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哀声怨道:此次天灾乃是天子听信谗言,污蔑忠良才导致天灾人祸不止。
而纪家则将此事统统压下来,报给亲晁的皆是太平盛世。
秦晁彻底放下了心,一心躲在后宫享乐。
这一日他服食丹药之后,与那美貌的舞姬,新封的月美人颠鸾倒凤之后,疲惫不堪的躺在床上喘息。
月美人见他筋疲力尽,扭着纤细的腰身起身替他揉捏着肩膀,竭尽讨好。
秦晁很满意,闭着眼睛微微喘息,“美人儿想要什么,朕都赏你。”
月美人眼里闪过一抹恨意,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今日,妾听见一个有关纪贵妃的秘密,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晁轻轻揉捏着 她柔若无骨的手,捏着她小巧的下颌,“在朕的面前,你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
月美人俯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秦晁一听,目眦欲裂,一把将赤身裸体的月美人推倒在地,狠狠的在她身上踹了一脚,“贱人胡言乱语,来人,着打入冷宫!”
月美人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哭得梨花带雨,“妾是冒着杀头的危险才告知陛下,就是不忍见到陛下被奸佞蒙在谷里,求陛下明察!”
秦晁瞧她肤如凝脂的背上红了一大片,又见她哭得情真意切,一时之间,心中不免动摇。
他冷冷看了她一会儿,道:“此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月美人忙道:“妾有一日给纪贵妃请安,去得早了,亲眼瞧见一个侍卫从贵妃娘娘宫里出来。妾瞧着陛下对贵妃娘娘如此情深意重,而贵妃娘娘却并半点不知感恩,不知检点,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实在不忍心陛下被蒙在鼓里,才斗胆告知陛下,还望陛下明察!”
秦晁一张脸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他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咬牙道:“替朕更衣!”
月美人瞧见他如此,知道他心中已经生疑,连忙上前替他穿好衣裳,楚楚可怜的立在一旁等着他发落。
秦晁打量了她一眼,厉声道:“好好在你宫里待着,若是朕查出你污蔑贵妃,朕立刻诛杀你九族!”
可还未等秦晁查出所以然来,民间突然谣言四起:纪贵妃的儿子非天子血统!
此谣言一处,如同平地惊雷,一时之间,朝野上下,无人不震惊。他们再稍稍联想,天子已经多年未使得后宫女子有孕,怎偏偏纪氏女就怀上了。
本就因为月美人的话生了疑心的秦晁查来查去,却始终查不到半点头绪。他又想到被丢在冷宫的月美人可能知道些什么,着人带她过来,谁知原本该待在宫中的月美人却不知所踪。
秦晁大怒,杀了几名守卫与在宫中散播谣言的宫人,招来左羽林郎王思言彻查此事。王思言查了半个月,终于查到那月美人乃是朝中孙侍郎养在外地的女儿,名为孙月柔。孙大人犯了贪墨罪,被抄了家,而她被充作官妓。后来她被人救了出来,不知怎得送入了皇宫,凭着一张脸得了他喜欢,被封为美人。
“谁救了她?”
王思言摇头,“卑职无论如何查,再也查不到了。”
“奉旨查办的是谁?”
“是纪相的一个侄子,好像在吏部做一个什么官,奴婢还听说,孙家被抄家当日,孙月柔被他给……”
“放肆!纪家的人越来越放肆了!”
秦晁阴沉着一张脸,“你叫人好好盯着昭月宫,事无巨细统统报给朕!”
“诺。”
秦晁怎么也想不通,才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自己宠爱的儿子怎么可能不是自己亲生?
他当初为了这个儿子,甚至不惜将自己培养了十数年,文韬武略的女儿送去和亲,只为将大燕交到他手中。此时此刻居然有人告诉他,那个他疼到了心尖上的儿子居然不是他亲生的!
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绝不相信这是真的!定是有小人从中作祟!
可无论他怎么查都查不出半点蛛丝马迹,且一直守在昭月宫的左思言也表示贵妃并无任何异常。
又过了短短数日,原本如风一样肆意游走的谣言突然就没了。
秦晁认为一定是纪家人所为,愈发觉得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秦晁原本只是略有怀疑,到后来谣言消失后竟然信了三分。他心里又恨又怒,害怕此事成真,竟连面对的勇气也没,一连数日没踏进后宫半步。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各地刺史突然来报,此去南疆和亲的和宁长公主竟然领着不知从哪儿来的十万大军高举“清君侧除奸佞”得旗帜回大燕了。大军所到之处,百姓们无不夹道欢迎。
短短一个月的功夫,整个大燕无人不晓,为了国家而牺牲自己的和宁长公主乃是天命正统。和亲一趟,竟然不废一兵一卒收复南疆六座城池,乃是天命所归的储君。
至此,朝野上下无不盼着和宁长公主赶紧进京,将被纪家迫害的忠良之士,赶紧从天牢里放出来。
眼见着军队直逼燕京城,纪家这才慌了神,派出族中子弟应战,各个有去无回,据说是死于和宁长公主麾下一名骁勇善战,生得胜似潘安的将军剑下。
纪锦又去向天子讨要圣旨,请武将出身的宁家出战。
可宁家善战的宁礼早就被纪家祸害进了天牢,
恨不得和宁长公主立刻进京,如何肯应战。
而随着时间推移,心中越发疑心儿子不似亲生的秦晁如同遭了灭顶之灾,将自己关进殿内日日饮酒,由着纪家闹腾。短短几日,两鬓斑白,老了十岁不止。
八月十四,立储前夕。
纪敏等到了一日也未能接到立储君的旨意下来,终于按耐不住跑到已经一月不肯见她的天子面前哭诉,恨不得以死证清白。
秦晁坐在寝殿内喝了一晚上的酒,头脑早就有些不清醒。他看着跪在下方柔柔弱弱,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又看了看正坐在她旁边啼哭不止的孩儿,越瞧越觉得眼前的孩儿不似自己的种,心中怒火横生,一脚揣在纪敏身上,气得脸颊红涨,手指颤抖,“贱婢敢尔!”
纪敏这段日子被后妃们捧着,奴才们敬着,早就不知天高地厚,如今被他这么一巴掌抽过去,这才醒悟过来,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眼见着他醉厉害,一口一个贱婢对她喊打喊杀,生怕他真就动了手,赶紧抱着自己的儿子跑回宫去了。
秦晁发泄完了怒气,一张脸蜡黄,只觉得胸口处疼得厉害,捂着胸口赶紧叫人拿了几粒丹药尽数吞下。
他吃完了丹药,心口处没那么疼了,独自一个人去了彰华殿,将自己关在宫殿里不准人进入。
他看着空荡荡的宫殿,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是少了一个人,他的国怎么就乱成了这样!
不过一女子之身,难不成真的天命所归?
他的璋儿……
他一想到自己疼到骨子里的儿子有可能不是他的血脉,只觉得胸口处疼得越发要紧,连喘气都困难,又塞了几粒丹药进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外想起一阵喧哗之声,似是有大批人朝这个方向走来,隐约之间,有兵器落地的声音。
正在这时,殿外响起了急迫得敲门声,“不好了陛下,左羽林郎王思言与太子太傅云清开了城门,亲自将殿下迎进宫来了!”
“什么!”秦晁急火攻心,吃下去的丹药没发挥作用,混合着鲜血直接从他口中喷了出来,撒在彰华殿擦得光亮的大理石地面上。
“反了,全部都反了!他们都要来反朕的天来了!”
他手里提着酒壶赤足散发走出殿外,看着彰华殿门前数以万计的黑甲卫士如同潮水一般涌来。他们手中高高举着火把把整个彰华殿围了起来,将整个皇宫照得亮如白昼。
皇宫守卫竟然武器都还未来得及□□,便被他们制住。
为首的好像是宁家公子,昔日东宫禁卫军统领宁朝。
他压着被五花大绑口里塞了抹布,连衣裳都未穿的纪锦走到人前,一脚踹在他的膝盖。
纪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宁朝高举手中在火把的照应下格外雪亮的配剑,朗声道:“乱臣贼子纪家祸乱朝纲,残害忠良,已被和宁长公主殿下抓了,尔等还不赶紧放下手中武器,跪下迎接殿下回宫!”
被制住的禁军面面相觑,抬头看了看队伍里遮天蔽日的数百面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长公主殿下的旗帜,随即丢下手中的武器,伏地跪迎高呼:“臣等恭迎长公主殿下回宫!殿下千岁千千岁!”
随后整齐划一神情肃穆的士兵自动分裂成两列,让出了一条道路,跪迎他们的主子。
紧接着,一戴着金色面具的金甲将军英姿飒飒骑着一匹高头骏马从队伍里缓缓向他走来。
秦晁仰头看着端坐于马背之上,腰背挺得笔直的女子,脑海里闪过那日在彰华殿内得情景。
当日,她跪在此处重重磕了几个头,直磕得头破血流,拿着那对与她母亲最是相似眼睛瞧着他,眼神里带着些许期许,“父皇,那老单于已经不惑之年,您真要儿臣嫁?”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
等大燕国富力强,他一定迎她回来……
他当日不过是随口一说。如今,她竟亲自带领千军万马杀回来了!
第84章 朕将会是九州最伟大的女……
且说秦姒带着将近十万大军一路几乎畅通无阻的回了燕京城。
她进城内的第一件事便叫人包围了整个纪家,将纪家以纪锦为首的一干人等统统捉了起来,由左思言带人押进了大牢等候处置。而后她又将大牢内关押的忠良之士全部恭恭敬敬的请了出来送回本家,这才押着无恶不作,天怒人怨的纪锦入了皇宫,直奔彰华殿。
此时此刻秦姒冷眼看着彰华殿前站着的那个两鬓斑白脸色腊黄,眼里布满红血色,精气神比着她离开时差了许多的男人,只觉得他仿佛老了十岁不止。
她翻身下马,摘下脸上的面具,取下腰间佩剑一并递给一旁的宁朝,如同从前一样疾步上前向他恭敬行了叩拜大礼:“儿臣参见父皇,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晁瞧着她就这样不废一兵一卒入了他的皇宫,心里面对她又怕又恨,顺手操起手中的酒壶朝她掷来,大喝一声,“逆子敢尔!”
眼前着那酒壶就要砸到秦姒脑袋上去了,只见她身后一身银甲的齐云楚挡在她面前,徒手接住酒壶,反手用力一甩,那酒壶不偏不倚的砸在秦晁右腿上。
秦晁顿时疼痛难忍,单膝跪在秦姒面前,仰头咬牙切齿的看着她。
一旁的内侍们见堂堂天子之尊,就这么跪在自己女儿面前,好不狼狈,跪了一地,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再不敢抬头。
“有没有伤到哪里?”齐云楚赶紧将秦姒从地上扶起来,抓着她仔细检查了一遍,见她无事,悬起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怎么不躲?”
“我知道小齐哥哥会护着我。”秦姒摇摇头,眼睛微红,勉强冲他笑笑。
齐云楚明知她心里难过,却还要对自己摆出这样一张无辜的笑脸,心中难受万分。又想到那么重的东西若是砸在她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儿家身上,必定血溅当场,摩挲着腰间佩剑,恨不得立刻上前一剑宰了眼前的男人。
这些年她不知受了眼前这个丝毫没有顾念骨肉亲情的男人多少委屈!
只是这种时候,他若杀了秦晁,必定误了她的大事。忍了又忍,才将自己心中的杀意抑制下去,锐利的眼神扫在秦晁身上,如同看死人一般。
秦晁被他看得背脊发凉。他扶着一旁的柱子强忍着痛起身,瞧着眼前一身铠甲,一身浑身杀伐之气遮挡不住的俊美男子,只觉得十分眼熟。
他再仔细回想,脑子里闪过一张龙章凤姿的面孔,不断的与眼前的男人重合。
他心中大骇,指着齐云楚道:“你是齐濯的儿子?”
齐云楚冷冷斜睨了他一眼,十分不屑,“幸好当年我母妃没有与你这等小人成亲!”
秦晁想起旧日夺妻之耻,大喝一声:“来人!还不快来人将眼前的乱臣贼子给绑了!”
可在场的侍卫充耳不闻,无一人上前。
他自秦姒离京以后荒淫度日,任由纪锦残害忠良之士,早就引起天怒人怨。如今天命所归的和宁长公主领着数万士兵归来,谁还听命于他。
秦晁布满血丝的眼扫了一圈一动未动,冷眼瞧着自己的侍卫,知道自己大势已去,身子晃了晃。一旁自幼服侍他的内侍连忙起身扶住了他,他才不至于滚落在地。
他甩开内侍,看着眼前一眼望去,乌泱泱看不到头的队伍,想到自己堂堂天子,九五至尊,如今倒真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这天下,再无人助他!
夜陷入死寂,有得不过是火把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以及队伍里竖起的旗帜,被风刮得猎猎作响的声音。
他抬起浑浊的眼眸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又看了看队伍面前一身黄金盔甲,神色坚毅,谋略才干不输这世间任何男儿的女子,仰头放声大笑。
东宫和宁。
清君侧,除奸佞。
这就是他养的好女儿!
好一个东宫和宁!
秦姒瞧着眼前疯疯癫癫的男人,朝身后站着的队伍做了一个手势,“先将所有人带下去!”
“诺!”
士兵们高举火把,如同一条火龙一般看守着那些投降的侍卫,整齐划一的向宫门口撤离。
此时此刻,空旷的璋华殿前,除了齐云楚,便是宁朝等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亲信。
她背着手站在那儿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直到最后一点火光彻底消失在彰华殿,才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的帝王,神色淡漠,“这里风大,父皇还是先回殿内歇一歇。”
秦晁吓得后退,“你要做什么?”
“儿臣能做什么,不过是想跟父皇叙叙旧。”她扫了一眼旁边的内侍。
立刻有两名内侍上前将秦晁扶到了殿内。
秦姒十分满意的点点头,一脸温柔的看向齐云楚,“小齐哥哥你且在外面等我。我要单独与他谈谈。”
齐云楚面上有些迟疑,睨了一眼殿内,眼里是满满的不放心。
“我真的无事。”秦姒冲他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