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蜥蜴先生——龚心文
时间:2021-06-04 09:12:10

  妻子好奇了:“她决赛挑得是什么曲子?”
  郁安国想起来就不高兴得很,“非要选贝D,说她喜欢贝多芬。”
  “贝多芬啊。”桂芳苓笑了起来,“不要紧呢,我倒觉得挺适合那孩子的气质的。”
  “你知道的,这个孩子在进入榕音之前,学得不够系统。大型完整的曲目都没有细细扣过。只可惜比赛准备的时间太短了。”郁安国懊恼地挥挥手,“算了算了,我也想过了,她只要能过了预赛和初赛,便是进到前十。就也不算给我们学校丢脸。毕竟帝音,魔音,华音这一届的几个学生都很厉害。”
  桂芳苓伸过手捏他的肩膀,“你就别在这里瞎担心了。小夏是一个很有灵气的孩子,她的曲子里,有那种打动人心的东西在。她每来一次,我甚至都能感觉到她对曲子又有了新的理解。这一去比赛十几天,能表现成什么样还未可知呢。”
  “但愿吧。”郁安国叹息一声,突然想起一事,“你知道刚刚打电话给我的是谁吗?”
  “是谁?”
  “你万万想不到的,是姜临。他居然回国担任了这一次比赛的评委。这就算了,也不知为什么特意打电话来,了解小夏的情况呢。”
  帝都,半夏在酒店见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个来敲门的男人自称是小提琴演奏家姜临的助理,伸手递给她一张名片,约她在一家茶馆见面。
  关了门之后,半夏在窗边坐了一会,慢慢看着手中那张烫金的名片。
  “姜。”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隔壁的胖子嘲笑自己的名字,说半夏是一种有毒的草药。
  她便气呼呼地揍完胖子,跑回家问自己的母亲。
  “为什么我的名字是半夏!”
  “哎呀,最早给你报户口的时候,本来是姜半夏。”年轻的母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因为有一个人打电话和我说,半夏是一种中药,根叶有微毒,但如果和生姜配在一起,就会变得性情温和,对人类有益。”
  “后来,临到了派出所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既然野生野长在地里,还是保持着自己的本能最好。野一点,带点毒,就没人敢欺负你,没人敢啃食你,咱们自己拙拙壮壮地长起来,活得潇洒一点,多好。所以临到最后,把姜半夏改成半夏了。”
  那时候年幼,没听明白。如今才发现,原来姜是父姓,半是母姓。
  如果不是心里还有一点期待,母亲就不会给自己用这个名字。
  如果不是没有办法,当年的母亲其实更愿意的还是她能在父母的共同呵护下,温温和和地长大吧。
  小莲爬上她的肩膀,“我陪你一起去。”
  半夏看他一会,伸手摸一摸他的脑袋,“嗯,当然。”
  “我的意思是,穿上衣服陪你去。”小莲换了一个说法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不用,你这个样子就很好。”半夏笑了,“我是去见面,又不是去打架。要你变成人形干什么?只要你能陪着我就很好。”
  哪怕是去打架呢,那也要是我亲自踩过的战场。
  半夏披上外套,把黑色的小莲带在自己肩头,关门踏步向外走去。
  帝都的空气,比不上榕城那样的海滨城市。
  冬季里的天空灰蒙蒙地一片,太阳落山的时刻,天边也看不见彩霞,只有鱼肚般似的一层死白。
  彤红的夕阳沉下去,城市里的灯光便勾勒出高楼大厦的形状。
  茶馆的地点在帝都音乐学院附近,靠着西护城河。
  半夏是走着来的,穿过波光粼粼的桥墩,走进环境私密的茶馆包厢,就看见坐在那里等着自己的中年男子。
  桌上的茶已经泡过一泡。姜临看见她来了,重新洗了一个茶盏,给她倒了一杯茶。
  半夏在茶桌前坐下,看着那一瓯清茶中的倒影,发觉自己比想象中的平静。
  肩头的肌肤传来小莲的温度,心底深处,垫着自己的音乐。
  将来的道路虽然未必平坦,但已经不再像幼年时期那样迷茫畏惧。
  自己已经真正走出了沉积在心中多年的阴影。哪怕是在这个男人的面前。
  她抬起头,向对面的姜临看去。
  姜临看着半夏直视过来的目光,心里便咯噔一声。
  近距离看来,这孩子的眉毛眼睛虽然都像她母亲,但显然也和自己有着相似之处。
  对于清楚内情的他来说,几乎不必验证,也知道她便是自己当年犯下的错误。
  只是这个孩子的目光太清了,清透而冷静,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一湾寒塘。既不欢喜,也不羞怯,甚至反而让他有些心悸。
  她必定也是什么都知道的。
  两个人对峙便是如此,当一方的气势更为沉着镇定的时候,另一方难免就会心虚起来,特别还是做了亏心事的那一方。
  “你……或许你母亲和你说过一些关于我的事。”姜临侧过脸,避开了半夏的视线,“但你要知道,很多事没有外人想象得那么简单,是很复杂的,并不只能听某个人单方面的抱怨。”
  “我母亲从未和我提过你。”坐在对面的女孩却这样说,“我知道你这个人的名字,还是无意中听来的。”
  姜临啊了一声,“那你为什么来参加这场比赛?难道不是听说我要回来做评委,特意想……”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看见对面的女孩笑了。
  那是在听见一件极为可笑的事情时,才会流露出的表情。
  被这样年轻的晚辈嘲笑,姜临心中感到一阵难堪,开始后悔自己不该这么冲动地来见半夏。
  但他又担心,如果不尽早把事情掌握在手中的话,这个和自己有着血源关系的孩子,有可能在那样全国性的大赛中说当场出什么话,或是拉住他做出什么事来,那他可就有些难以收场了。
  身为一位男艺术家有些桃色新闻本,对姜临来说本不该算什么大事,何况他还住在国外那样开放的环境中。
  只是他那位外籍的妻子是一个凶悍的女人,偏偏她的家族拥有着全球最大音乐评论网站的股权,掌握着古典音乐圈的话语权。岳父更是古典音乐圈里的资深评论家。
  在如今,他的事业一路下坡的时候,他是绝不可以和妻子闹翻的。哪怕妻子时时在外有着各种不堪的娱乐,但他却不能让人抓住任何把柄。
  想到此处,姜临只好顶着半夏的目光继续说,“我的意思是,我想先和你母亲谈一谈。或者你有什么要求的话,如果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也可以考虑帮忙。比如帮你找一个好一点的学校,或者给你们一点钱……”
  半夏看着眼前说个不停的男人。
  他和自己记忆中,或者说是自己想象中的模样大不相同。
  并不是聚光灯下,那高大得像山一样的存在。
  四五十岁的男人,两鬓有了白发,脸上的肌肉松弛,眼神疲惫,口中喋喋不休地提着钱。
  半夏突然就觉得十分可笑和意兴阑珊,她打断了姜临的话,“我今天来这里,一来是代表年幼无知时的自己来见你一面。二来,我是想要你帮一个忙。”
  姜临稍微犹豫了一下,“你说说看。”
  “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必须做到。”半夏缓慢而清晰地说,“从过去,到今天,到将来的任何一个时刻。我都希望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我们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那种神色和眉眼,同姜临记忆中那位初恋人几乎一模一样。
  当年的人也和如今眼前的少女一样,美丽中带着倔强的傲气和野性。
  虽然出身很普通家庭,对自己的事业毫无帮助,但她还是让自己深陷其中,几乎不可自拔。
  姜临愣了一会,才听清楚半夏说得是什么。
  “这个,这个当然可以。”他松了一大口气,“你母亲她现在在哪里?她如今过得好不好?”
  来了这么久,他终于想起问了这句话。
  桌子对面的女孩站起身来,从高处看着他,双眸冷得像是一块冰,含着霜雪,带着怒意,居高而下,好像盯着一只令她恶心的生物。
  蹲在她肩头的那只黑色宠物,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脸颊。
  她才最终吸一口气,瞟了一眼桌上的价格表,从钱包里取出几张小额纸币,对着姜临的头脸丢在地上。
  “这是一半的茶钱,你记住了吗?我们绝不再有半点瓜葛。哪怕在比赛,在演出,在将来的任何场合,请装作不认识我。你这样的人,哪怕沾到一点,我都觉得有损我的名誉,”
  她不再搭理脸色铁青的姜临,仿佛一刻也不想要多待般地,快步走出这间茶室。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姜临怒而追了出来,“你要知道,我可是你的……的。”
  这是在茶馆外面,他不敢把那个词说出来,只能压下怒火,“你妈妈呢,我要见她一面。”
  半夏停下脚步,没有转身,“我母亲她,六年前就已经因病去世了。”
  姜临此刻的表情是怎么样的,她已经懒得回头再看。
  六年前,母亲走完自己的人生,和你再无瓜葛。
  我也一样。
  半夏沿着西河的河堤走回酒店。
  从酒店的窗户看下去,可以看见夜晚里黑色的河水长长蜿蜒在城市中。水面上盘错着高架桥。
  桥上的路灯和汽车橘红的尾灯倒影在黑水中,照出一片色彩斑斓的黑。
  屋子里没开灯,半夏的手按着玻璃窗,看着水面上那些莹莹浮动的光影发呆。
  小莲蹲在她的肩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红色的车尾灯从高架上走过,水面上的光影摇摇变幻,就像一个虚幻的世界。
  这让半夏想起了母亲病重的最后那几日。病房外总是有红灯在闪过。
  无计可施的自己趴在妈妈的病床边,眼泪浸湿了床单,“如果没有把我生下来就好了。如果没有我,妈妈的人生或许会好很多。”
  母亲插着输液管的手伸了过来,在自己的头上缓缓摸着,“诶,你可不能完全抹黑了妈妈的人生。妈妈一生中,虽然有很多事做错了。但最幸福的事,就是还有一个小半夏陪着妈妈。”
  “虽然别人看起来,好像不太够。但每个人的人生,是自己体会的。有的人在爱情中找到快乐,有的人在事业中找到快乐。妈妈的快乐,就是我们半夏啦。”
  “我要谢谢我们小夏,愿意来这个世间陪着妈妈。”
  “妈妈走了以后,你一个人,一定也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
  窗前的半夏看着那光影变幻的世界,轻声道,“太傻了,太不值得。怎么就偏偏喜欢上这样的人渣。”
  她伸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我好想她。好想让她看看现在的我。”
  透明玻璃朦胧倒影出她的轮廓,在她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男性的身影。
  一双白皙而有力的胳膊从身后出现,圈住了她的腰,黑色的尾巴缠了上来,把她整个人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第46章 比稿
  半夏的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指缝之下,一点泪水滑过脸颊,挂在下巴尖上,最终还是落到了地上。
  那滴泪像是掉在了小莲心尖,把最稚嫩的地方烫了一个洞,烧心烧肺地难受。
  不想看见半夏哭。
  在他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化为了半人形,伸手把半夏用力揽进自己怀里。尾巴缠住了她的腰,低头去吻那道泪痕。
  泪水有点涩,他吻得很虔诚,一点一点地把泪痕都吻掉,最后抱起半夏,把她放在床上、俯身轻轻地吻她湿润的眼角。
  半夏就来不及再去想伤感的事,只觉得被他吻得有些痒,伸手想要推他。
  手指被别人的手指交错着按了下去,压在滚烫的掌心里。半夏挣了一下,纹丝不动。这才体会到平日里软萌的小莲其实力气有多大。好在她也不想反抗,放松了身体躺平,任凭那人温柔地轻薄自己。
  原来人在不能反抗的时候,肌肤会变得更加敏感。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激起一路的鸡皮疙瘩。
  暗金色的双眸在黑暗中看着自己,雄性生物的身躯充满力量,脊背弓成一个漂亮的幅度,慢慢俯低,像是黑暗中盯着猎物的一只野兽。
  他本来也就是一只野兽。
  如果把这只漂亮的雄兽困于囿中,细细把玩,让他羞愤欲死,才是最有趣的事。半夏悄悄舔了舔嘴唇。
  可是小莲今天难得主动,又这样热情,半夏决定今天要做一个温柔可人的女朋友。
  屋子里小莲的味道太浓了。那种闻到鼻子里冷,进到肺腑中又甜得勾人的香气,让半夏心头开始发热,皮肤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她觉得自己快要化掉了,在融化了边境的世界里,整个人似乎浮在了半空中,只能感受到小莲巧妙的手指,炙热的唇舌。
  在舞台上,半夏曾在音乐中体验过快乐的顶峰。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顶峰,同样令人神魂颠倒。
  黑色的长直发披散,缎子似地散在白皙的肌肤上,她脖颈上都是汗,皮肤滑腻腻的,沾湿了头发。
  半夏舒服地喟叹一声,那尾音软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
  “奇怪,你怎么突然就会了?”
  明明不久之前,这个人还只会手足无措地把自己红成一条煮熟的大虾。
  “我……也有手机的。”明明很性感的声音,听起来却莫名带着种局促和羞涩。
  有手机,能上网,只要有心,自然可以学习到很多奇怪的知识。
  躺在身后的人,把她圈在自己的怀中。脸埋在她的脖颈间,闻着她的气味缓解自己无处释放的欲望。
  “我做得好不好?”他的声音透着点紧张。
  “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半夏真诚地表扬他。
  自己浑身到现在还是软的,软得一动也不想动,完全陷在贤者时间里。
  小莲很技巧地让她体会到了快乐,体验感超棒,没有痛苦和不适。
  但他似乎顾虑着什么,宁可自己得不到纾解憋着,也不肯走到真正的最后一步。没有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成负数。
站内搜索: