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话齐三难以启齿。这世上又有哪个男子可以忍受自己心爱的女子还有着旁得男人。
他替主子不值当!即便是眼前狠毒的女子说了要杀他,他还是在倾尽所有的帮她。
秦姒静静的听着他骂,一句话也不反驳。
她不知道该如何跟齐三解释自己是真心喜欢齐云楚。可她的真心比起齐云楚却又显得未免太过于不值钱。
她朝着燕京城的方向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只剩下一团迷雾。
她想等到亲手拨开那团迷雾,走到那个位置,先成全自己,在成全旁人。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看了一眼行路重重的队伍,走回她的营地。
“小七——”
齐三突然叫起了她旧日名字。
秦姒回头看他一眼,只见曾经憨傻的少年一脸真挚的看着他,“你,能不能对他好一点儿?”
秦姒挑眉,“本宫的人,轮不到你事事操心。”
“你!”齐三狠狠瞪她一眼,转身翻身上马,一路上再不肯看她一眼。
两日后,秦姒一行人已经出了叶城范围,与聚集在叶城五十里外的地方已经整合完毕的两万大军会合。
她看着自己养了几年的军队,心想此去一行,便再也没了退路。从前她总是踌躇满志,看不见身后的退路,一路心无旁骛的向前。这一次,因为齐云楚不在,她倒觉得少了点什么。
夜晚,她躺在营地看星星,只见北极星紫薇帝星变得暗淡无光,而旁边一棵冉冉升起的新星,熠熠生辉。
这真是个好兆头。
只是齐云楚说好了三日归,今日已经是第二日了,却半点踪迹也无。她想要叫来花蔷问一问,可这次已经选择了相信他,总是要再等一等。若是他真的就此离开云都,等她大业成了,她便将人从云都绑回来,若是成不了……
她瞧着那个熠熠生辉的新星旁边的一颗一直围绕着它的那颗星星,心道:以后也不知谁有福气亲亲他那对多情的眼晴,摸摸他鼻尖上那颗骚情的痣,一遍遍叫着她的小齐哥哥。
光是想一想,都叫人觉得难受。
秦姒知道自己的臭毛病永远是好不了了。他在的时候,她对他处处算计,事事堤防,他一走,她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好处。
不过没有关系,她努力活着,这一生都不让旁人有机会趁虚而入,抢了她的小齐哥哥。
次日一早,天刚灰蒙蒙亮,大军拔营准备出发。
秦姒回望了一眼叶城,可山林密集,眼睛所及之处,到处都是被浓雾遮掩下重嶂叠障的林木,不见那个总是热热闹闹的都城。
她响起那晚与他吃馄饨时他说的话,如今仔细想想,都是她从前拿来哄他的。她当日说的顺口,怎到了他嘴里就变得如此生硬无趣。跟个她那么久,就连情话都说得这么寡淡。
秦姒眼里闪过一抹温柔的笑意,随即切换成一张冷淡肃杀的面孔,扫了一眼已经列队整齐的军队,进了马车。
再次从宽敞舒适的马车出来后的秦姒一身黄金甲,面上覆了一块黄金面具。
这副铠甲曾是她年满十五岁生日时他送给自己的礼物。
他当时一脸骄傲的拍着她的肩膀说:“吾儿以后乃是九州最伟大的女帝!”
也不知他瞧见她这样进入燕京城,又该是一副怎样的面孔。
秦姒弯腰替自己的坐骑薅了一把嫩绿的青草喂到它口。那是一匹全身乌黑的高头骏马。亦是她行军打仗之时的爱驹,名为雪里。
她低声道:“接下来辛苦你了。”
她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冷冷看着整装待发,乌泱泱一眼望不到头的军队里已经挂上了数百面她的专属旗帜:东宫和宁。
队伍里还有另一面旗帜高高举起,与那几百面旗帜混在一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上面写着几个威武雄壮,浩然正气的几个大字:清君侧,除奸佞。
匡扶大义!
至于匡扶谁的大义,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赢了史书由她改写;输了,她便是那奸佞!
秦姒翻身上马,看了一眼身后同样铠甲批身,神情肃穆,不见昔日少年稚气的宁朝。
宁朝高举手中佩剑,高呼一声:“出发!”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现在,是他们效忠的时候了!
数万人的人再也不需隐藏在山林里行走,整齐划一的向官道上迁徙。
秦姒目光沉沉的看着宽敞的大道,领着身后的队伍朝着去往燕京城的那条官道上驶去。
去燕京城,去杀了该杀的人!去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队伍大约行了十里,突然一阵气吞山河的马蹄声排山倒海朝着他们的方向袭来。宁朝立刻翻身下马将耳朵贴在地上听着动静,只觉得整个大地都在震动,使得他胸腔跟着振鸣。
“殿下,有军队朝我们这个方向而来,听着动静,约有数万人不止。”
“全军戒备,准备迎战!”
秦姒从队伍中走出来,眯起眼睛看着身后。
马蹄声越来越近,尘烟四起,遮天蔽日。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庞大的骑兵队伍在尘烟中逐渐现身,犹如潮水一般,朝着他们涌来。隐约可见军队里高举着猎猎作响的旗帜,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齐。
大约距离一里的地方,他们放慢了速度,一直震动不止的大地缓缓停止震动,逐渐恢复平静。
最前面有一支队伍纵马从滚滚尘烟里朝着秦姒的方向奔来。为首的马背上的男子银甲裹身,身姿挺拔,英姿勃发。
近了,他勒住缰绳,只见他身下那匹额前一抹白的骏马扬蹄嘶叫,而他的主人则牢牢的坐在马背上,眼睛始终未从秦姒身上移开。
他细长上扬的眼睛里眼波流转,说不出道不尽的情思汇聚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她网了进去,霎时间迷惑了她的眼。
“说好了三日,殿下怎么不等我?”他抬起墨如点漆的眼眸,摩挲着手上戴着她送的指环,上面镶嵌着的晶莹剔透的石头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与他左耳处的红宝石相映成辉。
一身戎装的齐云楚真是好看极!
秦姒瞧着那张明明端着,却在她眼里却发骚情的美人面孔,恨不得上前拔了他的盔甲,瞧瞧他今日里面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
只是在众将士面前,她也不好太轻狂。她伸手摘下自己的面具,终于从自己的龟壳里钻了出来,一脸的痞气,明知故问,“齐世子有何贵干?”
红袖与十一低低笑了出来,一旁的宁朝瞧她嘴角止不住的上扬,都快要裂到耳根子了,冷哼一声,“装模作样!”
他又扫了一眼齐云楚身后的队伍,随即眼神黯淡:这样的天之骄子如此为她,她又怎能不喜欢。这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谁能够抵挡这样的深情……
齐云楚翻身下马,大步流星的朝她走了过来。
近了,他抬眸凝视着马背上一身金甲,周身散发着天潢贵胄的光芒,叫人眼底生辉,此生再也挪不开眼的女子,突然单膝跪下,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朗声道:“臣齐云楚特地领着齐地五万黑甲将士前来助和宁长公主殿下回京扫除奸佞,以匡扶大业!”
我此生只匡扶你一人大业!不论对错!甘愿为你俯身称臣!
顿时,他身后数万黑甲卫士跟着自己的主子齐刷刷跪下,声音响彻天际。
“属下愿助殿下一臂之力,除奸佞,以匡扶大业!”
数万将士瞧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激动万分,只道就连齐王世子也对着他们效忠的主子俯首称臣,焉能不胜!皆挥臂高呼“万岁!”
秦姒高高坐在马上看着宛若天神一般的男人手心里静静躺着的虎符,已经无法用任何词语形容自己心里此刻的感受。
从前他也说过这样的话,她只当是玩笑。毕竟齐世子一贯骄矜,就算是从前在宫里瞧见天子也是一脸不屑,如今却甘愿对她低下高贵的头颅,这样的齐云楚叫她怎能不爱!
秦姒看的一时入了神,直到红袖提醒她,她才醒过神,俯下身子从齐云楚的手心接过带着他体温的兵符,高高举起手中的兵符,眼睛却一刻也未舍得从他身上离开,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胜利信念。
“天佑我大燕!”
第83章 她带着千军万马杀回来了……
立夏。天气炎热。
燕京城。
整个皇宫都用了冰,可不知是不是今年格外热的缘故,宣德殿内放了比平日多了一倍的冰,天气依然燥热,叫人觉得心烦意乱。
秦晁坐在那儿吹着殿中伺候的人扇来的凉风,依旧免不了汗流浃背。他看着案头堆积的厚厚一叠奏疏,听着殿外不断传来的夏蝉鸣叫之声,更添烦躁,一把将案前奏疏甩到正候在一旁的内侍总管身上,呵斥,“还不赶紧叫人将那些烦人的东西给赶走!”
内侍总管连忙告罪,将地上散落了一地的奏疏捡起来重新规整好放在案头,捏着帕子擦去头上的汗珠子出去了。一会儿的功夫,殿外终于安静下来。
可秦晁的一颗心却静不下来。
今年自开春以来,大燕太原地区已多月未下雨,导致土地干涸,庄稼无法耕种,钦天监夜观天象,说今年恐怕是一个灾年。
不仅如此,漳州刺史左怀安快马加鞭叫人送了奏疏:匈奴国与大燕交界处的那些曾被和宁长公主亲自带兵镇压过的游牧民族,一听说长公主殿下居然去了姑墨国和亲,又开始蠢蠢欲动。
以往每年这样的事情总是会有,只是从前这些政务全部都是交由东宫处理。他已经多年不理政事,如今重新捡起来只觉得焦头烂额。
他原本想着这些事情只叫那些人按照往年的法子处理便是。可从前负责协助秦姒处理政务的范左相范与与太子太傅云清前些日子在朝堂之上参奏纪锦通敌卖国,与纪锦在朝堂之上吵了起来。不仅如此,范与那老匹夫竟然公然在朝堂上说他听信奸佞,并且提到和宁长公主乃治国之才,却被奸佞所害,被迫和亲如此云云等。秦晁气急,当场斥责了范与与为他求情的一众官员,叫他回府反省。
是以这些事现在无人接管,又丢到他案头来。
秦晁想起此事仍不免觉得生气。
她人都走了,这些昔日维护她的臣子如此冥顽不灵,简直是岂有此理!
难不成这大燕离了她便不成了吗!
秦晁此时此刻瞧着眼前堆了一堆的奏疏,又随手翻了几本,有一部分的奏疏是弹劾纪相以权谋私,残害忠良。
他本就多疑,当日虽斥责了范与等人,可心中也不免动摇。
他又想起今日晨起时,自己两鬓之间生了华发,一时又想到她离宫不过几个月的功夫,整个大燕内忧外患,朝中乱作一团,心中也不免对于她去和亲之事有些后悔。
但此事已经成定局!况且他已决意立璋儿为储君。为了璋儿,他一颗有些后悔而软下来的心肠又硬了下来。
与前朝叫秦晁心中烦忧不同的是此时此刻的后宫却是一片喜庆。
宫里唯一的皇子就要立为储君,而未来储君的生母纪敏纪贵妃自秦姒走后正处于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风光里。
昭月宫日日迎来送往,十分热闹。后宫嫔妃们虽心生嫉妒,可也无可奈何。任她们心中如何不甘心,可也不得不面对自己无法诞育子嗣的事实。
纪敏高兴之余,叫宫人将昔日住在这里的人留下的东西全部清理了一遍,务必不留半点痕迹。
宫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得了命令立刻将东宫内所有有关昔日和宁长公主的一切事物全部烧毁,哪怕是一颗树都未放过。
事后,纪敏亲自去瞧了一眼。她十分满意的看着焕然一新的东宫,只觉得自己来日前途无量,一片辉煌。
这一次她终于超过了秦姒,将她彻底比了下去!
她听说姑墨国换了新单于,说不定她才刚刚嫁给老单于,又做了新单于的妾室。
堂堂一国长公主,任凭她昔日如何风光,到头来不过是在异国他乡给人做了妾室,可悲可怜!
她心中越想越高兴,只盼着赶紧到八月十五,她孩儿做了储君才是正道。届时皇后之尊,也离她不远了!与秦姒相比,她最终笑到了最后。甚至,她一想到将来她母仪天下的场景,简直是做梦都能笑出来!
只是她事事得意,唯有一点美中不足:她的璋儿脸上那道疤痕,却总得不见好。太医署用了多少好药,却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眼见着璋儿越来越大,那道疤痕非但没有淡化,反而越发的明显。她想尽了一切法子,甚至在宫内日日烧香,以求菩萨保佑他脸上的疤痕赶紧好。
秦晁每每见到柔弱的贵妃跪在佛堂前为自己的儿子祈祷诵经,以求得佛祖庇佑爱子,只认为她一片慈母心肠,心中对纪家的疑心忌惮又淡了几分。
无论如何,璋儿是纪家的外孙。他总不能反了自个儿外孙的天,去做个乱臣贼子通番卖国。
纪家的权利在秦晁的默许下如日中天,一时之间门庭若市。纪家子弟多数被安插入朝中六部,仗着纪家与贵妃得势,目中无人,嚣张跋扈。不仅如此,纪氏子弟在朝中排除异己,时常欺压上级官员,轻则打骂,重则直接不分因由的关入大牢。
朝中那些并未依附纪家的一众官员怒不敢言,彼此之间也不敢多言,时常道路以目。
至此,纪家在朝中一家独大,只手遮天。
七月初。此时距离秦姒和亲已经过了三个月。
民间对于纪家通敌卖国的传言已经到了无法制止的地步,闹得沸沸扬扬。
而匈奴国的那些游牧民族越发的嚣张,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左怀宁已经多次向朝廷求助,送出的奏疏如同雪花片一样飘到了燕京城,落在了天子的案头。
朝堂之上,宁国公府宁家长子宁礼主动请缨去镇压,而掌管礼部的纪家的女婿陈经却迟迟拿不出粮饷来,说是国库空虚,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
性情耿直的宁礼在朝堂上狠狠打了陈经一顿,被秦晁关进了天牢,此事竟然不了了之。
秦晁每回上朝一听见这些乱七八糟的政事,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时常一连数日不上朝,将所有的事情丢给纪锦处理。而他靠着丹药与后宫新来的一个长相貌美,身段妖娆的舞姬美人忙着醉生梦死。其余时间,他便待在召月宫陪自己的儿子共享天伦之乐,过得好不惬意。
纪锦得了天子令,不断的在朝中排除异己,陷害忠良。一时之间,天牢人满为患。
七月半,太原多数地区依旧无雨,田地干涸,连绵百里,一眼望去,莫说谷黍,野草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