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残,一个傻。
姜眠没应,她没注意听,低头嘟囔:“你这衣服……怎么弄得这么脏。”
“你说什么?”沈执皱着眉,眼神复杂。
“我说,你的衣服脏了,”姜眠鼻尖凑近轻嗅了一下,突然道,“你多久没洗澡,是不是都有味儿了?”
“……”沈执脸色隐隐生出几分黑沉,难堪和悲愤在他胸中交替。
她嫌他脏。
他是有一段时间没清理身体,他腿废了,若要洗澡就必须依赖人,可他对一个说得上陌生的女子说不出口。
“你若是觉得恶心,大可以离我远些,不必虚与委蛇!”
话音方落,姜眠一副踟蹰的模样,神情若有所思,随后她真的站起来,离开了房间。
一瞬间,沈执的双手猝然握紧,一张脸绷得面无表情。
这便……走了。
呵。
走便走,正好合他意。
沈执躺平了身子,闭上了眼,尝试从中找出一丝畅快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自己的呼吸放舒缓,可发现胸口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连气都吐不顺。
沈执勉强翻了个身,他膝盖以下没有知觉,翻不过来,被褥下的躯体呈现出一个怪异扭曲的状态。
不过没人能看见。
他开始催眠自己睡觉。
没过多久,再次翻向另一边。
睡不着。
…
不知又过了多久,沈执再次睁眼,眼中色彩晦暗不明。
他回忆方才自己说的话。
是他让她走的,为什么自己成了烦闷的那个?
他在恼什么?
这时。
门口传来了细碎声。
沈执胸中的暗流一股脑涌了上来。
他的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猛然支起身子,朝门口那人摆出一副冷漠的姿态:“不是要走?还回来做甚?!”
姜眠费劲的提着一只水桶,瘦弱的身板因手中的重量微躬而下,她奇怪地看他,“怎么,我出去一遭就不能回来了?”
沈执满腔的气堵在了喉间。
“真没良心,亏我辛辛苦苦给你烧水,死渣男!”姜眠把一桶水提了进来,嘴边骂骂咧咧,“咚”的一个闷声,水桶放在了地上。
她倨傲地瞪他一眼,紧接又搬进来一个浴桶。
沈执嚅动了下唇,直到听见自己心跳砰砰作响的声音,才艰难缓慢地问出声:“烧水……做什么?”
姜眠投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除了沐浴还能干什么?”
沈执不吭声了,突然不知将眼神往哪处放,那她方才出去是……
落到姜眠眼里,沈执脸色迟疑。
“不是吧,”姜眠皱眉,“虽然现在是冬天,也不能一直不洗啊,你堂堂一个将军,不能懒到这个地步吧?”
姜眠记性不太好,直到刚才才想起沈执需要沐浴之事,这算她的错,一个人长久不能沐浴,那肯定得难受,怕他小心眼,她赶紧去烧了水。
没想到这人根本不想洗。
“我没有!”
沈执气得一口老血要喷出来,这倒成他懒了?若非他腿脚不便,又怎能忍受自己身上脏着?
这女人,总这般峰回路转的冤枉他!
沈执掩下的目光幽怨。
“哦,那便好。”姜眠应声。
他抓了抓衣裳,内心像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滋滋生长,痒痒的。
他说不出是什么。
姜眠没停留太久,一桶水可不够一个大男人洗澡。
反复提了好几趟,热水终于将浴桶填了大半。
姜眠额上都是汗,她都这么拼了,要是这小兔崽子的情绪值再不涨,她还一头撞死舒坦点!
也就是在这时,系统小声对她说:“宿主!情绪值上涨百分之三!”
哦豁。
姜眠瞥了眼男人,嘴角微微翘起。
看不出来嘛,沈执表面不情愿,原来内心在暗搓搓开心。
直说不好吗,真是个别扭精!
LJ 咳,要他真的洗完了澡情绪应该会更好吧,毕竟谁不想自己身上干净清爽呢?
姜眠试探性问出声:“水好了,看在我忙得出了一身汗的份上,你赏脸下来洗洗?”
浴桶隔床不算的近,姜眠主要是担心水洒出来,床榻沾了湿气散不掉。
沈执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僵硬地点了点头。
姜眠掀开被褥,自告奋勇,“我抱你下来?我力气很大的。”
沈执酝酿出来的那点感动和旖旎全散了,嘴角抽了抽。
他一个男人,被一个女子抱起来行走,这也未免太不像话!
沈执耳朵尖又染上不自然的红,“……你扶我下去便好。”
这可以说是这几天来沈执第一次对姜眠提要求,没想到姜眠不依不挠,“扶恐怕是不行,你的腿没有知觉,到时怕不是会拖地走,我背你过去吧!”
“可……”
不等他说出拒绝的话,姜眠已经拉过他的双臂,转过身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欲要背他起身。
“沈执,你配合点儿!”
不得不说,叫她一个女子去背一个男人,还是挺要人命。
姜眠使出了吃奶的劲,身板都快被压断了,将沈执整个人的重量都往背上压。
虽说她力气大,但也只是在女子中比较突出而已,现在要她背个男人,也算不得
轻松,但她手将他搂得很紧。
想不到沈执虽然清瘦,只是身量长而已,却依旧挺重,还硬邦邦的硌人。
沈执一开始深感抗拒,可直到这具比他小这么多的身子将他撑起,他觉得自己的犟气像在无理取闹,心中顿时五味陈杂,只沉默着低头,搂紧了女人瘦弱的肩。
姜眠背他到浴桶边时差些没收住劲,倚着浴桶将人放下。
姜眠气喘吁吁,她擦了把汗,弯下腰去,找到了沈执的中衣系带的结。
一扯,衣服敞开,沈执的胸膛在她的目光下若隐若现。
“你……”沈执未料到她会这么直接,根本来不及阻止,便被她扒去了衣裳,“等等!”
姜眠已经将手伸向他的腰带,沈执按住了她的手,红着脸结结巴巴,“我、我自己来,自己来……”
第6章 沐浴(二)
手腕上的粗砺触感不容忽视,姜眠抬起了头。
沈执脸色顿时一惊,头抵在了浴桶上,和浴桶密不可分。
“……”
忘了她家将军除了别扭之外还是个小纯情。
姜眠连忙松开了手,心领神会地做了个“你自便”的手势。又想她在沈执肯定洗得不自在,自己还是走开罢了。
沈执自便不起来,可见她要走,又生出一丝无措来,颤声:“我如何进去?”
怎么进去……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姜眠一时哑口无声,对哦,这么高的桶,沈执是迈不进去的。
还是得靠她。
送佛送到西。
姜眠心一狠,咬咬牙将人抵在桶壁上,托着向上拱,然后……拱入了浴桶中。
“噗”一声,水花四溅。
动作过于粗暴,沈执摔下去还磕到了木桶边缘,发出一声闷响:“……”
他衣裳湿尽了,紧紧的贴在身上,身体的部位一展无遗,而他脸上露出一瞬间的痛楚和茫然。
从不知害羞为何物的姜眠对着这副肉|体咽了咽口水。
在现代的时候,她男男女女的身体不知看了多少副,早就眼麻了,而现在,见到沈执泡在浴桶里的场景,姜眠恍恍惚惚生出了种脸的温度比浴桶中热水高的错觉。
咳,不得了。
姜眠忽地静了下来。
她没作声,在沈执脸上那片茫然之色退却之前,欲盖弥彰的溜了出去。
出了屋子,姜眠抬起手拍了拍脸,直到外头的凉风朝她领口和脸庞刮得凉飕飕,那股热度才降下来。
屋里的沈执迟迟醒过神,缓慢抬起的手的捂住了后脑勺,有点疼。
他脸上依旧有些红,也不知是不是被热水熏的。
旁边的椅子上放好了方布和澡豆,衣裳整齐挂在椅子上。
沈执有些恍惚的想,这人总能将一切都给他安排妥当。
他将那身不知穿了多久微微泛黄的中衣脱下,刚想丢开,迟疑了一下,搭在浴桶边上。
这才拿起澡豆将自己浑身上下连带头发仔细搓洗了一遍。
热水熏腾,刚进来的时候他还觉得这水过于烫了,泡了一会儿,顿时觉得浑身通透。
很舒服。
沈执觉得自己胸膛深处也暖了半分。
*
好一会过去,姜眠又溜了进来。
隔着一面三折屏扇,她看不见人耳边尽是水声哗啦的声音。
姜眠呼出一口气,往脸上扇风,确保没有刚才刚才那种热劲。
她趁沈执洗澡的功夫,将他床上的东西尽数撤下,将换洗的铺好上去。
沈执太久没离开过床,连带着她也忽略了,被褥和床垫子太久不更换都会积攒很多病菌,虽然是冬天,但也不卫生。
沈执睡这样一番床,肯定很难受。
地面也紧接着收拾了一番,窗子打开通风,将屋里闷味儿都散去。又怕沈执冷,她将暖炉也一块挪了进来,内屋干净不少。
姜眠对自己的劳动成果十分满意。
折扇外收拾的动静方停下,折扇另一边,沈执那里传来劈里啪啦的声响。
姜眠她吓了好大一跳:“沈执?喂,将军?”
姜眠第一反应是沈执摔了,手里的东西一丢就急切奔进去。
丝毫没有考虑到冲进去自己可能会看到什么。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姜眠神色震惊。
面前的沈执倒在地上,连带着放在旁边的椅子摔落在地,也不知他是怎么靠着臂力爬出来的。他亵裤穿得稳稳扎扎,上衣却未穿好,敞着没来得及系好。
姜眠突然又想起之前那副场面,热水氤氲之间,沈执湿透的衣裳贴附在胸膛上,两粒茱萸尤为夺目,往下是劲瘦的腰腹,再往下……
姜眠觉得自己要疯魔了,赶紧甩开了思绪。
然后过去将人扶了起来。
姜眠一眼看见他手背的擦伤,皱着眉,“怎么弄成这样?非得自己来吗,叫我一声也成的呀!”
沈执“嘶”了声,敛着眸坐稳,“我可以自己来。”
“自己来,都摔伤了还自己来呢,厉害!”姜眠气得快笑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样像什么?”
沈执抬头略过她一眼,那意思像在像问什么。
姜眠重重掐上他耳朵,冷哼,“像王八,四脚朝天那种。”
“沈执,你是不是王八?”非要一直缩在龟壳里,撬都撬不开!
闻言,沈执脸上一阵黑红交替,不啃声,只压抑地低着头。
姜眠恨铁不成钢。
小古板!
现在说也说不通。
没办法,姜眠拉起他放在椅子上,“坐着别摔了!”
沈执隐隐觉得姜眠生气了,又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姜眠……”
身子突然像后斜。
她……干嘛!
“都说了坐好!”姜眠给他扶稳回去,继续将椅背下压,后边两只椅子腿做支撑,拖着凳子往床的方向拉回去,椅子一路划过地面发出了摩梭声。
沈执眼睫闪烁,还、还能这样?
“告诉你啊,我忙活一天了,没力气再把你背回去。”
“你要是再给我不配合,就自己爬回去!”
“听见没!”
沈执捏了一下擦伤的手,受她揉捏的耳垂还微微红着,他轻轻的应了声,“嗯”。
人重新被拖回床上。
沈执低头看了眼床榻,第一时间反应出身下躺着这番干净清爽的被褥不是他原来盖的那番。
被换过了……
“给你看一样东西。”
姜眠拿出了她画的轮椅图纸,摆在了沈执面前。
她没想到今从出去到现在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最重要的一件居然拖到现在才说出口。
也不知现在告诉沈执他还会不会高兴。
“是什么?”沈执声音微弱,修长的手接过她的图纸,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他思绪繁杂,触动却深,原以为自己这辈子便这样了,不料身旁有个人,还能对他做到这番境地。
沈执说不清的他的感觉是什么。
这般对他,为什么呢?
视线从姜眠身上随意的埋进了手里的图纸。
然而这一看,眼便挪不开了。
沈执拽着纸张的手指节泛白,久久,他嗓音沙哑道,“是要给我的?”
果然,沈执轻易便看出它的用处。
“嗯,这是轮椅。”姜眠将自己出门遇到的事挑重点说了,笑得眼弯成了月牙状,“采娘说她父亲几天便能做出轮椅来,有了它,你便不再受这张床的限制。”
“沈执,”姜眠仔细地瞧着他,“日后你想复仇,我陪你,可好?”
第7章 骂她,请狠狠骂她,不用怜惜啊……
薄暮溶溶,天色渐晚。
定北侯府的玉春院灯火通明,和暖安然。
膳桌上数十道精致肴馔色泽鲜美,错落而摆,飘散出诱人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