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赶紧回去给人家道歉。”
“……爹,你是谁的爹啊?”
陆明煦急着让陆微言回澄晏园,陆微言连饭都没蹭上就被赶了出来。可她想着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不去逛逛实在浪费,于是就走向了自己心心念着的西街。
半路上,陆微言还不忘掏出怀中的眉墨,对着小铜镜给自己画了个粗眉。乔装打扮其实没有太大的用处,本来就不认识她的人还是不认识,熟人多看几眼还是能认出。但陆微言认为,这是为了告诉半熟不熟的人:你要是给我面子就当没看见我。
陆微言在糕点铺子买了酥糖,去往最喜欢的茶馆。
西街这家茶馆有三层,第二层和第三层都只有一圈回廊,将中间的位置留下打通,供楼上贵客听书。
陆微言按照习惯选了二楼靠右的一个位子,那小方桌两尺宽,是专门给两人结伴或者独自来此的客人备的。陆微言点了茶,嗑起小桌上的瓜子,竖起耳朵听书。
这家茶馆的故事妙就妙在不讲老掉牙的故事,反而喜欢讲新出的话本子。今日说的……似乎是个诸侯王世子喜欢上朝臣女儿的故事:两人一见钟情,随后私定终身。奈何天公不作美,世子的父母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另一位诸侯王家的翁主,两人门当户对,朝臣女儿悲痛欲绝想要跳楼殉情……
这可疑的身份背景,这熟悉的发展方向,让陆微言越听越感觉不对劲,心中惊叹:好家伙,这原型该不会就是区区在下吧?
陆微言来了兴致,探出脑袋朝楼下望去,想听听接下来要讲什么。
“阿言。”
茶馆中虽然有窃窃私语,却不嘈杂,陆微言被这声叫得一愣,怔怔回头,微微蹙眉道:“你怎么在这儿?”
来人是穆丰寅,他一撩袍子,在陆微言对面坐下,道:“今日休沐,我忽然想起年少时经常和你在这儿听书,就想过来看看,没想到这么巧。”
陆微言却问:“你做官了?”
“我两年前就进了国子监。”穆丰寅疑惑地瞧着她,“你……不知道吗?”
陆微言摇了摇头,嗑起瓜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知道。两年前穆丰寅娶了安乐郡主,他妹妹穆荣还专门跑到陆微言家里给她发喜糖。陆微言那时不明白,穆丰寅和她算是朋友,为何要成亲这种事都没有事先告诉她,但也忽然醒悟过来,穆丰寅年纪确实不小了。既然他已经成家立业,她便没有再去找过他。
她道:“想来你都成亲两年了,既是休沐,不在家里陪夫人吗?”
“我和她……”穆丰寅欲言又止。
陆微言见他为难,递了个酥糖,打圆场道:“既然出来了,就好好……”
“我和她性子不和。”穆丰寅道,“她太过骄纵任性,我本来就不喜欢她,当年母亲强行给我订了亲,如今果然成了一对怨偶。”
陆微言哽住,呃,在外人面前说自己妻子的坏话,好像不太好吧。她尴尬道:“那你更应该多陪陪她,跟她多聊聊。”
穆丰寅失落一笑道:“哪有那么容易?我有时会想,为何年少时我与你交谈那般开心,现在同她说话却这样费劲。”
陆微言一拍桌子,身体前倾,高声更正道:“我们年少时还是吵过很多次的。比如那次小吴公子拿着一袋苍耳砸人,我去制止,你非说那是吴太师的孙子让我不要管。再比如那次我们去溜冰,穆荣自己摔倒了硬说是我推的,你就骂过我。还比如……”
穆丰寅听她口若悬河,面露窘态,立马道:“咳,阿言,我们有很多误会。”
陆微言坐端,一拍掌,道:“对!你和郡主一定也是有许多误会才会这样。你应该好好反思,积极解决,而不是文过饰非。安乐郡主是长公主的女儿,天之娇女,可能会有一点骄傲任性,可说不定她就在等着你服软呢?”
“阿言,其实……”
穆丰寅还未说完,忽有一块玉牌从天而降砸到了两人趴着的小木桌上,一道声音从陆微言背后凉凉传来,“你偷溜出来,就是为了私会情郎?”
第12章 比比尬聊 无妨,都是一家人。
陈清湛能找到这儿来,陆微言很是奇怪,但如今却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她灵机一动,拉着陈清湛的袖子站起来,又挽起他的胳膊,顺带把脑袋靠上了人家的肩。
穆丰寅愣住,陈清湛一僵。
陆微言脸上只掠过一瞬的别扭,便立刻笑容满面对穆丰寅道:“你看我们……夫妻,多么恩爱和谐。”
穆丰寅反应过来,起身给陈清湛行了个礼。
不等他们俩寒暄,陆微言又对穆丰寅道:“你啊,不要总是盯着郡主的缺点不放,多想想自己的问题。再说,女孩子是要哄的,你要是不懂怎么哄,可以问问你妹妹穆荣。”
她不尴尬,愣是让穆丰寅尴尬了。
“多谢阿……世子妃了。”说罢,穆丰寅又不得不解释道:“在下只是闲逛至此,偶遇世子妃,世子莫要多虑。”
陈清湛一言不发,穆丰寅拱手道:“打扰了,在下告退。”说罢便匆匆离开。
陆微言终于放开了挽得僵直的手臂,坐回凳上,自顾自地嗑起了瓜子。
陈清湛站她身后,思索片刻,忽道:“你在暗示我吗?”
陆微言一怔,想起方才提点穆丰寅的话,道:“世子真是看得起自己。”
陈清湛懒得和她吵,问道:“□□出来的?”
陆微言已经呛了他一句,见他不予计较,便轻嗯了一声。
“这是齐王府的通行玉牌,如今澄晏园的人全是我从恒州带来的,都认得它。”
陆微言看向方才砸到桌子上的东西,只见脂白色的玉上雕了只老虎,中间刻了个“齐”。
陆微言心虚了。之前她与陈清湛讨论出园子的事被二皇子造访打断,二人紧接着就闹了别扭,没想到他不但记得此事,还给自己送来了通行玉牌。
她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将玉牌收下,道:“谢谢。”
陈清湛这才走到她对面坐下,陆微言有些不知所措地把脸别向楼下说书人。
陈清湛也好奇地随着她的目光朝下方瞧了瞧,问道:“这人在说什么书?”
“既得鸳鸯水间戏,何必孔雀东南飞?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曾想英雄气短美人情长,那世子与小姐……”说书人声情并茂滔滔不绝。
陆微言拍案而起拉着陈清湛就冲,道:“说的什么跟什么?不好听!走了走了!”
都拉人家出来了,陆微言也不好继续板着脸,便道:“我之前同你说的饭馆就在前面不远处,你想不想去?”
陈清湛古怪地瞧着她。
陆微言各种小想法从心头冒出来:他还在生气?他真觉得我和穆丰寅不正常?他听到说书人讲的翻版故事了?他觉得我一天就知道吃吃吃?
“你今天的眉毛……”
陆微言下意识抬手摸了下眉毛。
“画得好丑。”
陆微言:“……不吃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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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微言自起床到现在就吃了些酥糖,于是点了许多的菜品,锅中刚咕嘟嘟冒泡就往里下。
相比她的迫不及待,陈清湛就淡然许多,看着那红通通的锅不为所动。
陆微言不懂为什么有人会对古董羹不感兴趣,更不明白他又不吃干嘛还坐在这里,便问:“你今天没有事情要做吗?”
“今日休沐。”陈清湛道。
“我去给母妃请安回来,挽秋守在门口不让我进去,我就知道你又在搞鬼,只是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还敢□□出来。”
陆微言理了理时间,道:“那你也没吃东西吧,不吃点吗?”
“……放这么多辣椒,能吃吗?”
陆微言惊奇地打量了陈清湛几眼,见他眉头微蹙眼神嫌弃不像装的,不由得笑了出来,原来是个不能吃辣的。
“噗……我给你点些别的,哈哈哈……”
小二殷勤地过来,陆微言同他吩咐着店里的招牌点心。
陈清湛不去看他们,向窗外楼下瞧去,这一瞧,就看到个熟悉的身影。他的神色骤然转冷,低声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陆微言专心点菜没有发现,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二皇子李怀己已经站在他们这桌旁边了。
“阿湛,别来无恙。”
陈清湛不理会他,陆微言只能放下筷子替他问道:“二殿下怎么过来了?”
店小二以为是他们的朋友过来了,很没眼色的搬过来个椅子,李怀己毫不见外地坐下,让陆微言听到了今天的第三句:“今日休沐。”
陆微言面露微笑,心中暗骂:陛下就不该安排什么休沐日,看把陆明煦陈清湛穆丰寅李怀己闲的……
她的确饿了,应付完这一句就懒得再管,往窗边靠了靠,颇有和他们两个划开界限的意思,独自在一角吃起来。
李怀己看了看漂着一层辣椒花椒的锅,又瞧了眼不动筷箸的陈清湛,了然一笑道:“你们姐弟一样,都吃不了这些。”
陆微言心中咯噔一下,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陈清湛瞥了他一眼道:“我和……夫人出来闲逛,二殿下坐在这儿不太合适吧。”
可谁能想到李怀己脸皮那么厚,纹丝不动笑道:“无妨,都是一家人。”
陈清湛赶不动李怀己,便催陆微言道:“吃快些。”
陆微言险些噎住,恰好小二把面食点心端了上来,陆微言从善如流地把盘子往陈清湛面前一推道:“你,吃快些。”
陈清湛和陆微言一人一侧地面对面坐着互相催促,李怀己则对着窗外吹来的凉风打了个哆嗦,道:“今年冬天格外冷,听说苍云山已经大雪封山一个月了。”
陈清湛握筷的手微微一顿。
“瓦兹族的牛羊怕是要把能吃的草料吃完了。”李怀己不出陈清湛所料道。
“父皇却想让齐王调两万恒州军供镇北大将军驱使。”李怀己继续道,“镇北大将军是母后的叔叔,父皇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陛下病重,此时给太子母族调兵,想必是为太子日后登基做打算。
但是没有粮草,牛羊便无法熬过干燥寒冷的冬天,瓦兹族就会攻打大杲的西北门户恒州。
恒州府兵不能被调走,可他和母妃还被留在京都。
“我没有能力帮你,也不想帮你,我只想和母妃早日回恒州。”陈清湛放下筷箸,起身对陆微言道,“走吧。”
陆微言忙擦了擦嘴跟上他。她实在不明白李怀己哪来的热脸贴冷屁股的爱好,只觉得这一顿吃得尤为别扭。
李怀己不慌不忙地起身,笑着摇了摇头,跟在了二人身后。
澄晏园在城东,西街顾名思义在城西,陈清湛拉着陆微言绕出市集,刚拐入小巷,眼前便闪现一片寒芒。
第13章 躲躲追杀 你的心意我领了,你还是自己……
“啊!哥哥救命!”一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小姑娘被两个蒙面大汉捉着胳膊,带着哭腔朝三人喊道。而那大汉手中的匕首已经贴近小姑娘的脸颊。
陆微言最是见不得这样的事,刚要上前阻拦却被李怀己和陈清湛抢了个先。他俩冲上前去一人一个地制住了大汉,陆微言忙把小姑娘揽入怀中。
陈清湛夺了大汉手中匕首,挑下了他的遮面黑布,问小姑娘道:“你认识他吗?”
小姑娘在陆微言怀里瑟瑟发抖地摇头。
两个大汉见不是他们的对手,忙连连求饶。
“不要放过他们。”陆微言道。
陈清湛道:“饶了你们,你们岂不是要继续绑架别人家孩子?”说罢,又对李怀己道:“你送他们报官吧。”正好,把这个讨厌的粘人精赶走。
李怀己笑道:“我是个闲散……公子,府上本就没有多少人,今日出来,并未带下人,你让我一个人押着他们两个,真是为难我了。”
李怀己想和陈清湛一起去,可陈清湛断然不会答应。他们二人要是一起出现在官员面前,必然会让朝中人浮想联翩。
李怀己却是乐得把陈清湛往自己贼船上拉,佯装惋惜道:“我们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把他们两个绑起来,如今只能我们一同前往……”
“我有绳子,还很结实。”陆微言道。
李怀己的笑容僵了僵。
陆微言知晓其中利害,把自己早上翻院墙用的绳索摸出来递给了陈清湛,陈清湛把两个大汉绑了个结实,留出一截递给李怀己,道:“请吧。”
李怀己笑着摇了摇头,却也只能走了。
李怀己牵着人走远,小姑娘捡起地上的篮子哭了起来:“鸡蛋都碎了,娘知道了要骂我的……”
陆微言取了些碎银递给她道:“别哭了,再去买点。”
“我,我是来帮娘卖鸡蛋的。”小姑娘不敢接,捏紧了陆微言的手抽泣道:“呜呜呜,哥哥姐姐,我,我不敢一个人回家……”
虽说穷人家孩子早当家,但让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出来爹娘怎么放心?况且,让她一个人走,总归是于心不忍。
陆微言看了眼陈清湛,见他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便自己问小姑娘道:“你家住哪里?”
陆微言牵着小姑娘朝城西走去,陈清湛笑笑跟上。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陆微言问道。
“二丫,八岁啦。”
八岁就出来帮父母干活,陆微言不免问道:“你家里都有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