
齐云楚却并不接,大步走了出去。
秦姒见他居然就这么走了,看了看手里的披风,最终穿在自己身上朝着旁边十一的屋子去了。
如果她没猜错,红袖应该是在她房里,且必定是心软放了齐云楚进来。
她知道红袖为了她好,可是这种时候怎能心软。现在已经快要六月了,她必须要在八月十五之前赶回燕京城去。
她走到十一房外,正要敲门,却发现门没有关。她轻轻推开一条缝,果然瞧见红袖正在帮刚刚沐浴完的十一擦拭头发。
向来面无表情的十一仰头看着一向温柔,如同一个大姐姐一样事无巨细照顾着她们的红袖,浅色眼眸里流出异样的光采,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秦姒呆呆的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眼前的情景十分的怪异,心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悄无声息退了出去,下楼去了。
这个时辰已经晚了,客栈掌柜的与伙计正趴在那儿假寐。
秦姒才一下楼,就瞧见衣着单薄的齐云楚正倚在门口等着她。
“前面街角处有一家馄饨铺子,特别好吃。”
秦姒心想你怎么知道。又见他吸了吸鼻子,“掌柜的方才告诉我的。”
秦姒是真的饿了,见他感染了风寒也不忍心与他争执,点点头与他一起出了门。
叶城是没有宵禁的。这个时辰虽晚,可街上照样有酒肆客栈门口亮着红灯笼,偶尔路旁也会有人支了摊位做些吃食。
今夜的风很大。路边食物的香味卷进了肆无忌惮的风里,一并飘进了秦姒的鼻子里,勾得她肚子里馋虫都要出来了,肚子响得厉害。
只是这么大的风总有些故作坚强的人受不住,秦姒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齐云楚一会儿的功夫打了好几个喷嚏。
秦姒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低声道:“为何着这么单薄?”
“我不冷——阿嚏!”
齐云楚捂着鼻子,眼睛红红的看着她。
秦姒又气又心疼,瞪了他一眼。
这个人简直是越来越坏了,居然试图用自己的风寒好让她心软。
她硬下一颗心,再不肯看他。
两人一路沿着街道往前走,大约走了一刻钟的时间才走到他所说的馄饨铺子。
秦姒瞧见那馄饨铺子比起前面那几家位置偏僻昏暗,只有一两张桌子,且一个客人也无,一脸疑惑的看向齐云楚。
昏黄的灯光下,齐云楚雪白的面皮微微有些红。他低声道:“这家好吃点。”
秦姒心想你都未吃过,又怎知好不好吃。
不过来都来了,总不能因为齐云楚说谎而又往回走。再加上卖馄饨的阿婆十分热情的迎了上去。秦姒瞧见她年纪大了仍旧在深夜里经营着这样一个无人光临的馄饨铺子,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找了其中那张最干净些的桌子坐下。
齐云楚叫了两碗鲜肉馄饨,默不作声的坐在她旁边。
秦姒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去看他,眼神望向不远处的火炉之上架着一个正冒着氤氲热气儿的大锅。那个阿婆就像是在对待一件大事一样,认真的将每一个馄饨包得漂亮,然后缓缓放入沸水里。
大约一会儿的功夫,雪白的馄饨在沸水里翻滚起来。店家连忙拿起勺子在里面轻轻浇了一下,然后拿了两个干净的碗,在底下扑了几片青菜,将馄饨打捞出来浇到放了青菜的碗里,最后点上几滴麻油。
顿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香味,将人肚子里的馋虫勾了出来。秦姒只觉得更饿了。
好在店家十分的麻利,连忙将那两碗馄饨端到了她们面前。
秦姒瞧着碗里雪白的馄饨陪着鲜嫩的绿叶,上面还飘着零星的油花,鲜肉的甜香与麻油混合在一起,简直叫人食指大动,瞬间就信了齐云楚的话。
她伸手拿了一双筷子,谁知齐云楚一把抢了过去,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擦了又擦,这才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